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世修行录 第四卷 魂兮归来+番外——林宸

小狐狸立刻不哭了。倒不是贪图这枚仙丹，这次他才是真真正正被吓到了。不禁睁大了湿润的双眼，惊呼道：“服下‘葆灵丹’，无论有无修行根底之人，均可长生不老，据说炼制极为不易。我们魔界，历经千万年才成功炼出几枚。这么宝贵的仙丹，君上居然要把它送给我么？”

乾天君忍俊不禁，道：“书本上的话，你背得很好嘛。”

他身边一个护卫模样的人按捺不住，开口唤了他一声道：“君上！”言下之意，自是要他三思。

书院的院长也忙躬身道：“君上请收回成命！这么贵重的东西，这孩子着实担当不起！”

乾天君却笑着摆了摆手，道：“灵丹妙药固然炼制不易，却终究均非活物，不值得甚么。我与这孩子两次偶遇，实在有缘得紧。我心中喜欢他，愿意送了给他，那又有何妨。”

能让乾天君亲口说喜欢，那是何等荣耀！此话一出，甚至连书院的先生们，看向小狐狸的眼光之中也全是羡慕之色了。

院长见小狐狸仍然愣着，忙催促道：“桓说，还不快谢恩！”

小狐狸喃喃地说：“谢谢君上。”一面想从乾天君膝上爬下来，跪下谢恩。乾天君却神色一动，按住他道：“你叫桓说？”

小狐狸点头道：“是。怎么啦？”他这一反问，是大大地没了规矩，气得院长直吹胡子，斥道：“不得放肆！”

乾天君却笑道：“无妨。”低头仔细地看了看小狐狸，确定他并非自己故人，这才有些怅然地回答道，“没甚么，只是你的名字，令我想起一个故人。”

小狐狸此时已可以十成十地确信，乾天君口中的“故人”，正是他心爱的哥哥桓楹。

若放在以前，乾天君亲口说喜欢他，他非高兴得晕过去不可。但现在，他明知乾天君想见的人是谁，却故意不告诉他。他正在做着的事，既对不起乾天君，也对不起哥哥。一时之间自责难过，内疚无比，心道，他们对我这么好，却不知我其实根本不配！又忍不住，“哇”地大哭起来。

小狐狸只顾着伤心，却不知道自己手中握着乾天君衣襟，仰着脸嚎啕大哭的模样，实在是可爱极了。乾天君一面哄着他，一面却也忍不住想笑。

院长和先生们则羞愧万分，忙粉饰说：“他太激动了，太激动了。”

第五章 生病的小狐狸

乾天君今次前来，其实是为了不久之后的魔仙决战，向辈出名将的“魔鼎书院”学子们做战前动员的。第一日先召见书院中最优秀的几位学子，逐个勉励一番。次日才与全体师生见面。

第二日的召见，原则上来说，是大家都得去的，桓楹自然也不能例外。

小狐狸自见了乾天君之后，愈发迷恋他的风采气度，同时也便更加地自惭形秽。想到自己今日代替哥哥出席召见会的理由，是哥哥“身体不适”，以乾天君为人的温和仁爱，明日多半是要特别向哥哥慰问几句的。乾天君法力无边，一见着哥哥，定然立刻就将他认了出来。

而哥哥若是跟他说上了话，只怕难免也要为他所吸引。

如此一来，那可就糟糕透了。

一念及此，连得到“葆灵丹”的喜悦也无法令他打起精神了。

桓楹见他回来之后便蔫蔫的，很是担心。初时尚以为他在乾天君处受了甚么委屈，一问之下，才知道他竟得了天大的好处。于是大为不解，摸着小狐狸的头诧异道：“怎么，莫非是路上受了风，生病了？”

小狐狸听他这样说，便干脆装病，趴在柔软的锦被上哼哼。

桓楹紧张地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却又感觉不到甚么异状，大感束手无策。义父桓太公过来，翻开小狐狸的眼皮瞧了瞧，又让他把粉嫩的小舌头吐出来看了一眼，犹豫道：“或许是太激动，有些伤神罢？”

桓楹一听，便重重“哼”了一声，沉着脸道：“幼稚！活该！”拂袖想走。

小狐狸却伸出前爪拉住他衣袖，眨着美丽的大眼睛看他，泪珠“扑簌簌”地落下来。桓楹立马没辙，叹了口气，坐回他身边，用手指轻轻地给他擦眼泪，皱眉道：“你怎么这样爱哭？”（某宸：其实不是他爱哭，只不过是亲妈爱把小受弄哭~目哈哈哈！！=.=）

这样一来，桓楹当然不放心让小狐狸一个人在家，自己去参加乾天君的召见会。心想学院里有数百学子，少我一个大概也没人注意。最多说我仍卧病未愈便是。

桓太公劝他不动，只好叹息着一个人出了门。

小狐狸又成功地扼杀了一回他与乾天君想见的机会，心中固然负疚更深，却也觉得松了口气。

到了下午的时候，他心情便恢复了大半。当他把桓楹用力地压在榻上，伸指去挠他腋下的时候，笑得已经十分开心。桓楹的法力比他高出太多，怎么也不可能会当真被他制服。只不过生病的人最大，所以扮作一时失手，假意在他身下讨饶，以此博他一笑。

小狐狸玩累了，钻进桓楹衣襟里，静静地趴在他胸膛上打哈欠。桓楹把他按在自己胸口的一对小肉掌举起来，凑到唇边亲了亲，笑问道：“要不要再睡会儿？”

小狐狸摇头不要，忽然想起一事，爬了起来。抖一抖毛，从漂亮的大耳朵里取出一物，递到桓楹手中。

桓楹举起来一看，呆了一呆，道：“葆灵丹！”微微皱了皱眉，伸手在小狐狸下颚上轻轻搔了搔，道，“这东西如此珍贵，世上不知有多少人在觊觎。多留一日，于你便是多一分的危险。你还是赶快把它吃了罢！”

小狐狸摇摇头，讨好地看着桓楹道：“哥哥吃！”

桓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抱着他坐了起来，却把“葆灵丹”塞回小狐狸爪中，冷哼道：“我若想长生不老，怎会沦落到需要这种东西！哼，我要凭自己的实力修炼成魔！”看了小狐狸一眼，忍不住道，“你也别太高兴！他定是因为看出你这个小笨蛋，若只靠自己的努力，修几辈子也成不了魔，这才发善心，给了你这个。”

小狐狸一听到桓楹说要修炼成魔，便只觉是晴天霹雳，桓楹后面的话他便再没听入耳中。成魔之后，哥哥就甚么都能想起来了；我做的这些小动作，他也立刻便能知道……那样的话，他定会讨厌我了……呜呜呜……我不要哥哥成魔，我不要哥哥讨厌我，我要哥哥永远都只属于我一个人！

登时忧虑得面无血色，这一下可当真病倒了。

桓楹感到他心率忽然不齐，体温上升，不禁吓了一跳。他以为是自己方才的说话，又伤到小狐狸脆弱的自尊心，不禁暗责自己口无遮拦。同时不免奇怪，自己以往从不曾跟小狐狸说过这样重的话，为何最近却屡犯不止？何况他还正在病中呢。

他这么一病，桓楹唯恐下人照顾不周，便衣不解带地亲自照料他汤药食水，甚至连如厕沐浴这些私密之事都亲力亲为。

小狐狸在他无微不至的呵护下，既脸红心跳又感十分幸福，同时心中又隐隐觉得，这幸福是靠了并不光明正大的手段偷来的，原本不该属于他。于是负疚感愈深。

数日之后，魔界斥候发现秘密潜赴的天界伏兵，乾天君当机立断，决定将计就计，反以奇兵突袭天界老巢。

这些内幕，小狐狸和桓楹本是不知道的。他们只知在决战之前的一日，八君联合颁下诏书，征召“魔鼎书院”所有高年级学子们从军，为本族效力。

诏书上写道，从军可有两个选择：一是随主力大军远征，目的地：机密。

二是加入叠震君军队，在主力离开之时留守魔界，负起保卫之职。

虽然不知道第一个选择的目的地是甚么，但只要有点常识的人都明白，欲立功求出身，唯有跟随主力大军，方是正途。

魔界政坛最看重军功，唯有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之人，日后才有可能得到高层重视，从而有个光明的前途。

一般情况下，自然是远征的先锋军与敌交战最为频繁。而留下的守军，则几乎不太可能会有很多立功的机会。

故而诏书一下，“魔鼎书院”里几乎所有学子，都选择了随主力大军远征。唯有桓楹报名参加了守军，惹得众人大为诧异。桓楹心中是想，守军的责任虽然同样重大，但每日里轮班换岗之时，却可各回自家，便于陪伴病中的小狐狸。

众人对桓楹待自己的前程如此儿戏的行为均颇为不解，桓太公更是语重心长地与他长谈过，想劝他改变主意。桓楹却道：“说说（Yuｅ）是我弟弟，跟爹一样，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学了法术，首先便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亲人，否则就算将来建功立业，那又有甚么意思！今次即便说说（Yuｅ）不病，我也是要留下来保护爹和大家的。”一席话说得桓太公老泪纵横，搂着桓楹激动地喊：“我的孝顺儿啊~~不枉爹爹辛辛苦苦养你一场~不过你爹我年纪虽大，身手还是不错的。无论自保还是照顾说儿，都绝对没问题，你就放心地去建功立业罢！”桓楹只是不肯。最后大家都没办法，只好由他去。

第六章 千般机杼、止不住

小狐狸知道桓楹为他做的牺牲，心中又感动又愧疚。他最明白桓楹的性子，暗道哥哥口中虽说得漂亮，但若我不病，他多半还是会加入主力大军的。哥哥那么说，只不过不想让义父事后把责任都怪到我头上罢了。

哥哥待我这样好，下次若再有机会让他见到乾天君，我无论如何不会再自私地阻拦了！小狐狸握着拳头，暗暗下决心道。

但过了不一会儿，他又想，哥哥打定主意要成魔，反正一旦成魔，他就甚么都知道了。我便是现在多阻拦他几次，应该也不算甚么罢？

在心里自我斗争了半天，小狐狸才下定决心道：我也不求别的了，只盼哥哥未成魔之前，不要见到乾天君。从现在开始，我要每时每刻都和哥哥在一起。我和他的缘分，横竖看起来也只有这么一点时间了，就让我多自私几天罢！

到他成魔之后，就不再属于我了。

小狐狸得的本来就是心病，他再这样一想，当下病得更严重了。桓楹即便片刻不离地照顾，却仍是见他迅速憔悴下去。

次日傍晚，大军正式出发。桓太公身有公职，忙着在军中最后检查一遍辎重粮草。桓楹虽已在守军处报名，今日却暂时不需要当值，于是守在小狐狸榻边。

小狐狸开始还跟他说两句话，后来突然便陷入高热昏迷。桓楹大惊失色，急得不得了。突然想到小狐狸不肯自己服食“葆灵丹”，已把它藏倒了后院宸楼之中。虽不知那“葆灵丹”是否对症，但如今小狐狸病得这样严重，其它药石一应无效，如今也惟有死马当活马医，给他服下试试看了。

一想到这里，桓楹立即起身，快步往宸楼方向便去。

小狐狸昏昏沉沉之中，只觉头痛欲裂。隐约间似乎看到天空之中万道霞光，乾天君衣袂飘飞，气度不凡，乘坐天龙马而来，含笑伸出右手，深情地道：“你来啦！我寻了你好久！”

天空这边，是同样英俊美好的哥哥，他一眼也不看自己，却含情脉脉地望着乾天君，将手递在他掌中，微笑道：“我来了。”

小狐狸只觉天崩地裂，哭着大喊着“哥哥”醒来。额上冷汗直冒，焦急地左右看看，屋中却一个人也没有。

屋外候着桓府的头领侍卫大头陈，听到动静忙奔进来道：“小公子，你醒啦？需要甚么，小人给你拿。”

小狐狸勉强爬起来，气喘吁吁地问道：“我哥哥，我哥哥呢？”

大头陈道：“大公子刚刚离开，似乎是往宸楼方向去了。要小人去唤他过来么？”

小狐狸心中微微发苦：我病得这样重，哥哥却还惦记着修炼么？

他作势便要跃下地来，大头陈吓了一跳，当下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了，上前按住他道：“小公子切莫乱动，您大病之中身子虚弱，千万回去躺着！”

小狐狸心中气苦，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扎起来。大头陈生怕伤了他，不敢太过用力，但又不能不阻止他，心中十分为难。突然之间，只见红光一闪，小狐狸褪尽皮毛，变成了一个样貌极为秀美的少年。

大头陈惊呆了，愣愣地道：“小、小公子你、你化身啦！”

初化人形的桓说，身上肌肤嫩滑如脂，白玉般的洁白里隐隐透着高热中的红晕。他既脱了皮毛，自然只有全身赤裸了。大头陈不敢冒犯，按在他身上的手如遇火灼般迅速收了回来。

桓说有点烧糊涂了，只呆了一呆，便仍如做狐狸时一般，四肢着地地跃下榻来，就这么光溜溜地往门外跑去。

人和狐狸的身体结构大不一样，桓说只觉十分不习惯，路上跌了好几跤。但速度却依然不慢。终于回过神来的大头陈，举着一件桓楹的外袍追在后面，大声喊道：“小公子！先穿上衣服～”

突然之间，天空中暴起万道霞光。桓说身子一震，又摔了一跤。这次他却不爬起再跑了，呆呆坐在地上，仰首望向光芒传过来的方向。

那个梦，那个梦……

乾天君果然跨着天龙马，高高地出现在半空中。他指挥大军的身姿，果然是和梦中一样的英俊、威风。

只见他一挥手，以清朗有力的声音，高声说了些甚么，周围的大军中，立时爆发出震天的应合声。桓说心乱如麻，一时见只觉朦朦胧胧的，甚么也听不明白，不知道乾天君方才说的，是不是“你来啦！”

桓说下意识地四下张望，突然，他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僵住了，瞳孔急速收缩。

银红色的月光之下，一人衣袂翩翩，卓然立在不远处的树梢上，微微仰头，正对着大军出现的方向。

“哥哥……”桓说张开口，想呼唤他，却发现无论如何发不出声来。哥哥见着他了……无论我怎样努力去阻止，他终于还是见着了……

桓楹一瞬不眨地望着乾天君，双眸之中异彩闪耀，在黑暗的夜色之中，仿佛天上的星辰那样明亮。

天空中突然霞光再爆。待光芒完全消失之后，远征的大军已瞬移不见。

桓楹神情中混杂了惊异、激动和某些不知名的情绪，依然望着天边，若有所思。过了良久，当小狐狸桓说以为，自己再也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才听到桓楹缓缓开口道：“说说，如今我终于明白，为甚么你一直如此仰慕他了。”

“喀啦”一声，小狐狸似乎听到甚么东西的破碎之声。接着似乎听到桓楹坚定地说：“我一定要成魔。”

小狐狸桓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七章 等啊等

桓说醒来的时候，正瞧见义父担忧的脸。

桓太公一见他睁开双眼，便大喜道：“我的宝贝说儿，你终于醒了！”激动地抱着他，老泪纵横地自责道，“近日事情太多，义父竟没注意到你要化身了！好在楹儿机智，及时喂你服下君上的灵丹。否则若你熬不过这一关，我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亲爹～”

原来如此……桓说茫然地想。我还以为，我生病是因为心里痛。谁知却是因为要化身了。

灵兽化身之时，因为是从头至尾彻底地改造身体，通常都伴有不同程度的高热、虚脱等症状，有时甚至十分凶险，若无人在旁小心照看，八成都会夭折。只有极少数身体特别强壮，意志特别坚韧的，才有可能幸免。所以兽类修行，相较人类或魔族来说更为不易。

桓说这次的情况本来也已凶险至极，幸好桓楹误打误撞，喂他服下“葆灵丹”，非但保住了他的小命，更是令他从此之后脱胎换骨，成为长生不老的散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