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因为山间清新的空气确实有利於放松心情,还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老家,小天虽然仍不说话,没有表情,但他的情绪却渐渐平复了下来,眼神也不再那麽空洞。而肖海也再次适应了山居的生活,小天的起居他还可以勉强照顾,至於饮食方面,他雇了村中一位大嫂每天将三餐送到院门外。肖海以小天病了要静养为由拒绝了一切的探访,慢慢地大家也就对这深居简出的两兄弟见怪不怪了。
初夏的时节天气转暖,夜里溪涧边开始有点点萤火舞动,踏著月色肖海一路把小天背到了寂寂无人的山谷。月光下眼前的瀑布透著梦幻般的宁谧之美,瀑布下的深潭隐没在夜色中,只有那间或闪动的银白水波才提示著它的存在,静坐在儿时常常戏耍的水潭边小天一言不发。回去的路上背上传来一阵温热的湿润,肖海的眼眶也红了。
这天肖海特地让做饭的大嫂煮了面条,早餐的时候和著窗外盛夏热闹的蝉鸣,肖海把那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端到了小天面前:“生日快乐!”
小天伸出手来“啪”地把碗打翻了,碗砸在地上碎了,面和汤流了一地。
肖海扬了扬眉毛,终於什麽也没说,蹲在地上把碎瓷和面都收拾了。
当天晚上肖海没让大嫂来送饭,而是跟她要了些材料,自己在厨房里忙了半天。把一碗看著就不怎麽样的面条放在小天面前,肖海按住他的双肩:“以前爷爷都是自己煮面给你的,让人代劳是我的不是。这是我煮的,味道估计好不到哪里去,要砸你尽管砸,不过先吃一口再说,好吗?这样我煮下一锅的时候才能有改进。”
小天望著他迟迟没有说话,肖海坐下来:“爷爷说过,生日一定得吃长生面。”
终於小天拿起了筷子,尝了一口,他站起身来,扭过头去不看肖海:“算了,我来下面。”
靠在厨房的墙上看著小天用伤残的双手艰难地下面的样子,肖海心里一阵刺痛,但无论如何小天愿意主动做一些事情,肯开口说话了,这是好事。
小天下的面条居然相当地好吃,安静地吃罢一餐饭,肖海去洗碗,小天一个人静静坐在床沿,见肖海回来,他抬起了头:“哥,我有话问你。”拖过一把椅子,肖海在小天对面坐下。
“你什麽时候回瑞典?”小天的眼神平静无波。
“等你愿意跟我回去的时候,”肖海笑了:“那里医疗条件很好,气候虽冷了一点,但空气很清新,斯德哥尔摩的海湾很美,我想你会喜欢的。”
“然後呢?”
“什麽然後?”肖海不解。
“什麽时候再抛下我呢?”小天低下头,忽地轻笑:“你温柔的时候让人无法拒绝,可一旦要走却也毫不留情。哥,你从来不知道被人遗弃是什麽样的味道!”
肖海把小天挣扎著的双手握在掌心:“我知道我错了。但这一次,我绝不放手!我从没骗过你,现在更不会。瑞典的法律和这里不同,同性恋者享有合法的婚姻权,我们可以一辈子呆在一起。不会有人知道我们的过去、我们的关系,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小天怔了怔,泪水迅速地从他眼中划落,他猛地抽出自己的手,哈哈大笑:“哥哥,你知道你在说什麽吗?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四年前你可以因为躲我逃到斯德哥尔摩去,今天倒反而爱上一张鬼脸了吗?”
“小天!”
小天一扬手:“太晚了,那个喜欢你的黎小天早就死了!三年前就死了!”他注视肖海的眼睛:“你知道这三年中我是怎麽过的?我亲手砍过人,买凶杀过人,我干的那些脏事恐怕你这辈子想都没想过!我前前後後包过三个男娼,我喜欢被人上!什麽样的体位、姿势、道具我没用过?!”小天双手抓著自己的脸冷笑:“我现在是表里如一,你知道吗?里面早烂透了,配这张脸正合适!现在你认清了吧?滚吧!滚啊,滚回你的北欧去!!”
肖海冲过去紧紧搂住他:“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他妈就是个没用的懦夫!害怕了就跑,我不是人!小天,你是最干净的,永远是最干净的!如果你有罪那也全是我的罪!小天,你是我的小天啊,永远都是,哥哥对不起你。是哥哥不好,哥哥再也不离开你了,哥哥陪著你,一辈子陪著你!你真要下地狱了,哥哥也抱著你一起去!”
紧贴在一起的肌肤传递著彼此的体温,与其说肖海在追悔过去,不如说他在交托生命,从那一刻起他整个的人生都与小天的系在了一起,小天的呼吸就是他的呼吸,小天的痛苦就是他的痛苦,小天的罪就是他的罪!
终於小天在他的臂弯里像孩子一样号啕大哭了起来,泪水浸湿了肖海胸前的衬衣,一片滚烫。
半晌小天仰起头来,轻声问:“哥,你爱我吗?”
小天单纯的眼神让肖海一瞬间又记起了回忆里那个倔强而漂亮的男孩,他郑重地点头:“爱。”说著低下头去,深深地吻住了小天已没有嘴唇的嘴唇。
泪珠顺著小天的眼角滑落,直坠地面,砸得粉碎。
晚上躺在床上,肖海把小天揽在胸前,小天一桩桩地述说著三年间发生的事情,包括他被人毁容的可怖夜晚。
“为什麽不告他?”肖海掰过小天的脸。
“没用的。杜峰做事从不留证据。我当时被蒙著头什麽也看不见,那两个人的声音也很陌生,他显然是找我不认识的人下的手。这就是他厉害的地方,这件事黑道上谁都会知道是他下的手,但是却毫无把柄。”
“他为什麽对你下那样的狠手?那毕竟是你的私事。”
小天苦笑:“杜峰做事从来不考虑会对别人造成怎样的後果,只图自己的方便。他也可以澄清我跟他的关系,但在他看这样做太麻烦,效果也未必好。毁了我,干净、利落,又能震慑人心。对他来说,我的生死、痛苦根本算不得什麽。”
“真是个疯子!”
“不,一直把他当作你的我才是疯子。”小天依偎在肖海的胸膛:“不要去想这个了,哥,忘记这一切,我们去斯德哥尔摩。”
月光凉匝匝地从窗外流入,床上的小天和肖海拥在一起平静地沈入了酣眠,他们的拥抱是那样的幸福又是那样的纯洁,跟小的时候一模一样。
在啾啾的鸟鸣中肖海睁开眼来,曙光洒了一室,小天不知何时已滑出了他的怀抱,背对著他侧卧著,手伸到床铺外,肖海不由笑了,小天从小便睡姿不雅,没想到这麽多年也没改过来。探出胳膊将小天搂进怀中,肖海的笑容忽然冻结了,炎炎夏日,怀里的身子却是僵硬冰冷的,肖海急忙把小天翻过来,终於他看见了,小天伸在床铺外的手腕早被利刃割开,掀开的皮肉中鲜血已凝结成一片暗色的血痂,地上的血泊中赫然有一片瓷器的碎片,肖海认得那是昨天早上用来盛生日面的碗。
小天割腕的时候也许还没过午夜,在二十岁生日的那一天,命运终於结束了对小天的折磨,放过了这个无辜的孩子。
肖海後来在床边发现了一张纸条,纸上的字迹端正而又清晰:
哥哥:
能得到你的爱我很幸福,但那不是爱情。
哥哥,你还没有爱过吧?愿你能找到真爱,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一定会非常快乐。
请原谅我的自私,我想让幸福的感觉停住,哪怕是自欺,我不想从这个梦中醒来。
对不起。
小天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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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碎碎念:
抱歉这场戏小明连一句台词都没有,虽然我之前答应过这章要重回主线的,但写著写著我忽然很想给小天一个完整的章节,那是我唯一可以给他的东西了。
好朋友昨晚批评了我很久,说我这段回忆甩出去就有点收不回来的味道,已经影响了主线发展了,简直就是两个故事。她说得非常有理,我也想了很多。
不过现在我已没了回头路了,只有硬著头皮写下去了,下一章开始收回主线。天,小明,你长什麽样子我都快忘了 T_T
PS:
这章发晚了,我先道歉,不过也是有原因的,我的电脑坏了,所以三分之一是重写的,而我这个人重写比写新的更慢。
17.
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窗外那方天空在浓灰中透出些微白光,肖海紧紧捂住自己的脸,说不下去了,屋子里刹时陷入了令人惶恐的寂静之中。肖海颤抖的双肩一度让李明正认为他在哭泣,但很快他就抬起了头来,虽然紧咬著嘴唇但他的脸上并没有泪痕。肖海抓过烟盒,取了支烟叼上,李明正拿起床上的打火机帮他将烟点燃。细长的烟在青色的火苗中颤动著,咬住烟的嘴唇也在震颤,肖海浑身上下都细细地抖动著,李明正知道肖海正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绪,奈何悲哀的力量太过强大,恐怕他自己也始料未及。
深深地将烟吸到肺中再悠悠吐出,肖海颓然靠坐在床上,半晌轻笑:“说出来会舒服吗?一点也不,简直是又经历了一遍噩梦。”
李明正静静望著肖海,屋子里光线黯淡,肖海的大半张脸都笼在阴影之中,然而李明正却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看清了他,让这个男人如此疯狂又如此矛盾痛苦的原来是这样一段尘封的过往。四天间肖海神秘莫测的言行构成了许多纷杂无序的谜面,而它们最终的答案却都是三个字“黎小天”。李明正回想起来当肖海因为自己偷拿手机而震怒的时候,自己信手拈来的一句问话却将他镇住,李明正当时问的是:“你从来没有爱过吧?”,这是小天遗书上的话,也许就是从那一刻起肖海将小天的影像与自己重合了,所有那些狂乱的亲吻、不经意的温柔也都是基於相同的原因吗?
“还想听下去吗?”肖海拿著烟的手指已渐渐稳定了下来。
“如果你想说的话。”
“其实也没什麽好说的,”肖海掐灭了烟头:“就像老套的黑帮电影,背负著仇恨的主角隐姓埋名接近仇人,投下时间谋取了老大的信任,然後开始毫无悬念的复仇计划。比起电影的主人公,我少了隐姓埋名的麻烦,小天从没跟人提过他的家世背景,我和他从外貌、姓名上也看不出有任何关系,所以第一步走得相当顺利。至於以後麽,”肖海一笑:“这世上真没有什麽事比堕落更容易的了。唯一麻烦的是跟俗套的电影不同,不到最後一刻谁都不知道结局到底会是怎样。”
“你不是一直都很自信的麽?”
“谁又能预知未来呢?”肖海琥珀色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疲惫,但很快又换作了傲然的笑意:“我会赢,问题是怎麽赢。”
“跟警方合作吧!”李明正严肃地望著肖海:“只要你投案自首,我们可以在警力的配合下联手抓捕杜峰,成功的几率会大很多。由你指证杜峰,不但能把他的团夥连根拔起,还可以为你弟弟讨回公道。你辛苦设局不也就是为了这个麽?”
肖海冷笑:“你给我听好了,我是利用警察,不是让警察来利用我。还有,我说过他得死在我手里!我可不是那种天真地相信法律正义的笨蛋。”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也跑不了。”李明正平静地凝视肖海的眼睛。
肖海笑了:“果然露出毒牙来才更加可爱。你胆子很大啊,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又或者,你知道我舍不得下手。”他握住李明正的下颚,李明正一挥胳膊拍掉他的手,转身要下床,肖海从身後紧紧地抱住了他,气咻咻的呼吸贴在他的耳边:“我怎麽就对你动了情呢?嗯?你既虚伪、又冷酷,心机还重,如果我跟你的位置互换一下,你对我可不会留情的吧?”李明正甩开他的怀抱,转身瞪视他:“你清醒一下吧!”
肖海伸手摘下了李明正的眼镜:“不清醒、不坦白的人是你。我抱你、吻你,你没感觉吗?到明天这个时候一切就都结束了,你也至少诚实一次吧!”说著一扬手,“啪”地将眼镜扔到了地上。
李明正起身要去检眼镜,肖海握住他的双肩将他重重地压在了身下。
“刚才没打够啊?”李明正对准肖海的面门就是一拳,却被肖海接住了,李明正叹了口气:“肖海,我不是黎小天,我是李明正,你想清楚自己到底在干什麽。”顿了一顿他直视肖海的眼睛:“小天是死在这张床上的吧?你想跟我在这里做吗?”
肖海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僵硬,琥珀色的眼睛阴晴不定,他咬著恨声道:“别刺激我!别用这个来刺激我!我知道我在干什麽,我也知道你不是他!你是笨蛋吗?我就是对你来劲了,你懂吗?”他抓住李明正的一只手放到自己两腿之间:“我够恨我自己的了!我怎麽就单单为你兴奋了呢?”
隔著湿漉漉的衣物,接触的瞬间李明正清楚地感觉到那坚硬而灼热的部分在自己手中一阵激跳。肖海扣住李明正的後脑深深地吻了下去,就像即将溺毙的人需索空气一般,肖海近乎狂热地索取著李明正的唇舌,一但吸紧就不肯再放开,淡淡的血腥味很快弥漫在两人的口中,李明正不知道这是谁的血,但他却可以从这个吻中感觉到肖海的痛苦与绝望,与此同时一股麻痹般的欣快感如电流似的沿著脊椎贯穿了身体。
肖海抬起身来,一边抚著李明正的脸颊,一边将李明正的那只手移到他的胯间:“感觉一下最诚实的自己,你太爱用脑子了,有时候也相信一下本能。”李明正当然知道自己的反应,但亲手触碰到自己激情勃发的部位,不由也是一阵心惊。肖海将自己的额头与李明正的贴合在一起:“答应我,什麽都不要想,给我三十分锺,对我诚实也对你自己诚实。”掩住李明正的唇,肖海的声音有几分沙哑:“不要拒绝。很快就会结束,宝贝,你以後会知道这是为了什麽。”
敞开的衬衣被剥下来扔到了地上,肖海细细地吻过李明正的颈项、肘弯、胸肋,热切的亲吻仿佛在皮肤上点燃了一簇簇妖冶的玫瑰,情欲的枝蔓深植入骨。感觉到裤子被解开的时候,李明正伸手挡了一下,肖海将他的手指抓过来含入口中,毫不犹豫地褪下了他下身的束缚。濡湿的手指被吐了出来,下一刻,李明正惊得弓起了身子,最敏感的部分被一个温热的世界包围了,一波一波的欲望铺天盖地翻卷而来。对他来说,这是第一次,真实的世界消失了,眼前幻化出无穷无尽的五色焰火,海浪在耳边咆哮,将他越推越高、越推越高,终於冲上太阳,热烫的火花激荡而出。
释放後的虚脱让李明正几乎失去了意识,等他睁开双眼却发现俯在自己身上的肖海不知何时已褪去了所有的衣物,幽暗的天光中那一身小麦色的肌肤散发著强悍的魅力,背部的曲线完美得令人目眩。忽然肖海的舌头由一个让他感到无比羞辱的部位钻入了体内,李明正当然知道这意味著什麽,但真的事到临头,那种彷徨无助却还是远远超出了想象。舌头之後,便是手指,异物的不适感混杂了新奇而刺激的体验,而被肖海热切的目光注视更加重了羞耻的感觉,但就是在这样的窘境下李明正发现自己无可抑制地兴奋了起来,理性被情欲吞噬殆尽。
当肖海推进的那一刻,尖锐的痛楚让李明正紧紧抓住了身上那人的脊背,肖海轻吻著他的耳垂,温柔地抚摩著他的後颈,终於将自己完全没入了身下那个紧绷著的柔韧身躯。随著一声压抑著的低吼,肖海迷乱地注视著李明正,热切的吻雨点般地落下,紧紧地抱住怀里的人,急切地摆起腰来。李明正无法承受地仰起後颈,闭上了双眼,然而身体的感觉却益发清晰了,强烈的律动将战栗扩散到四肢百骸,而厮磨著的肌肤所传达出的焦灼更是将灵魂都焚成了灰烬。
“你让我受不了...我放不开你...为什麽是你?...为什麽这个人是你?”肖海一边动著一边嘶哑著追问。
“既然...我会为你疯狂...为什麽...为什麽对他就不行?....如果早一点这样...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李明正无法回答他的问话,肖海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他只要他承受、只要他包容、只要他在自己身下重重地喘息。
李明正忽然觉得自己体内那颤栗著、耸动著的不安物体事实上就是肖海多年来无法示人的痛苦,此刻这个男人在自己身上彻底抛弃了他的骄傲和尊严,将他的脆弱、敏感、懊悔、伤痛全都赤裸裸地铺陈在了自己面前,与其说肖海是在征服不如说他是在示弱、求援。李明正不知道性是不是通往爱的捷径,然而这一刻他却经由两人楔和的部分清楚地触摸到了肖海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