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杀我啊?」
「不要笑,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总会找到办法的。不要小看纯爱少年被辜负后的反扑力量。」
「好吧,纯爱少年,那你杀了我以后,谁来养你?」
「咦?情杀以后不是通常会殉情吗?」
「夏雨农,你是不是连续剧看太多脑袋浸屎了?」
总会找到办法的。
夏雨农还是伸出手指,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种心情下还能笑得出来:「一个月,你考虑得怎样?」
「凭什么我要答应你?」
「就凭你舍不得我死掉。」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不是,不用劳烦你,我自己随便都能找到几万种方法死。」
「我连血液流动的方向都能控制喔,像现在,只要让某几条血管内的血液逆流,很快就会死掉的。」一面笑着,一
面站起身,整个人蹭上了雪的胸膛,再一次不怕死地伸出双臂勾上了雪的颈子紧紧拥抱着他。
「就这样说定了,跟我回家吧。」
夏雨农笑得很自然,笑得单纯可爱,但雪在那双黑亮的人眼睛里却看不到笑意。
夏雨农明明是笑着,但雪怎么看都觉得他在哭泣,所以他竟然没有推开他,也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突然地他又觉得夏雨农和雨完全不像。
这个叫夏雨农的人类,像是凤蝶的翅膀,那一举手一投足一言一语都是那样漂亮又张狂,吸引着他人的目光,刺激
着他人的神经。
但却又脆弱得彷佛一捏就会粉碎掉那样。
清晨无限好。
被睡相难看的萧雪森踹下床去,这种事情从前一个礼拜约会发生六次,但夏雨农从来就没用这么感动的心情来看待
这件事情过。连贴在身下冷冰冰硬梆梆的地板,那触感都是如此地温润舒适,靠近脸旁的那只脏拖鞋看起来都是那
样可爱......从地上坐起来,看着床上那睡相极为难看的美人,夏雨农有种恍若隔世的感慨。
最后一次和雪森同床共枕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以为在雪森把手表送给了他,把小菊花的第一次也给了他之后,从此他们就会过着神雕侠侣......不,是神仙伴侣
般幸福快乐的日子,再也没有分别。没有误会,没有心结,水乳交融情更切......结果隔天早上,从那个早上睁开
眼睛,他的苦命人生就此展开。
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像只猫咪般蜷着身子卧在美人的身旁,贪婪地嗅着那熟悉到不行了的气息,贪婪地望着那爱
到心坎里去的睡脸。虽然他知道这家伙前一天晚上为了压制身体内暴走的力量,还要一面被迫听着他在旁喋喋不休
地讲着他俩过去的鸳鸯蝴蝶史,早就累得筋疲力尽睡死不起,可是睡死的狮子毕竟还是活的狮子不是死狮子,睡死
的吸血鬼大蝙蝠也不是死掉的吸血鬼大蝙蝠,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醒来咬人啊?
折了胳膊折了腿也都还好,夏雨农很清楚这家伙的起床气向来就不小,最近不但把爱人夏雨农给忘了,而且还对他
非常有意见,他夏雨农脖子就这么细细的一根,折了可就玩完了。
所以他的动作很轻很轻,屏着呼吸凑上了嘴唇,连情不自禁地偷个香都轻得如点水的蜻蜓那样。
只是轻轻的一点一触碰,胸口仿佛有什么甜甜又苦苦的东西化了开,这些日子来的委屈和辛酸沿着泛酸的眼眶滑落
,一滴一滴在枕巾上晕了开来。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多好......如果他不要睁开眼睛,所有不愉快的事情都可以假装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他可以忘记
被五指插肩的感觉,可以忘记骨头被踏碎的感觉,可以忘记被踹被揍的疼,可以忘记被那刀刃般冷漠的眼神和言语
所伤,就连那不被雪森所爱的锥心疼痛,也都可以忘记。
只要他别张开眼睛,让他继续吻着就如往昔那般,还要再深再沈,再多一些的温柔缠绵,惊醒睡狮的危机早抛到脑
梭,蜻蜓点水的浅啄已是无法满足那深刻的想望和爱恋......
清晨无限好,就算现在死了也很好,无论是他死,抑或我亡......
然而雪对夏雨农那致命的浪漫却不领情,闭着的双眼突然睁得大大的,伸手用力推开缠在他身上的夏雨农跳下床,
狂风一般的速度冲进浴室。
「马的......呕......」
对着水龙头灌了一肚子的冷水,再用细长的手指深入咽喉,将吞入的水和那带着剧毒的甜蜜血液一并呕吐出来。连
续重复了几次灌水呕吐的过程,终于白色洗脸台中那呕出来的血水逐渐变成粉红色,最后完全透明。
到底那家伙趁他熟睡时让他咽了多少血进去?如果不是他警觉性高,也许现在已经化作一滩尸水在那床上!怒气冲
冲地抹了抹嘴跨出浴室,正想将那企图把他毒死的恶人抓起来狠扁一顿,却被眼前满床单的鲜血和恶人一脸无辜的
表情给愣住了。
「不好意思啦不是故意的,少年郎血气方刚,早上起床总是会出点汤......」坐在床上的夏雨农扯着身上同样沾到
了鲜血的T恤擦着嘴边还在涌出的血,然后脱下T恤连着床单包成一团抱着,摇摇晃晃地下床走往放有洗衣机的前阳
台。
那表情说有多无辜就有多无辜,脸色说有多惨白就有多惨白,而且吐了那样海量的血叫人怵目惊心,有那么一瞬间
雪还真的相信这一切都是意外。直到当夏雨农抱着床单从他身旁擦身走过时,雪不经意地瞥见那没有血色的唇微微
上扬露出了狡猾的轻笑。
「......」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
似有意,也许无心。
的确,方才吻得正浓情密意却碰上了突如其来的毒发时,夏雨农不是没有动过「干脆毒死他」的念头。
死去的雪森,就不会再传递任何不爱他夏雨农的讯息,死人的嘴也不会再说出任何关于不爱的言语。
不爱他的雪森,不应该存在这世界上。
只是念头转过的那一剎那,也是雪惊醒的那一剎那。
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连夏雨农自己都不确定。
吐了那么一堆血夏雨农整个人只觉得四肢冰冷头重脚轻,胡乱地将一团被单塞入洗衣机中又胡乱地倒了整盒的浓缩
洗衣粉进去,盖上洗衣槽盖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按了洗衣钮还是脱水钮就让它去胡乱地转。
晕头转向地飘回客厅,朦胧的视线中,熟悉的身影坐在他惯坐的那个位子上,那盘着腿坐把玩着电视遥控器的姿态
也是如此地熟悉......几个月前,他家的雪森每天早上起床不就那副德行坐在那?
摆在雪面前桌上那只装着水的马克杯不也是雪森的吗?夏雨农可没那好心告诉他马克杯收在哪,也没告诉他哪只杯
子是他专用的!更不曾告诉他雪森习惯看的频道是哪一台。
仅此一位,别无分号。
他是雪森。夏雨农在心中重复地说着。
他家的雪森啊......每天早上起来总是盘着腿坐在那看着某台新闻,用他送给他的马克杯装着一杯温温的开水一口
一口慢慢地啜着,要这时候在帮他的肩膀推拿几下消除他辛苦工作的疲劳,那双冰冰冷冷的蓝色眼睛便会舒服地微
微瞇着,薄薄的唇微微扬着,那表情总是妩媚得嘻夏雨农心甘情愿当他的小奴婢帮他连马个一节也毫无怨言。
然而手指才刚碰到那人的肩上,就被那冷冽的语气给定住了。
「别碰我。」
「人家只是要帮你马杀鸡......」不安分的手指继续在肩膀上爬动。
「别碰我。」转过脸,那双金色的眼眸带着杀气扫射过来。
明明是绚烂热情的颜色,怎么装到了这人的眼眶中就成了冰块那般冷?被恋人用那样冷漠的眼神看着,夏雨农打从
心底就不爽,本来轻放在雪肩膀上的手指突然缩起扣成叉状,直往那双金色眸子插去。
夏雨农的指头在距离吸血鬼手眼珠子零点零一公分处就被雪出手截停,指尖已碰到了那密长的睫毛,而那双金色的
眼睛却连眨也没眨地望着夏雨农。
「今天,你第二次攻击我。」
「不是故意的......哇啊啊~~」
话还没说完,一股强大的力量拖着他的手将他往前扯,他甚至还来不及作出任何防守姿势整个身体就被扯翻过那张
沙发,头下脚上直直地往前方的桌子坠下。
死定......这次真的死定了!
那张花岗岩材质的桌子,之前雪森不知道称赞了多少次,说它历久弥新一张可以用个千百年,说海会枯这张桌子也
不会烂,说它坚固耐用遇到大地震就算整间公寓都震垮了只要人躲在这桌子下面一定安然无恙,说它稳如泰山就算
在上头做爱做的事情也下怕垮,真是绝妙好桌!可此时此刻眼看着自己这皮肉包骨头就要往那绝妙好桌撞上去了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来临,吸血鬼王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竟大发慈悲,抓着夏雨农的手腕一转,将他整个人扔往沙发
上。
躺住沙发上缓缓睁开眼睛望着顶头上的那张脸,夏雨农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样的慈悲,那样的不舍,都是给那个雨的吧?但却还是忍不住妄想着,有没有可能,有那么一点点,是为了夏雨
农?毕竟,他曾经是如此那般地呵护爱惜着他的萧雪森啊......
「雪森啊......」
似低吟又似叹息的轻唤,其中包含了那样沉重的爱恋和忧伤,听在雪的耳里,却是令他感到无由来的焦躁。
那是对他的轻唤却又不是。
过去,现在和未来,这世界上会有人用这样深的感情来唤着他吗?被这样狠狠地爱着,被这样执着地放在心上,应
该会感到很温暖吧?曾经,曾经他也有过类似这样的温暖但,那却是建立在有目的的欺骗上。
「闭嘴。」别再让我听到这个名字。
「雪森......」
「闭嘴!」别再让我听到那样深切的唤语。
「雪森......」
「闭嘴!我不是你的雪森!」别再让我看到那样赤裸裸的感情。
「你明明就是雪森!」
「你找死啊!」无端的愤怒,抓起躺在沙发上的人压在地上就是一顿暴打。
「哎哟!好痛!停......救命啊家暴啊!我要打给晚晴协会......说你酒后乱性打老婆唉哟!」
直到发现身下的人乱七八糟的叫声渐渐微弱,然后一动也不动了,雪才停了手。
不会吧......他竟打死了他?他不过才甩了五巴掌踹了六脚顺便赏上数枚老拳......
感觉到夏雨农那浅浅薄薄的呼吸让他松了口气,但瞧着他脸上那青青紫紫的「家暴痕迹」,揍完人才梢微舒开的胸
口又郁结了起来。望着地上昏死过去的夏雨农好半天,雪慢慢伸出了手指,拭去他嘴边的血丝,拭去他眼角的泪。
你为什么哭?
而我......为什么觉得心痛?
第十二章
「真没想到,吸血鬼竟然也会这样......」蹲在床边的青年,一双黑亮大眼睛装着无限的惊叹,望着缩躺在床上的
人。
「你给我滚远点......」头痛,四肢酸痛,整个人已经够不舒服了还要接受这家伙的聒噪轰炸......
「吸血鬼也怕病毒?吸血鬼也有免疫系统?」
「滚!」
「吸血鬼又不会死,那一直发烧下去是不是会变成白痴吸血鬼?」
「......」
撑着病重虚弱的身体起床将一张嘴吵个没停的雨暴打一顿,又虚弱地躺回了床上。
的确,在过去的千百年,他也一度以为自己身为吸血鬼是不可能染上这种肉脚人类专属的流行性感冒......
结果事情就发生在两天前,这白痴跑去河边洗内裤摔到了水里稍微着了凉,又是喷嚏又是咳嗽的喷了他两天的鼻水
和口水,ι当了两天的虚软毛毛虫,然后现在又是活生生一尾龙。而被喷的吸血鬼大王他,没想到竟然就因此染上
了重感冒......
连着烧了五六天了,烧到雪觉得自己的脑浆可能蒸发掉了一半。
「你如果烧坏了,我怎么办?」被暴打成猪头的雨,脸上挂着担忧的神情,伸手摸了摸雪发烫的额头。
「......」什么怎么办?是在说没人煮饭给他吃怎么办吧你不会自己下山找吃的吗?
又是一阵恶寒,他拉紧身上的被子缩成一团,那又冷又热的不适感让他没精力再去应付雨那个小白痴。
脑袋又开始闷烧了起来,眼皮也越来越重......
再一次张开眼睛时,脑袋没那么烧,身体也没那么难受了。额头上冰冰凉凉的感觉非常舒服,而原本干涩疼痛的喉
咙也不疼了,像是久旱后的土地流过了甘泉般,真的隐隐地彷佛有些甘甘甜甜的清新味道漫着。
「你终于醒了......」雨的声音带点哭过的鼻塞音,一双眼也肿得像金鱼,笨手笨脚地从雪额头上拿下了毛巾在一
旁的水捅里浸浸拧拧,又将冰凉的毛巾贴回他的额头上。
原来那冰冰凉凉的感觉是这么来的......但如果他脑袋没烧坏,印象中现在应该定夏天,在这炎热的山区哪来的冰
水......
「我以为你不会醒来了,害我哭得好伤心,以为要变成寡妇了......」
讲着讲着眼圈又红了起来,吸了吸鼻子揉了揉眼睛,嘴巴上依然讲着不三不四的浑话,但眼神中流露出的担忧却是
真切的。
「你为什么哭?」又不是死老母,我也不定你的亲人,你为什么要哭?
「我担心你啊。」雨一脸理所当然地说着。
「为什么担心我?」
「如果你死了,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这世界上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如果你死了,我怎么办?」
「......再去找个喜欢的人不就成了。」
「不行啊!」雨指着自己心脏的地方,认真地说:「这地方,就只有你一个,现在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死锁了,
无解。」
「......你少肉麻......」
又过了几天,雪的感冒逐渐好了起来。
然后当他知道了自己发烧的那几天,雨天天不辞辛劳跑到大老远山顶的那山涧尽头的小瀑布,来来回回只为了帮他
提冰凉消热的溪水,当他察觉自己能够恢复健康的关键竟是昏睡时流入口中的那股甘泉......来自雨手腕上深深的
伤口的甘泉。
于是他觉得那个傻小子一点也不肉麻。
他是真的把自己放在了胸腔内的那个地方,死锁了,无解。
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将雨也完完全全地放在了那个地方,死锁了,无解。
为什么会觉得心疼?是因为喜欢吧。在看到雨手上那伤口的一剎那,雪第一次发现,心脏原来也定像皮肉一样能感
觉疼痛的。于是他对雨施了血咒,将他那百年难得一见的好血变成吸血鬼的剧毒。任何吸血鬼,包括他自己,都再
也不能从这具身躯里头拿走一点点的血。
再也没有哪个吸血鬼能够伤害他。
只是当时的雪却怎么也想不到,他那出自心疼的保护,却成了往后雨拿来屠杀自己吸血族人的利刃。
桌子上有三把以上的遥控器,那是来自八百年前他从没看过的东西,但他就是知道这东西叫遥控器,知道哪把是用
来开电视,哪把是用来开光驱的。
光驱中的盘片开始读取,电视屏幕上播放着一部关于复制人的片子。影片中主角们使用着听起来像是在爆米花的声
音的语言。那样的语言雪没听过,八百年前根木不存在着这样的语言,但他却离奇地听得懂,字字句句。
萧雪森,那个让夏雨农爱到骨干里头的萧雪森,确实存在于这副身躯里头过,而凡存在过必留下痕迹,雪很清楚,
从踏入这间房子那一刻的熟悉感,对那些琐碎事务熟稔,都是萧雪森那个人格所留下的痕迹,那是萧雪森的记忆。
会对夏雨农处处留情,目光会不自觉地受到这个蠢货的吸引,被夏雨农强抱时乱了拍子的心跳,被夏雨农强吻时连
低温的身体都感觉到的躁热,那些也全是萧雪森的记忆在作祟,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有些时候,他觉得自己羡慕起萧雪森,那个忘了一切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