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自己的影子还是京城?”身后,冷雁智低声问着。
“……你们能不能别打京城?”转过头,玄英连忙问着。“你们想要什么,我帮你们想办法?”
“……好大的口气。”倒没有生气,冷雁智低头看着玄英,彷佛只是在看着一个不晓得天高地厚、信口开河的孩子。
“……你们打不下京城的。”玄英说着。“要攻破这城墙,最少要死两万个人。”
“……我们还有十一万。”冷雁智看着玄英,倒像是真在讨论似的。
……十一万对一万,玄英没有天真到以为杜将军一定就会赢。
“我很抱歉。”突然的,冷雁智说了。
“……”玄英抬头看向了他。
“京城里的驻军再不投降,你的家人,可能就会死于这场战争。”冷雁智说着。
尽管天色已经很黑了很黑了,尽管自己一踏出了帐篷,也是怕得一直一直发着抖。然而,等到了冷雁智前去主帅帐里商
讨军情,玄英就悄悄溜出了营帐。
守着营帐的卫士,跟此时其它的将士一样,低声谈话着,三三两两地围在营火旁。尽管这黑夜里只有零零星星的几处火
焰,也足以让玄英看清了京城的方向。
我要回去……一双眼睛里含着泪水,玄英边哭边走着。
避开了人,避开了守卫,也亏得一个小小的个子跟太过稚幼的年龄,就算被注意到了,顶多也只是一会儿有些怀疑的眼
神罢了。
这么多的人,如果打进了京城,京城里一万将士跟十万百姓的血,只怕将会染红了京城里每一寸的土地。
不要……我不要母后死……我不要皇兄死……
一边哽咽着,玄英逐渐走离了军营。
前方的路因为泪光显得有些模糊,然而玄英一边抹着眼泪,还是一边走着。尽管,四周的黑暗以及隐隐约约的、环伺着
的野兽眼睛,让他的手都微微颤着抖了。
玄英左右张望着,非常非常的害怕。然而,那彷佛近在眼前的京城,却让自己一连走了快要半个时辰都没见到减少了一
分的距离。
直到,身后出现了急促的脚步声,玄英害怕地转过了头。眼前的男子站在了他的面前,微微低下了头,说话的语调似乎
带了一些的担心。
“你要去哪里?”
“……我想要回家……”玄英哭了出来。“呜……我要回家……”
小小的脸出现了泪水,玄英一边揉着自己的眼睛,一边呜咽地说着。
“……现在不行。”冷雁智走了过去,拉住了他的手,往回走着。“快回来。”
“不要……不要!”一边被冷雁智拖着走,玄英一边哭叫着。“放我回家!我要回家!”
“……现在不行,他们要攻城了。”冷雁智低声说着。“你就算到了城墙脚也是进不了城,何苦让自己卷入战火。”
“可是娘跟哥哥会死掉的啊!”玄英哭得嘶哑。“我就没有娘、也没有哥哥了,我就再也看不到他们了!我不要啊!”
“……好了!”冷雁智把玄英抱了起来,一边快步走着。
天就要亮了。
前方军营,里头睡着的士兵已经一个一个被叫了醒。
“我不要!我不要啊!”尽管被冷雁智紧紧抱在了怀里,玄英还是挥舞着手脚哭闹着。
“别哭了……别哭了……”一路走着,冷雁智低声说着。
“我不要啊!娘!”小小胖胖的手臂伸向了京城的方向,在一片模糊的泪光中,京城彷佛比天边还要远。
为什么自己要出来呢?与其以后都要一个人孤零零的,还不如跟娘还有哥哥在一起。再也见不到了……再也见不到了…
…他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他们说啊……
“如果有缘,就能再见得着面的……乖……别哭了……”冷雁智低声说着。
“呜……”抓着冷雁智肩上的衣服,玄英悲悲切切地哭着。
第二十八章 烽火三处
先朝留下的避难道,从宫中通往偏僻山区的密道,就在崇光殿中。
既然皇帝已然出征,剩下的只有黯淡的几道灯火跟守卫了。
天才刚要亮了,如今是天色最暗的时分。城外大军蠢蠢欲动,而宫里却与此时的城中一般,太过的安静。
“不,母后,我也不走。”崇光殿外,玄慈拉着自己的母亲,坚定地说着。“我不能舍弃城里的百姓,既然要留,就大
家一起留。”
“太子殿下……”杜扬忍不住说着了。
“这里有我在就成了,杜扬将军身负重任,你莫要难为了人家。”皇后说着。
“你若要真有身为太子的自觉,就立即出宫。若是你被敌军所擒,而皇上真已有了什么万一,这天下可真要分崩离析。
”
“母后……可是……皇弟他……”
“此时还记挂着你的皇弟!”皇后低声喝着。“你是何等的身分,现在该想着的是社稷的安危才是!玄英顽劣好玩,若
真有什么万一,该也是他咎由自取!”
“……母后……”玄慈看着自己母亲因为一连三日无法阖眼的红肿双眼,心中只是一酸。
“皇后请与太子一起离去,京城中的百姓自有岳将军照料。”杜将军低声劝着。“真要寻着了玄英皇子,岳将军定会护
送皇子南下相聚。”
“……”
“母后,一起走吧……”玄慈拉着自己的母亲,低声求着。
“……玄慈,你听好。”皇后低声说着,蹲下了身,与自己儿子的眼睛平视着。“你是这天下的孩子,你这命,不属于
自己。所以,你不能留。”
“我……”玄慈眼睛一红,待要说些什么,自己的母亲却又继续说着了。用着甚至是有些无情的话语。
“但是,玄英是我的孩子,我一个人的孩子。”皇后一双眼睛充满着血丝,语调却是冷静地要人害怕。“我要找到他,
他是我的,谁都休想要抢他走。”
“……我也舍不得母后啊……”玄慈哽咽着,一双手还是牢牢抓着自己的母亲。“我不要一个人走,我不要当太子了,
二皇弟要就给他当吧,我只宁愿当母后的孩子……”
“太子殿下。”杜将军连忙低声说着。“莫要轻言如此,如今圣上不在,太后又与二皇子相继不见了踪影,日后追查,
只怕少不了罪行。这禅位之说,万万不可轻言提起。”
“这龙椅,多少人要坐,你却要轻言舍弃,却不晓得真是年纪太小,还是真不挂念。”皇后悠悠地说着。“我不是要舍
下你,可你是当朝太子,我只得把你给了社稷。你真当我不挂心?你与玄英都是我的心头肉,然而,你若要死了,我要
如何跟千千万万的百姓交代。”
“……”玄慈只是闭起了眼睛。
“莫要再拖拖拉拉的,玄慈!若在敌军来犯之前再不开城,只怕这城中的百姓都要血流成河,你担得起吗!”皇后喝着
。
“……”
“好了,走吧。”皇后站起了身,疲惫地说着。“杜将军,太子的安危就交给你了,半年之后,峨嵋见。”
“……是……”杜将军行了礼。
“若是玄慈不走,就把他打昏了扛走。”皇后说着,走了离去。
“遵……懿旨。”
“母后……”看着自己母亲离去的背影,玄慈哽咽着。
“太子殿下,走吧。”杜将军低声说着。“半年之后,皇后与三皇子必定平安归来,太子勿念。”
***
万军齐备。
朝阳下,万把刀刃反射着灿烂的日光,刺目地直逼得人非得要遮住了双眼。
胡人的两个将军,与姜将军冷雁智二人,都骑着马,来到了不远处的小丘陵上。
十几名传令兵,早已经恭候在了一旁,只等着一句进攻的口令。
胡人的主将只是严肃地看着京城高耸的城墙,而另外一个胡人的将军则是不断地摸着自己腰上的配刀,同样也是一言不
发。
姜将军望着京城,有着一种难言的残忍快意。而冷雁智,则是静静看着京城外的大军。
“只等着冷公子一声令下了。”姜将军轻声笑着。“此时对付玄家王朝,就有如催枯拉朽一般,冷公子莫是觉得太过的
容易,反而兴致缺缺了。”
“玄武帝那儿不会出错吧。”冷雁智只是说着。
“除非是天下了红雨,不然玄家王朝是灭定了。”姜将军的语气里有着一种难掩的兴奋。“冷公子不也是曾经说过,这
玄家本就是窃了赵家的王朝,如今覆灭只是天意。”
“只苦了百姓。”冷公子喃喃说着。
“成大事必要有所牺牲,冷公子莫是心软了?”姜将军的眼神有些不以为然。
“事已至此,那玄武帝不可能再回来了。天下三分之势已定,只差这小小的城门。”姜将军看着眼前的城门,冷冷笑着
。“待得这城门破,一切就成了定局,这是天意。”
“……是啊,天意……”冷雁智喃喃说着。
‘报!’一个探子骑着快马,匆匆忙忙地赶了来。“密道守军见着了太子人马。”
“往何处去?”姜将军问着。
“只晓得往西方走去,想是要翻山越岭,避开我方大军。”
“有几人随行?”
“约莫一百多人。”
“好……太好了……”姜将军喃喃说着。“他杀我娇妻幼子,我要他血债血偿。”
“小小孩儿不成气候。”冷雁智低声说着。“等到他死,玄武又死,那华亲王只怕真要成了个正统皇帝。”
“……没错。”姜将军像是恍然大悟。“我几乎忘了。”
“好好护送太子一行人。”冷雁智转身吩咐着。“千万别惊扰了太子。真要有了什么危险……就请太子回京避难,我们
必当好生款待。”
“是!”那人告退了。
“还是冷公子想得周全。”姜将军低声说着。
“我只是觉得,与其让那华亲王为帝,我不如把天下给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幼小孩子罢了。”冷雁智有些不屑地说着。
“想那华亲王最多也只有几年的悠闲日子了,冷公子可千万别急啊。”姜将军笑着。
“我?我可不急,我早已经习惯等待了。”冷雁智淡淡说着。“准备好了就打吧,我看大伙儿也等得要不耐烦了。”
“哈哈哈,说得好啊,那两位将军的意思如何?”姜将军转身问着剩下的两位将军。
“就由两位将军决定吧,我二皇弟会下山领兵,我只想在这儿好好看看这中原的风光。”那胡人的主将说着。
“那就有劳了。”姜将军微微笑着。
“终于要上了吗!我等了好久啊!”胡人的二将军拔了刀,生气勃勃地说着了。“这爽朗的天气,可真是砍人头颅的大
好时候!”
“没错,等会儿将军就可以大展身手了。”
姜将军说完,转向了传命兵。
“传令下去,叫姚副将再去城门口宣威。一柱香过,再不开城门,就血洗京城。去!”
“是!”
“……想那玄家窃居皇位多年,天怨人怒,民不聊生。如今大军已至,天命难违,若尔等顺应天命,开城以迎,我等仁
厚之心,必定饶了整城军民的身家性命。若尔等再要冥顽不灵,待得一炷香过,血洗京城!”姚副将语毕,来人便递过
了一柱香。
清晨的大风吹着,香烟袅袅。
姚副将骑着马,来到了城门口,翻身下马将那柱香插在了地上。
‘一柱香过,血洗京城!’
万军齐喊,那声势真可直达天际。
咿啊……
然而,那余音未袅,京城的大门却是真的开了。
姚副将甚至还没能回到马上呢,就目睹着京城开了大门。
几个百姓打扮的人,像是有些害怕地,合力打开了门。然后,见到了城外的大军,莫不也飞快地拔腿跑了。
姚副将看着眼前的场景,也是愣在了当场。
‘报!’山岭上,传命兵连忙骑着马赶到。
“城门已开,请将军下令。”
“……真开城门了?”胡人的二将军手上还拿着一把亮晃晃的刀呢。“不会吧,我就连个兵都还没有宰过,就……”
“二弟,莫要胡说。”胡人主将低声喝止着。
“我没料到他们就这么投降了。”姜将军皱着眉。“你要如何,冷公子?”
“……言要有信。”冷雁智说着。“我只怕这是空城计。”
“我让三千人进城打探。”姜将军说着。
“只小心莫要惊扰了百姓,在这春秋之际,诚信为要。”
“我懂的。”
***
‘呜……呜……’
冷雁智才刚掀开了副帅帐,里头小孩儿的哭声就传了出来。
“……你还在哭?真要哭到什么时候?”冷雁智说着。
“你杀了我娘跟哥哥……呜……”玄英趴在了床上,哭得凄凄惨惨。
“……什么时候?”冷雁智问着。
“……刚刚啊!就在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