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剑声声,剑光寒寒,一片剑林人山横于两人之间,那每一道悸怵的寒光都是一份死亡的强邀,每一把锋利的长
剑都是一份噬血的征兆。沙尘起,吼声扬,无数的人将那疾驰的马儿拦住,砍断了它的四蹄,重摔起一阵尘土,
王俞忠反手抽出腰后的大刀砍向黑压压的人群!
为什么聪明的将军,懂得权衡利弊的自己,却会做出如此无义的举动?就算以一敌十又怎样?又如何杀尽这此起
彼浮茫茫人山?就算杀尽又如何?又要怎样逃出当朝天子的倾巢围剿?普天之下,莫非皇土,自己又想带着她逃
到何方?
砍倒向自己刺来的两名士兵,来不及转身又扑上来另两个,再砍倒,后面一阵剑风带动,忙转身再砍倒三个!耳
边四面传来剑风,眼前四处闪耀剑光,根本来不及……一场实力悬殊的困兽战……
左臂被刺一剑,右腿也被伤……抬手再奋力砍杀一通,背后传来一阵巨痛……来不及痛得皱眉,因为又有人扑上
前来……再砍、再刺!有人倒下,有人上前,而她……离我仍然那么远……
“卟”
一把鲜红的利剑透过后背出现在眼前……不待做出任何痛的反应,另一剑砍向了拿刀的手……刀应声而落,那刀
柄上还有一只红色的手……有些茫然了……没有凶器在手的大逆之臣,只能任人宰割吧?眼前一霎那闪动无数银
光,然后红色的血水扬起,伴随着声声皮肉撕裂的声音。
最后看向那个已经呆滞的美丽女子,她的头发散落了,凤冠抛在地下,面无血色的看着自己。
浅浅一笑,闭上了双眼……
比翼鸟的翅膀……折断了……
…………
…………
第十四章
“钦此!”
玄灼朗朗念完圣谕后,将手中的圣旨递与面前跪倒一片人中为首的半老男子。
“谢主龙恩,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固城毕恭毕敬的接过圣旨,玄灼却一声欢叫,一下子扑到他怀里,差点连圣旨都扔了。李固城无奈又爱怜的抚
摸着玄灼细柔如羽的长发。
“我快想死你们了……我以为……不能回来了……”玄灼在李固城的怀中闷闷的说着。
“皇上圣明,当日不孝儿女李冬与李燕燕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举,圣上不但不责罚草民教导无方,反而嘉奖这些
年来的小小功勋,其实功不足补过。如今还要灼王亲自赏赐,草民实在愧不敢当,十分惶恐……”
“义、父!”
只见玄灼小嘴嘟得老高,一脸不高兴的模样,小手扒在李固城的脖子上不肯放下:“我、是、谁?”
“王爷……”
“义父!!”
李固城只得苦笑:“好好好,是李家堡的珮儿,对不对?”
“这还差不多~”玄灼嘻笑着将目光移向他身后的人:“咦?好像众位哥哥都在啊。”
“皇上恩泽,自然要全堡齐集,连在外省办事的堡内之人都在半月前赶回来了。”
“那怎么不见雄叔叔?”
玄灼的语音刚落,一个肥嘟嘟的大汉嚷了起来:“喂!我可一直在这儿站着呢!”
“啊!!”玄灼一阵变调的尖叫,随即大笑起来:“真是名符其实的‘熊’叔叔!哈哈哈。”
李固城也大笑起来:“我就说你平时贪吃贪睡不练功,发福至此等珮儿回来笑你,你看,果然笑话你了吧?”
厅内立刻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咦?笙哥哥……”玄灼跑到李笙面前,然后看看他旁边的娇小妇人:“她是……?”
“他们举止亲昵,还用说吗?”李萧笑道。
“嫂子!”
玄灼蓦然一声大叫,羞得那少妇低垂下头,李笙笑着紧握她的手,然后重敲玄灼的脑门一下,以示警告。
“痛啦!我叫错了吗?”玄灼不满的嚷了起来。
“别怪他,他现在可宝贝着他的娘子呢,再过七个月,珮儿就可以做小叔叔了。”李固城微笑着说。
“啊!!”玄灼又一阵兴奋的大叫:“真得?真的?有宝宝了?!”
玄灼立刻贴到少妇的肚子上听动静,因事发突然,李笙夫妇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少妇已经羞得差点躲到
夫君怀中,而李笙更是又好气又好笑,只得扬手再重拍玄灼的小脑袋一下。
“痛啊!”
又一阵哄笑声扬起。
“那萧哥哥呢?”玄灼又跑到李萧面前,忽然嗲声嗲气道:“萧哥哥还在等珮儿吗?”
李萧差点跌倒,哭笑不得:“你呀……一点没变……”
“他早把珮儿忘了,现在天天缠着街尾的卖花女,估计铁杵也快磨成针了!”李笙大笑道。
李萧有些不好意思的恼了李笙一眼。
“不要嘛!萧哥哥是珮儿的!”
玄灼夸张的搂住李萧的腰,蹭来蹭去。怄得李萧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顿时满脸通红。
李家堡内又一次被笑声覆盖,只要有珮儿在,李家堡永远都静不下来吧?
…………
…………
月光如水,满幕繁星,扬州城外的一片槐树林中,一个丰神绰越的不凡男子背手而立,仰头凝望那轮清皎明月。
“皇帝哥哥!”
一声欢呼,男子回首,一具娇小身躯立刻钻到他怀中,开心的搂住他的腰身。
“没被李家堡的人发现吧?”
“没有!”
李安世轻轻拍拍玄灼的后背,后者很享受的继续窝在前者的怀中,闭上双眼,幸福的品味着。
“没有告诉他们朕也到了扬州吧……”
“没有”玄灼抑起头,有些不解的说:“可是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呢?这样他们一定会好好款待皇帝哥哥的,也会
保护你的安全啊。”
“朕有不能让他们发觉的理由……”李安世浅浅一笑,用手轻轻的磨拭着玄灼细润的小脸。
“皇帝哥哥约我来是有什么事吗?”玄灼笑着问。
“灼儿……”
李安世的心一瞬收紧,如果现在停下……还来得及……一定会来得及……
可是……
“灼儿,你相信皇帝哥哥吗……?”
“当然!”水灵的大眼睛中闪过坚定不移。
“无论朕做什么……你都相信?”
“是啊!”玄灼歪歪头:“皇帝哥哥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朕是皇帝……”李安世的手有些发抖,他轻捋着玄灼的柔发,尽量令自己的声音沉稳下来:“所以,有时不得
不用一些卑鄙的手段来达到目的,朕的手不是干净的……朕也从不是个光明磊落的皇帝……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个
君主是干净的,无论史评对他们做出怎样的褒扬,无论他们被后世称为怎样的贤君明主,在他们光鲜的背后,都
是无穷尽的鲜血与卑鄙邪恶的智慧。因为想守住一份疆土不是一个善良的人能做到的,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
忍,一个皇帝的仁慈就是对整个江山的残忍,所以,身为皇者只能做到最完美的结局,而不是过程。只要能做到
国家希冀的结果,就是一个好皇帝,所以朕也是如此……”
“皇帝哥哥……”怀中的少年忽然用力抱紧了自己:“灼儿愿帮皇帝哥哥,如果要杀人,就让灼儿去做……皇帝
哥哥的手上就会少沾一点鲜血……皇帝哥哥是好皇帝,灼儿一直知道的,如果这个过程一定要血腥,那灼儿愿意
跟皇帝哥哥一起淌过这片血海,永远不分开……”
心灵悸动了,情感一瞬倾泄,李安世紧擒住玄灼的双唇,擒获那说出刻入他灵魂深处话语的双唇,紧紧的纠缠着
。
“灼儿……”
看着怀中人儿羞涩的低下头,将脸埋入自己怀中,李安世仰起头,好不容易稳住动摇的心,看着那有些模糊的清
月,忙闭起眼,将眶中的水珠逼回,然后缓缓张开双眼,再度看向已经清晰的月……
“朕要你办一件事。”
“是什么?”玄灼睁大双眼,追问道。
“朕要派人进李家堡,但李家堡固若金汤,所以……”李安世由怀中拿出一包药:“朕要你将此药下到他们明晚
所食饭菜之中,此药只会令他们沉睡,于身体无害。”
玄灼愕然的瞪大双眼:“为什么?皇帝哥哥你想进李家堡可以明着进去啊,还有,你要进去做什么?”
李安世将玄灼的头按到自己怀中,不让自己看着那双清澈得令自己心慌的双眸:“你知道二十年前宫中发生的一
件事吗?先皇病危,东西二宫同日产子,太后毒杀前丞相王翰龄的胞妹王贵人,连产下的皇子也危在旦夕。父皇
怕他逝后王丞相起兵造反,便将太后之子与贵人之子抱入崇光殿,急召太医医治,然后只抱出一子……知情者尽
数被杀,所以,没人知道那个孩子是谁的亲子……”
玄灼蓦然抬头,满眸惊讶,李安世淡淡一笑:“没错,那就是朕。”
李安世不由自主的紧搂住玄灼:“朕的身世连自己都不清楚,但是有可靠线报说李家堡与朕的身世有关,所以,
朕一定要到李家堡拿一样东西。”
渗杂着悲哀事实的谎言,会比普通的谎言更为有力,所以,玄灼信了……
“是什么?灼儿可以帮皇帝哥哥!而且义父若知道这个东西的话,一定会给皇帝哥哥的!”
“傻灼儿,这种事岂是你能帮得上忙的?而且事关先帝遗命,就算你义父知晓,只怕也不会说。”
“可是,不管你是谁的孩子都是皇子,还为何一定要查出呢?王贵人不是死了吗?”
“你记得灵儿吗?”李安世凄凉的无力一笑:“她其实是太后的私生女……若朕是太后之子,换言之,她就是朕
的姐姐……你不是问过朕为何冷落皇后吗?若朕是王贵人之子,她就是朕的妹妹……”
玄灼当即怔住。
“明白了吗?朕已注定背负乱伦之名,只是朕害了一个灵儿……不想再害一个怜卓……”李安世情不自禁再度轻
吻着玄灼:“若有朝一日她与某人两厢情愿……”
吻蓦然加深,因为依然说不出口……‘成全’二字好难说出口……
“灼儿明白了”玄灼拿过药包,忽然哭着扑进李安世怀中:“皇帝哥哥好可怜,灼儿不该多问的……让皇帝哥哥
把这么伤心的事说出来……灼儿不该问的,无论皇帝哥哥让灼儿做什么都不该置疑的……对不起……”
李这安世紧搂住他,紧紧的、紧紧的……
是朕对不起你……
对不起……
…………
…………
第十五章
这一夜,似乎昏暗的格外深邃,弦月与群星躲到遮天般剧密的乌云之后,伸手不见五指,冷风凛冽,竟有股说不
出的窒息感。玄灼悄悄潜至后花园那道下人们搬运货物时才会开启的黑漆门前,不动声响的打开了它。
“王爷。”门外人影闪动,一个蒙面人由暗处走出。
“皇帝哥哥派你来的?”玄灼四下张望了一下:“他呢?”
“皇上令属下只身前来,并代传一句话:安灼之谊,梅花之盟,瑶台镜下,不见不散。”
(瑶台镜代指满月)
玄灼闻言,不禁抬头看看空无一物的黑幕,随即笑道:“连‘镜框’都没有,何来的‘瑶台镜’?也没说地点,
让我去哪儿找他?”
“属下不知,但皇上似信王爷可以知晓他的用意,并未多做解释”
玄灼沉思了一下,然后对黑衣人道:“那你先办事吧,切记不可惊动堡内之人!还有,若我知晓你另有图谋,定
不会饶你!”
“属下只按皇上意旨办事。”
玄灼点点头,然后将门空置,走了出去。李安世的传话他并非全然明白,但既然提到不见不散,想来是约自己在
某处相见吧?而扬州内他们曾相会过的地方只有那片槐树林,所以玄灼决定到那里去等。当他的身影消失在黑夜
之中时,忽然暗处又闪动出一片人影!只见少说有数十名的黑衣人聚到先前那名黑衣人处,极有黑契的分批进入
了李家堡!
而浑然未觉的玄灼则向槐树林走去。
…………
…………
空无一人的槐树林,玄灼静坐在一棵槐树下,耐心的等待着。既然只能想到这里,那就在这里等吧……他看看黑
的骇人的夜幕,感觉着有些寒意的冷风灌入衣裳,下意识的蜷做一团,双臂环抱双膝,默默的等待着。
过了好久好久……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有数个时辰?又或者只是自己心急,其实连一个时辰都不到?
玄灼动了动有些麻木的身子,然后再度蜷做一团,将下巴支在膝盖上,两只大眼睛扫向所有可能走来人的角落,
直至看得有些乏了,坐得有些倦了,却依然没人来。
不见不散!
脑中盘旋着这四个字,令向来性急的玄灼仿佛转性般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等着。
又过了多久?
玄灼站起身,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一只手摸向槐树,有些百无聊赖的绕着槐树转起圈来。走来走去,转来转去
,抬头看看黑色的夜幕,无法判断出时辰,只能撇撇嘴,继续无聊的转着圈。转得有些头发涨,又坐到地上,随
手摸起身旁的小石子,向远处扔去,好希望信手丢到某处时,听到有人唉哟叫一声……手边的石子尽了,玄灼不
小心打了一个喷嚏,这才发觉不知何时起夜露渗透了衣裳。
过了这么久了?皇帝哥哥该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心蓦然收紧,玄灼立刻起身。
不过……应该不会啊……他的武功也很好啊……但是……万一……
玄灼越想越惊,更加冷得全身直打战。
但是要去哪找他呢?他没有说下榻何处,那该怎么办?再等一下……如果还不来……就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