“太渊!”在他曲起手臂的时候,耳边像是传来了遥远的喊声。
然后,满天灰暗被赵丽的红色覆盖,震耳欲聋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受到强烈的冲击,原本就昏昏沉学的太渊神智更趋浑沌。
只觉得冰冷的身体被一片温暖环绕着,耳边可怕的响声渐渐转小。
他张开眼睛,可是视线里除了一片鲜红再没有其他的颜色。
有一些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的脸上,那种粘腻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太渊,没事了……”
那说话的声音轻柔而坚定,反反复复在耳边安慰着他。
那游移的指尖干燥而温暖,为他抹去了粘稠的液体,抚平了眉间的褶皱。
他就像是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拼命想要抓住了那一片艳丽的红色。
抓住了!
哪怕是死了,也绝不松手……
第四章
太渊睁开了眼睛。
红色的绸纱包裹着皓白如雪的手腕,在自己的抓握之下泛出一片微红。
他的视线慢慢上移,看到了那双带着歉疚神情的明亮眼眸。
“太渊。”平时清甜婉约的声音有些低沉:“你好些了吗?”
红绡……
“我昏睡了多久?”太渊松开了手,转而覆在了自己的脸上。
“好几日了……”红绡犹豫了一下:“你被帝君伤得很重,需要好好静养。”
“父皇……”他想起来了,当日在大殿上,父皇饶了自己的性命,可是把自己丢到了天雷坪……
万雷焚身!
红绡!他再一次地抓住了红绡的手腕,急切地说道:“你没有事吧!”
“我?”红绡怔了一怔:“我没有事,我怎么会有事呢?”
“对了,你不会有事的,父皇他对你……”太渊的目光又一次黯然了下来:“不管怎样,还是要多谢你了。”
“太渊……你是不是在怨我?”红绡以为他是在说反话。
“没有。”太渊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你也不用感到内疚,这一切不能怪你。何况你为我冒了这么大的危险,我是永远也不会忘的!”
他的视线扫过了那件艳红色的纱衣,心里像被火烧过一样的痛。
“我不明白……”红绡一脸迷茫:“你到底……”
“你不用再说了。”太渊打断了她,神情平和地说着:“你不用担心我,我已经想通了。这些天来你也一定累了,去休息一下吧!”
“太渊……”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红绡,在触及到太渊的目光时,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寒,只能顺着他回答:“那你好好休息吧!”
“红绡。”在红绡站起身来的时候,太渊问了她一句:“你是不是心甘情愿,等着嫁给我父皇了呢?”
红绡别过脸,微微地点了点头:“帝君能看上我,本是我的福气。”
“是吗?”太渊扫过站立在一旁的侍官们,用了一个比较隐晦的说法:“那他呢?你也不觉得伤心了?”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那天过后,我已经彻底死心了。”红绡转过身,不让别人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既然他那么明白地说清楚了,我想得再多,也只是和自己过不去,有什么意义呢?”
“他不会同意的!”太渊提高了间量:“他一定会阻止。”
“七皇子,是你高看我了,红绡承受不起!”从太渊的角度望过去,红绡弯起了嘴角:“可你是这样,不代表别人心里的看法,都会和你一样。”
“不!他不会让你嫁给别人……”
“他此刻身在千水。”红绡苦笑了一声:“七皇子不信的话,大可能当面向他求证。”
太渊愣住了,脑子里只想着,他来了……
“七皇子别想了,保重身体要紧。”红绡幽怨地留下了一句:“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曾对任何人有你一半的好。”
炽翼站在太渊的花圃边。
或者说,曾经是太渊的花圃边。
在炽翼的记忆里,这片不大的地方曾经种满植物,被太渊精心呵护着。可是如今这里杂草丛生,一看就知道是长久无人打理了。
照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草丛中,果然有一株雪白的兰花孤零零地生长着。
这是唯一用矮栏隔离出来的一株植物,看得出来受到了很好的照料,才会生长得如此繁茂。
炽翼弯下腰,用指尖轻触着雪白的花瓣,嘴边有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还记得多年前递出这株兰花的时候,那张犹带稚气容貎,浮现出了怎样的狂喜。
“太渊。”他轻轻地喊着:“你来了啊!”
“是!”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回应了他。
“你好些了吗?”炽翼直起了身子,捂住嘴轻咳了一声。
“多谢赤皇大人关心。”太渊表面平静,但是心中却是波澜大起。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为什么还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难道在他的心里,真的一点也没有我的……和红绡的位置吗?
“你把它照顾得很好啊!”炽翼环视四周:“可是为什么不再照顾其他的花草了呢?”
“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太渊若有似无的笑着:“照顾花森,最重要的是心静,我的心早已不复当初,这花不种也罢。”
“不复当初?”炽翼微微叹息了一声:“太渊,其实有些事是注定了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太渊没有回应。
“忘了她吧!”炽翼垂下眼帘,盯着脚边的兰花。
“我以为……你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太渊喃喃地说:“就算所有的人都会对我说这样的话,你也不会的。”
“如果今天抢走红绡的是别人,我二话不说就帮你杀了他。”炽翼强忍着没有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忍不住
心软:“你斗不过他的,况且红绡原本就对你无意,就此算了吧!”
“不论说什么也好,不过就是要我不再闹事。”太渊闻言冷冷一笑:“其实赤皇大人根本就不用多费口舌,我知道自己身卑力薄,再坚持下去也不过是不自量力。”
“太渊!”炽翼皱着眉:“你知道我不是……”
“赤皇大人请放心,太渊不会破坏赤皇让水火两族结盟的心愿。”太渊在衣袖中握紧拳头,语气却是恭恭敬敬:“红绡公主舍命闯入天雷坪救我,我又怎么能辜负她的一番苦心?”
“天雷坪?”炽翼一怔:“那是……”
“赤皇大人保重!太渊告退了!”太渊挽袖行礼,转身就走。
“太渊!”炽翼急忙转身。朝着他的背影喊道:“天下美人无数,为什么非她不可?不如我帮你另觅佳偶,我保证……”
“劳赤皇大人费心了?”太渊没有回头,挺直的脊背带着一种抑郁的悲伤:“赤皇大人对太渊的关切之情,太渊永志不忘。但是赤皇大人身份高贵,太渊不过是无用后辈,不配大人垂青,还请大人从今往后不要再对太渊另眼相看,徒然让太渊惶恐不安。太渊先此谢过了!”
不等炽翼再说什么,太渊昂首阔步地走开。
连炽翼也说出这种话来,什么叫做就此算了?
平时看起来对自己珍爱有加的人,居然这样……
炽翼!我们曾经那么亲密,你是我生命最为贴近的存在!
现在居然连你也……我以为你懂我,以为只有你才懂我!
我错了……
你始终都看不起我!你觉得我懦弱无能,不堪一击!
什么都是假的,什么人都在践踏我!
只有权力,只有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拥有一切!
什么叫做斗不过?
所有被夺取的东西,我都要得回来,哪怕是要牺牲一切,我也在所不惜!
我不能沉默了!不能忍让了!不能失去了!不能再得到不到了!再也不……
我要让所有的人知道,我太渊不只是卑微无用的“七皇子”
终有一日!炽翼,你终有一日会看到的!
山川河流,日月星辰,世间一切的众生都要跪拜在我的脚下!
只要我想,我也可以和你一样肋生双翼,飞翔九天!
你等着看吧!
眼前的一切有些扭曲,连脚下的道路都开始歪斜。
太渊的嘴角,却始终挂着微笑。
“太渊……”望着太渊远去的背影,浊翼的心里生出了一丝慌张。我终究伤了他的心……
太渊,我不是有意要伤你,只是到了这个地步,一切已成定局,我还能做什么呢?
我好不容易才把你的性命保住,实在不希望再看见你受到任何的伤害。
就当是我亏欠了你的,要是我没有为你决定了这段婚事,又怎么会像今天这样伤心?
可就算你现在会怨我不明白你的痛苦,但是在我心时,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你的性命要紧。
只要你平安无事的活着,总有一天你会把红绡忘了,总有一天你会遇上需要珍惜一世的人。
你要知道, 这世上的一切,总不会尽如人意。
我不希望你被这段感情束缚,就像我被身上的责任束缚一样。我只能为你做到这些。
其他的,我做不到……
炽翼弯下腰,发出重重的咳声。
“叫翼,你还好吧!”耳边传来奇练的声音。
“我没事!”他推开奇练的扶持,擦去了唇边咳出的血渍。
“唉——!”奇练叹了口气:“太渊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你为了救他伤成这副样子,他居然还对你出言不逊。”
“不碍事的,我不会怪他。”炽翼摇了摇头,目光重新对上了那株兰花。
“我会好好和他说说的,省得他误会了你的一番苦心。”
“不用了!”炽翼一把拉住奇练:“不必和他多说什么,就让他一个人慢慢想通吧!”
“可是,总要让他知道,舍命救他的是你啊!”
“不需要了!说了又如何呢!这件事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事关帝君颜面,也不会有人多嘴,正好就此打住。反正太渊和我之间,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心无芥蒂。”炽翼一笑:“这样倒好,我不希望他对红绡因爱生恨,毕竟他还要在这里生活下去,对红绡心怀感激,或许能让一切变得顺利一些。”
“我是怕他不肯死心,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执着。”
“遇到这种事,谁能说放就放?何况他爱着红绡。”炽翼的语气之中,带着无奈:“我最怕他口是心非放不下,可是这一点,我再怎么担心都帮不了他。”
“你也别自责,毕竟这件事变成今天这样,我们都始料不及。”奇练有些郁闷地说:“你放心吧!我会慢慢劝导他的。太渊是个温顺贴心的孩子,他会想通的。”
“希望吧!”话虽如此,也是如此打算的, 但他的心里,始终有着无法舒解的焦躁。
他突然弯下腰,在奇练诧异的目光中,把那株兰花连着根从泥土中取了出来。
“恐怕从今天开始,短期之内没有人会照料它了。”看着奇练惊愕的样子,炽翼微笑着回答:“倒不如让我带他回栖梧,也不枉太渊费心照顾了它几百年。”
“炽翼。”奇练若有所思:“你对太渊……实在是好得出奇。”
炽翼只是看着手中的兰花,根本没有注意到奇练在说什么。“难不成……”奇练看了看他,还是没有说下去。
一切都是为了太渊,这么奇怪的立场……
按照炽翼以往的作风,怎么会为了这种无碍大局的小事优柔寡断,煞费苦心?
就算太渊是他的亲友,这样的关心和呵护也早已超出常情。
要知道,炽翼虽然一向任意妄为惯了,但从没有像这次一样不顾后果。
为了保住太渊的性命,非但身受天雷之击,还主动挑衅父皇,不惜拼着重伤,好要逼得父皇没有借口再杀太渊。
失去万年的修为,对炽翼来说,非但于身体是严重之极的损伤,更可能是无法预料的变数。
难不成,让这个狂傲无心的赤皇不顾自己拼命维护的,会是某促无法诉之言语的隐晦情感?
可能吗?
他不是别人,他是九天之上的凤中王者,无人可以与之比翼的赤皇……
“等太渊气消了,我就把这兰花还给他。”说到太渊,炽翼的眉眼之中带着一丝宠溺:“到了那个时候,那个傻小子一定会觉得开心吧!”
奇练的心突然一阵急跳。
没有理由的,觉得一切就要开始天翻地覆的改变。
不祥之至……
在看似平静的气氛之下,水族帝君共工的封后大典,如期地举行了。
穿着代表火族最为尊贵的红色衣裳,火族的公主红绡,嫁给了水族的帝君共工。
红色的纱衣上绣着火红的凤凰,白色的皇袍上绣着飞腾的金龙。
对比强烈的红与白,代表了世间最强盛的两在神族,最强大的两种力量。
太渊并没有看得太久,但是这惊鸿一瞥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里。
这一幕,在今后的千万年,不时地会浮现在他的眼前。
水族帝后走过的时候,七皇子太渊和所有人一样为了表示尊敬,而低下了头。
他低头看着自己天青色的衣服。
水族最为尊贵的是白色。
在整个水族之中,除了纯血的龙族,只有法力可以和共工比肩的寒华,才有资格穿着全白的衣饰。
就是说,如果出身不够高贵,那么就要拥有足够的力量。
可是,他既不是纯血的龙族,也不是活了千万年的,拥有高深法力的寒华。
所以,他没有权力穿着白色的衣物。
其实这也没什么,因为他本身就不喜欢白色,那种刺眼的颜色,与其说是高贵纯净,还不如说是悲哀可笑。
掩藏欲望的奇练,眼高于顶的孤虹,冰冷麻木的寒华,还有那个暴戾刚愎的共工。
只有这些人,才适合幼稚可悲的白色。
他不是!
无论未来如何,他还是会穿着这种穿惯了的颜色,他的衣服上,也不需要华丽的龙形。
他要别人记住的,不是身份和地位,而是他本身。
不是纯血如何,法力不高又如何?
这种东西根本就不重要。
就算他只是半龙,就算他法力低微,但是他是太渊。
这就足够了!
现在用怜悯或者嘲讽的眼神看着仓皇,总有一天会追悔莫及。
礼成时,台阶下所有人都跪下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