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韩越的童年总体来说还是很幸福,韩爸爸虽常年在外工作,却拿着不菲的收入,韩妈妈就这一个儿子,什么都也
舍得,村子里韩家是第一个看上电视用上洗衣机的。进小学的时候,个子高,身板也好,加上小孩又俊俏又机灵
,老师宠着,同学羡慕着,小学六年也就这么顺顺当当地滑过去了。要不是升初中出的那么件事,恐怕韩越真的
都不知道什么叫苦。
村子里的初中再好比不上城里的,韩妈妈早早地就打了这个主意,所以,当那所城里的重点初中通过考试选拔学
生的消息出来的时候,她说什么也没听韩越的任性硬是把他押进了考场,一个半小时一张综合性的试卷,出来的
时候韩越的头就耷拉下来了。
最后两道数学的大题目,他愣是一题也没做出来,而且其中一道,居然还就是前两天的奥数班里数学老师讲过的
,听他这么一说,韩妈妈二话没说将他拎回家就是一顿暴打。其实被打不是第一次,小孩子总有调皮的时候,更
何况,韩越还是个被宠大的孩子,宠得越多,打得也越多。不过那一次,扫帚落下的时候,韩妈妈一句话都没说
,狠狠地往死里打。哪家父母不想自己的孩子上个好学校?
终究韩越还是没能上成那所重点初中,分数不够,虽然只差三分,放分的第二天韩妈妈揣着韩越从小学一年级到
六年级的所有获奖证书坐在校长办公室里求情,秃头校长瞧也没瞧就撂下句“我只要达到分数的”再也没看她一
眼。
那个暑假,告别小学,所有的孩子都兴高采烈,韩越一反常态地窝在家里,翻遍里所有的藏书,一声不吭。
初中开学的时候,虽然中间波折很多,但最终韩妈妈还是把韩越送进了城里的一所初中,刚建立的,不出名,也
不知道好不好,但总算,从村里进了城里。
相比起韩越,温笑的童年可以说惨淡了很多,也简单了很多。在大多数孩子被父母疼着爱着快乐地上着小学的时
候,他更多的却是被年长三岁的姐姐带到房间里,听着外面父亲和母亲的吵架,厮打,然后瑟瑟地抱成一团,不
敢出声。很多时候,吵完之后,父亲“梆”地一声甩门而去,母亲则推开他们的房门进来,和他们姐弟俩一起抱
着哭泣。到了六年级的时候,终于,在那一声重重的甩门声之后,父亲再也没有回来。姐姐哭着从学校里被母亲
带回来送进工厂,而他自己,沉默的暑假之后,进了初中。
这学校的什么主任,也是韩妈妈的亲戚,韩越能进来,也都靠了他,俗话说,有人好办事,开学第一天,韩越懵
懂之中好像一下子就理解了这句话,
整个班里四十个学生,大都本都是城里人,像韩越一般从村里上来的,确实不多,也恰好,就被韩越碰到一个,
随即分配的他的同桌,赵祈。当时的韩越已经长得很好,开始发育,个头比一般男生都高一点,也很结实,反观
赵祈,只长了个子没长体重,韩越说,就瘦得跟个猴子似的,于是以后就都叫了他猴子。
刚分完座位,班主任就点了韩越的名招他上来,说什么小孩看着不错,你就先做个临时班长吧。韩越当时颇有点
受宠若惊,小时候被老师同学包围的那种感觉,他觉得似乎不久就要回来了。于是他也屁颠屁颠地跟着老师的步
伐,有板有眼地指挥着班里的同学。
管人,谁不会?然后很快地,在大家还没来得及一一认识班里所有人的时候,决定命运的第一个时刻到了——月
考。考试,不管怎么说,始终都是学校里衡量学生最简单最有效的方法,韩越知道,所以他丝毫没有松懈,于是
,几天之后,当老师念着语数外三门总分292分的他的名字的时候,他终于露出了开学以来最灿烂的一次微笑,而
这个成绩,也着实奠定了他在班里的班长位置。
第二永远是不受重视的,再怎么出色的第二,始终也是第二。当温笑看到自己的成绩单里鲜红的290的时候,他什
么也没说,只是将那张薄薄的纸揉狠狠揉进手心里,最后扔进垃圾桶。他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需要。他只知
道,当他坐在这里听老师讲课的时候,姐姐和母亲都在工厂里面对着笨重的机器,所以,他只要学习就好,而且
是,最好的学习。
韩越当然不会注意到那个第二,老实说,一个月之内,他确实也差不多认清了班里的同学,甚至有了自己的小帮
派,但他不认识温笑,他太不起眼,除了他的同桌,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可笑的是,最终还是托他同桌
的福,全班人都知道了他。
那堂自习课,班主任依旧丢下一句韩越你好好看着阿就奔去办公室悠闲了,他前脚刚走,后脚班里各处都悉悉索
索起来。韩越自然不会将同学们管得太死,小声的讲话和小动作,只要不被老师发现,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也是为什么他很快就深得民心的原因。大家各自为营,讲话的,玩耍的,不亦乐乎,连韩越自己也在对前后左
右的同学吹嘘着那些自己看过的荒诞的鬼怪故事。
“班长,”本不寂静的教室,忽然冒出一句响亮的声音,韩越条件反射地抬头,就看到有个矮矮的男生站了起来
。
“怎么了,”他下了位置走到那个男生面前,发现那小孩,才到自己的下巴。
“他打我,”小男生见他过来,伸手指着自己的同桌报告。
韩越皱了皱眉。这才注意到那个低着头被指控的同桌。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好像对他不是很熟,好像叫,叫什
么温笑的。就因为这名字当是被他和赵祈笑了几天,一男生叫什么不好叫笑笑,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你为什么打他?”绕过桌子站在温笑的面前,对他发话,一时间,班里所有的活动都停止了,几十双眼睛齐刷
刷地看着这边。
“他讲话,打扰我学习,”温笑抬起头了,厌恶地瞥了他同桌一眼,随即又把头低下去,桌子上的英文作业本清
楚地写着几行英文。
好像,确实是在写作业。韩越看到了,想着,
“他整天就知道学习,难道我还不能讲话吗?”那小同学也恼了,这个年龄的孩子,哪个不是贪玩的。
“算了算了,你,以后讲话声音小点,好歹人家是写作业,还有你们啊,讲话声音小点,”最后一句自然是转过
身来对着全班同学说的,同学们嗯嗯地点着头,又各忙各的去。
“切,写什么作业,再用功不也比不上我?”回到位置上的韩越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还埋着头的身影,不屑道,赵
祈跟着他的眼光看过去,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口,
“班长,那个温笑笑的,好像上次考试考第二呢,就比你少两分,”
“两分也是分,第二算什么,什么都不是,赵祈啊,你要加油,不过千万不要做第二,丢人。”韩越越发轻蔑起
来,丝毫没有危机感。
话虽这么说,期中考试结束的时候,韩越却特地注意了一下这次的第二名,居然又是他,温笑。而且好死不死的
,又只比自己少两分。即使他不在意,老师也要在意了。公布成绩的时候,除了嘉奖韩越的出色发挥外,又额外
加了一句,
“嗯,温笑同学也很厉害,上次月考他排第二,这次他依然只比韩越少两分,可见他是很有实力的,”
上面班主任兴高采烈地继续发话,韩越拼命按下听见自己名字和他排在一起的厌恶,偷偷地回头去看温笑,他好
像根本没听见老师的话,一直低着头,手里的笔飞快地动着,想必是是做题目。
2.
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就不会发生,有些人也是,不是你不愿见就能够不见。
自打期中开始之后,韩越忽然觉得自己和温笑被排在一起的机会多了很多,什么那个3班有两个很厉害的学生,韩
越和温笑,每次都第一第二,什么韩越啊,又要考试了,你有没有信心继续拿第一,送作业本去办公室的时候,
隔壁班的老太婆又在唠叨,申老师啊,你们班那两孩子真好,我们班怎么没呢,韩越告诉自己要忍住要忍住,听
着听着就习惯了,放下作业本前脚刚迈出门口就被班主热叫住,
“韩越,马上要有个数学竞赛,我们班有两个名额,我们一致决定你和温笑一起去,有信心吗?”
老师说得认真,态度和蔼可亲,韩越暂时注意力集中在数学竞赛几个字上,乖巧地鞠躬,“我会好好努力的,”
笑得眉眼弯弯,
一出办公室的门想起最后老师又说,你就先通知一下温笑同学吧,正式通知过两天才下来,靠,这是要他去跟那
个万年阴沉的怪胎讲话吗?
跨进班里的时候,里面一片混乱,有前追后赶的,有吹得天花乱坠的,有凑一起嘀嘀咕咕的,忽视赵祈对自己打
的让自己过去的手势,穿过吵吵闹闹的人群,最终停在他的桌子前,温笑眼也没抬一下。
我忍,我继续忍,我是班长,我要和蔼。深吸了一口气,他抬手扣了扣桌面,沉稳地开口,
“温笑同学,老师说过两天要有个数学竞赛,让你准备一下,”公式化的语言,一个字都不多,
“哦”,温笑惜字如金,惜时如金。
韩越阴沉着脸走回座位,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左右环视一周,拿过旁边赵祈的文具盒,一拳重重敲在上面,留下
一个深深的印迹。赵祈捧着自己的文具盒欲哭无泪,看看韩越的表情,硬是把几滴男儿的眼泪给塞了回去。
数学竞赛不难,至少对韩越来说不算很难,出了考场天很蓝云很白空气很清新他心情很好,转头看见温笑慢腾腾
地走出来,他心情好本想叫住他一起,却瞧见他目不斜视地兀自拐了弯去车站,我呸,韩越忽然心情大坏,狠狠
地吐了口唾沫,自个叫了车回去。
放学的铃声响起的时候,赵祈飞快地将韩越拽了出去,韩越没赶得及开口,已经被他拖到了学校后面的车棚处。
“什么事这么神经兮兮的?”他靠在一辆车上,看赵祈一辆一辆地看过去,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过来,”赵祈转悠了半天,终于在一辆破旧的黑色自行车边停住叫了他,
“这是谁的,这么破?”韩越抬脚就是一脚,就看到那车晃悠了两下,
“嘿嘿,温笑笑的,我可是观察了好几天才知道,”赵祈挠着头发傻笑,
“你想怎样?”韩越好奇地看着他,他暂时还没有什么想法,
“不是我想怎样,怎么你忘了前两天的事,他小子居然自己多加分数想抢你的第一,韩越你总不会就这样算了吧
,”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事,韩越就气不打一处来。前两天放成绩,班主任懒得算分就说你们自己加加分报上来我
们好排个名字,结果她叫290的时候韩越咯噔了一下,自己只有289,班主任也没在意,刚想说280就听到后面有个
小小的声音说291,全班同学刷一转头,老师也愣住了,出声的是温笑,韩越的脸色随即就变了,他居然还真的有
一天能爬到自己上面去了?虽然心里十分不甘,但是男人总会服输,除了脸色差点,韩越也没说什么,倒是赵祈
一幅很遗憾的样子说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比韩越高。
结果本来韩越耷拉着脑袋想着回去要怎么和娘亲交待自己居然丢了长久以来的第一的时候,班主任将所有同学的
成绩单收上去察看,第一张就是温笑的,然后他抬起头来笑着说,“温笑,你算错了吧,”
韩越可以肯定班主任说着这话的时候没有带任何恶意,因为她笑得很慈祥,韩越也相信她是没有恶意的,可是因
为她的一句话,平静的班级突然又一片哗然,方向很集中,声音很一致,除了鄙夷,再无其他。其实当时韩越的
第一反应也是震惊,随即就转变成鄙视,没想到他居然还是这种人!
几乎是在全班人轻视的眼光中,温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老师身边拿过他的成绩单,然后扬起一抹笑容,说
“对不起老师,是我算错了,”语气平静得就想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
于是韩越更加气愤。没想到他除了卑鄙还有厚颜无耻。
当天晚上回家的时候他翻来覆去地对韩妈妈讲这事,一边讲一边咒骂着,韩妈妈知道他情绪激动,拍拍他的头也
没说什么,她也不是第一次听韩越说起温笑,每次说每次都恨得牙咬咬,说那个一直比自己少那么一两分的第二
名,私下里她也向老师打听过温笑的情况,知道的比韩越多那么一点点。他对于韩越,似乎就是个激励呢。
回忆结束,韩越站在朴温笑的车子前,想也没想弯下腰去就拔了他的气芯,一阵兹兹的出气的声音之后,后轮胎
彻底瘪了下去。他得意地又揣了两脚,感觉自己的怨气也随着刚才的气体一并消散了,转头却看到赵祈惊讶地看
着他,
“怎么了?”他拍了拍手,准备离开。
“你,你怎么拔了他的气芯,我本来想你也就揣两脚吧,”赵祈一介纯良少年,思想也单纯。
“你怕什么,是我拔的又不是你,走了,”一把拨过他的肩膀,找了自己的车跨上就走了。
隔天到班里的时候,果然听到有同学在讨论说什么温笑的自行车被拔了气芯,有几个坐在他周围的女生还很义愤
填膺地说哪个缺德的家伙干的,倒是温笑本人头也没抬好像那事根本与自己无关,于是韩越也面不改色地坐下整
理课本,只是耳朵间歇性地就听到后面的女生继续说什么昨天晚上温笑一个人推着车走回来,整整走了一个小时
。他哼了声,你怎么知道他走了一个小时你家又不和他家住在一起。然后又有女生说温笑他家和我家只隔一条街
什么的,韩越囧了。刚萌生出小小的愧疚,又被那三分之恨给打压了下去,这是他活该!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当韩越几天之后站在自己自行车前看着耷拉着的链条的时候,忽然就想到这句话,当时他
的脸色也不比那脏兮兮的油腻的链条好看多少。本来有个赵祈在可以让他折腾,可碰巧的是今天赵祈下午说家里
有事都没来上课。而自己因为放学后被老师小留了一下,现在校园里已经开始空荡荡,连个鬼影都没有。韩越抬
脚踢了踢那散落的链条,恨不能直接卸了这车也算一死百了。完了,看来今天自己是要扛着这车回去了,链条掉
下来,连推也推不起来,正恼着,对面居然走来一人。
韩越远远地看着温笑走过来,心想着怎么他到现在才走,不会是又留下来学习什么的,然后看着他走进车棚开了
自己的车,似乎连瞥都没瞥自己一眼。
收回视线,盯着自己的破车韩越终于放弃抬起它的后部就想要上肩,却忽然被从后面拉住,他回头,温笑的自行
车停在自己旁边,车篓里是他的书包,感情他刚才是要放书包的,
“干什么?”韩越舒了一口气,似乎看到那希望的曙光,
温笑没说话蹲了下去,观察了下那散落的链条,然后抬起头来说,“没什么大问题,你把车架好,”就直接伸出
手去扯住那段油腻,
韩越依着他的话扶着车,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动作,转眼间,白皙的手上已经满身油污,不过温笑似乎根本不在
意,抬手擦了擦脸,顿时,脸上也粘上了油污,活像个小花猫。韩越瞧着,忽然就笑出声来,回神的时候温笑已
经站起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