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护法也来劝我?"在回来的当天,天残缺就知道了天亦煊要在半个月--也就是今天的晚上开宴会,宣布
天下宫的下一任继承者--天暮云。而这半个月来,几乎他手下说得上话的人,都来劝过他早作打算。他们的暗示
很明显,如果不能让天亦煊改变注意,那么,他们愿意采取别的更为有效的方法。但这些劝告,都被天残缺给挡
了回去。
或许是挡的次数多了,最近几天已经很少再有不开眼的人来提这件事了,而现在,云昊钺--和他同样身份地位的
人来提,却不得不让他吃惊了。
云昊钺从来没有表示过要站在他这一边,他的态度一直十分暧昧。而现在,在这个特殊而敏感的时候,他来这里
,到底是为了什么?
"劝?"云昊钺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古怪起来了,"我确实是来劝你的,残缺,你知道今天晚上的事吗?"
"知道。"点点头,天残缺说。他这两年,不是白呆在天下宫的。
"知道?"云昊钺看着天残缺,轻轻的笑了,半响才说,"如果我是你......我会现在就走,忘记这里的一切,走的
越远越好。"
"我现在,走得了?"没有苦涩,没有埋怨,没有自嘲,什么也没有--仅仅是陈述--天残缺,神色平静的陈述一件
事实。
云昊钺愣然,随即大笑:"没错,没错,走不了,走不了!谁也走不了!"笑声到了后来,渐渐变得凄厉,直至声
嘶力竭。
闭着眼,静静的站了一会儿,云昊钺才张开眼,笑道:"既然如此,左护法就和我看一出好戏吧,千载难逢的好戏
。"浅浅的笑着,云昊钺又恢复了往常的神态。
夜,碧落院
算起来,这是天残缺第二次来到碧落院--第一次是在他七岁时,那一次,他在这里,见到了这个身体的母亲--云
素月,也迎来了人生的第一次转折--学武。或许,从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掉入了天亦煊的罗网?微微一笑,天
残缺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酒味辛辣苦涩,滑过喉咙更是一阵热辣辣如同烧灼的痛楚。天残缺从来不喜欢酒,但却甚少有不喝酒的一天。
一来,是应酬--既然他已经不近女色了,那至少要喝一杯酒--只有酒,才是最好的拉近关系的东西。于是,两年
前滴酒不沾的人,经过两年的时间,已经能面不改色的干掉一壶最烈的酒。
二来,是身体--天残缺的身体,已经差到了在大热天都会感觉冷的地步了--普通人永远无法想象,在大太阳底下
,看着别人热得汗流浃背,自己却寒冷得微微颤抖到底是什么感觉。甚至有时候,天残缺会略带好奇的想:如果
没有了这身功力,他是不是连一天都撑不下去。
周围鼓乐喧天,灯火通明,天下宫所有重要的人物,包括很少出现的宫主夫人--云素月都出现了。宴会,已经正
式开始。
酒过三巡--或者,还没有三巡,天亦煊就开口了,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悦耳:
"今天,我宣布,天下宫的下任宫主--"
周围,顿时如同死一般寂静,就连呼吸声,都变得若有若无。
于是,天残缺笑了,清清浅浅的笑容。
抬手,倒酒。仰首,喝。
一如既往的火辣呛人,但天残缺唇边的笑容,却更深了。
--一切,都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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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宫的宫主--天残缺。"天亦煊的笑容,邪魅动人;天亦渲的声音,低沉诱惑。于是,天残缺脸上的笑容,僵
住了;天残缺手里的酒杯,直直的掉在地上,碎成千瓣。
然后,是比死,还可怕的沉寂--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天残缺身上。喜悦的、意外的、憎恨的、疑惑的,所有
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在天残缺身上,再也移不开半步。
而天残缺,只是木着脸,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的坐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天亦煊--"沉寂,终于被一声尖利的叫喊打破。坐在天亦煊身边的云素月猛的站了起来,用力之大,甚至弄倒了
身后的椅子。
"你到底要怎么样!?我究竟哪里不如你意了?你要这样折磨我!"云素月的身子微微颤抖着,纵然是激动的大喊
大叫,却也无损她的美貌。
"你没有怎么样,"天亦煊笑,带着点嘲弄,更多的是漫不经心,"只不过,连抚养你的家人,你都可以因为几句甜
言蜜语就抛弃,你又要我如何信任你?"
"好、好、好!"云素月连连退步,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的诡异起来,而诡异之中,却又带着深深的悲凉。
"天亦煊,你不是想知道我们云家的秘密吗?"云素月笑,那一刻,她肤白如雪,眼若星辰。那一刻,她脸上的笑
,凄凉如斯却又风华绝代,使日月为之黯然失色。
那一笑,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天亦煊,全都呆了一呆。
天下第一美人,在年过四十,青春不再之时,依然能让人为之失魂落魄。
"我、告、诉、你。"云素月一字一顿的说,每说一个字,她就踏前一步。"你想要的神秘力量,是诅咒。每一个有
云家血统的人,从出生就刻在骨子里的能力--诅咒。"惨淡一笑,云素月说,"七哥在死前,诅咒我一辈子得不到
幸福......"说道这里,云素月闭了闭眼,一行清泪滑过玉雕一般的脸上。
"他说的没错,像我这种人--不是人,甚至连畜生都称不上。"抬起头,云素月直视天亦煊,只是,脸上那惨淡的
笑容却变得如春光般明媚,"所以,他们大约也不愿在地狱里看见我了--天亦煊,我用我的所有诅咒你,我诅咒你
一辈子得不到幸福!我诅咒你会从此失去你最重要的东西!"话音刚落,云素月就像一下子老了十岁一般,额头,
眼角都添上了皱纹,如墨的黑发更是一瞬间白了大半。
厅上的人,顿时被眼前诡异的一幕给弄蒙了,都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而天亦煊,几乎在云素月话一出
口,就转过头去看身边的暗影--却已经迟了。他转过头的那一瞬间,刚好是暗影无声无息倒下的那一刻。
那一刻,天亦煊的表情,突然变得惊惶失措。
而云素月,对此却全不在意。她把目光投向了一直木然的站着的天残缺。
"七哥......"向着天残缺伸出手,她哀愁的看着天残缺,"七哥,七哥......"每走一步,她的容貌就老上三分,
等走到天残缺眼前,昔日的绝色容颜,早已被沟壑纵横的皱纹所替代。
"七哥,原谅我,原谅我......"抚摸着天残缺的脸,云素月的眼里满是哀戚,"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
原谅我......"喃喃着,她的手一寸一寸下垂,身子也软倒在地。
只是,到了最后,她那双美若星辰的眼睛,还在注视着天残缺,嘴里,还在叫着‘七哥'。
大厅,还是死一般的寂静,外头的声音,却渐渐大了起来。抬起头,天残缺木然的环视四周。天暮云已经被今夜
的变化彻底惊呆了。此刻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天亦煊则带着昏睡过去的暗影不知去了哪里。其他的人,也明
显没有从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中清醒过来--除了云昊钺,此刻的他,正拿着一杯酒,遥遥举着,向天残缺示意。
而此时,门外的喧闹,终于能够听清楚了。是天残缺所熟悉的,也是天下宫所有人所熟悉的--喊杀声。
多年来训练出来的警觉,让厅中的众人顿时清醒过来。但,白道的人,已经闯进了院子。为首的,正是白道现任
盟主,神仙府府住--慕容飒。
在看到慕容飒的那一刻,天残缺突然觉得心里一阵暖流流过--无关乎理智,只是单纯的情感。
但耳边传来的一句话,却如一桶凉水,直直的浇在了天残缺头上--"你觉得,他会怎么对待你这个刚上任的宫主?
"
猛的转过头,天残缺这才发现,云昊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
怎么对我?天残缺一怔,随即脸色微微发白。
如果,慕容飒对他还有半分情分在,就会直接杀了他。而......天残缺没有想下去--已经不需要了。
"活捉,天下宫宫主。"隔着众多的人,天残缺却依旧能看清楚,不远处的慕容飒神色平静,甚至连在说出那句话
的时候,都没有变过半分。
活捉,天下宫宫主!
如果,他还对我--还对天残缺有半分情谊,他就会直接杀了他,而非抓他回去,用囚禁刑罚折磨羞辱他!
"咳!"猛的捂住口,天残缺咳出了一大口血。
慕容飒,你真的好本事,只一句话,就能让两年里经历了数百次生生死死没有掉过半滴泪的天下宫左护法--现在
已经是宫主了--痛得撕心裂肺,口吐鲜血。
在这一刻,天残缺才恍然--爱,原来也是一种不可饶恕的错。
"宫主,走!"在天残缺失神的时间里,别的几个人已经达成了协议。几个功夫高强已经架着天残缺开始往外突围
。
而天残缺,却只是看着慕容飒,最后露出了一个笑容--一个无力的、带着些许茫然的笑容--到了现在,他连心痛
的力气,都没有了。
随后,他握着剑的手慢慢的松开了,长剑从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连同长剑一起掉落的,还有一块晶莹剔
透的玉佩。
"叮--"一声翠响,如同心碎。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