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我死了,你才会把我放在心上?"
"别说这么孩子气的话,你知道的。"
白钧昊暧昧不清的话却是让任逍遥因为思考而冷静了下来。
"好像有人找你。"白钧昊侧头,看向远处走近的秋暮。
秋暮立定于亭前,没有开口,只是使了一个颜色。白钧昊识趣地推开身上的人,三步回眸,带着意义不明的笑容离开。
"什么事非要支开他?"任逍遥问。
"宣王派来了使者。"
白钧昊很自然地走到了那片花圃前,扬起的嘴角带着一丝邪恶。他挨近花圃前的人身后,撩起对方几屡发丝。
攸雪忽感身后有人,猛地回身,纤指间窜出的蚕丝瞬间绕上那轻薄自己的手。
"是你。"攸雪认出来人,眼里不解。
白钧昊只是轻轻转动了一下手腕,缠绕在他手上的蚕丝飘飘然断裂在风中。
"第一次和攸雪姑娘见面,也是在这花圃前吧。钧昊依稀记得,当时这里栽种的一株风信子。"
攸雪心里莫名感到不安,眼前的这个人,让她没来由地害怕。
"直到现在钧昊仍然认为,攸雪姑娘适合睡莲。轻舞花叶,形影妩媚,妖艳魅惑,不知攸雪姑娘是否想象过,红似滴血
的睡莲更贴切妖艳这个词呢?"
白钧昊的笑仿佛一股无形的力量使攸雪轻易不敢动弹,两人之间隐隐有着对峙的气氛。
"攸雪--"尘风远远见气氛不对,立刻奔来挡在攸雪身前,不卑不亢地请安道,"白少爷。"
白钧昊微扬嘴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出乎意料地向尘风发难,待那两人反应过来,透着寒气的冰凌已经对准了尘风
的喉管,渐现的一抹血痕扎眼无比。
"住手,刀下留人。"攸雪自知不是白钧昊的对手,情急之下开口请求。
"没有刀,何来留人之说?"白钧昊戏谑笑闹,手中的冰凌却是寸寸逼近肌肤。
不管是命悬他手的尘风还是关心恋人的攸雪,两人都被他白钧昊的举动怔住,心中却是已有所明了。
"你想问什么?"尘风还是选择乖乖开口。
"我记得那日在乔家庄,有吩咐你什么事的吧,而你尘风大少爷也亲口应下了。"
尘风自然晓得,那日白钧昊嘱咐他的是护离落周全。他咬了咬牙,狠心道,"我生是亦然山庄的人,死是亦然山庄的鬼
,山庄在我在,山庄亡我亡。"
"好,好一句与山庄生死相随。那如今我告诉你,亦然山庄身处危机,要牺牲攸雪方可挽回,你可愿意?"
尘风被问倒,复杂地看着攸雪,愣是抉择不了。
"如果以小女子一条贱命可换得亦然山庄的生存,攸雪在所不惜。"攸雪义正严词。
白钧昊轻笑了两声,放开了尘风,"念你们一片忠心,我不为难你们。但是,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话至此,两人以为他白钧昊还欲出手,却见他悠悠从袖中取出一折书卷,坏笑着交与攸雪便离开。
攸雪狐疑地打开书卷,竟是一份缠绵悱恻、情意绵绵的情书,落款竟是身边之人,而那收信人显然不是她攸雪。
尘风见了大叫‘冤枉',攸雪甩袖走人,两人一吵一闹着离开了花圃。
可想,他白钧昊岂是这么简单就放过他俩,从唐晋手里拐来并加以改良的奇痒无比粉足以让碰触卷轴的两人历经七天七
夜的折腾,短时间内绝对坐立不安,寝食难安,顶着黑眼圈是百分百不可避免。
心里的偷乐有点苦涩,白钧昊的脚步停滞在水榭门口。他倚门,悠闲地看着里面的人整理案几。
原本听得尘风喊冤声的李仕冼抬头,正巧对上白钧昊的笑容满面,不自觉抓紧了桌角。
敌不动我不动,两人就那样静静地平视对方,不发一言。
白钧昊的淡定是那样的逼入心底,李仕冼实在忍受不了这温和视线中的凌厉,开口,"白少爷找我有什么事吗?"
"能开口说话的感觉,如何?"白钧昊微微侧头,视线落在窗前的那株被做成干花的蓝色鸢尾,"是不是很方便行事?"
"请恕仕冼愚昧,不解白少爷的意思。"
"自从知道你和高桥藤也合谋,我一直在想,你那时只不过是一个沦落乐府的男娼,难道是这高桥藤也嗜好音乐才与你
结识的吗?"白钧昊说话不留一点情面,"昨日我才得知,高桥藤也是受雇于三皇子宣王的杀手,那这东瀛人想进驻中原
的谎言也就不点自破了。为了防止消息外露,所以高桥藤也被捕后立刻就被宣王灭口了。而作为和高桥藤也有来往的你
夹在这其中,不显得太幸运了吗?虽然我一直以为你针对的是我,可似乎,事实并不是如此。"
白钧昊的一席话未完,李仕冼脸色已经惨白如纸,指甲在桌沿抠出轻微的滋滋声。
"宣王若是因被破坏了计划而愤怒,就算他将矛头指向亦然山庄,难道他那么严谨周密的一个人要讨伐一个地方还会明
明白白跑来你府上,下战贴,大肆扬言要灭了你满门吗?他是那样的人吗?亦然山庄眼线遍布天下,但对涉及皇权之地
还是有所顾忌。真不知是谁可以未卜先知,竟然想出以一招献秀免去山庄一劫?"
见事已败露,李仕冼心一横,和盘托出,"阿飞的性命在他们手上,我不得不听从。陷害你是出自我的私心,那时偶然
听得高桥藤也的计划,才和他做了交易。后来白家堡变故之后,他们找到我,我才得知那次并非偶然,而是他们精心策
划需要一个人深入亦然山庄,为了保我能留在山庄,他们将那高桥藤也及时灭口。我的任务只是窃取对他们有用的情报
,我之所以提议献秀,也是洞悉了高桥藤也与宣王府的关系。我并非想害离落,只是不想逍遥出事。"
"这里只不过我们两人,你没有必要再装下去。你难道不是因为离落是我的人,而这么做的吗?你多次派人杀我不成,
恨意转嫁到离落身上,他无辜遭殃,不是想给我个下马威吗?"
白钧昊冰冷的眼神直直逼近李仕冼,那眼神仿若被惊醒的狮子,带着震慑人心的魄力。
李仕冼心慌,险些站不稳脚。
还记得他问过秋暮关于白钧昊的为人,秋暮的回答是,什么人都可以惹,唯独那白钧昊最不能惹。万事通也曾唠叨,一
个不重名利、凡事洒脱、随遇而安的人,一旦真的生气,是难以想象的。
当时,他李仕冼一笑付之,自认那白钧昊只不过是一个无名无权无势之人罢了。现在,由不得他不信。他太低估了白钧
昊的能力,即使无名,他还是白家堡的主人;即使无权,任逍遥却把盟主之位让给了他;即使无势,冰凌诀依旧堪称武
林秘籍。
他的失算更在于,一个男人狠起心来,绝不比最毒妇人心逊色。
谈话只是到此为止,白钧昊不知所谓的笑成了李仕冼心头挥不去的阴云,他如何能放如此一只猛兽在亦然山庄,多疑的
他担心对方将今日谈话之事告之任逍遥,杀意顿起。
此番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的行为,招来的是难以挽回的后果。他李仕冼不曾想过,若是白钧昊当真要揭穿他,之前他
串通高桥藤也陷害白钧昊一事又怎会因为高桥藤也一死而埋没真相呢?
被动了手脚的糕点送到白钧昊房里,而进食的人却是应邀前来的李飞。得知此事的众人怀疑有人要害白钧昊,李飞不幸
成了替死鬼。
乱了阵脚的李仕冼不想自己措手害死了相依为命的亲人,悲愤填膺,却是哑巴吃黄连,那苦只有自己知。
跪在李飞灵前,李仕冼只有不停内心忏悔。
众人陆续散去,白钧昊移步到了李仕冼身旁,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
"借刀杀人,不是只有你李大公子才会。"
心下一惊,李仕冼紧抿的下唇血色惨白。
沉睡的狮子觉醒之际,该是何等一番惊天地泣鬼神!
任老夫人的卧床不起,是他白钧昊的杰作,只因任老夫人口中的那一段前尘往事葬送了他爹的性命,也葬送了那一段曾
经;攸雪与尘风的误会隔阂,是他白钧昊的撮合,只因尘风背弃了当时的承诺,两人默许了献秀之策;李飞之死,自是
他白钧昊算计之中,只因他不该是那李仕冼的弟弟。
想当初,情浓意合之时,齐心可以断金。如今,亦然山庄的将来,是否会断送在他白钧昊手中,成了一个未知数。
第六章
天朗气清,月下泛舟,垂柳两岸,微风过处,粼粼波光摄人心魄,更待有如此绝世佳人倚坐船桅,媚眼一动,惹得旁人
魂灵儿飞上天。
宣王生辰,宴请在京的端王,并差遣使者前去邀了亦然山庄。这场画舫的宴会,几乎都被认定攸关着鹿死谁手。
内室中对饮的三者都是有着身份地位的人,白钧昊向来不喜这觥筹交错的虚伪场面,依他的性子,更无须勉强自己留在
酒桌。很自然地想到船头吹夜风,于是很自然地见到了倚坐船桅的人。
一身丝质雪亮的白衣滑落在肩,月色掩映中的象牙色肌肤甚是撩人,那因偶尔缓慢眨一眼而微颤的睫毛挑拨心弦,在这
雾气氤氲的水面,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凌波仙子。
白钧昊掩去脚步声,挨近对方身后,嘴角带着狡黠,忽地蒙上对方的眼睛。令白钧昊有点扫兴的是,对方没有露出任何
受惊的表情。
在这艘画舫上,云夕自料除了那个人,没有谁敢碰他。他乖乖地将身子靠在了来人身上,视线平放到泛着涟漪的湖面,
笑道,"王爷不是要陪端王他们吗?"
听闻,白钧昊心下已经明白,回笑,"小夕不怕寂寞吗?"
意识到此声音非彼声音,云夕猛地回身,却由于刚才两人姿势的贴近,双唇再一次的亲密接触。只是这次,眼前之人给
他带来的震撼让云夕忘了抽身。
"易......易梦余?"云夕又惊又喜,方才的沉闷一扫而空,他有些忘乎所以地抓着白钧昊的衣服,仿佛孩子得到了梦寐
以求的玩具,"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钧昊一个恍惚,就在刚才,他重叠了两个人影,云夕和离落。
"这艘画舫是宣王的,今晚除了端王府和亦然山庄,不可能有其他人。"云夕茫然不解,突然好似想通了什么,抬头,一
双桃花眼流光璀璨,"难道你是......"
"原来那位了不起的大人物是心高气傲的宣王啊!"白钧昊没回他的话,语气古怪。
云夕立刻捂住对方的嘴,扫视了一眼周围,轻声道,"你不想活了?这里到处是宣王的眼线,这话要是传到他耳里,你
今晚别想完好无缺地离开画舫。"
白钧昊扬了扬嘴角,"那小夕和我靠这么近,不怕宣王怪罪?"
"不要这么叫我。"云夕瞪了白钧昊一眼,和他远离适当距离,问,"你是端王府的人?"
白钧昊摇摇头。
"那就是亦然山庄的了。"云夕大悟似的点了点头,随即又狐疑,"可我怎么没听说亦然山庄有你易梦余这号人物?"
"因为我也不是亦然山庄的人啊。"白钧昊似笑非笑。
"嗯?"云夕懵了,大惊失色,"你......难不成你是混上来的?糟了,你这样一定会被当作刺客的。趁他们没发现你之
前,你赶快离开吧,被误会成刺客可不是玩的。"
白钧昊毫不在意他的话,轻浮地将对方脸颊旁的一屡散发撩起,情意绵绵地理顺在云夕的耳后,眼神语气都是那么的温
柔似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为了见小夕一面,钧昊死也甘愿哪。"
云夕哆嗦了一下,脸颊浮上的绯红之色没能被夜色掩盖。但是旋即,他意识到话里的一个问题,"钧昊?"
自觉说漏嘴的白钧昊撇了撇嘴,笑,"果然,色令智昏啊。"
"你......"云夕刚想追问,就见船舱里出来一人,冷漠的表情一丝不苟。随后出现的是身着绿衣的女子,云夕认得,那
是宣王府的丫鬟。
丫鬟礼貌地欠身,随即请云夕回舱。
云夕知道是那人的命令,不敢违抗,看了一眼白钧昊,随着丫鬟离开。
待不见人影,白钧昊对着面无表情的人笑了一声,"怎么?是他让你来监视我的?"
"逍遥见你离席这么久有些担心,只是吩咐我出来找你。"秋暮答。
"这种时候,作为属下的你不是更应该待在他身边,保护他的安危吗?万一这酒桌之上,一言不合,那两位中的任何一
个动了怒,可都不是好圆场的。"
秋暮沉思片刻,严肃道,"我们心里都清楚你要求一起前来参加这个宴会的原因,但是你不要忘了,这里是京城,他是
宣王,岸上有数以百计的士兵守卫,纵使你白钧昊技艺超群,天下之大,莫非皇土,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
白钧昊有点意外,"没想到你这人说起大道理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嘛。我真是不明白,明明你也应该是很讨厌我的,我
死了对你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的确,你死了,不只亦然山庄,这江湖也乐得清静。"顿了顿,秋暮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可以理解李仕冼的做法,
但我不会赞同。"
"呵--"白钧昊冷笑,"秋暮,难道你没有听过,爱情都是自私的吗?"
"那你自私吗?"秋暮投去一道凛冽的视线,"你要是爱他,就和他一起远走高飞,我可以帮你打晕他。"
看着秋暮一本正经地说出最后一句,白钧昊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得前俯后仰,眼角竟有点点星光。
"哈哈哈......我爱他?你打哪儿听来的谣言?"白钧昊的表情简直就像是听了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事。
秋暮对他的反应奇怪万分:难道之前的种种都是假的?不可能啊!
收敛笑意,白钧昊不屑地瞥了秋暮一眼,"我知道事发之时,你不在亦然山庄,离落的事与你无关。冲着你刚才对我的
一番警告,我也给你一个建议,如果你认为爱情可以无私,这趟浑水,还是远离的好。对了,回去告诉任逍遥,即使是
干花,也会有凋谢的一天。"
秋暮不解这话的含义,直到饭局终了,看到岸边来接端王回府的廖哲,他依稀预感到了什么。
"阿哲。"白钧昊全然不顾忌周围还有两个身份显赫的王爷在,径自上岸与廖哲打招呼。
廖哲陪笑地向端王欠身。
被两次忽略的宣王自然心有不悦,冷冷地看着廖哲带来的人马,"没想到八弟回个府,也要这么多随从,难道是怕三哥
害你不成?"
端王装傻地挠了挠后脑,"小弟从小怕黑,三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哥你才委托亦然山庄在这京里护着小弟的安全,廖
哲刚到,他不知道,不知者无罪嘛。下回,小弟不让他来就是了。"
听得端王的话,廖哲心里一惊:果然,凭着宣王的财势,只看钱面的亦然山庄岂有不接受之理?
"是吗?"敢打断这两人谈话的除了白钧昊还能有谁,只见他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缓缓吐出,"原来小端子不仅怕高,
还怕黑。"
小端子?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如同宫里某类人物的叫法着实给了大家一个不小的打击。
这人,也忒放肆了!
被唤作小端子的自然是端王,他的表情霎时僵硬在脸上,对着白钧昊‘呵呵'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