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呢。」秀猛地抬起脑袋,爆发出了截稿前注定会发作几次的歇斯底里。
「这么说起来,自从同居之后,我还在奇怪你比我印象中身体要结实多了呢。」
「你以为这么说我自己就好受吗?特别是在拿勇太做借口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万一乌鸦嘴灵验了该怎么办
吗?」
「即便如此你还不是拿他做了借口。」
「有一次他是真的住院了啊。」
「我说你啊,你都能做到这种程度还能让我拿你怎么办?」大河叹了口气好象在说和他无话可说一样,又躺了下
来,「我最近居然还做了梦见你能按时交稿的白日梦。」
听到他精疲力竭的声音,秀多少也感觉到了一些内疾感。「对不起,都是因为你说什么有不好的预感,所以才不
小心说漏嘴……」秀摇着大河的肩头,温柔的说道。
听到这个台词之后,大河只是发出了更深的叹息声,「我之所以说有不好的预感,并不是因为你的原稿。」大河
皱着眉头伸了下懒腰,「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不好的预感。」大河眺望着天花板,眼前浮现出了今天吃饭时明信
的样子。
「明信的样子看起来实在不对劲。」
明信的忧郁显而易见到了每个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和他说话的程度,所以今天晚饭的气氛和丧礼的守夜都有的一比
。
开始时还觉得原因是出自上次的吵架的大河,逐渐也注意到了明信的忧郁是由于某种更加深刻也更加无奈的原因
。
……握住我的手。
那双伸出来的手,因为主人一直在克制着自己做出这种行为,所以动作也显得非常不自然。
「上次我托他帮我拿过一次东西。」
大河自己也不能否认,他并不是完全平等对待三个弟弟的。从某个角度而言,他对待明信的态度一样有些特别,
当然这和对待真弓的感觉还不一样。那是一种特别的信赖,以及,少许的不安。
「就算是兄弟,一旦出了什么事情还是搞不懂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我只看得出他现在非常苦恼。」
明信身上存在着某种大河所无法理解的阴影的部分。而将这一点看在眼里的大河总是非常在意。
「他究竟在想什么呢?」
这个紧接着他的弟弟虽然用笑容掩盖了一切感情,但是大河还是看得出他偶尔露出的难过以及不安,可是要想更
进一步的话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嗯。」秀赖在大河的肩膀上,意味不明的点着头。
「嗯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好象可以理解大河的意思,所以……」
秀很清楚大河的心情,因为无法了解包容明信的痛苦,所以大河情绪才会如此低落。所以他犹豫了起来,不知道
应不应该告诉大河自己多少模糊感觉到了一点的明信的心情。
「……他该不会……是迷上了什么很不得了的女人吧?」无视于陷入沉思的秀,大河开始一个人胡思乱想起来。
「真没想到你会想到这上面来。」秀茫然注视着大河,不知道应该如何制止他的妄想才好。
「可是他说不定真的干得出来啊,比如说迷上了比他大十岁的带孩子的寡妇什么的。」看得出大河的想象,秀耸
了耸肩膀。
「可是,就算事情变成这样的话……」大河的声音突然露出了无奈的色彩,「只要是阿明自己决定的事情的话,
我已经决定不管怎么样都尊重他的意见了。」
「亏你说的出这种活来。」恋人难得一见的软弱让秀一时目瞪口呆。
「有什么不对吗?」
「你忘了上次的吵架吗?」秀偏着脑袋问道。
「那是……」大河提高了声音。
「因为我认为明信明明想去却在勉强自己,而且我绝对觉得去的话对明信比较好!」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这样哪里算得上尊重他的意见?怎么看都是哥哥的独断专行吧?」
听到秀与其说是佩服还不如说是拿你没办法的口气,大河无话可说,只好用右手搔着脖子后面。
「什么嘛!你怎么能这么说啊!」
「骗你的啦,对不起,不过偶尔我也觉得需要严厉一点。」看着闹别扭的大河,秀用哄小孩的口气说到。
「算了,最后难免还是会干涉的。」
不过话说回来,和底下的那两个弟弟相比,明信已经是最不会添麻烦的一个了。
「话是这么说啦,可是如果明信带着女人回来说想要结婚的话,就算我看着再不顺眼也没用了。」
不知道为什么大河就只会想象到不好的一面,他一边设想着最坏的可能一边嘀咕着,「如果明信说绝对要的话,
那就是绝对了,他就是那种人。」
从背后看看大河将身体蜷缩成一团的模样,秀一边苦笑一边将脸庞依偶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是因为……明信确实值得信赖吧?我也很信任他啊。」看来要完全保持沉默还是不太合适,秀寻找着合适的
语言开了口。
「在我看来,阿明对于这样的自已。有一点点不能承受了。」秀的眼前浮现出了明信白天的样子。
「我想阿明他……」
虽然大河也许也清楚这件事情、但是要将明信拼命隐藏起来的部分用语言表达出来。秀还是觉得有点痛苦。
「说不定是对自己很没有自信的孩子。」秀感觉到大河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他低垂下眼睛。更深的依假在了
上面。
「但是他不会通过否定其它人来肯定自己,他不是能做得出这种事情的人。」
大河回头看着茫然说着明信的事情的秀。
「你有没有过当知道自己无法得到什么的时候。在羡慕的同时又去否定那个东西的经验?」秀笔直的注视着大河
的眼睛说道,「就好象吃不到的葡萄都是酸的一样,觉得那件事好傻,觉得自己根本不想要,觉得自己不想变成
那样。」
「啊。有时。」大河踌躇的回答道。
「阿明大概就不会做这种事情,可是也正因为阿明不会否定别人……」秀边说边注意到将所有的一切都用几句话
概括出来已经成为了他的职业病。
「每次在认同什么的同时,他似乎也就否定了自己。」
一旦用语言表达了出来,就更加感觉到了明信的危险性,大河和秀沉默着依靠到了一起。
「真的不敢相信是我家的人呢。」自己和姐姐还有下面的两个弟弟可以说都是十足十的自我肯定派,而被夹在中
间的明信让大河越来越觉得不安。
「虽然我喜欢这样的阿明,但是阿明自己的痛苦一定相当多吧?」秀对于自己只能向明信说些那种老生常谈而感
到十分后悔。
「如果他遇到为难的事情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哭着来找我这个哥哥呢?」当弟弟因为发烧而要自己握住手的时候
,如果两只手一起用上就好了,大河看着自己的手想到。
「就算不是家里的人,只要能有一个理解他的对象就再好不过了。」
因为家里的人口本来就很密集,所以兄弟们都很少带自己的朋友来家里。所以明信在外面究竟有什么样的朋友也
很难想象,就在这时,上次来探病的青梅竹马的面孔突然出现在了大河眼前。
「这算什么嘛!」
大河皱着眉头,只觉得自己最初嘀咕的『不好的预感』越发膨胀了起来,他赶紧摇了摇头,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冒
出这种念头来。
「怎么了?」
「没什么,你到底要偷懒到什么时候?」完全是迁怒的大河捅了捅秀。
「那你就现场指导好了。」秀也知道他是在迁怒,不过只是扁了半嘴后,就还是老实的回到了书桌前。
「对了。」大河凝视着秀完全不动的手,好象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开了口,「你也有过那种普通人的感情吗?为
了肯定自己而否定他人。」
怎么想也无法把秀和这种事情联系到一起,大河忍不住问道。带着让人回想起一些当初的冰冷表情的目光,秀转
过头来看了大河一眼,「我老实告诉你,每次截稿前我的胸膛里都会翻滚着一些非常黑暗的东西。」秀挑了一下
嘴角,向大河露出了一个很难用笑容来形容的表情。
经过了若干天不知道该干什么才好的日子后,明信坐在窗边的书桌前拿起了一本书,他也知道必须赶紧把这本书
看完然后完成论文,但是过了很长时间他的目光还是停留在同一页上,完全没有进展,自从龙让他不要再去了之
后,就再没有过一页的进展。
被抱住的手臂,被吻了的嘴唇,至今都还带着热量隐隐作痛,他试图用双臂环绕住自己。但还是无法消除没有龙
在而感到的疼痛。
「怎么回事?怎么到处都是阴云密布的?」背后突然传来了勇太的声音。
因为完全没有感觉到动静,明信吃惊的回头看去,大概是刚打工回来吧?勇太披着外套站在门口。
「恋爱烦恼吗?」
「不是啦。」听到勇太半开玩笑的口气,明信低垂下眼帘苦笑了一下。
「丈今天不在吧?」勇太搔着头进入了房间。
「对,他今天说要住在练习场的前辈那里。」
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明信不知道勇太为什么特意要问,犹豫着回答道。当然了,勇太也知道明信为什么
犹豫,不过他并没有进行说明就盘腿坐到了地上。
「我打工的花店的大哥,最近也整天死气沉沉呢。」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后,勇太单刀直人的问道,「这和你有
关系对不对?」
「那怎么可能!」明信不那么认为,所以立刻摇了摇头。
「算了,如果说都是你的责任的话也有点说过头了。」勇太好象为了道歉一样耸了耸肩膀,但是他并没有打算就
此结束这个话题,因此坐在地上看了看窗口,「真弓呢?」
「在洗澡。你也洗过了吧?」
「嗯。」
「那接下来就是我了。」明信随口答应着,等待着勇太接下来想说的话。
意识到明信是在等待着他开口之后,勇太认命的张了嘴,「让我想想……我在那里已经打工多久了呢?应该还不
到一年吧?」
最初勇太本来想去收人更好一点的地方,但是却被大河硬拉着领子送进了花店,而且一开始的时候龙半是出于好
玩的把勇太使唤的团团转,因此勇太对于龙的印象也实在不怎么样。
「最开始我以为龙只是个吊儿郎当,轻薄的花花公子。」
不过仔细想想的话一开始的反感有很大程度来自同类相斥,这一点勇太并不否认。
「但是接触下去的话就会发现他找女人也只找老练的,虽然热心和人交往,但时不时还是让我觉得他只是把对方
当成了空气。」
与其说是喜欢找老练的对象,还不如说龙偏向于选择不容易受伤的类型,那种不追求肉眼看不见的内容的对象。
对于这一点,勇太从以前起就不知为何颇为在意。
「而且时不时……他也会像现在这样。」
「像现在这样?」
「虽然不是露骨的阴沉,但是整个人都似乎在发呆,被什么羁绊住了一样。」勇太想起了很难用语言表示的,龙
的那种失魂落魄的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很快就能看出来。」这大概是因为性格经历上的一部分相通的东西吧?但是对于这一点勇
太没有多说。
「虽然我不知道是不是正确啦。」
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有当事人龙本身才最清楚吧?
因为听不到明信追问的声音,勇太将目光从窗子转到了明信身上,看到明信的表情明显是不想深究下去,勇太不
禁露出了苦笑。
「事情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不逼着别人进行麻烦的说明也算是你的优点吧?」
「勇太说的事情我也不是完全不明白。」明信的回答有点出乎勇太的意料。
最后见到龙时,他那种被无法负荷的过去所纠缠的目光,深深烙印在明信的胸口中,一刻也不曾忘记过。
「可你要是明白的话……」勇太皱着眉头,看起来有点不快的注视着明信,「光是在这里发呆的话,事情也不会
有什么进展吧?」可是说完之后勇太就觉得自己有点说过火了,于是微微抬起了身子。
明信倒吸了一口冷气,心脏好象被紧紧攥住了一样。
「对不起,我说得太张狂了。」
「等……」明信试图叫住打算离开的勇太,但是听到了洗完澡的真弓上楼的脚步声后就闭上了嘴。
「啊,你在花心。」找到了还没有离开明信房间的勇太后,真弓一边用大大的浴巾擦着头发一边叫道。
「你白痴吗?」
「阿明,不可以噢!就算对像是阿明,我也不会把他让给你的!」真弓噘着嘴搂住了勇太的手臂。
就算你想让给我我还觉得头疼呢,不过明信当然不能这么说,于是只是暖昧的笑着摇了摇头。
「晚安。」
「晚安……啊!」两人快要走出房间的时候,真弓突然回头看了一下明信。
「什么事?」明信询问看起来像是有话要和自己说的真弓。
「不,没什么。」虽然嘴上说着没什么,但真弓的表情明显非常想说些什么,但他最后还是笑了笑就离开了。
……光是在这里发呆的话,事情也不会有什么进展吧?
突然被一个人留在安静的房间里,明信的耳朵里传来了轻微的雨声,冬季的雨声听起来就和梦中的雨声一样有种
遥远的感觉,虽然并不冰冷,虽然并不寒冷。
……你像个孩子一样温暖呢。
明信没有顾的上合上书本,就披了件外衣来到了门口。
「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里?」注意到外面动静的大河从秀的房间里探出了脑袋,看见明信正在穿鞋的样子后,吃
惊的瞪圆了眼晴。
「去一下自动贩卖机那里。」因为要出去本来就没有什么象样的理由,所以明信一时想不出什么象样的借口,只
能抓着门把手回头看大河。
「你这样子会感冒的。」大河皱着面孔,硬把自己身上的外衣披到了明信身上。
看了看天空,没有要下雨的意思,刚才的雨声只是冰冷的肌肤带来的幻觉吧?虽然还没有到深更半夜,但是商店
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烟和开着的店子了。尽管如此,接近了二楼还闪烁着灯光的花店后,路灯下却出现了一个摇
曳的人影。虽然明信的眼晴不太好,但是走近了几多之后立刻就看出了那个人是上次的女人。
……总觉得有点担心,不知道他以前都作了些什么坏事。
寿司店老板娘的话回荡在了他的耳朵里。
……我给别人带来的伤口一定也还留在什么人的身上吧?
想起了龙那种好象撕心裂肺的声音,明信咬住了嘴唇。那个女人很明显的注视着二楼的窗子,她是因为想说些什
么才看着那里的呢?
「那个……」明信看见那个女人好象要朝大门走过去,忍不住招呼了一声,「你找龙……有事吗?」
「你是上次的……」看起来有点缺乏自信的女人回头看着明信。
「上次你曾经问过我,」虽然惊讶于自己的自作主张,但是明信已经来不及阻止从倾泻出的话语,「你问我龙现
在怎么样了?」明信注视着女人询问的目光,再一次提到了上次的问题。
「以前的事情,还有曾经犯下的错误,他现在也一点都没有忘记,龙真的在后悔。」明信很想告诉他龙的后悔程
度有多么深,但是一旦真的想说了之后,才发现自己找不到合适的语言,不禁有些焦急,「他一点也不幸福,他
的母亲也离家出走了,这里只有他孤单一人。」
那个女性只是吃惊的看着突然开始说这些的明信。
「也许你确实有不能原谅他的理由……但是……」请你原谅他吧!明信咬住嘴唇,吞回了快要脱口而出的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