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的一生——小魁

动作也太快了吧……

「传下吧！」他将手上的杯茶递予万秋御。

直到手中剩下一杯，他才端到鼻前深吸口气。

嗯……上好的白毫乌龙，虽香气不如多年前在这喝到的包种茶，但用来招待众多村民也算是大手笔，一般这等级的

茶皆是外输至他地贩卖，可见这户人家对这门亲事的看中。

站在林清水右边的万秋御没什麽心情品茗，一口就灌下不留。在村口要不是他留意著林清水是否跟上，又跟著他来

到这户人家，他会以为林清水赶著与他们分道，趁乱离去。约定的斧州边界还有段路，真那麽迫不及待一人独行？

……还是文人毕竟与舞刀弄枪的人不合？

或许是以往儒青派在江湖颇具盛名，巴结敬重他们之人无数，养成他自负的个性，才会觉得心头不适。

此一想，万秋御心下才放宽些。

沈浸在茶香的林清水，丝毫没有察觉一旁万秋御百转的面色，兀自盯著屋内的动静。

啜了口茶，一股蜜糖果香萦绕舌尖，他眯起眼满足地又喝了一小口，甘甜味接著由舌根泛起。

不愧是茗查村所种植的品种！

万秋御见林清水低垂的睫毛遮去一半瞳孔，确有股幽雅清灵。从嗅茶香至低啜品茶，举手投足尽是尔雅温文。

他心下不禁升起疑惑，寻常贫困儒生可有这般气质？

「嗯……」瞧见男方将钱钞放入喝尽的茶杯中还予女方，那被求亲的女子犹豫了片刻才伸手接过，林清水心里多了

些思量。

看来又是传统的父母之言，而女孩家不太认同。这下可好玩了，记得这村里还有个习俗……

「万秋御……咱门来这趟说不定可算赚到。」向右倾靠往万秋御，林清水盯著女孩的表情低声说道。

如果那女孩有那个打算，他可要去参与。

「赚到？」见林清水直盯著屋内女孩不放，万秋御皱起眉头，怀疑他该不是看上人家而想劫亲。

「等会儿再与你说。」林清水眼中闪过些光彩，淡淡地回道。

求亲仪式结束後，林清水见有人在一旁收用过的茶杯，转身对万秋御与枯陆路说道：「茶杯拿来。」

接过两人的杯子，他忽觉一手较沈，一看之下万秋御竟在喝完的茶杯中放入一枚铜钱。

「你放铜钱做什麽？」疑惑地看著对方，林清水问道。

「刚见那男子放了钱钞进杯中还予那姑娘，可我身上只剩几枚铜币，不知够否？」万秋御微有不安地回道。

「……」林清水嘴角不禁抽搐了下，接著回道：「『三茶』里的其中一茶，男子到女子家相亲，双方目成，女子递

茶一杯，男方喝茶後，置钱钞或贵重物品於茶杯中还予女方，女方收受是为心许。万秋御，你给我一枚铜钱做什麽

？」

你想向那倒茶的人求亲吗？白痴……

第七章

人潮散去後，林清水领著万秋御与枯陆路绕到屋旁的石阶等著。

「喂！你们不饿啊？」枯陆路抱怨道。

他跟著站在那看无趣的求亲仪式，现下又在午膳时分枯坐在路旁，肚子早咕噜叫了许久。

「不饿。」林清水目光不移地望著门口回道。

「喂！你也不饿吗？」见林清水完全无视他的哀嚎，他转向一旁的万秋御。

「还好。」万秋御回道。

「你们不知道养小孩要负责的吗？」枯陆路叉著腰，一脸阴沈地指著坐定不动的两人，「要给吃给玩给教育。」

你娘的……谁要养你？还给吃给玩给教育，你当老子钱多没事做吗？

「你带他去吃饭吧！」由怀里掏出几枚碎银递到万秋御手中，林清水心中抱怨了几声，但他没忘记除了他，另两人

几乎身无分文，还是掏了钱。

「你先去找吃的吧！顺道找晚上落脚的地方。」将手上的碎银转放到枯陆路手上，万秋御面色平静地回看了一眼林

清水。

银两到手的枯陆路立即开心地笑了笑：「那我就先走了，等会儿再找你们。」

「那银两还包括你的晚膳钱，说不准他等会儿跑了，你也没得吃。」林清水瞟了一眼跑远的枯陆路，淡淡说道。

「一餐不吃也饿不死。」万秋御苦笑道。

他忽然有种吃软饭的感觉，这要传回儒青派，他定要被取笑一番。

两人沈默地等了快一个时辰，终於盼到那家姑娘出门。

林清水一见女孩面容，眼中刹时放出了光彩，立马走向前去攀谈。

万秋御见著此情景，蓦然有冲动将他一把拉回，但心念一转，又觉得这想法怪异非常。

本想上前参与林清水与那女孩的谈话，但又不知林清水的意图，便只在一边等著。他见那女孩一会儿眼眶含泪，一

会儿又开心地笑了，而林清水只是淡淡地笑著应对。

「万秋御，我们可以去吃饭了。」似乎对於刚刚的交谈满意非常，林清水脸上还挂著淡淡的微笑。

「嗯。」万秋御盯著林清水的面容应了声。

「……」察觉到对方的不对劲，林清水忙收起笑，冷冷说道：「先说，我可不是心思和善可欺的人。」不能让每个

见了他笑脸的人都想欺负他。

万秋御闻言一愣，回道：「我没这麽想过。」和善可欺？

谈过几次话後，他便不曾这麽觉得，但他还是觉得林清水算是个好人。

「你们刚刚在聊什麽？」转回话题，万秋御有些好奇。

「等等边吃饭边聊吧！」说完便拉著万秋御离开那处。

不久他们在一户人家那找著了枯陆路，说是愿意收留他们。还是给了些钱，当晚他们便在那住下。

午膳时，林清水并未提及与那姑娘的谈话，晚膳时也没有。万秋御想著他该说时便会说，也就没有开口问。终於到

了就寝前，林清水提了壶茶水拉著万秋御到後院的长凳上坐。

「终於到了没人打扰的时候。」帮自己与万秋御各倒了杯茶，林清水笑著说道。

反正万秋御还得靠他接济银两，说什麽也欺负不了他，放松点也无妨。

「谈今日的事？」万秋御接过茶水问道。

「那姑娘不想接受这门亲事。」林清水啜了口茶，低声说道。

这壶金宣果然是极品。

「既是媒妁之言，今日也有求亲仪式，怎毁婚？」

「这里有『退茶』的风俗。」提及这个有趣的习俗，他不禁笑弯了眼。

他讨厌与其他人接触，但遇到这些有趣的事，却没法克制自己想插一脚。

「『退茶』？」坐在身侧，万秋御一转头便被林清水的笑脸引了目光。

「如女子实不愿接受父母选择的婚事，可用纸包一包乾茶叶，送到男方家，对男方父母表示自己没有福份服侍老人

家，请另找一位好媳妇，说完把茶叶放在门槛边，转身就走，如果不被未婚夫或他房族的人抓住，婚就退成。」

「如果被抓到？」

「可以马上杀猪成婚。」

所谓的孤注一掷。

「那姑娘愿意？」这需要莫大胆量。

「我说我们愿意帮她。」说到这，刻意压低的声音也透著兴奋。

「帮她？」万秋御愣了会儿，这破坏人姻缘的事他还是头一遭遇到。

「这习俗可没说不能有外人参与，只是以往少有人支援女方，因此成功机会较小。」顿了顿，他又说道：「我下午

打探之下，男方房族大约有三、四十人，约定退茶那日该会全部参与。」

「你不想参与？」蹙起眉，林清水转头问道。

他本就想仰赖万秋御的武功，若万秋御不参与，他可没把握真能让这事成功。

「若那姑娘真不愿意这亲事，这忙当然得帮。」万秋御一脸凛然地回道。

林清水笑著拍拍他的肩，表示感谢。

很好……要你真不答应，我就只得拿钱威胁了。

谈完了正事，林清水轻松地喝茶观月起来。

「没事了，你想先睡就进屋吧！」林清水开心地灌了口茶，只差没有挥挥手赶走身边的人。

赏月品茗就是一个人才好啊……

「林公子……」

万秋御由一旁冒出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他愣地回道：「是……」

这家伙还没走啊？

「万某看公子气度不凡，一路在想可有荣幸与公子结拜为兄弟？」

「结拜？但这离斧州边界不远了，分离在即，日後要再见可难了。」

气度……他哪来的气度？况且这人忽然客套了起来，令人怪毛的。

「分离後还是兄弟，还是林公子嫌弃万某。」

「不……不是。」

忽然与人这般客套，还想与他结为义兄弟，真令他全身不舒畅。

「那……万某今年二十九，不知林公子……？」

「二十八。」林清水被万秋御近距离看得心底犯毛。

「万某虚长几岁，称你一声林贤弟了。」

随意，请快结束这话题……

万秋御举起手中的茶杯，说道：「可惜现下没有酒，只好以茶代之，喝下这杯以後就是生死兄弟。」

……只要不要滴血结拜都无妨。

林清水也跟著举杯，僵硬地往对方杯子碰了一声，「生死兄弟。」

管他的，入了斧州分道後，就当没这事。

喝下杯中茶後，林清水赏月的兴致也没了，反倒是万秋御面容畅快舒爽。

林清水又倒了杯金宣，想用茶香甘味唤回点好心情。

望著林清水在月光下儒雅的身影，万秋御不禁问道：「清水贤弟，可有人曾告诉你有股官宦子弟的气质？」

「是吗？」他灌下尝来清而无味的茶水，淡淡地回道。

第八章

由於林清水表明不能久留，因此商议之下，「退茶」就约在两日後。

人性喜爱热闹，听闻有难得一见的活动，村民门又聚集了起来，连著邻村男方房族，当日真是把茗查村挤得水泄不

通，由村口入村都困难。每人脸上都洋溢著兴奋之情——除了女方眷属。

林清水与万秋御坐在男方主屋旁的树上，为保行动安全，林清水要求枯陆路待在村外观察情况。枯陆路本身有功夫

底子，因此万秋御也不担心他有什麽事，便欣然同意这决定。

「等会儿你真的可以？」林清水望著底下各个一脸势在必得的男方房族们，忧心地问道。

「只要送那姑娘到家中就行？」万秋御平静地回道。

「你要送到她心底也行。」林清水自以为有趣地加了句，却见万秋御皱起眉头。

好吧……不太好笑。

还在閒聊，树下开始一阵骚动，原是那姑娘已走入这栋主屋。

「用不著我帮忙？」林清水心下满是亢奋的情绪。

若能拉著那姑娘的手跑在人群前面倒也有趣！

「不用，你坐这看就好。我一会儿就回。」

万秋御心知林清水想凑热闹的想法，但他真下去怕只有挨打的份。

「嗯。」应了声，林清水转而集中了精神观看主屋内情形。

那日攀谈的姑娘家此刻正手拿著包乾茶叶回绝亲事，而大门外一路只留了一小条通道给她离去，看也知只要一旁的

男方房亲伸手一抓，那姑娘就得今日拜堂。

说完了话，主屋内的姑娘轻吸了口气，脸色惨白轻颤著手放下那包茶叶，大门外的人也蓄势待发。

纸包刚触门槛，屋内的男方便往前扑去想拦住她，忽地一抹藏青色身影由上方落入主屋院内，众人还未反应过来，

来退亲的女孩早已不见踪影。等远方有人呼喊见著那远去的两个人影，男方亲众才又群起激动地往远处追去。

林清水本在树上看得高兴，还怨可惜没带壶茶配这戏看，树下不知哪人却发现了他，还高声喊著「那个与芝家姑娘

谈话的男人」，使得他刹时变成了众矢之的。

啧……这麽快就被发现有问题……

看著众人愤怒地想爬上树却因树表滑而未成，林清水笑叹了口气。

这群人准没看过他写的「爬树伎俩三二一」，这九芎又名「猴不爬」，树表滑溜，连猴子都难爬上，更何况是人。

林清水这一笑，树下有些人是见著了，些许又是太过和蔼的面容，喧闹的情绪似乎有些降下，开始出现了质疑他是

帮凶的看法。见此情景，他心下闪过些想法。

「下面的各位大哥，小弟林清水，是刚劫走那芝家姑娘之人的旅伴。」

底下又是一阵骚动。

林清水苦笑著继续道：「小弟本想劝阻他助芝家姑娘的举动，但他因而怕小弟会坏了他的局，才把小弟困在这高树

上。」说完又给了个无辜的笑。

原本激愤的人们在一段杂乱的讨论之後，纵有数人还是怀疑著，但多数相信了林清水的解释，接著一群人手忙脚乱

地结绳、搭梯就为了把他弄下树。

林清水苦恼地想著，万秋御啊……你把我放在这树上是好，但人家上不来，我自个儿也下不去。

折腾了一会儿，他才终於被人接下树。

临离开主屋之际，他深望了一眼万秋御远去的方向。

由人群中心的主屋离开後，林清水快步赶往前晚借宿的人家，果不其然万秋御与枯陆路皆还在外边。他忙把细软收

拾齐，顺道放些银两进万秋御的包袱里，便匆匆出了村。

刚巧遇著一辆欲前往斧州北界送货的牛车，与主人商量几句便给坐了上。他不忘将书筐用车上的物品挡住，自己挪

了个舒适的空位躺下，望著天空发呆。

蔚蓝穹苍，连野鸟白云皆不见。林清水看著便幽幽地叹了口气。

万秋御……不知这会儿你会怎麽想？

虽约定到斧州才分道，但说不准枯陆路那孩子到时会不会闹起来，而分道又成了同行。

这两日，万秋御的目光总有些不对劲，不知为何那眼神令他想起了那些人、那些事……那些该遗忘的。

那日……天空也是这般蓝得令人心悸……

「小哥，下车了。」

被车夫摇了几下，林清水用手挡去些光线，缓缓睁开眼。

「到了斧州？」朦胧的睡脸搭上乾哑的声音。

「是。」

坐起身，他打了个哈欠。将书筐由其他货物中拉出，他张望四周尽是一亩亩农田。

「这是斧州哪？」林清水翻身跳下车板，转头问道。

「斧州北界，往前走就到车州，我要到旁边那村子去了。」驾车的壮年汉子指著前方道。

「多谢了！」伸手由书筐内捞出一本书，林清水接著道：「之前答应的『灵怪类故事』。」

「这书名是……」壮年汉子伸手接过，吃力地读著书皮上的墨字：「……『绝对无敌雷鬼王』……？这说的是什麽

故事？」

「这说的是有几十只小鬼聚集在一间『五念三般庙』，利用他们的怨气驱使一只『雷鬼王』来对抗天庭的故事。」

这可是他最满意的鬼怪类创作。

「真是多谢了！」壮年汉子小心地将那本书收进怀中，朝林清水点点头才驾著车离开。

望著对方远去，林清水将书筐背上，转身向车州方向前进。

沿路走著，有股失落淡淡地萦绕心头。

凉风吹来拂过面容，他……淡淡地笑了开。

这一路，又将是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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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到了这里都要说一下某里设定：

芝家姑娘叫芝絑妊（有人提过「芝丝乐」和「芝女」都满好玩的）

芝家姑娘的哥哥叫芝加哥（冷）

芝家姊姊叫芝姊

茗查村村民都称他们为「三芝」

（此为某学姐提供。）

第九章

车州为国内第二大城，其中最著名的为座落在城中心，专贩卖出版书籍的「琉璃厂」。琉璃厂不管何时人潮皆络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