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值得救。”
差一步就能捏碎我头骨的手放开我,周续昶切齿的骂,“池牟宸,我留着你是给你机会,你要看清楚自己的懦弱和无能
,如果当真有本事也不会落到只能以死相逼,早晚都是任人摆布的东西,只有一身媚骨,做这江山英雄的附属!”
宛如一道闪电劈在心口上,因为软弱,所以受人摆布——我别过脸,“那你就抢来天下试试看,你若能赢,我就听凭你
的意思。”
如此懦弱无能的我,就和你比一比到底谁能走到最后,谁先杀了谁以报前仇!
[59]冲冠一怒
潇潇说,我随周续昶出去一次之后就变了许多,我伏在靠椅上叼着一枚红果笑道,“怎么变了?”
他拉起我滑落到肩头的衣服,一脸不可忍受的焦躁,“小池,你若再这样我也要被大人打死的。”
我垂下的眼帘里眸子晃了一晃,他到现在还以为,月见是因为对我动了别样的心思才被周续昶打死,我懒洋洋的坐起,
“你倒不说,我怎样了?你觉得我该怎样?”
潇潇烦恼的坐在我旁边想了想,又看了看坏笑着的我,“比以前好像是风雨不惊了,原来整日带这些怨气冲天的恨意,
现在一点也找不见。”
我愣了一下笑出来,“还以为你会说风情无限。”
“老实说,你以前也风情无限,”他灵巧的闪开我落下的拳,“而且现在依然不准人说。”
我翻了翻白眼,居然说和以前一样?不但打击了现在的我,也侮辱了过去的我,懒怠理他,我仰头假寐。
“听说楚将军也为了你出兵了,”潇潇软软的声音在耳边说,“唉,你真是厉害,哪一边赢了都是万千宠爱,这样的人
和我们关在一起,真是可惜了,”他靠过来,“喂,不论被哪边接回去,可别忘了我啊。”
我掀开一边眼皮瞅他,“瞎掺和什么?说不定最后落进百姓手里,你还陪着我碎尸万段不成。”楚将军到底是误会了假
意还是理解了真心连我自己都无从判断,原本期望楚心游能给青砚带去消息,转而想到她与青砚算起来还是情敌,以她
的性格绝不可能把我送回青砚手里,幸好周续昶以为我在月见的死上看得开了,总算对我放松了几成戒备,那个老狐狸
蒙起来可真不容易。
“那可不一定,落进百姓手里也未必不好,”潇潇故作惆怅的叹息,“你是怎么做到的啊,听外地的商客们说,河南河
北的不少百姓还在为了你向朝廷伸冤——小池,你真的是妖精转世?”
我刚放到唇间的红果扑棱棱滚下躺椅。
“现在知道我的好了,当初还不是骂得我门也不敢出。”我笑问,“那我真的飞黄腾达了,你想开几间这样的馆子?”
他脸上的笑意退去,别过头不知道想了半天什么,才沉声说,“赎身吧。”
“嗯?”我以为自己听错。
“只要赎身就够了,”潇潇转身按着我的手,“如果你出去了,请千万记得赎我走。”
我盯着房梁轻笑,“好啊,那是自然。”
没人愿意在这里受人压榨,我只是没想到一向柔顺如潇潇,居然也无时无刻不心念着离开这里。我以为他已经麻木了,
所以才不对那些羞辱反驳。
任何时候痛都是无法被习惯的——我还记得曾经有个孩子这么对我说。
戒仕啊!我轻轻叹息,“潇潇,你近来只唱我写的词?”
潇潇嘟着嘴自嘲,“当然,我若再自己写哪还有人来听。”
“都什么人来听?哦,我是想,以后多写一些他们爱听的给你。”
潇潇点着下巴想了想,“大多是商人吧……天南地北的商人都有,即使乱世人们也是要谋生的呐。”
我恨不得直起身揪着他领子问有没有习武的人,可是转念一想,看起来像的也未必是,何况能来这种地方的,那个人大
概也不会与之交好吧,到底是清高的人。
“总写词什么意思?”我斜过身子靠近他神秘的说,“潇潇,我也教你唱歌吧。”
果然是不能倚仗外人,不如自己多想些办法。
……
又到十二月了,我趴在天井前的栏杆上想,下面悉悉索索的红男绿女,却没人敢抬头看我,即使周续昶去和楚将军会合
,兰妈妈也万万不敢怠慢我,如今已经不和那些小倌住在一起,守着自己独独的一间阁楼反而寂寞,潇潇时而会来,大
部分时间却是去觥筹交错——那个可怜的孩子。
原本虽然无序却各司其职的人群里忽然起了一点小小的骚乱,我伸直了脖子望下去,前门的一角有人急急跑进来,说的
什么我却听不到,“小池,”兰妈妈从身后探过细瘦的指头,扳回我半探出去的肩,“怎么又在这里?小心给下面的客
人看见脸。”
我支吾着缩回脖子,楼梯上一个伙计喘吁吁跑上来,“妈妈,不好了!外面忽然围了好多官兵!”
兰妈妈惊诧的问,“哪来的官兵?”
“不只官兵……”那个人大冬天竟出了一头的汗,“还有很多拿着刀剑棍棒的人,现在外面对峙起来,却并没往馆里进
。”
我倚在柱子上向下看,客人已经四散,兰妈妈急得跺着脚跑下去,我趁着大家惊慌的当口跟着下了楼。
我的词曲那个人看出端倪没有?来的是谁,又哪来的官兵……
心头狂跳着,我将飘扬的衣角整束利落跑到后院,伙房的人正慌张的向外逃,我拉住一个用尖锐的柴禾抵住他的喉管,
“外面是什么人?”
伙计被我阴狠的模样吓得不轻,哆嗦的道,“好像……好像是朝廷的谭大人……”
希翼得到了证实,只要不是明仲轩,炫为绝不会放任我不管,我趁乱跑出去,正撞见兰妈妈捂着脸哭,一行官兵截了跑
出去的人挨个搜查,当中冲进来几个带剑的侠士,反倒和那些官兵推搡起来,却没人出剑。
“别伤了任何一个,四处给我仔细的找!”我听见这声音眼前一亮,虽然不见人,依然向着外面高叫,“炫为,炫为!
”
杂乱的人群忽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我,眼前渐渐退开一条路,谭炫为喜极而泣的挤出来,眉宇间夹着忧郁,“老
师——”他跑过来握住我的手,“你在信里要我调低对平民的保银,我就知道你出了事……”
含泪点了下头,我曾经刻意告诫过他免收平民的保银。
炫为拉着我走出人群,外面缠斗在一起的两个人刀剑纷飞,一个素青色衣衫,一个玄黑色打扮,周围站着两方神色焦急
的人,却没有一人敢上前。
我呆在原地半晌,没想到明仲轩竟然会来,眼泪转了转向前几步,“你们,你们……”
所有人都看向我,除了正在一决生死的两个男人,我抹了把眼睛怒吼,“别打了!”
这一声喊得地动山摇,如果我不是穿着紫色轻纱的话效果大概会更好一些,两个人乍然分开,皆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
看过来。
“时苒……”
“时苒!”
几乎同时跨出一步的两个人,听见对方的声音又定下来互相怒视着僵持。
“你给我走开,不用你插手!”青砚咬牙道。
“人就在你眼皮底下受苦,你还有脸说!”明仲轩黑着脸沉声。
“要不是因为你,他能有今天!”青砚的剑再次竖起。
明仲轩毫不退却的扬起剑锋,“是你抢走他在先!”
没人管我么?
我怒道,“青砚!”
“时苒——”青砚抢先一步抱住我,紧张的握起我的手,“你没……”
“你再碰他一下,我就杀了你!”明仲轩的剑晃然横到青砚颈上。
我愤恨的盯着眼前的帝王,“你若伤他分毫,我绝不独活。”
“时苒……”青砚无视眼前的剑将我扣在怀里,不停喊我的名,“我来晚了。”
“大公子,”谭炫为走过来拉住就要崩溃的明仲轩,“看老师自己的意思吧,他的固执您是见过的,强求也没有用。”
隔在我们之间的剑顿了顿,缓缓收了回去,我立刻不顾一切的抱紧青砚,熟悉的气息传过来,真实的安全的胸膛……我
的青砚!
“我找了很多地方,”青砚轻吻我的脸,就好像周围根本没有其他人一样,“为什么这么晚才给我消息,时苒……”
“你……时苒,你答应过不再离开我。”明仲轩向我伸出手,“明明是我先遇见你,时苒,你过来。”
我本能的瑟缩了一下藏进青砚颈窝,虽然误会了他,那些惨痛的过往又怎么能说忘就忘,“你回去吧,”我轻声说,“
有人比我更早遇见你。”
“时苒!”明仲轩怒火高涨的吼,“现在兵临城下,你若不跟我走,我定然与林青砚一决死战!”
青砚护着我不卑不亢的斜睨过去,“国将不国,你倒有心思与我一决死战。楚将军的兵马恐怕离京城也不远了吧?”
感觉到我一抖,腰间的手臂紧了紧,“放心,时苒,放心……有我在。”
这不是放心的问题!
我抬起头焦急的问他,“怎么真的攻到京城了?”不待回答就转脸向失神的明仲轩怒道,“什么时候了还带兵来这里,
你疯了么!”
身后一阵深沉的笑声,丁爻负手走出来,“好个冲冠一怒为红颜,只是这位红颜似乎也不小的脾气。”
“丁盟主?”我慌忙从青砚怀里挣脱,情动之处一时忘了身边还有那么多人,竟然就在这里同青砚亲昵,实在是……青
砚一把搂回尴尬的我,站起身一边脱下外衣将我连人带脸裹起搂在怀里,一边向他那边人走过去。
丁盟主含笑看了我一眼,转头对明仲轩一抱拳,“这位公子,这里说话不方便,千军万马用在这个节骨眼上未必适当,
不如先到在下小舍一坐。”
“有何不可。”明仲轩眼角盯着我和青砚,脸上又换了往常的笑颜,谭炫为走上来问,“可是大公子,京城那边……”
明仲轩一扬手,“按原计划布置,这里的人你负责撤离。”
[60]我只要你一句话
我很奇怪尽管被青砚一直拥在怀里,周围的人似乎并没有在露出鄙夷的意思,即使我这次辩无可辩的穿着轻薄的衣服众
目睽睽之下走出妓院,那些曾经指着我鼻子骂我下贱的正义之士们在丁盟主出面制止一切之后,无一不安静的散去。
青砚只是一路握着我的手陪我坐在马车里,细细的去看那些伤痕,我突然觉得不想说任何话来破坏这种安静的美好,可
惜从城西到城东的距离太短,马车终于停在林家门前。
丁盟主和明仲轩骑着马随后停下来,我被青砚抱下马车,明仲轩从马上高高望过来,面色阴沉。
“公子,我们走吧。”丁盟主说着扬鞭先行,明仲轩却半晌未动,谭炫为从后面策马赶上来,低声道,“大公子,国事
要紧。”
明仲轩终于提了提缰绳冷声丢下一句,“我明日再来。”话音未落一扬鞭,人已经绝尘而去,再不看我们一眼,谭炫为
一边跟上去一边回头对我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意,我不禁长舒一口气,庆幸有他跟着明仲轩来。
“时苒,我们回家了。”青砚毫不在意的揽过我肩膀,我应声回头,熟悉的石板路明明就在脚下,却仿佛踩在云雾里。
“青砚,”我忽然停下来低声道,“我……”
“怎么了?先回去把这一身衣裳换了。”他声音温柔,却让我想起自己的一身风尘气,于是顺从的由他拉着回到房里,
一切都没变,好像我昨天才离开一样。
“荼蘼呢?”我四下看了看没有见到另外的人影。
青砚取过我从前的衣服来,“和师父去江陵山了——他爱迷路你知道的,身边总得有个人陪着。”
“那,戒仕他……”我犹豫着要不要说,他过来解我衣带的手一顿,“你不知道么?他其实是……”
“我知道。”我打断他自行拢起肩上的衣服掩住脖子上的伤痕。
“你宁愿自己一个人在心里忍着,决计不告诉我?”
我笑笑,“你说什么呢?我不懂。”
青砚叹了口气,只说道,“如果你想见见他问个明白,我一直把他关在他房里——想杀了他也未尝不可,他确实是从来
不会功夫的。”他淡淡的递过一把熟悉的匕首,“这本来就是给你的东西,我本以为自己在你身边不会再有用到它的机
会。”
我看了匕首一眼,随即推开,“你自己下不了手的事,你觉得我就能忍心?”转身向戒仕房里走,那些过往的日夜相处
一点点从记忆渗出来落在眼前,如果开门还是那个可爱天真的孩子,我宁愿抱住他当作一切从未发生。
可惜打开紧锁的门迈进去,我一眼看见坐在床上的人,沉着苍白瘦削的小脸望过来,对我老成的一笑,“你回来了。”
怎么可能的。
我捂住嘴强忍着站在门口,这个人怎么可能是戒仕!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做个了断的,”床上的人漠然道,“早说过要你离开他,为什么就是不肯听呢?”
我哑着嗓子强挤出一句,“你到底是谁……戒仕呢,戒仕在哪里?”
青砚从后面跟进来缓缓合上门,语气很是萧瑟,“我问了很久,他一直不肯说。”
暖言冷冷的抬眼看着我们,“我不是不肯说,是不愿意说的太早,如果在见到时苒之前讲出来,我恐怕已经死在公子的
手上——你们何苦还要自欺欺人,我就是林戒仕,林戒仕就是暖言。”
“不可能的……”我晃了两晃,同时听见身后重重靠在门板上的声音,青砚一定比我更难以接受,相处了这些年形影不
离的人!
面对快要崩溃的我和绝望心痛的青砚,暖言却仿佛置身事外般平静,“其实从公子拜林放为师之前风荷就知道他没死,
因为有林丁二人插手,再想清理门户已经不容易,所以派了我假充公子的书童,只等有一天公子若起了报仇的念头或是
和朝廷重新有什么瓜葛,就要我斩草除根——本来可以一直安静过下去的,直到遇见你。”
“你善用毒吧,”我问,“虽然不会武功,却熟知天下毒草。”
“你早就知道了?”暖言露出些微惊讶,“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