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那样在意着一个人,同时又被对方所在意着,应该是很幸福的事情吧?
那样的幸福,他曾经也以为自己拥有......
也许是因为千千万万年来,他都是那样的孤单,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没有人会直视着他的眼
睛对他说话,因为尊敬他的族人们总是低着头对着他的脚趾头说话。没有人会对他笑,没有人敢碰他一片衣角,没
有人会对他发尾分叉有意见,更不曾有人大胆到半夜偷跑到他床上睡,还睡得把脚跨在他肚子上把口水滴在他脸上
。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场处处充满明显破绽的骗局,太过突然的出现,太过刻意的纠缠,太过直接的热情,太没有保留
的付出,太过真诚的眼神......
太愚蠢的人类,愚蠢到竟然会对人类的死对头吸血鬼的王说,你是我的朋友,你是我最喜欢的人。
结局是,愚蠢的并非人类,而是渴望幸福的吸血鬼。
正在电视中播放的影片也进行到了结局,拥有相同面孔,相同身体,相同性格,却不同心思的复制人,最后取代了
本尊。
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孔,一模一样的躯体,一模一样的眼神和笑容,一样的三八,一样的演戏狂热,一样的笨,一样
的蠢,连那缠死人不偿命的固执也同出一辙......
「你不用想了,我不是你那个老姘头的复制人。」
「......」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夏雨农,圈着膝盖坐在沙发脚边,闷闷不乐地望着电视。
「我们这个年代虽然做得出复制人,但是因为技术上的瑕疵尚未解决,复制人只要吃到肉类,血液就会马上腐败掉
然后死翘翘,所以复制人只能吃素。」回过头,用那双和雨几乎也是一模一样、清澈到仿佛能透视人心的眼睛望着
雪,缓缓地说:「无肉令人俗,我是肉食主义信奉者,所以不是复制人。」
「我是夏雨农,你不爱的那个夏雨农。L
「如果我是雨的复制人,你会爱我吗?」
「不管你是谁,我都不会爱你。」因为你想要的,是萧雪森的爱,并不是我的爱。
「......讲话欠揍,个性白目,又不解风情,难怪会被甩。」
「......」从沙发上站起身本来想扁人的,但一见到夏雨农死白的脸上那悲惨到不行的表情,顿时失了扁人的劲,
只觉得闷得想做某件事情,但又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情,顺着身体熟悉的感觉,自然地穿上了属于雪森的拖鞋离开
了公寓,没目的的走啊走着,最后很自然地踏入了巷子外不远处的便利商店。
「一包BLACKSTONES。」站在柜台前,自然而然就知道想买的东西是什么。
「......」长着一张女人脸的柜台工读生张着嘴呆愣愣地望着雪,好半天才将视线移到跟在雪屁股后头的夏雨农身
上。
莫小弟扬了扬下巴。(你的雪森回来了?)
夏雨农摇摇头。(没。)
莫小弟瞪大眼睛伸出两根手指作出抽烟姿势。(可是他抽同个牌子的烟耶!)
夏雨农耸耸肩一脸无奈。(别问我,我哪里会知道?)
莫小弟随手抽了结帐台上的吸管一支,表情狰狞地用力干吸两口。(他不是想要吸干你吗!?)
夏雨农随手抓了一旁保温柜里的热狗一支,在胸前比画比画两下。(你给的毒药,还不错用。)
莫小弟两眼一翻,舌头吐出。(那东西会死人的!)
夏雨农像是伸展台上的模特儿那样手叉腰,得意洋洋地转一圈。(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
「到底给是不给!?」看到夏两农和莫小弟默契十足比手画脚的样子,怎么看就是怎么不顺眼,完全没察觉到自己
的表情活像来抢超商的抢匪那样狰狞。
被这么一吼,又被那双金闪闪的眼睛一瞪,就算他的长相他的穿著都像他暗恋(?)的萧大哥一个模样,一想起他
是吸血鬼的老大,莫小弟还是忍不住害怕了起来,抖着手将香烟盒递上,抖着手打发票。
「香烟九十,热狗二十,一共是一百一十......」
「......」摸了摸外套口袋,只有一把打火机和一包面纸,却没半毛钱。非常好,萧雪森的感觉怎么没要他带钱出
门?
转过脸望向夏雨农,后者嘴上叼了根热狗,跟他大眼蹬小眼对望了半天,才一脸委屈地从牛仔裤后方的口袋掏出钱
包,摇头叹气地说道:
「负责赚钱的人不在了,日子真不好过,连热狗钱都要自己付。」说着掏出两枚十元硬币放桌上,然后边啃着热狗
走出商店......
「香......香烟今天大放送,不用钱......」眼看被夏雨农刮了脸皮的吸血鬼王铁青着脸一副快气炸的样子,莫小
弟钱也不收了逃难般地躲回仓库去。
要是等下吸血鬼土突然想起来夏雨农拿着的那个钱包是他的,买热狗的钱也还是他的,搞不好整间店会化为一片焦
土......
「驹驹~抽霸王烟喔。」站在便利商店门外的夏雨农将手中最后一口热狗塞人嘴中,笑咪咪地望着雪点着刚人手的
香烟。
那点烟的动作,那抽烟的表情,只看过一次便不会忘记,世界上哪里去找来第二个可以把这简单普通的行为搞得那
样潇洒帅气的人?这分明就是他心爱的雪森不然还会有谁?
雪没看他一眼,缓缓地将指间的烟送到唇边吸了一口,缓缓地将烟往空中吐出,同一时间没刁烟的那只手却以正常
人类视力无法跟上的速度往夏雨农口袋伸去。
「色狼!摸人家屁股!」同样有着不正常人类视力的夏雨农伸出两只油腻腻的手指叉住了雪的手腕,然而速度追得
上,力道却完全无法和吸血鬼王相抗。夏雨农只觉手指传来一阵疼痛,听到关节喀喀的声音便连忙撤开手指,以免
两只手指当场报销。
雪轻轻松松从夏雨农的口袋摸出皮夹,掏出一张钞票,也没看面额就往身后的商店内扔去。轻薄几乎没重量的钞票
像是随风乱飘似地,从那刚好开启的自动门飞入商店中,不偏不倚地落在柜台桌上。
「两千块,你凯子啊!那张是两千块耶!」
「......」雪转过脸看着正在鬼叫的夏雨农,突然有种莫名的冲动想掏出口袋的那包面纸把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上
的油腻擦掉。
不过他没有这么做。因为那不是他的冲动,他知道,那是萧雪森的。
「算了,反正也不是我的钱。那是你之前日以继夜呕心搅脑含辛茹苦卧薪尝胆拼死拼活赚来的血汗钱,你不心疼我
也没有什么意见。」
「......」本来不痛不痒的被夏雨农这么一说突然还真的有心疼的感觉......
那也是萧雪森的心疼......吧。
「总之,热狗真好吃,老大,感谢你的招待~」耸耸肩往巷子内走去,一脸灿烂的笑容看得雪牙龈都痒了起来,很
想把手中的皮夹往他后脑砸过去。
手中皮夹终究没扔出去,毕竟,哪有人不理性到拿自己的皮夹来扔的?
那是萧雪森的理性
无言地低头看着手中摊开的皮夹,皮夹中塞了张照片,里头那个嘴角陷入两团酒窝中,整排白白的牙齿外露,比着
胜利手势笑得眼睛瞇瞇活像一只狸猫的蠢蛋,虽蠢但平心而论以人类的标准来看那张脸却是端正好看得很,和不远
处那瘦得两颊凹陷像是活动骷髅的蠢蛋差得很远。
「雪森,我可不可以把照片放你皮夹里?」
「什么照片?」
「本人玉照。」
「当然不行。」
「为什么不行?皮夹就是要放爱人时照片......」
「娘娘腔。」
「是我娘又不是你娘。」
「是我的皮炎又不是你的。」
「放一张就好了......」
「不行。」
「放几天就好了......」
「不行。」
「反正我坚持要放。」
「反正我坚持会扔。」
结果夏雨农前前后后整整放了五十张照片,萧雪森前前后后整整扔了四十九张照片。
那片段的记忆清晰得就如同他自己的记忆那样。
最近总是这样,一些不属于他的零星的片段的记忆总是不定时不定点地闪过脑海。那并不是他所经历过的,但却干
扰着他的情绪,再这样被萧雪森干扰下去,他到底能不能对夏雨农痛下杀手?
真的令人感到很不耐烦。
「还在生气?」令人不耐烦的那张脸又出现在眼前。
「......」自顾自地走着,雪没有理会他。
「嗯......你还记不记得我小的时候,很穷很穷,常常挨饿,有一次真的太久没吃到肉太想吃肉想到疯了,竟然想
偷你皮夹里的钱去买热狗,结果钱没偷成却被你发现了。那个时候我哭得好伤心,可是你却没生气,你什么话都没
说,掏了钱就让我去市场外的咸酥鸡摊买热狗,结果我把摊子上所有的热狗一口气买回家,然后一口气吃光......
结果热狗吃了太多,隔天拉肚子拉到脱水,你抱我赶去医院挂点滴的那个时候,看起来好生气,脸都变蓝色
的......」
「......」跟在身后那夏雨农讲个没停的声音让雪感到好烦。
「小雪小雪别生气,明天带你去看戏,看什么戏,看你老婆流鼻涕......」
「你吵够了没......」
「哈啾!」
终于受不了后方的聒噪,雪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好被夏雨农一个人大的喷嚏喷了满脸口水。
「这个......这个真的不是故意的啦......」夏雨农一手捣着鼻子以免鼻水流出来,一手慌忙地在口袋掏着卫生纸
。
「......」无言地掏出口袋里的面纸递给夏雨农。
「谢谢......」感激地接过了面纸抽了一张将鼻水擤掉,然后又抽了一张帮雪擦他脸上的口水,意外地,那个没心
肝的吸血鬼王竟然没推开他,只是冷冷地望着他。
夏雨农那单薄到像是纸片的身躯上只穿一件白色T恤,一阵阵夜风吹来,将那件薄T恤吹得空飘飘的,看得连不怕寒
冷的吸血鬼王都觉得有点起鸡皮疙瘩。
「你不冷吗?」不自觉地蹙着眉,没经过思考的话便脱口而出。只是话一出口,雪便懊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夏雨农默默地望向了雪,脸上的嬉笑没了踪影,黑乌乌的一双眼澄澈得仿佛能看透人心,脸上挂着下知
道想哭还是想笑的复杂表情,像是有满腹话语想说,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冷,而且热身运动要开始了......」夏雨农边说边侧过身子,闪掉了来自后方的攻击,而那枚破空飞来的暗器
最后停止在雪的指间。
「靠,是要猎大象喔......」一见雪手中那枚尖锐的短箭上厚厚一层亮橘色的膏状物,夏雨农连忙退后三步。
当世最霸道的接触型麻醉剂,特征就是那宛如金桔般鲜亮的色泽,通常只需要十分之一米粒大小的份量就可以将一
个人男人麻醉一整个礼拜,被用来制作成军用炸弹,若成功的空投一颗麻醉炸弹过去没遭到拦截,不流一滴血便能
可以废掉一整个师,号称是最人道的生物武器,但因为价钱便宜取得容易,近年来沦为性犯罪者的犯罪好帮手。
看那箭头上的份量,不要说是大象,就算是打恐龙也用不着那么多......而这种麻醉剂只针对人类有效果,不用想
敌人自然是冲着夏雨农来的。
「我要被人抓去迷奸了......哇喔,是轮奸!」
说话的同时身子一晃跃上一旁低矮的围墙,闪过了一串涂着金桔的子弹一转过头,远方黑压压看起来声势不小的吸
血鬼军团堵住了巷子口,个个挟着武器包围上来。
「王,请回避!我们会将这个顽劣的人类活捉回去任凭您处置!」
「屁,想也知道你们根本就是想要分一杯羹......一杯血。」
「王,交给我们吧,您不用再忍辱负重,受到这人类的侮辱了!」
「我哪里侮辱他了?就算要搞每次还不部是我在下面!」
「王,请回避,阿不打比大人已经备车在五条巷子外迎接您!」
「就知道是那死哈比......喂!你打算眼睁睁地看我被抓去迷奸又轮奸吗!?」夏雨农一面闪躲着攻击一面对着雪
叫着。
「......」雪没表情地扔掉了手中的箭,掉头就往巷子的另一头走去,直到距离大约三十公尺的地方才停下脚步转
过身,站在那风凉风凉地继续抽着烟。
摆明了就是不关我鸟事的态度。
「死没良心的......」嘴巴上恨恨地咒着,但其实早也料到身为吸血鬼王的雪说什么也不可能出手帮个人类道长对
付自己的同胞。他不扯自己后腿已经谢天谢地了,哪可能还巴望着他会帮着自己呢?
只是他没有就那么一走了之,也没有到五条巷子外去,就站在不远的地方望着,是不是表示着对自己还有那么一些
的关心?
也许他怕我不敌?也许他担心我受伤?也许他会在我危险的时候出手救我......脑袋作着不切实际的白日梦,动作
的敏捷却没一点马虎,招呼到他身上的武器五花八门,有射来的有扔来的也有穿刺来的,相同之处在所有的武器上
都涂了厚厚满满闪亮亮的金桔麻醉药,甚至有几个家伙提着像是改良型灭火器的家伙,闪亮亮的橘色液体不停地往
夏雨农洒来,把麻醉药当水泼,好像这药不用钱似的......
光是闪躲不是办法,自己的身体状况有多糟自己最清楚,久战不宜。但手中空无一物的也很难做出反击,夏雨农扫
视了周遭,和平安乐的巷子内除了路旁的花盆,晾晒着的衣服,还有什么可以上手的武器......
「武器的意义,是人赋予的。」想起了春秋师父曾经的教诲。
其实夏雨农他师父想说的是,如果不能好好地善用武器,那武器就失去了它的价值和意义,就算再好的刀剑,也不
过是装饰品。
只是夏雨农理解到的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是武器,也可以不是武器,只要使用的人有本事,武器藏于民宅巷弄之
中,面店的凳子地上的狗屎都可以成为厉害的武器。
原本师父的用意是希望夏雨农能好好珍惜他所交予他的那把黑色长刀,只不过之前缺钱花用时那把黑色长刀已经被
夏雨农拿去变卖换现金了,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师父气到毅然决然地和他断绝师徒关系,也是为什么夏雨农总是没有
象样武器可以使用而沦落到必须使用花盆当武器的原因。
足尖蹬在围墙上轻轻一跃,在空中翻个身闪过了喷射而来的橘黄水柱,顺道伸手扯住屋檐下的尼龙晒衣绳用力一抽
,飞扯起的衣物刚好帮他挡住了另一个方向喷来的水柱,双足再次回到围墙上时,手中已经拎着那条长长的晒衣绳
。晒衣绳在空中旋了两转后往靠近他的几个吸血鬼脸上甩去,软细的绳子挟着划破空气的劲道,锐利的程度不亚于
钢铁制成的长鞭,啪啦披啦几个倒霉鬼立刻破相,头脸被削得七横八竖皮开肉绽,痛得抱头乱钻,哪还顾着攻击?
先击退近处的敌人,接着手一翻将晒衣绳朝路旁的花盆甩去,一带一抽几盆笨重的盆栽被卷了起来,一盆盆摔往夏
雨农脚下那片矮墙边,瓦制的花盆碎了满地,深红色的破瓦片被夏雨农的晒衣绳卷向空中,片片轻盈像是被风吹起
的花瓣,煞是好看。只是吸血鬼众没那闲情欣赏,因为旋在空中的片片红瓦随着晒衣绳的转势朝着他们射来,根本
来不及闪躲,一人送一片,每片瓦片都不偏不倚地插入拿着武器的手腕,顿时断掌满地,整条巷子都是凄惨的哀嚎
声。
尽管凄惨,但现场却没半个吸血鬼挂点。
对身为一流道长的夏雨农来说,要对吸血鬼手下留情,远远比让吸血鬼瞬间毙命还难得多。之所以这么辛苦,是因
为他不想要一旁的吸血鬼王想起不愉快的回忆。
他没忘记鸳鸯所讲的那个故事,八百年前的故事,一个叫雨的人屠杀吸血鬼一族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