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意来此,不知……嘿嘿,有什么紧要事情劳动将军。”
乐铭嫌恶的看了他一眼,命他遣退奴仆,这才转身向欣赏字画的凌扣风道:“陛下,您看……”
凌扣风转身,正巧与杨荣木偷瞄的眼光对个正着,他陡然一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啧啧,乐将军你可唬坏了我……
”他仿佛得了仙丹圣药一般神情放松,大摇大摆走到主位一屁股坐下,顺手将原本奉给凌扣风的茶一饮而尽,“大家都
是赤王的人也用不着说废话,说吧,这次殿下要我怎么做……”那对猪泡眼闪过丝贪婪,“对了,寇掠,我府中缺一对
上好青花瓷瓶,能不能替我想想办法。看在同侍一主的份上,你千万不能拒绝你的老哥哥哟,哈哈……”
凌扣风与乐铭对视一眼,缓缓笑问:“你认识寇掠?”
杨荣木使劲咬了口点心在口中咂巴两下,仰脖子吞入腹中才大剌剌道:“嘿,说的什么话!当初还是我把你寻来献给殿
下,怎么你不记得了?你现在是殿下身边的红人啦,可别忘了我的提携之情……”他暧昧的眨眨眼,露出淫秽的笑容,
“寇掠啊,如今你随行侍候,长得可是愈发俊了,想当初你被殿下那娇嫩的人儿折腾得……”
“啪!”凌扣风重重掴他一掌,力道之大让杨荣木连人带椅翻滚落地,牙也掉了四五颗,他又惊又怒一时摸不着头脑,
“你……”
怕他再说出什么不干不净的话来,乐铭赶上去一脚踏在他圆滚滚的肚子上喝道:“瞎了你的狗眼,眼前这位是龙腾的君
主,是天下景仰的苍帝,!废话少说赶快将你如何趁火打劫搜刮财物,如何勾结锡兰贵族如何与秦……抚仙等国串通一
一道来,或许陛下还可以绕你一条狗命。”乐铭爆竹似的说个不停,一边偷瞄苍帝,怕他顷刻间就要动怒杀人。
杨荣木脑中一片混乱,气弱的分辨,“他,他分明是……”
“他是龙腾的主子,是你赤王主子的主子!”乐铭赶快截下话头,又踢了他几脚,
“你想死了不成,竟敢对陛下出言不逊!”
杨荣木见那人与寇掠形容虽然相似,然而白衣不掩其势,眉宇另有种纵横天下的威严之气,气势与他仿佛浑然天成,这
是寇掠未曾有过也装不出来的,一时间骇得手脚瘫软,加上被乐铭踢了几脚,威吓几句,又惊又怕又痛,顿时翻了白眼
昏死过去。
乐铭骂得口干,低头一看才发现对方早已不省人事,讪讪收回脚,“陛下,这个……您看怎么办?”
凌扣风脸色未变,也未动怒,只是目中幽幽闪动冷光,“还能怎么办,只有等他醒来再作打算。”
“哦。”点点头,乐铭偷偷看了看他,却发现苍帝正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冷冰冰的眼里含着九月那天苍冥下恍若浴血
的愤恨与杀机,他忍不住打了两个寒颤,蠕动嘴唇不知该说什么好“……陛下……”
他是不知情的罢,凌扣风的右手背在身后,渐渐感觉燥热,以拇指掐住坚硬如铁的食指他盯着满脸茫然的乐铭,心里一
阵伤心:我曾发誓不能让谁知道这些肮脏东西,乐铭啊乐铭——
“你想说什么?”他温言道,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乐铭一震,觉得像有千万根钢针扎到肉里,又痒又痛,“没……没什么……”
不知明的寒意由四面八方袭来,他不禁惶恐,“陛下,您……怎么了?”
注视他半晌,凌扣风笑笑,捏了眉心挡住眼里一闪而过的灼热,“你立即出去清点集合杨府的所有人,包括奴仆在内不
得外出等候传讯。朕要在这里等着他醒来,没有吩咐不许进来明白吗!”
“是是,可是,您何必亲自……”说了半句便无法说下去,乐铭又是一个寒噤,赶紧领命而去。
他本是接替秦妃暮的最佳人选,也是自己最忠心的将军。
怅然的看他离开,凌扣风低头瞧着杨荣木抽搐的肥脸,忽然失控,放声大笑起来。
20
风雨从昨日夜里便没有停过,淅淅沥沥敲打帐顶发出沉闷的蓬蓬声。
凌扣风回来得很晚,回来的时候头发与衣裳都已尽湿,脸在摇晃的灯影中像泡散一样出现模糊的神情。凌斩云那时已发
出几道命令责令追查兄长的下落,乐铭也被当犯人般反复询问,但他确实不知道苍帝后来去了哪里,自从他露出那样诡
秘的笑容后。只明白后来,自己久候不至战战兢兢进入室内,看到的只是杨荣木冰冷的尸体。
当凌扣风出现在众人眼中时,乐铭大喜刚迎上前与他冰冷的目光一接触,忽的打个寒颤,不由自主避开视线,只觉背脊
涔涔发寒。
大哥你去了哪里,你是不是打定主意要自锡兰离我而去,难道你忘记你的誓言,我做你兄弟还不行吗?
斩云急切的想这样问,想得到不变的承诺,但仰头看到兄长漠然的神情,顿时将言语化作天真无邪的笑脸,递过一张毛
巾说道:
“……这里比朝天冷多啦,大哥要多珍重。”
“嗯,我知道。”
凌扣风瞧了瞧斩云,也回了个亲切温和的笑。
外面的雨在此时陡然大了起来,噼哩叭啦倒豆子般砸在帐篷。静夜寒雨总是分外凄清的,扣风什么也没说,挥手遣退所
有人,包括他忽然乖巧有礼的弟弟,以手支颐对着昏暗的烛光发怔。
在杨荣木露出猥亵的笑容说“寇掠”两个字的时候,他像被霹雳打了般似乎僵硬又似乎陡然活过来,当即便决定要杀他
,甚至他府里全然不知情的亲人和奴仆。隔了许多年,亲手扼杀一人生命的感觉并不美好,他为自己毫不犹豫也毫无怜
悯就做下决定的心态感到悚立,于是悄悄离开,独自闲晃直到深夜,让雨淋得全身止不住寒颤才回头。
不去思考明天,日子总会好过些的。凌扣风乏了,衣裳未脱倒下即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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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重重叠叠都看到大火的影子。
火焰冲天焚烧视线可及的一切,傲慢而又猖狂的吞噬他的去路与归途。
绝望中,他看到小弟站在赤火中心冷冷发笑于是愤怒,待要追上去时又觉得伤心;眨眼间,他急速退变回幼年时天真无
依的斩云,慌慌张张在火中来回奔走,却怎么也摆脱不了被烧灼的结果,他大声哭叫着,无助的顾盼四周向自己呼救。
斩云斩云——心里一下绞痛,仿佛这火是自己引来一般,竭力朝他前行,但怎么也靠不拢,周围的阴影越来越多,依稀
有父王有言珣有满怀敌意的皇亲国戚,冷笑着朝小弟走近。他无法救他,只好疾呼斩云斩云——
“我在这里,大哥,大哥你醒醒……”
没办法救你罢——一时悲从中来,他已博尽所有力气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步履蹒跚的孩子惊惶的一行一回头,年幼
而稚嫩天真的脸庞与充满情欲深深凝视自己的少年重叠起来了,逐渐被那些阴影吞噬,他伸手想抓住什么又像是要抛开
什么——
“大哥,大哥……”
哭泣着的,是斩云哪……
他怎么了,烧得痛了吗。
似乎有所感应,扣风也觉得身体发肤疼痛起来:啊啊,我一定会救你的,斩云……
恍惚中听见急切的呼唤,吃了一惊,奋力睁开眼,“斩云……”
“大哥!”顾不得一切,凌斩云将他紧紧抱住,
“我在这里!我没事,你,你……”
语调悲不成言,大滴大滴的眼泪掉在兄长惨白的脸上,慌忙揩拭干净,凌斩云只觉心里像有冰火交融,全身又冷又热,
“我没事,大哥你别担心。”脑中几乎空白一片,他只得不断重复两三句话,“大哥你做噩梦了吗?你发烧了,整整一
天……我我,我没事……”
“发烧……”稍微清醒的扣风才觉得身子沉得像铁,稍稍合眼脑中却飞舞盘旋着许多斑斓色彩,思绪像沿着一个巨大黑
暗的漩涡急速拔高,就在将要脱体飞离的刹那啪的落回原地,凌扣风微微着恼,鼻息沉重呼吸不得,只好开口,干燥冰
冷的空气肆无忌惮闯入——“咳咳”喉头发痒,他情不自禁剧烈咳嗽起来。
“大哥。”赶紧替他轻轻捶背,斩云显然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不禁手忙脚乱,“要紧吗?大哥哪里不舒服,军医说是受
了风寒,但大哥武艺高强怎么会轻易……大哥大哥,你会觉得冷吗?”不对,他明明额头发汗!
摆摆手阻止小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凌扣风平了喘息,见斩云双目略红,发丝紊乱面容憔悴,显然一直守在身边。梦里
的余悔与悲痛尚旋绕心中,乍见他这副模样顿生怜惜,拉住他微觉好笑,“我没什么……”
不由一颤,兄长的手比冰还要冷,他的额头明明热得惊人,凌斩云真的慌了手脚,“还说没事!”他急了,强迫扣风重
回被窝,扯过被子严严实实将他捂好,“手这么冷,身子却这么烫!”
无力挣扎,凌扣风只能微弱的抗议,“很热啊……”
“生病的人不要讲太多话。”凌斩云板起脸,很想问他以他的武艺早应该寒暑不侵,为何由得区区一场冷雨淋出场大病
。是什么让你忧劳积心。握紧他冰凉的双手,斩云双目一黯。
“……”稍微抽手,凌斩云已乖觉发现兄长皱起眉头,他立即放手笑道:“大哥身体底子好只要退了烧,再休息几天,
便没有什么大碍吧。”
扣风瞧出他疲惫的苦涩,心中一动,刚要起身,忽觉身上衣裳尽换,顿时全身绷紧,“这衣服……”
“哦,幸好我带了朱雪晴来,昨晚大多时候都是他在照顾你呢。”凌斩云笑容越发灿烂,口中又酸又苦却还要瞧着他放
松的神色轻描淡写说着,“这小孩倒也能干,所以我暂时将他留在身边。”
朱雪晴与寇掠一到锡兰便被被关押进牢中,凌扣风本来不愿过问他二人的事情听凭小弟处理,倒是没想到斩云为了自己
将他放出,心里五味参杂说不明什么滋味,一时无言以对。
“大哥。”凌斩云看了他一眼,加重语气,“杨荣木全家共七十三人已因通敌叛国认罪被诛。”
右手食指不禁跳动起来,扣风使劲掐了掐,定定神才点头,“……好。”
他沉着脸,黑眉像剑一样在黯淡的光线下发光,大哥脸上的神情坚毅,同时混合了很久以前他下令剿灭叛贼的无情。凌
斩云看得心头一跳,有些害怕这种表情有一天会针对自己出现。他微带着忧愁,用黑白分明的眼睇视。
被这一眼看得焦躁,凌扣风起身,谁知昨晚汗湿重衣,刚一推被,被晨风一吹不由打个寒噤。
“陛下。”帐帘被掀开,朱雪晴端着汤药进来,鲜亮的阳光从缝隙中溜入明晃晃的照得刺眼。开春的气温依然很低,凌
扣风大病之中,让那乍现即逝的光线一激,越发觉得寒冷。
凌斩云赶忙取来外袍,替他披上,“大哥不要起来,我立即吩咐侍卫给你烧水洗澡。”
新奇的见他安排调度做得有板有眼,凌扣风笑着点点头,“好啊,今天我全听你的。”目光一转绕着小弟上下打量,“
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没想到你居然也会照顾人啦。”
“你取笑我……”凌斩云佯装委屈,凝视着他安慰自己似的说,“大哥快些好起来吧。”
觉得头晕正闭目养神的扣风闻言微微一笑,“我只是受了点风寒,并非大病,不用担心。”
……张了张嘴,凌斩云想说什么只是抿抿唇,招来朱雪晴侍候他服药用餐,自己却退到角落别开眼光与兄长有一搭没一
搭的闲谈。
他不敢多看。
病弱的凌扣风慵倦乏力,就靠在床头一口一口吞着苦涩的药汁,偶尔会因为咳嗽无法吞咽,汁水顺着唇角流出来,被朱
雪晴伶俐的擦去。他对目前身体无力的状况显然不满,却是无可奈何,只好皱着眉头辛苦的适应。淡白的中衣因得起床
时的挣扎半开,露出宽阔的胸膛和几近完美的骨线,黑发垂在颈项,在昏昏冥冥中勾勒出异色情调。
斩云很熟悉那曲线,尽管只细细膜拜过一次。
反复纠缠过的情欲出现得不合时宜,他有些啼笑皆非,但按捺不住。只好用手撑了下颌曲了食指档在嘴边含含糊糊随着
大哥说些不关痛痒的话,他时不时陷入沉默,静静听着兄长太熟悉以致有时会感觉陌生的声音与喘息,然后慢慢的,仔
细地在脑里勾勒他阖目蹙眉浅笑沉吟的片刻瞬间。
虽然说过许多次丢下自己不管,然而一旦有事,他总是第一个站在面前。想着他噩梦时的愤怒与沉郁,忧伤和爱怜,不
断叫着自己名字时的神态,便觉得像一脚踏入醇厚的蜂蜜水,甜得不愿浮起来。
此生的爱情或许无望,然而他无悔。
这一生若不能得到情爱,那就与你做一生的兄弟罢。
凌斩云渐渐平复心底欲望,露出灿烂的笑容。
瞧见他朝这边痴痴发笑,笑容无邪得不见任何污秽。凌扣风怔了怔,这一刹那,他似乎见到过去爱逾性命的幼弟,心里
欢喜,不由回他一个笑,“斩云……”他掀开被子下床向前走了一步,忽如其来的动作引起一阵晕眩,顿时攫取他所有
感知,站立不稳只觉眼前发黑天旋地转,他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栽倒。
“陛下!”离得最近的朱雪晴慌忙将手里药碗一扔,搀扶住了他。
“大哥!”笑容僵硬在脸上,凌斩云大惊失色,忘情之下,双腿微微着地就要站起,忽然间猛然想到他对大哥声称双腿
已废,赶忙坐下,推动轮椅来到兄长身边,仰头见他紧闭双目,脸色灰白,心中又是担心又是惊慌,咬咬牙伸手扶住兄
长放柔声音,“……大哥,你怎么了?”黑如点漆的眸子紧紧追随他面上最细微的表情,如果他知道我在骗他,我……
“有些头晕罢了。”凌扣风不敢有过大动作,强撑笑脸示意他不用担心,待晕眩过去后在两人扶持下坐入椅中,抚着额
头微微喘息,掩饰目中一闪而过的奇异光芒,“……我没事,不用担心。”
“陛下再歇歇如何?”朱雪晴小心翼翼清扫干净地下的残汤碎片,小声建议。
“不用,睡得太多头更痛。”凌扣风皱眉,“你下去将早餐端上来吧——”说着抬头朝斩云示意,
“你也累了,一起吃饭吧。”
怔怔的犹自心神不定,朱雪晴安静的退出,门帘一阵晃动,金色的阳光被剪成缕缕光影,漾动着明亮室内安静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