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打开,走入夜总会的地下停车场。
卫介的那辆宾士有自动感应系统,他身上的钥匙用不着拿出来,走到距车身半米之内,车门便自动开了锁。趁他开车门
之际,其中一个属下小楚挠脑袋,“助理,就这么散啦?”
卫介坐进驾驶座,笑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另外有事,你们爱玩就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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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徐徐,他驰向城市边郊的一处高级住宅区。
这一带是湛都市政府在几年前新开发的,论繁华热闹自然比不上市中心,但胜在环境。空气清爽,风景漂亮,而且不过
半小时的车程,所以很多有钱人宁愿从市区搬出来。
卫介来这里,却不是回家休息。
在一个月前他就答应筱筱陪她过生日。
宾士开进别墅区前的林荫大道,卫介放缓了车速,突然间看见一个黑影从雕花高拱的大铁门里冲出,更深夜静,甚至能
清楚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那里面,夹带着惊慌。
黑影边跑边回头,慌不择路,居然“砰”的一声直直撞向了前方来车!
宾士在月光下发出刺耳的紧急刹车声——
卫介跨出车门,一把扣住鬼祟又欲逃走的黑影。
“你跑什么?!”他冷冷皱起眉。
“啊~~~”对方痛得惨叫,五指失力,一只公文包掉在地上。
卫介歪头瞥了一眼,“你偷来的?”
“你、你放屁!”对方的双臂被反扣、半边脸被摁贴在车前盖上,仍咬紧牙关,“这他妈就是我的……老、老子离家去
玩玩儿,不准啊?”
“这里有你的家?”卫介冷笑。
就凭他一头乱糟糟、几个月没洗的头发?就凭他身上缩水严重的外套?
手上的力道加重,他淡淡地道:“在我面前,你最好说老实话。”
“我、我说……好汉,你先放了我……”对方痛得抽气。
卫介放开他,“把地上的包捡起来。”
“是,我捡我捡……”对方忙不迭地应声,甩甩手活泛筋骨,然后俯下身,双手捧起公文包。月光下,明眼人却看得清
楚,那两只乌鸡爪一样的手是紧紧地抓在包的两边。
这种动作通常预示着一种极大的可能:
“……我、他、妈捡你的命!”果然,对方一转过身,恶狠狠地变了语调。真皮的公文包被高高地举起,可惜那一副“
炸碉堡”的勇猛模样却骤然定格。
一根冰冷的枪管抵到了他的喉咙前。
就像导演喊“卡——”,这的确是最有效的方法。
卫介俊美的脸上又浮起一层浅淡的笑意,“你很有胆气。”
对方没有再发出声音,他已经吓得抖着双腿,地下明显湿了一滩。
卫介拿下他手里的公文包,随手放在车前盖上,“现在你可以老实说话了,怎么偷来的?”
“我……我、我爬阳台进去的。”对方完全哭丧起了一张脸,“那屋里有人……我不敢乱翻,在客厅看见这个包,拿了
就跑出来。”
“有人你还敢下手,本事真不小。”卫介似笑非笑。
“没事儿!”回想起先前的香艳镜头,对方一时又有些忘乎所以,“那两家伙在床上干得忙着呢,那女的一口一个‘贺
总’,我从阳台大模大样地走进客厅——”
“贺总?”卫介打断他的话,闪过一丝怀疑。
他转头向灯火辉煌的住宅区望了一眼,回过神,笑得云淡风轻:“好了,你把这包留下,否则我可以免费送你去警局,
再不然——”他晃晃手里的轻型消声枪。
用不着说完,对方已经没命地冲了出去。
接下来的事比较有意思。
卫介姿态轻松地倚在车前盖旁,打开公文包。随便翻了一本证件,很容易确认公文包的主人。果然是“贺总”,这包属
于韩氏的一位副总经理——贺泽。
之前就有听闻,他在这里包养了一个情妇。看样子,传言果然不假。
放回证件,卫介感到有些好笑。
不过下一秒,他的眼睛无意中扫到一样东西,笑意立刻被驱散。
那是一封尚未寄出去的信。
收信人是,杜一川。两个敌对阵营里的高层信件往来,这种事可大可小。不过依卫介对那位贺副总的了解,他要成为刘
正风和曲洋中的任一位,机率恐怕并不大。
没有急着看信封中的内容,他把公文包带回车里,然后发动引擎,缓缓开进了住宅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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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摁响,一个中年妇人跑出来,“卫先生,你可总算来了。”
卫介歉意地笑笑,“我来晚了,筱筱呢?”
“她做完算术题就一直在等你,连蛋糕都舍不得先吃——”兰姨往客厅方向瞅了一眼,“我陪她看了会儿动画片。你看
,现在已经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卫介换了鞋,轻轻地走过去。
墨绿色沙发上熟睡的,看上去像是一个收拢了翅膀的小天使。
正站在她面前的人,眼睛里难得的流露出一丝宠溺。卫介转过头,看到旁边玻璃圆桌上的一堆水果和小零食,还有居中
的一只大蛋糕。蛋糕上插着五颜六色的小蜡烛,都还没有点燃。
一目了然,一共有六根。
这代表筱筱要过六岁生日了。
他走到桌边,用打火机一一点燃蜡烛,当六根全都戴上跳跃可爱的“礼帽”,兰姨把小寿星叫醒了。筱筱连她的拖鞋都
顾不上穿,就开心地跑过去,“小卫哥哥——”
卫介一下把小家伙抱起来,“今天乖不乖?”
“乖——”甜美稚嫩的声音,外加一个大大的贴面吻。
兰姨关了室内的灯,黑暗中只剩下六簇跳跃不息的小火苗。筱筱的肺活量小,只能一根一根地吹灭。等六顶小礼帽全部
被吹跑,兰姨又跑去开灯,卫介的手机却突然响了,只得放下小寿星。
对方自报身份,“……你一定很意外是我?”
卫介皱起眉,“我不记得我们有什么私人交情。”他接过筱筱的小手中高举的刀,放回桌上,冲小家伙做了个“稍等”
的手势,然后走去和客厅相连的那处阳台。
“我路过这里,”对方的声音里似乎有笑意,“顺带把一张请柬送给你。”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这个推断很容易。我可以坦白,希雅难得有想拉拢的人,我手下的人对你,可是做足了功课的。今天是那个小女孩的
生日,你作为她的监护人,陪她在这里的可能性很大。”
卫介几乎要倒抽一口冷气。他们连筱筱的事都知道了!
在一瞬间,他的脑子转得飞快。
即使是下下之策,恐怕也要尽快把她送去洛杉矶、她的亲生父亲身边了。
无论如何,不能让筱筱成为他们收服他的筹码。
“你在什么地方?我出去见你。”他开始往门口的方向走。他所有的资料既然他们都知道,对方的车应该就停在离这栋
别墅不远的地方。
果然,他走出别墅,一辆银灰色的BMW在月光下缓缓地驰来。
在这个住宅区,每栋别墅之间都有很大的间隔,除了四通八达的网状道路,剩余的空间满布花木和喷泉。BMW停在了一
株枝叶繁茂的梧桐树下。
车门打开,封眠跨出驾驶座。
卫介等在原地没有动,“封副总——”他只是向前伸出手。
礼貌性地握了握手,然后封眠递给他一张烫金的请柬,微笑着说道:“下周末,在西泽饭店有个舞会,希望小卫先生届
时能拨冗参加。”
“不必了。”卫介当即冷冷地回绝,“我对舞会没有兴趣,何况,我也怕无端让韩总猜疑。”
封眠勾起唇角,“清者自清,何惧之有?”他摊摊手,“不过是区区一场舞会。”
“呵,你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卫介转身就要回别墅,“更深夜重,封副总请回吧。”
“等等——”封眠出声。
卫介回头,见他从后车座拖出了一只包装精美的玩具大白熊。
足有一米高的熊仔憨态可掬,封眠搂着它,乍一看让人觉得古怪。
古怪而可爱。
“麻烦你帮个忙,帮我把这家伙送给里面的小寿星?”封眠把白熊放在车前盖上。
卫介的眼神变黝暗,在心里揣度无数。
他一向是个谨慎的人,不认为堂堂希雅的副总裁会无端和一个小孩亲近。
看来一定要尽快把筱筱送出国了。
月光下,封眠一身昂贵的休闲套装,吸引力近乎爆破满分。
他看着眼前的人,似笑非笑地拍拍熊仔的头,“这里面……既没有窃听器,也没有定时引爆装置,更没有伪造的通敌罪
证,玩具而已,希望小卫先生不要太过介意。”
他这话当然是玩笑话,他也知道对方介意的不是这些。
卫介走过去,“好,这礼物我替筱筱收下了。”
封眠的神情却变得一丝古怪,双眼幽深若海,像能把人完整地吞噬进去。他状似悠闲地倚在一旁,等卫介的手刚触到白
熊上,忽然开口道:“最近我一直有些纳闷——”
他古怪而近乎诱惑般的口吻触发了卫介的戒备。
他抬眼看他,不防猛的被推压到了树干上!
同样是两具年轻而结实的躯体,突然到来的冲击力令梧桐树一震,枝叶婆娑作响。
卫介睁大眼,用吸气来平缓心跳,“你这是干什么?”
“我好像突然对你有了兴趣。”封眠直接地告之。
卫介一怔,继而是掺杂了厌恶的冷笑,“兴趣?难不成你也有那种癖好?”
树杈下的阴影里,封眠笑容里的危险度却呈曲线状攀升。“你误会了,如果算癖好,涵盖的范围太广,我只是对你,突
然有一种想探究的欲望。”说着,他的脸向他凑近,两个人的气息彼此可闻,撩动人的心弦。“说也奇怪,就在一两个
月之前……所以我自己也在纳闷——”
夜深人静,清凉似水的月光,这种氛围是很容易诱惑人的。
话还没说完,封眠忍不住凑过去吻住了卫介的唇。
和一个男人唇瓣相触,他是第一次,卫介也是第一次。
温热的触感带来异样的感觉。
封眠只是好奇,且明白对方根本没有激情,所以他不坚持,浅尝辄止。更何况,外界压力彻底阻断了他原本的那一股冲
动——冰冷的枪管已抵住他的太阳穴。
“很好的反应。”封眠笑笑,摆出“友好”的姿态后退了两步。
卫介皱起眉,收回了枪,“封眠,我对男人没兴趣。”
这也是第一次,他连名带姓地称呼对方。
“我知道。”封眠颌首,却表现得不甚在意,“不过很多东西不是坚冰,感觉对了,有时候也是很容易破例的。小介—
—”他俊美的唇角轻扬,“不介意我这样叫你吧?”
卫介的眉皱得更紧,“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封眠想回答,却突然住了口,转身走开去,抱起一旁仰头好奇的小女孩。他吻了吻带着牛奶香味的粉嫩小脸
,用温软的声音问:“筱筱,今天是你的生日,对不对?”
“嗯。”小寿星用力点头答应,半点都没有抗拒。继而嘟起小嘴,睁大亮汪汪的眼睛瞅他,“……可是叔叔你是谁呀…
…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一见如故,封眠的魅力有一半功劳,另一半则归功于筱筱不怎么怕生。
封眠笑笑,伸手轻刮小家伙的鼻尖,“我是筱筱的朋友。”
“骗人……我没见过你。”小家伙摇头。
“叔叔骗人就长出长鼻子。筱筱还小,不知道没见过面的两个人也可以成为朋友。”
“真的?”童稚的年代,把什么话都当真。筱筱睁大眼,盯紧叔叔挺直的鼻梁看,左看右看,看完了仍不放心,神情认
真地伸出小手摸一摸。
终于得出结论:“……叔叔的鼻子没有变长。”
“所以叔叔没有骗你。”封眠笑眯眯地放下小宝贝,“好了,已经很晚了,筱筱应该上床睡觉,叔叔也要回家了——”
他蹲下身,送出一个晚安吻,“祝筱筱生日快乐。”
“嗯,好的!”筱筱学大人样,用力点头挥手,“叔叔晚安。”
银灰色的车缓缓地倒退,月下无声,卫介心里的鼓却敲得愈响。
那一脸看似从容的微笑背后,到底想盘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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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上午。
依然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卫介刚从位于第十八层的一间会议室出来。
他在韩氏的身份是总裁助理,顶头上司即是韩枫。基本上,“助理”是一个管辖权伸缩度很大的职位,不同的公司制度
、不同的上司作风,直接决定了助理这个身份的权力实质。
而韩枫是一个半勤恳半懒散的人,有的时候他会心血来潮,铁面铮铮地亲自盯牢某个项目,更多的时候却本着“无为而
治”的原则,把权力下放。
他想要放手的权力都交给了卫介。
大约两年前,在他破例提升他为自己的助理时,就曾对他说过:
一个有太大权力欲望的人做不好总裁助理,他很可能把“总裁助理”做成“总裁”。但一个没有权力欲的人同样也做不
好总裁助理,因为他很可能把“总裁助理”做成“助理”。
同时在两者之间寻求一种平衡,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卫介做到了,所以他既得到韩枫的器重,也得到了上一代的当权派——韩老爷子的认可。
专属电梯平稳地逐层上升,当指示层数跳跃到“23”,他心中一动。
第二十三层楼有贺泽的办公室。
该是敲警钟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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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在湛都市的边郊。
封眠难得休假半天,正在自己专属的观景台上品茶、眺海。
封家的大宅空间感充足,占地约有六千多平方米,坐落在半山腰上。全套的欧式风格,华贵亦不失简约。除了一个高尔
夫球场和一个网球场,甚至在山下还有一处私人码头。
泳池位于室内,但在主屋的正前方却另有一个人工池塘,半池清水半池荷塘的布局疏密有致,如今的时节莲叶依依,从
山下开车而至,一入大门就可以映入来客的眼帘。
观景台和主屋相连,如羽翼般平展而出,不啻半座空中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