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若茑萝——color

“看，这是我的证件，请你帮帮我。”

那个男孩子狐疑地接过学生证，看了看上面的照片，又看了看高岚手中高晴的照片：“嗯，还真的很象。”

“请你告诉我，你在哪里见过她？”高岚心里怦怦直跳，预感到突破就在眼前。

“就在２２路车上。”

高岚把他拉到一边：“你在哪一站看到她的？”

“嗯，事实是这样的：我一般并不坐２２路车，太绕道，是我同学在学校说的，２２路车上有个大美人，美得不

得了，什么林心如赵薇连给她提鞋都不配，所以我就跑到２２路车上来看看，我们放学的时间跟她的上下班时间

对不上，我坐了好几次２２路车，只见过她一次，真是……”那个男孩子想了想，找到一个词，“倾城倾国，美

呆了。”

“那么，你在２２路的哪个站见到的她？”高岚现在急于弄清这一点。

“我在鼓楼站上的２２路，可她已经在上面了。我一直跟着她坐车，跟着她下车，我知道她在复印社工作。”

高岚看到这个小流氓样的痞孩子竟然跟踪姐姐，心里很不舒服：“你跟着她干吗？”

那孩子突然羞涩地一笑，破坏了问题少年的模样：“嗯，我想求她让我画她，当我的模特儿。”

“什么？”高岚没想到会是这种答案，“你会画画吗？真的吗？那，西城区群艺馆有个画家……”

“你不是说叶老师吧？”

“对，对，你认识他吗？”

“当然认识，他是我的启蒙老师。”男孩子骄傲地说。

眼前的痞孩子一下子变得可亲了，男孩子也对高岚客气了一些。

“真是遗憾，我其实今天就是来找她的，没想到她会出这种不幸。”男孩子的脸上现出了真心的悲伤。

“谢谢你，你帮了我很大的忙，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我小强吧。”

“我留个电话给你，你要是还有什么情况打这个电话给我好吗？”

高岚把雷家的电话告诉了那个男孩子，男孩子随手记在手心，“好的，我一定帮忙。”男孩子挥手走了。

高岚马不停蹄地立即赶到鼓楼，向一个又一个从２２路上下来的人，开始又一轮的询问。几天的训练下来，高岚

觉得自己的脸皮已经能够媲美推销员了，带着恰如其分的笑容，小心翼翼地接近选定的人，然后在他们反感前快

速提出问题，说明情况，请求帮助。大部分人都很友善，但他也不是没有碰过钉子，唯一支持他的，就是姐姐的

冤仇，有时，雷小鹏也会突如其来地闯入他的脑海，在他送走又一辆公交车，疲乏地靠在站牌上时，他会想起，

雷小鹏仿佛是他的底线。雷小鹏对他作下的庄严允诺，使他觉得自己不再有那种孤独的悬空的感觉，雷小鹏那个

宽大温暖的脊背，为他挡住了越来越冷的秋风，也给了他心理上的依靠。

深秋日短，入夜时分又下起了绵绵细雨，车站上只有高岚和另一个人，在鼓楼站的查询一无所获，现在差不多快

八点了吧，虽然雷小鹏再三地告诫他，只要上下班的高峰一过就可以撤了，但高岚总是贪心地想等下一辆车。

２２路又到了，咣铛一声，车门大开，高岚满心企望地看过去，车内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个雕像般呆滞的乘客，却

没有一个人下车，站上的那个人也并未上车，灯一灭，售票员懒洋洋地喊了一声，车又走了。

高岚又回到车站的遮阳罩下，还等吗？他犹豫不决。等车的那个人往这边看过来，高岚没有去问他，不知为什么

，高岚总觉得那个人在观察他，他并不喜欢这种窥视。

高岚决定还是回工大，他离开２２路车站，穿过马路，走二站地到４７路站去坐回工大的公交车。

凄凄切切的雨，时大时小，湿漉漉的路面反映出车灯的影子；而每一盏路灯，在细雨中散发着丝丝光芒，都象是

朵朵金色的蒲公英。

高岚心不在焉地急步走着，跨过马路，心里想着雷小鹏大概又会骂他了。突然的一声惊叫使得猛地抬起头，却看

见一辆疾驰的车正朝他撞过来。

高岚大吃一惊，慌忙后退，却被身后的隔离护栏绊了一跤，危急中一个打滚，从护栏下滚过，惊魂方定，抬头一

看，那车却象喝醉了酒般歪歪扭扭地飞驰而去，高岚连个车型也没看清。

二个少女跑了过来，“你怎么样？没给撞死吧。”

“你胡说什么呀，吓傻了。”

高岚慢慢地站起来，动动手脚，并没有什么损伤，只是左手手掌撑着地面，掌缘到手腕的皮肤被粗糙的路面擦掉

了，流出血来，还有就是裤子全被路上的水浸湿了，“你才吓傻了呢，他要是撞死了我们可就是目击者了。可以

打电话给电视台报案。”

“喂，你想出名想疯了。”

高岚冲这二个争论不休的少女笑笑，“我没事，谢谢你们。”

“报案你也说不清楚，你认出那辆车了吗？”

“桑塔纳呗，谁不认识？”

“我是说车牌号？”

“我还以为你看清了呢？”

“我可不想出名。”

高岚接着走路，身后的二个少女犹在斗嘴。

雷家父母并不是温情脉脉的人，可是高岚还是能感受到他们对他的发自内心的关心。高岚到家时，雷小鹏尚未回

家，雷母看了他那还在流血的伤口一眼，便提过一只家庭医疗箱，迅速又细心地为高岚上药包扎，吃完饭就把他

撵到床上去了。

不过高岚注定这一晚要睡不安稳，十一点左右，雷父来把他叫醒了，有人打电话找他。

“喂，哪一位？”

电话里的声音有点犹豫：“是高岚吗？我是小强。”

“小强？！”高岚又惊又喜，“你发现了什么了吗？”

“对，我找到了我同学，拷问了他一通。”

“他怎么说？”高岚止不住声音的颤抖。

“他招认他是在１３路车的终点站荟萃园看到你姐姐上车的。他看到过好几次，所以才来炫耀。”

１３路车在城隍庙与２２路车交汇。

高岚一挂上电话，立刻打开了地图。出去上学几年，他并不十分地了解自己家乡城市的变化，地图上，城南那一

片原是低矮平房和菜园的地方，现在变成了一片住宅小区，高岚对那里非常陌生。

但那却是姐姐居住过的地方！

这个重大发现使得高岚激动不已，他迫不及待地打雷小鹏的手机要告诉他，却听到了手机关机的提示，想到雷小

鹏现在也许是在危险的行动中，他又回到床上，竖着耳朵听着雷小鹏回来的动静，可是连日的疲劳还是战胜了他

，让他逐渐滑入了睡梦中。

醒来，是在雷小鹏炽烈的目光灼射下，他巍然站在他的床边，脸上的神情让高岚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

十四

自从第一天高岚住在这里而雷小鹏发现他在梦中哭泣后，雷小鹏就经常会在半夜偷偷地溜进来看看他。最近这一

阵子，被抽到‘特别大队’的雷小鹏时常得在凌晨才能回来，二个人白天相处的时间少了，可他还是几乎每天夜

里去看他，这成了雷小鹏的一个习惯，什么也不做，只是悄悄地看着高岚熟睡的脸，这张温润清雅的脸让雷小鹏

心里涨满了甜甜的怜惜，高岚在情感上的纯洁无瑕，让雷小鹏反而犹豫不决了。其实之前的两次亲吻高岚，虽然

是情不自禁，也是雷小鹏放的试探气球，意料之中地招来高岚的反抗，可是高岚并没有大惊小怪，加上那天高岚

看向郑青阳和叶风两人的好奇又倾慕的目光，使得雷小鹏相信，高岚是个“同路人”，而且，他不讨厌他。但雷

小鹏家境优裕，自己又是魅力十足，之前虽不说是游戏花从，至少在情场也所向无敌。经验使雷小鹏知道，孤苦

无依又是初历情路的高岚在感情和心理上已经越来越依赖于他，只要他再加把劲，高岚就会象熟透的果子一样掉

落在他怀中，问题是，他有能力给高岚幸福吗？高岚象他姐姐一样，个性拘谨，是个极度专一的人，如果今后他

伤害了他，那还不如现在就不去招惹他。就是这样一些混合着珍爱和自我怀疑的情绪让雷小鹏彷徨不已，他从来

没有象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自己的爱恋，好象是对着心中的至珍至宝，不敢有任何的亵玩心理。

高岚安安稳稳地躺地床上，一幅被子齐齐地遮到颈下，呼吸匀净安恬，连睡着了都那么的乖。雷小鹏忍不住意乱

情迷，这些天他为了要遵守自己的誓言，已经把神经绷到了极限，高岚无心的一颦一笑，对他全都是致命的招数

，即使是执行任务中，也满心满眼想着高岚。现在他明知高岚睡梦轻浅，极易被惊醒，还是轻轻地低下头，要想

在高岚的颊上偷个香，不料高岚的眼睛忽然睁开了，雷小鹏往后一闪，同时打开了灯。

“你…你……，半夜三更的，你跑这来干吗？”雷小鹏充满情色的脸让高岚头皮发紧，他一手揪着被子，防备地

看着雷小鹏。

“听说你受伤了？让我看看。”雷小鹏忙敛定心神，讨好地笑着。

“我只是擦破点皮。咦，你怎么知道的？”高岚往床角缩去。

“快让我看看。”雷小鹏作势要掀开高岚的被子。

高岚气恼地把手伸了出来，同时还是不解：“你听谁说的？”

雷小鹏仔细地察看高岚被包扎起来的手：“厨房的垃圾筒里有沾血的棉球，还有，我刚才一进门，老爹就迫不及

待地向我问罪。”

“雷伯父还没睡？”高岚一边问一边不着痕迹地想抽回自己的手。

“他正跟几个美国大妞聊得欢呢。”雷小鹏确定高岚的手上伤并不重，才放下心。

“什么？！”

“哦，我是说，他正等着和几个国外同行ＮＥＴＭＥＥＴＩＮＧ。”雷小鹏的手渐渐抚上高岚的纤细的手腕，“

告诉我，是怎么受的伤？”

高岚气恼地夺回：“路滑，摔了一跤。你干什么嘛，快放开啦！”

“不放，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雷小鹏强硬地翻过高岚的手，在高岚腕部跳动的脉博上吻了一下。

高岚瞪大了眼睛：“我要告诉雷伯父，你对我…你……”

“我性骚扰你。”雷小鹏直白地说。

高岚的脸红了，可还是不服气地说：“我要告诉他，你是个…”

“同性恋。”雷小鹏又轻快地接了过来。

高岚目瞪口呆，不明白怎么有人这么厚颜无耻。

雷小鹏叹口气，将高岚的手轻轻放入被中，替他掖好被子：“知道吗？你要告的状对我一点威胁也没有。”

“那是因为你脸皮厚。”

“这也是我的优点之一啦，更重要的嘛，你自己想想吧。”雷小鹏起身离去。

高岚突然叫住他：“等等。”

雷小鹏回过头，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高岚羞气交加：“你往哪儿想，你这个……算了。”高岚赌气不说了。

雷小鹏返身回来，俯下高大的身子，一手撑着床头，距离极近地对着高岚的脸说：“说吧，要不我可睡不着觉了

。”

“不说了。”高岚扭过头，避开他那灼热的呼吸。

“说吧说吧，啊，好小岚，求你了，快说吧。”雷小鹏带着奸笑，用撒娇似的语气哄着，听得高岚鸡皮疙瘩起了

一身。

高岚忍无可忍地大叫一声：“闭嘴！你那是什么语气！”

“好好好，”雷小鹏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我闭嘴了，我洗耳恭听。”雷小鹏心里窃笑不已。刚见面时，高岚完

全是个没有灵魂的空壳，所有的思想感情都随着高晴而去了。领他回家时，他也是缩手缩脚，象是刚进贾府的林

黛玉，一步路不敢多走，一句话不愿多说，对别人的好意总抱着怀疑和警惕，一有机会就抢着干活，摆明了决不

受施舍的姿式。现在，高岚已经越来越敢于对他发脾气，越来越脱去起初的那种生分和拘束。属于年轻人的活力

和朝气终于慢慢从他身上散发了出来。

“我发现那个地方了。”高岚得意地宣布。

“真的？在哪？进展这么快？”雷小鹏的双眼顿时亮了，一屁股坐到高岚的床上。

“我今天找到了一个人。”高岚把今天的收获叙述了一遍，雷小鹏的兴奋感染了他，让他忘了把他从床上撵起来

。

“太好了太好了，你真了不起。来，庆祝一下。”雷小鹏兴奋不已地凑近高岚的脸，高岚及时地用包扎得象个粽

子样的左手挡住他的狼吻，同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雷小鹏不以为杵，也没有任何一点的尴尬，笑嘻嘻的偏过头，大手抚着下巴上新生的胡碴，盘算着：“荟萃园那

里有两个小区，路东北是荟萃园小区，是个所谓的高尚社区，从单门独户的花园别墅到豪华的楼中楼都有；路南

是安丰家园，是为老城区改造的拆迁户和解困户还有一般的工薪阶层建的安居工程，这两个小区加起来人口接近

万人。嗯，还真有点棘手呢。”

高岚吃了一惊，“这个地区规模这么大？”原来以为找到了地方也就找到了房子，现在看来并不那么简单。

“不怕，有了准地儿就好多了。我明天去先去查一下，看看它们的物业是哪几家公司做的，然后带上画像去公司

查业主资料，跑不了他的。”雷小鹏右手握拳往左手心一槌，干脆地说。

半掩的门又给推开了，雷父探进头来，一手端着咖啡，“雷小鹏，你也不看看几点了？！快睡觉去，小岚可没有

你那样一副久经折腾的臭皮囊。”他压低了嗓门斥道。

雷小鹏难得地没有顶嘴，只悄悄地对高岚做了个鬼脸：“好吧，不说了，老爹在心疼你呢，你也好好睡觉，明天

我们再说吧。”

他站起身子，替高岚又掖了掖被子，然后关了灯，看着高岚闭上眼，在门边又站了会，才轻轻地阖门而去。

十五

天又阴了，灰色的云层低低的压在头上，湿冷的空气中有着深秋的寒意。路边的行道树差不多已经落尽了叶子，

细瘦干硬的枝干象铁画中的线条，支愣在空中，勾画出将来的冬天的严酷。

雷小鹏停下车，高岚脱掉头盔，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荟萃园现在已经发展成为一个小小的社区中心，有公交车站

，有超市，有菜市场，有饭店，有美容厅，有银行，甚至还有成人药店。高岚等着雷小鹏把摩托车停放在１３路

车的调度场内，一转身才发现自己竟然挡在一家名叫“伊甸园”的成人药店门口，来往的人都似笑非笑地看他一

眼，顿时面红过耳，慌不迭的逃开。

大步走过来的雷小鹏并未发现他的窘态，手往他肩上一搭，拥着他踏上过街天桥。与雷小鹏一起走路，雷小鹏总

是象领孩子似的护着他，不时地俯身关照他。高岚开始时是小心地拉开距离，无奈雷小鹏的字典里仿佛没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