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
“说起小玉 他正来封信 要不要看?”
“哦?都说什麽?”尘绝接过离瑶递过来信笺准备打开
“小玉信里头说少爷又添了个小姐,在临安办了场好大的满月酒”
离瑶瞅著尘绝平静地打开了信笺,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麽滋味,想想还是起了身,出了屋,把间空荡荡的帐房留给
了尘绝。
少爷又添一女,取名思辰。
尘绝捏著信纸的手有些僵硬,他还记得,三年前也是这般得知桐雨秋有了个儿子,琼玉说,少爷给他取名,叫桐思星
。
思星思辰,心心念念著,到底几时方休?
第二十九回
又到了七夕时节。
临安的乞巧街上人来人往,热热闹闹著好不光彩繁华。
欢尽夜,别经年,别多欢少奈何天。
情知此会无长计,咫尺凉蟾亦未圆。
轩辕烈听著轩辕宛儿吐嘴的诗词不悦道“好好的日子,你到是感伤什麽?”
“很多年前的同一个夜晚,尘绝说的就是这麽几句,明明是良辰好景,奈何天早已注定,咫尺天涯不可圆”
轩辕宛儿挽著轩辕烈的手臂感慨道“当年我也不是没想过放弃,可还是熬了下来,现在才能和你一起过这七夕,却不
知道阿尘他,又是怎个光景,叫我怎麽不感慨?”
闻言,轩辕烈心里也百转千回,把这些年里头俩人的分分合合想了个遍,曾有人说他和宛儿一场是孽缘,可毕竟也是
缘,就该珍惜。
佛说,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一世擦肩而过,那他们今生这些情孽纠缠,上辈子又该是许了多少才能得以成全?
轩辕烈动情下放柔了声音,揽著宛儿贴著他耳边道“还好你没撇下我,不然可不是叫我悔上一辈子,从此碧落黄泉的
去寻你?
轩辕宛儿红了脸,手肘子碰了碰轩辕烈的腰说”好好一个王爷,说什麽混帐话呢!“
“难得说次情话,你到是害羞,恩?平日见你在床榻上还没那麽皮薄过呢!”轩辕烈调笑著,趁机在宛儿股间暧昧的
按了下。
“规矩点,好歹是在外头,给人认出来,就该你羞了”宛儿顾作怒嗔,却把自己更朝轩辕烈怀里靠去。
这才一抬头,却看到不远处的桐雨秋。
桐雨秋带著妻儿,一家四口在街上凑著热闹。
只见两个孩子,小的那个抱在黎晴怀里,大的那个步子还走不稳,却已喜欢朝人多的地方跌跌憧憧的跑去。
桐雨秋似个护著小鸡的老母鸡般张著双臂跟在後头,生怕儿子一个不小心就跌交,嘴里还不停嚷著“思星慢点儿,别
摔著,听到没?”
见儿子果真一个狗吃屎得扑在了地上,到也不哭,只是嘀溜著大大的眼珠子,看著前头的陌生人把自己抱了起来。
“谢谢谢谢”桐雨秋接过孩子这才看清来人的相貌,竟是多年不见的轩辕宛儿,身後跟著的那人自然是三王爷轩辕烈
。
其实轩辕烈和轩辕宛儿这些年闹出的事,从京里头都传到了临安,也算是轰轰烈烈。轩辕宛儿几次悬於命口也都是给
轩辕烈硬是扯了回来,生生把曾经那个霸道专横又冷酷无情的三王爷给化成了绕指柔。
桐雨秋也早释怀了当年的事,对於轩辕烈与轩辕宛儿是既羡慕又感叹,只是没想到居然还能再次碰上。
桐雨秋尴尬著脸色道“好久不见”说罢,看向孩子又道“这孩子就是皮,出来一次瞧什麽都新鲜,像放归了山的猴子
,拉也拉不住”
轩辕宛儿问“孩子叫什麽?”
“桐思星,还一个小的,是女娃儿,叫桐思辰”,说话间,又把赶上来的黎晴也给介绍了。
轩辕宛儿怔著看这眼前的两个孩子,又看了看黎晴,却也不说话,心里头有些难过,但万语千言,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
到是轩辕烈看出了宛儿的心思,说“桐少可有时间,一起去茶馆坐坐如何?”
“王爷相邀是在下的荣幸”说罢,桐雨秋抱起孩子又牵起黎晴的手跟了上去。
到了茶楼二楼选了个雅致靠窗的好位坐下身,轩辕烈点了些小菜叫了壶上好的碧螺春,几人也就寒暄开来。
说著,突然小思星嚷著要吃糖葫芦,黎晴只得把思辰递给桐雨秋抱著,自己带著思星下了楼去买糖葫芦。
见著黎晴下了楼,轩辕宛儿才开口问那桐雨秋说“这麽些年,你可去找过尘绝?”
桐雨秋摇了摇头,说“多年不曾联系了”
“你可知他在杭州开了家玉萧苑”
“做生意也去过几次杭州,自然有闻,听说还挺红火”
桐雨秋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对於尘绝再次沦落风尘,可见还是无法不存芥蒂的。
“那为何不去找他?”轩辕宛儿提高了声调,有些无法自控“都知道他在哪儿做什麽了,为什麽不去找他回来?”
“找他做什麽?我都有妻有子了,和他再无瓜葛”
“你”轩辕宛儿差点给气绝了,还好轩辕烈替他拍著背顺了顺气,接过了话
“桐少,既然你两个孩子一个叫思星一个叫思辰,就说明你还惦著他柳星辰,既然如此,为何不去带了他回来,找了
那麽多年的人,难道真因有了家室,你就可以弃他於不顾麽?”
“你当年就不该成亲,不然他怎麽会一心离开去开那什麽劳子的玉萧苑!”轩辕宛儿愤愤得插了上来。
“你们说什麽?我怎麽不明白?”桐雨秋糊涂了,只觉得尘绝与柳星辰的名字充斥著满脑,混绕不清。
“桐雨秋,难道你到了今日还不知道,尘绝就是当年的柳星辰麽?”轩辕宛儿冷冷一哼,道“活生生的人儿摆在你身
边那麽久,你却不认得他,难怪他宁愿离开重回风尘都不肯跟你说实话”
轩辕烈看著哑然失色的桐雨秋有些不忍,毕竟,从某些立场来说,桐雨秋的感情,他也体会过“桐少,柳星辰当年是
被人拐了卖进秦月楼,从此改了花名尘绝,若你不信可去秦月楼自个儿查证”
话说到这,黎晴也正抱著拿著糖葫芦的思星上了楼,轩辕宛儿只得闭了嘴,却是再也没有心思与桐雨秋多说,只道“
少爷,当年少爷的恩情,宛儿未能报答,今日还你个真相也当是报恩了,日後该怎麽做,全看您自己,宛儿和王爷,
都帮不了您”
说完,结了帐,两人留下尚未能从震惊中恢复的桐雨秋离开了。
黎晴从未知道当年那些事,但作为一个女人,直觉的敏锐让她察觉得到自己的丈夫心里头有一个抹不去的人影儿。
只是自从婚後,桐雨秋算的上是个爱妻恋家的好丈夫,对她温柔体贴,对孩子也是放了整个心思,从未再惹过风流帐
,就算是谈商行的生意,也鲜少去风花地打滚。
所以黎晴并不打算深究,作为女人的聪慧,他懂得怎样才能留住男人的心。
可是,她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桐雨秋,被深深的悔恨与悲哀包围著,痴痴呆呆空望著桌前的茶碗儿,仿佛是被人抽空了
魂魄,只剩下个肉身端坐在原地。
“雨秋”黎晴上前轻唤“雨秋,思辰都睡著了,咱们回府吧”
桐雨秋这才回过神,看著黎晴温顺娇美的面容,再看看怀里已睡得红著粉粉的小脸的思辰和一边舔著糖葫芦的思星,
茫茫然竟无法转换过现实,木然道“回去吧”
那一夜,桐雨秋来到了玉萧苑的尘阁。
荒废了的屋子里早已没了往日的檀香味,只剩下潮湿的阴霉味,冷冷清清。
桐雨秋整整坐了一夜,看著朝露染湿了千日红的花瓣,像极了尘绝的泪,一颗颗,竟是混了血的红豔。
而今时今日,这些血泪,却在他身下划下一道道印痕,将这些年尘封的画面,从头到尾,一张不留的展现。
他看到了十五岁的柳星辰,他看到了十八岁的尘绝。
最後的最後,他看到了那一片喜红下的双眼,不再有当年的稚气,不再有风尘中的妖媚,而是平静的,向他诉说著最
後的离别。
第三十回
桐雨秋去了秦月楼。
秦月楼一如当年,还是临安最红火的小倌馆,现在的头牌小倌叫秦香,也是老鸨亲手调教出来的妖媚狐子,每夜的排
场不输当年的尘绝。
踏入秦月楼的桐雨秋恍然著回到了多年前,看著众相虚糜百态醉生梦死,混混著欢场情爱,不知今夕已是何年。
秦香正在大堂上抚琴,左手按弦右手拨弹,一曲梅花三弄,清聆的音色流泻而下,让那垂首之容更加飘渺而惑媚。
老鸨看著许久不来的桐雨秋笑著迎上前说“桐少都好久不来了,今儿个好歹把您盼来,快上里头坐坐”
桐雨秋收回视线,对老鸦摆摆手说“我是有事来找妈妈打听的”
老鸨引了桐雨秋到後堂,前殿的欢声笑语顿时被隔绝在木门後没了响。
“妈妈可知,当年尘绝的本名是什麽?”
“呦,这麽久了,我可怎麽能记得”
“可是叫柳星辰?”
“我是真没有一点印象了”老鸦道“对不住桐少,秦月楼来来去去太多人,这麽多名字我哪记得住,也只知道他们花
名了”
“那妈妈可还记得些尘绝什麽事?”
“这孩子好歹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有些事也还是记得”老鸦想了想道“这孩子被人卖进来时也不过十五岁的光景,脾
气却是倔的很,没少逃过,不过这进了秦月楼就一辈子别想出去,除非有人给赎了,他是命好碰著桐少,这才能离得
开秦月楼”
老鸦看著桐雨秋若有所思的样子问“桐少你怎地想到问尘儿的事了?”
“怎麽说也是我曾经的妾,有些事情想问清楚而已”
“桐少不是早就娶了妻?难不成还想接尘儿回府?这也是好事,其实那孩子进了秦月楼没少吃苦,你也知道,走了这
条不归路都是不幸的,就是个命。哎,那孩子头一年身上没少伤著,不过後头学乖了,苦头也少吃了。外人看著道我
们这些做老鸦的心狠,可若不这样磨磨他那性子,将来伺候客人不知轻重,到是给人玩死的都有,真不如替自己争个
身份,做个头牌的还能挑挑客人,也少受些罪”
“他刚进来是什麽性子?”
“嘿,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脾气硬,打了照样回嘴,倔的时候死活不认,要不是硬生生关著让龟奴磨了他些
日子,怎麽可能软得下来?”老鸦看著桐雨秋捏紧的双手这才发觉自己说溜了嘴,忙笑著转移话题道“说起来,当初
那孩子背脊左侧有个一寸长的疤痕,我花上了半年天天用姜片给他按揉,再涂上红玉膏涂搽才让那疤痕淡褪了些,後
来找刺青师特地给他纹上了曼陀花图腾,才算真正把那疤痕给盖了过去”
“曼陀花?”桐雨秋想起了那一片雪白的肌肤上盛开著的妖豔花朵,从不曾放入过心上,而今想来只是模糊。
[这是什麽花?]
[曼陀]
[很美 跟你的肌肤一样 没有一点瑕疵]
桐雨秋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咚咚得快要冒出嗓子眼,恨不能把那整颗心都给绞了。
他不停地不停地想,那夜,当他赞赏著尘绝的曼陀赞赏著他的无暇时,那人儿的心,可也是这般,绞成了泥地在身体
里跳动。
为什麽抱了那麽久的身子,他却认不出那隐藏在曼陀下的疤痕呢?为什麽摆在他桐府那麽久的人,他竟无法知道那一
声声的阿尘正是他的柳星辰呢?
究竟是什麽蒙住了他的眼?
又究竟是什麽,让他可以夜对日对的伤了他的心,然後还自以为是的继续怀念著他心里头的那个柳星辰?
桐雨秋把脸埋在双手中,颤栗著身子,眼泪顺著手指间的缝隙滑落。
爱麽?他不仅自问。
真的,那麽的爱著柳星辰麽?
想来是痛,可痛的是,开始怀疑自己那麽多年来的爱,究竟是给了谁?
桐雨秋出了秦月楼就回了桐府,匆忙交代了些事後上了马,直直奔向了杭州。
他心里叫嚣著无数的疑问,而那想要见到尘绝的心,怎麽也抑制不住。
他甚至不知道见著了面该说些什麽做些什麽!
求他回来?回来後呢?继续做他的男妾?
他桐雨秋有妻有子,也是发了誓不能再娶的!
可就算他宁破当日之誓,尘绝会回来麽?他的柳星辰能答应回来麽?
柳星辰十五岁那年,他们爱的正浓正烈,他指天为证地说要娶他为妻,而今,又怎麽可能实现?
休了黎晴?他做不到。那个温柔婉约的女子相夫教子从无过错,是个贤良淑德的妻。更何况他还有两个孩子!
桐雨秋挥扬的长鞭无力垂落,得不到令的马儿放慢了速度,幽幽荡荡在林间小道上徜徉。
抬头看著万里无云的一方天际,刺眼的太阳穿透过树叶的层叠,在前方的路途上射下星星点点的痕迹。
[ 阿尘的心早就给了人,找不到了,怎麽还会有心呢?]
[ 给谁了?]
[ 一个已经离开我很久很久的人,一个说会永远爱我永远保护我的人]
[少爷,您娶亲後,还会再找柳公子麽?]
[也许会,也许不会]
[若找到了,会跟他一起麽?会做些什麽呢?]
[会很宠很宠他,好好的保护他,陪他放风筝,陪他吹玉萧,陪他吃他最爱的芙蓉糕]
[少爷会天天抱著他麽?]
[会啊,当然会]
[也是这麽的抱著麽?]
[是啊,就这麽抱著呢]
桐雨秋记得那夜抱著尘绝的温度。
牢牢的双臂拥著的人儿,在他怀里呼吸,在他怀里哭泣。
也许那时尚不明白他的眼泪,现在是明白了,也是真切的痛了。
而尘绝那时的一字一句,现在听来,竟是生离时最後的贪求与奢望,祈望著一份本该属於柳星辰的幸福,等待著梦醒
後尘绝要面对的诀别。
[我想回杭州][我不会留在临安,还有人在杭州等我呢,一直一直的,在等]
扬起马鞭,向有著尘绝的方向奔去。
只因那人说过,会等,一直一直的,在杭州等著他。
注:
杨太真红玉膏
用去皮杏仁、滑石、轻粉各等份,研为细末,放甑内蒸过後,加入少许冰片、麝香,与鸡蛋清调合即成。於每日早晚
洗脸後,取少许涂搽颜面。
杨太真即唐明皇的贵妃杨玉环,红玉膏乃她用以“增色”的秘方。诸药配合精妙,芳香宜人。龚廷贤的《鲁府禁方》
载其有:“令面红润悦泽,旬日後色如红玉”之功效。
这类中医美容所用的“准面膜”具有滋润皮肤、防皱防裂、洁净皮肤的功能,还能防止外邪侵袭皮肤及减轻日光对皮
肤的危害。《药膳食疗》
第三十一回
不眠不休的赶路,终於来到了杭州,找到了玉萧苑。
和所有小倌馆一样,玉萧苑用著大色块的豔红装饰著厅堂前殿。
正南面是铺著猩红的毛毯的阁梯,顺著踏上去,就是留宿的厢房。
而阁梯的两边角落各立著一人高的景德镇大瓷花瓶,上面描绘著国色生香的美人图。
再往边上瞧,大花瓶两边竖著一排屏风,绘的是玉萧苑里当红的小倌,每月里头按著人去人来而换更,到也新鲜。
而厅堂阁梯正对的,是个不大不小的台子,两边各有一耸入檐顶的漆红柱子,分别贴著两句诗词:
金风玉露一相逢 便胜却人间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