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面前……直到此刻,我都还在纳闷,这一切竟都发生得如此自然而然。你可以认定,我是为了那个『请求』才
盯上你的,因为起初我也是这么认为。」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那天在你校门外的徘徊,以及这一路的跟随,似乎又不完全是为了那个请你去做家教的简
单请求……连我自己也搞不清,这一切都是什么原因在驱动?」
「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此行,我绝不后悔。即便你还是关上了你往回走的门,不过,和你在一起的这几日,我
真的一点也不后悔。」
思文听了,好半晌的沉默。
因为玄虚的坦言直陈,既出乎他的意料,更让他心潮澎湃。
这个大明星在言语之中,透露出一份无奈的悲哀,似乎他原本为别人而接近思文的行动,却在不经意间抽动了自我
的心丝。
他吞吞吐吐的话语中,分明还有一份不为外人知的难言之隐。
莫非,阿朗的玩笑话果然应验:莫非这个神秘莫测、英俊潇洒的大明星,真的和自己一样,是个喜欢男人的「同志
」?
如果玄虚只是思文生命中出现的一个平凡男子,思文也许早就感谢命运的恩赐了。
可是,玄虚毕竟是玄虚,他和思文,本来就如同隔山隔海、天上地下。更何况,玄虚一身都是解不开、理还乱的谜
。他给思文带来的疑问太多。
和这样一个特殊的是非人物搅和在一起,思文觉得有点不寒而栗。
思文摇摇头,斩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向北走!
向北走,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可当思文的目光,再一次落在玄虚那条红肿的腿上,刚刚才铁下的心,又倏然软化了。
见思文沉默不语,玄虚恨恨地看着自己的伤腿,不想以此成为拖累思文的借口。
玄虚急于下地行走,不料脚刚着地,便疼得龇牙咧嘴。要不是思文出手快,玄虚早一屁股坐到水泥地上去了。
玄虚苦笑着摇头,「没办法,不能不回去了。」
思文一听,忍不住动了气,「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非得赶着回去处理?就是大破天的事,也总可以通融通融吧。」
「你不知道,我得回去。」玄虚坚持着。
「我是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个人从头到脚神秘兮兮的,简直是一个搞不懂的谜,我才不想知道你们那些
鬼事呢!」
思文忍不住火冒三丈,将手抽了回来。
玄虚没了思文的搀扶,人就要直挺挺地倒下去。
思文吓得赶忙上去抱他。
玄虚如同落水抓稻草般,一把搂住思文的脖子,一张脸几乎贴到了思文的脸上。
两人蓦然僵住!
玄虚呼出的气息,直直地射向思文。
思文狂跳的心像是就要蹦出来,他清晰地感觉到玄虚的身体,也在难以自控的颤抖着,这更让他有种几欲窒息的慌
乱。
片刻,玄虚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快速地避开思文的目光,跳越着扑向身后的床。
思文尴尬地站着。
玄虚窘迫地坐着。
这一剎那间,他们都恍然大悟。
他们似乎找到了彼此都想得到的答案。
医生来查房,将急于下地行走的玄虚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还加派给思文一个差事:为了使玄虚的腿尽快消肿化瘀
,他必须外敷一种用当地特有的药草配制而成、据说非常有效的膏药,而且必须每隔一小时换一次药。
思文爽快地接受了这个任务。玄虚是为救他而受伤的,这个时候,他绝不会离开他独自远行。
玄虚见思文跑前跑后、忙这忙那,累得一头大汗,不禁劝思文早日北上。
思文瞪了玄虚一眼,「即便你受伤不是因为我,在你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我不出手,谁出手呢?何况此行你我为
伴,理应共进退才是。」
思文如是说,令玄虚好一阵感动。
思文不时地用手掌为玄虚的伤腿进行按摩,想尽可能减轻一些他的疼痛。但无论玄虚怎么掩饰,思文都看得出来:
他很痛苦。
思文不停地往自己的太阳穴上抹清凉油,深怕自己打瞌睡,错过换药的最佳时机。
每次换药,思文内心的负疚感,就像夏夜的蛙鸣,一浪高过一浪的涌起。
那根突然断裂的房梁,砸向的目标原本是自己。但就是因为玄虚看到了、将他推开了,所以,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才
不是自己。如果当时玄虚看见了,却装作没看见,或是想一想出手救人的后果可能会是什么,他完全可以避免这一
场劫难。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他不但没这么做,还挺身而出,用自己的身体替换了思文的身体。
而在受伤后,他竟还一个劲地劝慰思文说,这是他玄虚的福气,因为这么一来,他才可以有借口好好地躺在床上休
息休息……
思文的负疚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这份负疚感不仅来自于玄虚为他受了伤,更让他于心不安的,是他终究还是破灭了这位大明星的希冀,决意要向北
走,与他分道扬镳。
向北走,是自己深思熟虑后的选择,是自己为了逃避玄虚而选择的无奈之举。
想到这里,思文的脸在剎那之间绯红了。
那房梁倒下的一刻,玄虚选择的不是逃避。虽然他完全可以选择逃避,但他毅然地选择忘我!他忘了自己,想到的
却是正面临着死神突袭的思文。
这个大明星,有潮水般的掌声和鲜花在等着他,在他名下有亿万贯的家财,他应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的命。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这么做,让我倒在梁木之下,也许那样的结果,对我来说,好过现在。」
思文想着,眼皮逐渐沉重,不一会儿,还是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瞌睡……
恍惚中,思文感觉自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身不由己地向着一个黑不隆咚的地方走去。
有人挡住了他,苦口婆心地劝告他去不得。他认出来,那是他的老爸、老妈,还有小妹。但他像是着了魔道,全然
没把家人的劝阻当成一回事。
他看到他的面前出现一座洞窟一般的地方,阴森森,没有一丝光亮。他刚想问住在里面的是人是鬼?冷不防,被一
双似曾相识的手一把拽了进去。
还没回过神来的他,惊见到了一张比寒夜更阴冷的脸,这张脸鬼魅似的盯着他不放,彷佛恨不得一口吞吃了他。
他恐惧极了,挣扎着想大声喊叫,却被那只正在不断变幻着的手紧紧地捂住嘴。那双手示意他,「不能叫、千万叫
不得,否则,你和我都没命了。」
于是,他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整个人几乎快要窒息。
他挣扎着,不顾一切地向有光亮的地方冲。可是那双手紧紧地拖住了他,苦苦的哀求说:「带我一起走吧!你带我
一起冲出这牢笼吧!你是我黑暗生命里升起的太阳。」
他很惊讶,想看清这个人的脸,不料,竟看见一双涂满黑色指甲油的手、一双女人的手……
思文「啊」的一声,从迷梦中惊醒过来。
「你怎么了?」
玄虚正把自己的衣服往思文身上披,却被思文的惊叫声吓了一跳。他紧张地问道:「你作了什么可怕的梦?脸都吓
得变了色。」
「我又看见那个女鬼了,我又看见那双女人的手了。」思文整个人打着冷颤,脸如土灰,「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
了!」
「女鬼?女人的手?」玄虚不解,「你在说什么呀?哪个女人的手?」
思文刚想将事情向他叙述一遍,忽然听见门外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便风风火火地涌进来几个高大魁
梧的男人。
领头的那人粗鲁地推开思文,直直地走向玄虚。
思文一眼就认出这个染了一头黄发的男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玄虚也看清了来人,冷冷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少爷,您该回去了!」领头的男人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着。
「我不是电话里对他说过了吗?这里的事一办好,我立刻就回去。」玄虚辩解道。
「可是,您过了您该回去的期限,他派我们来请您回去。」领头的男人没有一丁点的表情。
「难道你没看到我的腿受了伤吗?」玄虚指着自己的伤腿怒道。
领头的男人补充道:「所以,他派我们来接您回去。」
「到时候,我自己会回去的,不劳你们来接。」玄虚很不高兴,「你们回去告诉他,不要逼人太甚。」
领头的男人全然没把玄虚的不愉快放在眼里,把手一挥,吩咐身后的人,「你们还愣在那里干什么?没见少爷的腿
有伤吗?」
几个男人一拥而上,就要动手。
玄虚大喝一声:「大毛,你敢放肆!」
大毛仍然没有一点反应,淡淡的说道:「少爷,您是『天使魔术团』的大台柱,我们只是跑腿的。有什么话,您回
去对他老人家说好了。」
玄虚失望地叹口气,一副无力回天的样子。
思文目睹了这一幕,心在激烈地震荡着。望着病床上无助的玄虚,内心平添了一份深深的同情。
大毛命人架起玄虚。
思文上前阻止,「他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可以旅途奔波!」
大毛侧过脸来,小眼睛倏然放光,道:「你不就是那个想偷学我们戏法的那个小贼吗?怎么,偷东西偷到这儿来了
?」
「谁是贼?你才是贼呢!」思文好不高兴,朗声说道:「我是你们少爷的朋友!」
「朋友?我记得我们少爷是没有什么朋友的。」大毛虎着脸说道:「你缠着他想干什么?」
思文想都没想说道:「我再告诉你一遍,我们是朋友!朋友受了伤,你说我在这干什么?」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喽?」大毛似笑非笑地抽动了一下嘴角,「好了!现在你可以交差了,你走吧。」
思文没动。
大毛鄙夷地瞪了思文一眼,「是不是还想要点路费什么的?」
思文气得浑身打哆嗦。
「住嘴!」玄虚忍无可忍,「思文是我的好朋友!他为我累了一夜。你要是再敢对他无理,今天你休想我跨出这扇
门半步。」
大毛见玄虚火气冲天,怕事态生变,便不敢再多嘴。
此时病房里火药味弥漫,空气近乎凝固。
想到自己再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作用,反而只会给玄虚添麻烦,思文看了玄虚一眼,说了句「保重」后,就扭
头跑出了门。
思文走了。
思文带着一身疲惫,和大毛对他的侮辱走了。
思文走的时候,自己竟然没能好好地和他说几句告别的话,更不能送他一程。从此南北异路,天各一方,想再见面
,却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日?
想到这里,玄虚心如刀绞。
这一刻,玄虚忽然感到自己的内心深处,正有些什么东西在悄悄地出现。就像心湖里泛起了涟漪,一圈圈、一波波
地荡漾开来。
这种从未经历过的异样感觉,真真切切地在他脑海和体内开始蔓延、扩张。
几天来和他形影不离的思文离开后,他体会到一种很落寞的坏情绪。那是一种突然失去不想失去的东西后,内心被
撕扯、折磨的恶劣情绪。
玄虚从床沿上拿起自己的外套,端详许久。
这件外套,方才还披在思文的身上。
由于思文忙了一天,太累了,黎明到来的时候,他发现思文趴在他的身边睡着了。睡着的思文,手竟然还抚着他的
伤腿……
思文睡着的模样真可爱,像个爸妈面前懂事、孝顺的乖乖大男孩。只是这个男孩的身世凄惨,一如风雨中的飘萍,
没有了依靠。
后来,思文作了噩梦,他的脸色被吓得那么难看。
「思文,这是个什么样的噩梦?梦里,你见到了一个怎样的魔鬼?你这样聪明优秀的男孩,哪个恶魔胆敢来侵蚀你
的花样年华?你告诉我,即便势单力薄,我想和你站在一起,绝不允许那个魔鬼伤害到你……
「可是,你走了,临走时你留下的那缕目光,分明是抛不下我的腿伤。你怀着一颗放不下的心走了,终于还是从我
的视线里消失了。分手的这一刻,为什么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无可奈何……」
玄虚一遍遍地呼唤着思文的名字,在心里。也就在他一遍遍地呼唤中,他确切地证实,思文的离去,已然从他的内
心带走了什么。
大毛指挥着手下架起玄虚,一步步艰难地向着医院外走去。
医生跑着赶过来制止,还发了火,但终究还是没有阻止他们的脚步。
医院外,停着一辆灰色的面包车。
玄虚被架到车门前,已是一脸的汗水。他咬着牙,忍受着剧烈的伤痛,还忍受着比伤痛更折磨他的心痛。
车内有个男人伸出手来,想拉玄虚一把。
玄虚鄙夷地甩开那人的手,又一把将架着他的两个男人推开。
就是爬,他也要自己爬上车!
无奈,他的腿伤着实不轻。当他失去所有依傍之后,锥心刺骨的剧痛使他眼冒金星,几乎站立不住。
此时有一个人冲了过来,及时托住了他。
这人大声赞道:「好样的!真有骨气!」
玄虚愣了一下,忙别过头去看。
「思文!是你?」玄虚看清了来人,浑身一热,眼泪差一点涌出来,「你没走?」
思文点点头,「本来走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又回来了。」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玄虚拽紧思文的手,害怕思文再度离去,「你丢不下我,你放不下一颗向北走的心
,对吗?」
思文刚想答话,大毛走上前来,没好气地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难不成想跟我们一起回去?」
思文扫了大毛一眼,说道:「你说对了,我还真决定了要和你们一起回去。」
大毛一下子呆住。
玄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声问道:「你说什么?思文,你真的愿意往回走?」
「是的,我决定接受你的邀请,和你一起回去。」思文坚决地说道:「我说过,此行你我为伴,理应共进退才是。
」
玄虚激动地拉起思文的手,就要上车。
大毛抢先一步,挡住了玄虚和思文。
玄虚正色道:「他是小姐请来的家庭教师。坏了小姐的事,你担待得起吗?」
大毛打了个冷颤。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张朦朦胧胧的脸。这张脸,像一股铺天盖地的寒流,让他颤栗不已。
是啊!小姐的事,他能担待得起吗?
第五章 没有阳光的大房子
车,像脱了缰的野马,飞也似地向目的地冲。
思文和玄虚被夹在车阵的当中,彷佛两个被擒拿归案的逃犯。
车内的气氛显得十分紧张。
电话铃响。
思文的心「咯登」一下子提起。玄虚的手机,已然像个不祥的魔爪,每次的铃声响起,都有可能将所有的欢乐和平
静夺去。
思文听见玄虚告诉对方:「他同意了。」语调显得十分轻松。
思文猜,这个来电的人,想必就是玄虚那个非常、非常「固执」的未婚妻。
思文的心突然一紧,很莫名的一紧!
未婚妻?对了,玄虚曾经说过他有一个未婚妻。
思文的心海里,这个确凿无疑的事实,像涨起的潮水,一波波汹涌地漫了上来。
这个「特殊」的大明星,身边居然还有一个未婚妻,这说明了什么?是为了掩人耳目?还是思文的判断错误?
思文的印象是:玄虚对他的未婚妻百依百顺,极为迁就,甚至可以为她的一个要求费尽周折。看样子,他对那个女
孩是有感情的,也许还很爱她,否则就很难解释玄虚的所作所为。
如玄虚这般的大明星,英俊又痴情的男子,拥有他,那个女孩是何等的幸福!
想到此,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开始强烈地冲击着思文-是失落,一份希望即将破灭的失落。与此同时,思文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