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慕容飒冰凉的指尖碰触到的那一刻,天残缺身子一颤,肌肉顿时紧绷。
"我自己......"动了动身子,天残缺不自觉的握紧了拳,有些不自然的说。
"放手。"见天残缺握紧了带伤的手,慕容飒皱眉,说。
"......什?"微微一怔,没等天残缺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他握紧的手就被慕容飒轻轻扳开了。
怔怔的看着交握的手指,天残缺心中一颤,同时感觉到痛苦和幸福。
"痛?"查觉到了天残缺微微的颤抖,慕容飒问,语气中有一丝关心和担忧。
"不......"摇了摇头,天残缺干涩的说。
点点头,慕容飒看着天残缺身上大片没有处理的伤痕,不觉皱了皱眉,说:"背上的伤口......"说着,慕容飒的
手指,碰到了天残缺的衣襟。
"住手!"查觉到了慕容飒的意图,天残缺慌乱之下,竟伸手扣住了慕容飒的腕脉。
"当--"的一声,慕容飒手一麻,拿在手中的药瓶直直的掉到了地上。
看着自己被扣住的手腕,慕容飒眼神里闪过一抹复杂。腕脉被扣对习武之人来说是一个大忌,因为这样就代表着
任由对方宰割,而现在......
"......我......"没有想到自己竟能扣住慕容飒手腕的天残缺一怔之后,慌忙松手,退后了一步,天残缺神色里
隐隐有些懊恼。
"抱歉,我不是......"
看着自己的手腕,慕容飒突然出手,制住了天残缺,并极快的扯下了他身上的衣服,让他的整个背部暴露在空气
中。
这一切,都是在天残缺还没有反应的情况下完成的。等天残缺回过神来,衣服早已褪下。感觉到慕容飒压在他肩
头手的冰冷僵硬,天残缺闭上眼,心中一片冰凉。静静的任由慕容飒用略显颤抖的手指抚摸他的背部,天残缺的
心中,突然升起了一抹浓浓的疲惫。
"慕容府主可满意了?"一斜身,天残缺轻轻的让开了慕容飒的手。拉起了衣服,遮住了背后丑陋的伤痕,天残缺
淡淡的问。
"......什么时候?"看着天残缺,慕容飒突然明白了,为何前些日子为天残缺包扎的那个大夫会愤怒中带着叹息
离去。
"很早以前的事了。"整理好了衣衫,天残缺的脸色尽管有些苍白,却已然恢复平静。
"那次之前?为何不说?"拧起眉,慕容飒无法忽视自己在看见天残缺背后伤痕时,从心中传来的强烈痛楚。
"......慕容府主,您要我说什么?怎么说?"看着慕容飒,天残缺自嘲一笑,"我不是女人,不可能一受伤就跑到
情人怀里寻求安慰。"闭了闭眼,天残缺的脸上只余疲惫,"麻烦府主出去可好?残缺身上的伤口还要再处理一下
。"这话说出来,却是赤裸裸的拒绝了--这是天残缺第一次拒绝慕容飒。
"......两天后上路。"看着天残缺,慕容飒沉默半响,才说。
胡乱的点了点头,天残缺此刻只想自己一个人好好呆着,静静的让已经被割的鲜血淋淋的伤口愈合。
"......好好休息。"走到了门口,慕容飒脚步一顿,轻轻的说。说完之后,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而留在房间的天残缺,却因为慕容飒最后那句话里所蕴含的关心和温柔呆在了原地。
怔怔的站了半响,天残缺跌坐到椅子上,无力苦笑。
飒......若你对我无心,又何苦给我希望?
第六十八章 半生情恨
--西凉,国师府--
时值晚秋,在肃刹的秋风下,苍翠的叶子飘落,如孤零零的过客,沧桑凄凉。
"凌墟?"一个带着馨香的身子自夜凌墟身后,轻轻靠近,"在想什么?"抬起手,夜月椟帮夜凌墟理了理被风吹乱
的长发,柔声问。
"王妃。"收回了眺望远方的目光,夜凌墟看着夜月椟,冷淡的说。
"......凌墟,我们什么时候这么生疏了?"微微皱起眉,夜月椟记巧妙的让眼里闪过一抹淡淡的、却足以让夜凌
墟清楚看见的哀伤。
"......姐姐。"看着夜月椟,夜凌墟沉默了一下,改口。
"凌墟,你以前喜欢叫我月椟的......"自失一笑,夜月椟说,神色似有些失落。
"......"微微皱眉,夜凌墟没有说话,心中却升起了一抹疑惑。
没错,他以前,确实很在乎这个唯一不怕自己体内的毒的姐姐,甚至到了不愿把她让给别人的地步,更在她嫁给
西凉的王爷后差点恨上了她......可是现在,现在......她回到了她身边,像以前一样......他不是,应该高兴
么?
"凌墟?"关心着,夜月椟握起了夜凌墟的手,眼里却飞快的闪过了一丝嫌恶。
看着交握的手指,夜凌墟神色一冷,挣脱了夜月椟的手,退后一步,冷淡的说:"时候不早了,王妃应该回去了。
"
"......好。"看着夜凌墟,夜月椟一愣,头一次有了自己将无法掌控眼前人的感觉。垂下眼,掩去了眼中的疑惑
和惶恐,夜月椟点点头,露出一缕微笑,姿态优雅的离开了国师府。
......不是,不是!狠狠的一拳锤在了树上,夜凌墟的眼里闪过了一抹烦躁和愤恨。这个感觉......根本就不能
让人安心!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醒来,什么都变了样了?抚着头,夜凌墟隐隐感觉到了痛楚,他到
底......忘记了什么?那个人,到底是谁?又......隐瞒了什么!?想起了那个只见过一次的白发人,不知怎么
的,夜凌墟突然有了想要再看看那个人的冲动。
想见他?夜凌墟一怔,隐隐把握到了什么。站在原地,面色变了数变,突然挥袖离开了国师府。
--城郊,小屋--
"吱哑--"枯朽的木门,发出了难听的呻吟。皱着眉,夜凌墟看着周围,竟感觉有些凄凉,抚去了墙角的蛛网,夜
凌墟心中隐隐有着不悦,似乎在他的想象中,这里不该是这样。
......这里,不该是这样的......轻轻的摸着满是灰尘的桌子,夜凌墟缓缓的坐到了椅子上。如果他在......如
果他在,他会整理,还会为他熬药......他......
"残......缺......"喃喃着......夜凌墟无意识的发出声音。然而,说完之后,夜凌墟就愣在了原地。
残缺?谁是残缺?残缺......
"呜!"闷哼一声,夜凌墟的头突然传来了一阵痛楚。
"该死,怎么会......"咒骂了一声,夜凌墟想到了那个虽然救了自己,却在最后一刻制住自己,消失得无影无踪
的人。
静静的坐着,等脑海里的痛楚减轻了些,夜凌墟站起来,走到了房间其他的地方。
"......"当看见屋角的炉灶上那一罐已经干了的药渣时,夜凌墟眼神一闪,眼前隐隐出现了一个拿着药碗的模糊
影子。
......我忘了什么?抿着唇,夜凌墟的眼神慢慢幽暗下去。那么,上次的毒,会是......眯着眼,千般念头在瞬
间掠过他的脑海。但最后,却都化为了两个字。
"......残......缺......"
"咳咳--"半捂着唇,天残缺近乎麻木的看着顺着手臂流下的大量鲜血。
"咳......呜!"断断续续的咳嗽着,天残缺的额上,冒出了点点冷汗。好不容易将胸中翻涌的血气压了下去,他
斜靠在床柱上,无力的抹去唇边的血迹。
究竟......还有多久?一年,十个月,八个月,或者更短些?怔怔的看着衣衫上的血迹,天残缺的心,突然变得
空空落落的。
对于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的天残缺,死亡,给他唯一的感觉,就是冰冷和僵硬。没有丝毫温度的冰冷,已经无法
动弹丝毫的僵硬。
那么......快了吗?指尖的血,已经开始慢慢干涸,可是,天残缺的心,却突然开始抽痛起来。
原来,我不是没感觉啊......苦笑着按住了胸口,天残缺带着些许自嘲想到。看着身上脏污的衣服,他皱了皱眉
,走到衣橱边。
然而,在拿衣服的时候,天残缺的手肘,却不小心碰到了一旁桌子上的镜子。
"当--"的一声,镜子摇晃了两下,掉到了地上。
微微一怔,天残缺弯下腰,打算把镜子捡起来。但,他的指尖,却在碰到镜子的边沿时,僵住了--镜子里,倒映
出了苍白、疲惫的人影。一个没有半点活力、宛如死人一般的天残缺。
看着镜中的人,天残缺呆在了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呵呵......"半响,天残缺捂着脸,低低的笑了起来,"原来......原来......"无力的靠着衣橱,天残缺自语:
"天残缺,天残缺......你求他不要可怜你......但你现在这个样子,让人如何不可怜你?"用力的闭上了眼,天
残缺只觉得体内的血液一点一点凝固冻结。
"罢了......"慢慢的睁开眼,天残缺的眼里,依稀褪去了什么东西,想着自己和慕容飒相处的点点滴滴,他笑得
惨淡,"就算你一无所有......也至少为自己保留一份尊严和骄傲吧......"
半个时辰后
"叩叩--"敲门声,带着奇异的节奏响起。静静的坐在桌前的天残缺听到了敲门声,拿起了摆放在桌上的剑,走到
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拉开了房门。
抬眸,浅笑,有礼而生疏。
"慕容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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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西凉的边境,大多是一望无际的连天大漠。视野过出,没有半分阻碍--自然,也没有半分人烟。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现下倒也真有几分这样的感觉,"看着天边的那轮红日,天残缺略带着些感叹,"可
惜来的时候是黑夜,竟错过了这种美景。"
黑夜?走在一边的慕容飒微微皱眉。这种大漠,就算是来往过很多次的人,如非必要,也不会选择在黑夜中走过
,而第一次来这里的天残缺却这么做......慕容飒没有继续想下去,只是看了一眼身边的天残缺--虽然脸色还是
不太好,但此刻的他,唇边噙着一抹淡笑,神采飞扬,已然恢复了一宫之主该有的风范和气度。
"离开这里后,走水路。"扫了一眼身前的大漠,慕容飒开口,还是一径的冷漠。
"水路?"天残缺微微一怔,天下宫统辖的范围大多在江北,江北陆路多,水路少,走水路绝对没有陆路快,那
么......
"去神仙府拿一个东西,之后我会亲自送你到天下宫的势力范围。"然后......该忘的都忘记吧!略略皱眉,慕容
飒想着,这对他,或者他,都是最好的选择。
听到了慕容飒的话,天残缺沉默一下,随即笑道:"但凭府主决定。"快,或者慢回到天下宫,天残缺都不在意,
对于天下宫,他并没有什么感情,甚至可以的话,他甚至不会想再回到那个地方。只是......
至少在那里,我可以相对安静的度过最后的时间吧?暗自想着,天残缺心中除了淡淡的怅然外,已经没有了其他
情绪。
而对于慕容飒的承诺......天残缺从没有怀疑过。在他的记忆里,慕容飒从来都是一诺千金的人,而正是因为这
样,在慕容飒如此残忍的对待天残缺后,天残缺还依旧无法忘记慕容飒--除了对感情的期望外,更多的倒是钦佩
和羡慕--慕容飒,在天残缺,乃至在所有人眼里,是一轮耀眼到无法逼视的骄阳,仿佛天生就该站在最高点俯视
着众生......尊贵得甚至让站在他身边的人自惭形秽。
......是什么时候呢?默默的想着,天残缺脑海里,不觉浮现了自己第一次见到慕容飒的场面--幽暗的地室中,
虽狼狈万分,手足俱废,却依旧有着凌厉气势和骄傲的人......或许,是羡慕吧?那样的人,最适合呆着的位置
,应该就是高高的神坛吧?那样骄傲冷漠的人,就算被他伤得体无完肤,也恨不起来......天残缺想着,心中不
由微微一痛。
察觉到自己又想到起了关于慕容飒的事,天残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忘记这些事。
......怎么又想起来了?你应该忘记才是......将视线移往了别处,天残缺在心底告诫自己。为了这份感情,你
几乎赔尽了所有......至少,给自己留一点最后的尊严吧......眼里微微滑过一丝黯然,随即隐去,继续笑着对
慕容飒点评这一路的景色,如同和一个相处甚欢的老朋友一般。
"府主,府里传来消息,东西已经备好了。"夜,已经行到了江北的风魄对慕容飒说。
"嗯。"微微点头,任由略带冰凉的风吹拂过自己的衣衫,慕容飒眼神幽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府主,"看着慕容飒,风魄欲言又止,"您确定?那个东西的珍贵程度并不下于世间的任何一件让人们趋之
若鹜的宝物......何况,它还是您的......"
"闭嘴。"慕容飒脸色一寒,冷声说。
"是,属下逾越了。"身子一颤,风魄低下头,说。
"......船准备好了?"沉默了一下,慕容飒淡淡的问。
"早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府主您了。"垂下头,风魄恭敬的说。
"明天早上出发。"看着暗沉沉的江面,慕容飒缓缓的说。
"是。"依旧垂着头,风魄道。只是,身前却已经没有了慕容飒的身影。
感受着扑面的冷风,风魄皱眉,半响,似忍不住一般,低低的自问:"府主,您为他做的......为何不让他知道呢
?"
"咳咳......"低低的咳嗽着,天残缺发现,自己近来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到极限了啊......天残缺微微皱眉,感觉到了胸口一阵一阵的刺痛。
"叩叩--"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天残缺微微一惊,抹去了唇边隐隐的血迹。
吸了一口气,强压下胸中翻涌的疼痛,天残缺走过去,打开了门。
"明天上午出发。"门外,不意外的站着慕容飒。
"我知道了,慕容府主。"点点头,天残缺捏紧了沾染血迹的手。
扫了天残缺一眼,慕容飒微微皱眉,已然看见了对方隐隐透着红艳的手。
"好好休息。"但他却什么也没做,只是冷淡的说了一句,就要离开。
"府主,"在慕容飒离开之前,天残缺依靠着门板,低低的叫了一声。
"什么?"侧过头,慕容飒微微皱眉。
......不想看见他?是因为他现在这副病容,还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爱过他?虽然已经极力劝说自己放开,但看
到慕容飒冷淡的样子,天残缺还是能感觉到心中的刺痛--比体内的毒发作时,更让人疲倦无力的刺痛。
那么......说不得是我自作多情呢......有些自嘲的想着,天残缺平静的开口:
"慕容府主......请不要为一个死人多费心思,"天残缺的身体,他自己了解,而找人来治过天残缺的慕容飒,自
然也了解。所以,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天残缺极为平静,极为自然,"以往的诸多事情,譬如浮云。我做的所有,
都是我自己想做的,府主自不必有什么亏欠的感觉。之前......"想到了重新看见慕容飒时,自己的模样,天残缺
暗叹一声,竟真的开始有些鄙夷自己了。
"之前,不过是残缺不晓事而已......"轻轻的,天残缺近乎自语。
譬如浮云?定定的看着天残缺,慕容飒移开眼,神色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