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即复若离————吉吉爱儿

第一章
「饶命呀！……余公公，请饶了我！」
「饶了你？没那么容易！都怪你这小婊子，害我被皇上责备，剥了你的皮都难消我心头之气！」
皇宫内院，除了皇帝，除了三宫六院的妃子，就数这些总管太监权最大。说打谁就打谁，说克扣谁就克扣谁，没得商量。所以那些新来的小宫女小太监，伶俐一点的会讨好他们的，日子或许好过一点，否则的话，苦头是免不了要常吃的。
就如这个被打的宫女，她只是犯了一点极微不足道的小错误，却被总管太监余公公打得快皮开肉绽了。细小的身子承受着木杖毫不留情的鞭打，像寒风中的落叶一般抖索不已。
完了……这回大概要被打死了！她含着泪，无奈地想着。
「凭你一个小姑娘竟然敢逆我的意，不教训教训你怎么以警效尤？」余公公越打越起劲，毕竟好久没有这样的软胚子供他娱乐，他已经许久没活动过筋骨了！
就在他的木杖要再一次落到小宫女的身上时，手却定在了半空中，被人死死钳制住。他正想挣开那双手并破口大骂，可当扭过头看见来人是谁以后，嘴巴就这样张着，一句话也不说不出来！
「余公公近来吃得人参鹿茸太多了吧，火气这么旺盛！」
说话者，是个年纪不过十一、二岁的翩翩少年。虽然年纪不大，可出手就能制服个头比他大三倍的余公公，其功力不容小觑。
「孙……孙公子，你怎么来了？」那余公公明显是个见高就拜、见低就踩的典型，见到少年后整张脸都变了，连忙挤出一个谄媚的微笑，说道，「……其实这没什么，只是这个小宫女坏了事，我稍微教训教训她而已！」
「哦，稍微教训教训就可以要了她半条人命？」少年冷笑一声，说，「余公公你的权利也未免太大了吧？」
见他神色严厉，余公公只好缩着他没二寸长的脖子，灰溜溜地退到一旁去。

见他走了，被打的宫女才吃力地挣扎起来，抖颤着声音对少年说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少年连忙扶住她，检查了一下她受的伤。幸好，只是骨头断了几根，受了不少皮肉之苦，但至少还没危及生命。「别说话，我这就送你去诊治……」
其实在场的，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一个人一直在旁边观看着。

「妈的，这小子是谁呀，居然敢抢在本大爷之前出手救人了，算什么意思？」
说话的人年纪也不过十二三岁，他瞪圆一双眼睛盯着那少年，嘴里非常不满地嘟哝道。旁边的伴读书童看不过去了，连声劝道：「太……太子殿下，你怎么说都是太子殿下呀，怎么能出口就是污言秽语呢，这样会有失国体的……」
「呸！本太子说句话跟国体扯上什么关系？」
其实太子这么生气是有原因的。
一直在宫里无聊透顶，日夜盼望着有什么大事发生，好消遣寂寞。好不容易才等到有人打报告说余公公在那头欺负下人，他当然立刻就跑过来，想充当英雄救难的角色，顺便在下人心目中赚取点儿印象分。谁知竟然来了这么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抢在他面前把事情结束了，也抢光了他出风头的机会，叫他怎么能不火呢？
「那么，要不要小的过去给他点颜色看看，以熄殿下心头之火？」书童连忙在一旁讨好道。
「就凭你？」太子抬高嗓音，怪叫道，「没看见人家一出手就把余公公吓得尿裤子了吗？你有把握赢得了他？还是跑到一旁乘凉去吧！」
委屈地低下头，小书童不敢说话了。
这时候，那少年正好抱着宫女迎面走来，太子上前挡住他的去路，说，「有劳你照顾我的侍女了，现在就把她交给我吧，我能找来最好的太医治疗她！」
少年不为所动，冷冷地说，「既然是你的侍女，你没照顾好她还让她被人毒打就是你的失职，我怎么能放心将她交给你呢？」见到眼前的家伙一副扯高气扬的模样就没好印象，虽然知道他的来头可能不小，但少年还是不客气地说道，「好狗不挡路，让开。」
「你……你这个不识好歹的臭小子，居然敢这样说话，知道这位小爷是谁吗？说出来你可别吓得尿裤子……唔！」书童话还没说完就被推到一边去。
从来没被人这样指着鼻子教训过，这家伙好大的胆子！太子不禁把少年由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不看还好，这一看……不禁火由心生！
居然有人敢长得差不多有他那么漂亮！
只见少年面如白玉，双颊微红，唇如点朱，熠熠双瞳！此刻他正妙目微瞪，倨傲地注视着身边的一切，浑身散发着一股摄人之气！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气度，可以想象长大以后将会是个怎么样的翩翩佳公子呢！
太子自诩为宫中之花，如花似玉，人比花娇，还没有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在「美貌」上跟他过不去，这小子抢了他救人兼出风头的机会不说，还敢长了一张可媲美他的俊帅脸蛋，不是欠揍就是存心要跟他抬杠！

被他放肆的目光看了这么久，少年有点儿不耐烦了，毕竟救人要紧，他绕过他就准备走人。这时候，太子从后面抓住了他的肩膀，说：「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过我能找到最好的大夫治疗她，你干吗不接受？还是说你救人也只不过是一时意气，根本就没有为她往最好处着想？」太子说话也不无尖刻。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尽管那少年已经有超乎他年龄的心智，但被人这样说还是很不服气，他说，「谁说的？你不要自己擅自给帽子人家套，我可受不起！」他看着太子，虽然不爽他，但他既然还有心要救这宫女，说明也不是讨厌透顶的家伙。想了想，就把宫女小心翼翼地放到他手上，「给你，少在这里罗哩八嗦，赶快救人吧！」
少年说着，就转身离去了。

「……成安，知不知道这小子是谁？」望着他远去的傲慢背影，太子问身后的书童道。
「回太子，看他的服饰和腰上的配饰，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十七王爷身边的人。」侍童回答说。
是十七叔的人？「十七叔身边什么时候多了这一号人物，我怎么都不知道？」
「可能是刚刚才上任的吧！」
原来还是个菜鸟！一个新兵居然敢给他脸色看！太子越想越不服气。这才慢慢想起，不久前十七叔确实曾说过，他捡了一个塞外来的家伙，据说是大将军的后人，年纪跟他差不多，但武功非常了得，应该就是他了！名字来着？……好像是叫孙若离什么的，对吧？
哼，孙若离……孙若离，人长得难看，名字都那么丑（太子只是妒忌而已）！改天就去十七叔那边会会他，让他见识一下本大爷赵之悭的厉害！
 
「唉……真是妙曲，妙曲呀！……」
镶王府内院，不住传来让人毛骨悚然的叹息声。
「可怜哪，除了才华盖世的本王以外，又有几个人懂得欣赏如此妙曲呢……」
驻守这里的人都知道，十七王爷的「病」又犯了，都连忙远离此地百步远。但今天偏偏有人要冒死闯进去，拦也拦不住。

「太子！太子请留步呀！」管事连忙跟在闯入者的背后，苦口婆心地劝慰道，「王爷现在正忙着写词铺曲，吩咐过无论是谁也不能进去打扰他的雅兴……」其实王爷说这话有点多此一举，因为平时根本不会有人敢在这时候进去冒犯他。
哼，还写词谱曲呢，这十七叔还真的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他写出来的词、谱出来的曲见得了人吗？明明只会污染视听而已，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还是那么热衷于此，而且还自为陶醉！
「那家伙那一套只对别人凑效，对我是没有用的。」丝毫没把管事的劝告放在眼里，太子照旧长驱直入，「世界上除了我以外，还有谁懂得欣赏他的词曲呢？」尽管只是拍马屁时才会假装欣赏……说着，已经直闯镶王的书房，一脚踢翻大门就大摇大摆闯入。
「十七叔，不用叹息了，侄儿我这不就来欣赏你的佳作了？」奉上一张超谄媚的笑脸，太子说出与他行动根本不符的话，道。
镶王果然停下了手头上的弦乐，抬头望了望来者，道：「你来欣赏我的佳作，有必要每次都破坏我书房的大门吗？」
「嘿嘿，没办法，你这书房的门是稍微显得薄了点。」
嬉笑着，太子一屁股坐到镶王的身旁，单刀直入：「好叔叔，侄儿我听说你这里最近来了个很了不得的家伙，特意来此会他一会，快把他叫出来吧！」
很了不得的家伙？「很好，你已经见到他了。」这里最了不得的人不就是镶王大爷他了吗，他们叔侄俩不是几乎每天都见面着的吗？
「不是你，是最近才来的人！」可恶，要数自大的话，又有谁会是镶王的对手！太子还要向他拜师学艺呢！「据说他的本事非常非常的大，一个人可以抵挡千军万马，我才特意来见识一下的！」
镶王掏了掏耳朵，眯着眼盯着太子，说，「耳朵还蛮长的嘛，什么风声都给你收到了。可是作为一个太子，你已经清闲到无事可干，来这里看这热闹的地步了？」
说起来，还真的挺清闲的呀！

当太子其实并不好玩。因为他的皇后老妈死得早，身后没什么靠山可撑着，他虽然是太子，却被其他后宫的人视为敌人，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众矢之的。幸亏他为人倒也乖巧，懂得讨他皇帝老爹的欢心，受宠得很，那些家伙才不敢太欺负他。但他一直都跟其他的兄弟姐妹不亲，唯一和他铁一点的只有这个仅大他两岁的十七叔。
「说老实话，是不是小顺他什么时候得罪你了，你来找他兴师问罪？」因为从小就呆在一起，这侄子有几根肠子镶王早就知之甚详，一口就揭穿了他的真正目的。
太子脸一红，死也不承认，「别说笑了，我到底也是个太子，至于跟这等小人物计较吗，我才不是为了那个目的才来找他的！」
「哦，是吗？那几究竟来找我是有何贵干？」不知何时，小顺——也就是孙若离已经站在他背后了，突然开口说话，把太子吓了一大跳！转过头，映入眼中的就是那张放大了的秀美、又臭屁得欠揍的脸孔。
这么近的距离看着那样标志的脸，太子不禁定格了一小段时间，然后就完全变了一副脸，不屑地嗤笑道，「你既然这么厉害，被人传说得有三头六臂似的，干吗不自己揣测一下我是干什么来的？」
小顺不记得他什么时候跟太子有这么深的交往了，那家伙想干什么他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出口就是损人的话，看来你还挺计仇的嘛，这就是身为一国储君应有的肠肚了吗？」其实他小顺说的话也没好听得到哪里去。
「哼，懒得跟你计较！」不想一直跟他磨下去，太子说，「上次你不是救了我一个侍女吗？她伤已经好了很多，说要感谢你，特意包了老家最出名的饺子来给你吃，收下吧！」说着就给小顺抛去一个小囊袋。
小顺接着打开一看，只见里面还只有几个吃剩下的残缺饺子，连馅儿都被挖空吃掉了！「你……你这是！……」
「哦，是这样的，」太子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到底是下人做的东西，哪知道干不干净，会不会吃坏你若离公子的肚子，于是我身为她的主人只好委屈点，先试试味儿再给你捎来了。」
「你……真不要脸！」小顺气的大骂。「偷吃别人的东西这么下品的事都干得出来，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太子的！」
看他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太子很是得意，他满不在乎地撇撇嘴说：「有什么了不起呀，大不了下一回再送你一箩筐好了，早知道你这么小气，那几只破饺子我连碰都不屑碰它一下！」
什么叫强词夺理，什么叫恶人先告状，这就是了！「……无赖，不可理喻！」跟这人说话，说多错多，小顺气不过，走进内屋去了。
「说不过人就逃跑了，还不承认自己小气，哼……」太子目送着他气冲冲的背影，心情大好。

在一旁观看很久的镶王很不理解，非常非常不理解。
他的侄儿是谁呀，那个目中无人、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太子是也！虽然说到底也还是小屁孩一个，可他居然会为了这么鸡毛蒜皮大的小事亲自找上门来？怪哉，实在怪哉！
而且，小顺向来就冷静得叫人火大，为什么一碰上太子就像吃了火药似的，一碰就爆呢？
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当然，其实十七王自己也不过是个大他们一丁点的小毛孩子，看不懂一些道理也情有可原。

「太子，太子，日上三竿了，要起来了！太傅他们都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书童摇着还在床上睡得口水连连的太子，苦苦劝道，「你再这样赖着不起，又要被二皇子他们抢尽风头了！」
「……哦，那真是糟糕……」太子有一大半还在梦中，喃喃搭了一句便又沉沉睡去。
「太子，你真不能再睡了！」书童急得快要哭了。主子怎么这个样子？再是这样不紧不慢的态度，早晚要被二皇子那帮家伙赶下台子宝座了！「太子，你不想去教训教训那个拽得很的臭小子了吗？据说今个儿的练武课他也会来喔！」
太子还是睡眼惺忪，模糊地问，「……哪个臭小子？」
「孙若离嘛，就是镶王身边那个什么人。」书童说道，「据说他的武功非常好，被太傅特意找来给皇子们当陪练的……」
千言万语都没这句话奏效，只见书童还没说完太子就如弹簧般弹了起来，飞快地往梳洗间走去了！

虽然有点姗姗来迟，但太傅见到太子衣服只穿了一半、头也没梳好就匆忙赶来的样子，倒也不怎么生气了。
「太子，你可舍得来了？」
「唔，有点疲惫，起不来了。都怪昨天练得太累了……」太子伸着懒腰，用不足三分之一的心思应答着太傅，另外三分之二则全都用来搜索小顺的身影。
呵，总算让他找到了！明眸酷齿、灵秀逼人，明明漂亮得出水的脸蛋却摆出一副看不起人的拽样，不是他还会是谁？
直挺挺地立在龙子龙孙群中，他的身影一点也不显得逊色，反而有种卓尔不群的风度。大概是因为从小就在军中长大，他丝毫没有其他小鬼的毛躁和娇气，沉静而倨傲的样子仿佛他才是自上天降临凡间的使者。
「练得太累？」太傅一脸不可思议地捏着太子的耳朵大声吼叫道，「你昨天明明练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偷溜了，哪来的练得太累之说？」
「呃……」耳朵突然遭受这种袭击，太子脑瓜里嗡嗡直响。一旁的其他皇子见状都露出一副小人得志之势，在一旁窃笑不已。
只看了他一眼，小顺那双漂亮的明眸就别到一边去，仿佛根本不屑看这些笨蛋。
这给太子的打击可就大了，远比受了其他皇子的奚落的打击要大！
「哼，狗眼看人低，以为十七叔宠你就很了不起呀，待会儿我倒要瞧瞧你的本事有多厉害！」太子忿忿不平地想。

「好了，现在人都到齐了，我就先来给诸位皇子介绍一下，」太傅说着，就把小顺请了出来，说，「这位是孙若离公子，他的年纪跟诸位相仿，可功力菲浅，作为大家的陪练再适合不过了，大家以后要互相学习，好好切磋切磋。」
太傅对小顺的赞赏形露于色，让其他人都有些眼红，都在纷纷商议着怎么个让这小子吃吃鳖，挫挫他的锐气。
「你们现在有这么多人，不如派选一位作为「将军」，以后就由「将军」负责带领大家出操练功吧！」太傅提议着说道，「可是，选谁比较好呢？」他环视了这帮家伙一周，问。
「无所谓，反正这里我最大，这「将军」我做定了！」二皇子双手抱胸，自信过剩地斜着眼睛说道。
六皇子不依了，虽然他只有八岁，但凭什么只有年岁大的才能做「将军」？「我不管我不管！我也要做我也要做！我也要做将军！」
「嗤，普通的将军你们自己做个够吧，我要做神奇无敌大将军！」五皇子也不甘落后，说道。
「那我要做霹雳风火大将军！」四皇子说。
只有太子的表现最为沉稳大度，「一个两个都还是小屁孩子！」他冷冷地看着他们你争我夺，嗤笑道，「像我，要做就做英俊潇洒天上有地下无美貌大将军！」（他这算那门子的沉稳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