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美的躯干转过去,向处政厅走去。可恩目送着,他有些失望,因为德修尔看起来一点也不激动,自己的归来就好像是
理所当然的一样,甚至连一句“辛苦了”也没有。
——不过的确是理所当然的吧,如果没有这么点本事是当不了那位殿下的仆人的。自己能够被他选中就是无上的光荣了
,所以不能再奢求别的什么。
可恩一边把干净的衣袍换上,将脸上的灰尘洗去,头发也重新束好,一边这样安慰着自己。但是当他把柜子的门关上,
从镜子中看到自己的时候,果然还是看到了自己脸上淡淡的失落。
这种讨厌的别扭感一直持续到了可恩走到处政厅门口,没有关上的门内侧传出德修尔和诺兰的交谈声。诺兰的话语还不
是很流利,断断续续颠三倒四地讲着两个月里的事,但德修尔听得很耐心,抚摸着它黑亮的羽毛,在感觉到可恩的到达
的时候,向门口方向抬头。
“我听诺兰说了,你这两个月做得很好。”德修尔露出一个微笑。
“啊,是……您过奖了。”可恩低下头,他觉得不可思议,他之前的闷闷不乐竟然在德修尔的一个微笑下就全不见了踪
影,连为什么会闷闷不乐也摸不着头脑了。
“虽然还没有仔细查看过,不过我想自称布拉乌修斯第一裁缝的魔物做出的东西应该不会差。”
“唉?”可恩疑惑地重新把目光对向了德修尔,只见他站起来离开了书桌,走到边上的柜子旁,把盛在丝绒盘子中的紫
色衣物拿起来。
“试试看。”德修尔把衣物递给他。
“这是……给我的?”可恩有些木纳地接过披风,他以为这种豪华的东西是德修尔的,没想到……
抖开,整件披风做工精良,一面是紫色的细密羽绒,另一面是稍深的华贵丝绸,滚着深紫的边,肩扣处一颗拇指大的黑
珍珠。
“不喜欢?”
“不!很喜欢……可是这是贵族的……”可恩低头,手上的披风明显地在胸口出留出了贵族纹章的空间。
“正式的文件很快就会下来,不过因为是准爵,没有封地也没有仪式。”
“……主人,您在说……”可恩有些跟不上是事情的发展,在足足延时了半分钟后,忽然反应过来了德修尔那平静的话
语里的惊人含义,心开始跳得飞快,手脚都有一种因激动而产生的无力感,“您是说我……”
“没错,撒旦主人也很中意你的样子,所以立刻就同意了。”
“……我是贵族了……我……”可恩小声地自言自语,在得到了明确的回答后,语气反而出乎意料地镇定下来——或者
也许是因为已经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激动去表达了。“德修尔主人,我有个请求!”
“说说看。”
“可否请您为我披上它?虽然没有受封仪式,可是我想从您手中……”
可恩跪下来,虔诚地将披风高捧起来,就像交出自己的性命一样。德修尔不说话,只是微微地翘了一下嘴角,将披风拿
过,甩开,披上可恩的身体,扣上肩扣。
“很合适。”
“德修尔主人……”可恩抬起头,手抚摸着身上的披风,仰望着站于他面前的人。他是贵族了,可以更自信地站在他的
主人身后了,他离他尊贵的主人终于近了一
步。这种隐含着疯狂的激动的平静眼神映到德修尔眼里,忽然和过去的一幕幕重叠了起来。那时候奥古斯汀被封为男爵
时,在从自己手上接过象征贵族的纹章和封号
时,也是这样的眼神。那时的德修尔看着奥古斯汀心中是孩子成长了的喜悦,而如今,这种心情却多了许多其它的东西
。
正式的文件很快就下来了。听上去很重大严肃的事,其实不过是德修尔起草文件,给撒旦签了字,再交给可恩而已。可
恩把那封薄薄的文件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
他现在想要找人赶做出一个纹章,漆黑的鹰,就像诺兰一样,但是拥有一双翠绿的眼睛。他要戴着这纹章,自豪地辅佐
他的主人。
而万魔祭就在这样的气氛中拉开了帷幕。
Verse XXX
午夜十二点,笨重而沉闷的钟声敲响,一声声回声重叠着铺满整个殿堂的时候,万魔祭开始。
殿堂的中央是圆形的七级台阶之上的主台,上面摆放着一张一人长宽的石床,黑色的石料不发出一点光泽,只有平整的
床面上如镜面一样反射着周围火把的光芒。
一百个祭礼少年少女围着主台,一道看不见的结界之外是观摩区,位高的贵族们拥有坐席,但他们宁愿和其它魔物一起
站着,走动着以便欣赏到每一个祭礼。
第十二声钟声结束,余音渐渐消散,所有的祭礼和魔物都跪了下来。在主台上,撒旦的身影由黑雾聚成,殿堂内一片宁
静。几个离得最近的祭礼悄悄抬起头,立刻被黑暗之主的华美冷魅震惊,激动狂喜地重新把视线放到地面上。
撒旦并没有穿什么礼服,只是用一件深紫得几乎是黑色的锦缎长袍裹着修长的身体,宽大的袖子垂在两边,长长的下摆
拖在地上。金色的眼睛在四下一扫,嘴边挂上标志性般的让人又疯狂又惊恐的邪笑。
“欢迎来到万魔祭。”声音慵懒、旁若无人、没有一点激情,但对于那些跪着的魔物们,却有着不可思议的吸引力,“
这些就是这次的祭礼们么?”
“是的,撒旦陛下。”回答的是出现在撒旦身后的少年,不是那个名声大作的大将军,但在场的不少魔物都认得他是万
魔殿大将军的仆人,几个月之前还只是万魔殿中没有资历的侍者,现在却披着奢华的贵族披风。
但是出现的是他,而不是那个大将军!那个理应负责万魔祭的大将军……
几个魔物开始把目光向祭礼中的一个少年投去。少年拥有与大将军如出一辙的金发,身上一件白色丝袍,尽管质地是上
上之等,但那朴素的式样在其它祭礼们鲜艳
的、华丽的或者暴露的服饰之间,简直就像是地位低下的侍者一样,但是撒旦却仿佛无视了其它所有祭礼一般,径直向
他走去。
“德尔。”
“是,主人。”德修尔抬起头,脖子上的宠物项圈清晰地暴露在魔物们的视线中。
万魔殿中早已有流传着大将军有两重身份和两种年龄的真相,也有人猜测了他会将自己作为祭礼献上,但是这种疯狂的
举动即使是与德修尔直面过的莱伊克也无法
完全说服自己相信。可是现在事实摆在了眼前,这种在整个魔界面前降低自己身份的举动换来的是撒旦对布拉乌修斯祭
礼的垂青,继而是对他本人的恩宠。莱伊克和
站在他身边的魔将军格拉海纳凝重带有愤恨地皱起了眉,他们不得不承认德修尔的手段超出了他们的预计。
殿堂中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德修尔身上,少部分的羡慕和崇拜被淹没在大量的嫉妒和不屑中。撒旦的视线再次周转了一
圈,然后突然提起嘴角,傲慢地扬起下巴。
“你以为我会选你么,德尔?”
空气好像僵滞了一下,德修尔清亮的嗓音从中划破。
“我服从您的意愿,撒旦主人。”
观摩席上不少魔物的表情变得兴致勃勃,饶有兴趣地开始开好戏,先前那些失落的祭礼们也重新拾回了希望。而撒旦接
下去的话无疑将他们的喜悦推向了高潮。
“把你脖子上的东西解下来。”
殿堂内霎时宁静得让人恐惧,接着骚动一下子爆发出来。嘲笑的、贪婪的、恶毒的目光就像决堤一样集中在德修尔身上
。
“撒旦陛下!您……”
“住口,可恩。”德修尔制止了激动得几乎要做出触犯撒旦的举动的可恩,对撒旦道了一声遵命,伸手将脖子上的项圈
解下,双手奉还给撒旦。
“德修尔主人……”可恩颤抖起来,被赐予项圈的魔物一旦被剥夺了项圈,就意味着失宠,意味着撒旦再也不会对他感
兴趣。失宠的宠物会遭到怎样的下场,可恩
在成为德修尔的仆人之前看过太多。可恩从来不对他们有怜悯之心,在魔界一切都是依靠实力,单纯依靠一张脸来博取
黑暗之主的欢心,被遗弃也是理所当然。但是
现在不一样,那是他的主人,高贵容不得侵犯的主人,可恩无法想象自己的主人会成为被遗弃的对象,那个无论何时都
从容不迫的……
从容不迫……
德修尔的脸上依旧是那样神圣般的美丽,平静无畏,与过去从撒旦那儿接受其它的命令时没有任何区别。可恩忽然觉得
自己是多么愚蠢,他是因为当初在威尔德希
行宫时的镇定不乱而被德修尔看中的,现在却因为浅薄的思维做出了这样不符合德修尔的仆人身份的举动。撒旦陛下一
定还是宠爱他的主人的,昨夜里主人也还是在
撒旦陛下的寝殿中过的夜,所以撒旦陛下一定有什么别的用意。连身为主角的主人也没有慌乱,他这个仆人在担忧什么
呢?
可恩的表情很快恢复了沉着,他用满怀信念的眼神看着他的主人。但接受到这样的目光的德修尔,在撒旦没有犹豫地从
他手中拿走项圈时,心中却并不满是素来的自信。
失去撒旦的宠爱的话,自己究竟还能剩什么……
一瞬间的动摇,变成涟漪一圈圈荡开来把原本平静的地方也搅得起伏不平,直到从坚硬冰冷的地面上传来物品碰撞的声
音,德修尔才缓过神来。
“谁抢到它把它戴上,谁就是万魔祭的第一份被送上祭台的祭礼。”撒旦的声音充满着魔性,德修尔辨出了如同大理石
地面一般的冰冷,不悦的冰冷,就好像刚才
他把自己的项圈扔到地上时一样的感觉。但是察觉到这点的似乎只有德修尔,周围的不少祭礼们已经争先恐后地向那项
圈扑去,仿佛叠罗汉一样。
撒旦冷眼看着,德修尔纹丝不动地跪着观察着撒旦的神情。很快有一名少年欢呼了一声,跪倒在撒旦脚边,脖子上歪歪
扭扭地戴着那根项圈。德修尔看了他一眼,那是某个魔将军送来的祭礼。
“做得不错,那么开始祭典。”
祭礼们给撒旦让出了路,几个侍者在可恩的指挥下进入了主台,把少年抬起,放到石床上。少年的眼中充满着欢喜和期
待,沐浴在周围嫉妒的目光中让他满足不
已。他的身体显然也是经过特别调教的,所以在侍者将他身上的衣物除去,双手绑在石床头部时他一点没有慌张,撒旦
随意的抚摸也很快让他敏感地起了反应,娇媚
的呻吟时高时低。当撒旦的手指伸进他体内时,呻吟声越发欲求还退,但是在某一刻,声音突然变了。好像是极端痛苦
却在忍耐着发出媚吟,他的脸色也开始苍白,
然后终于再也忍受不住,他开始痛呼求饶,被绑住双手的身体像挣扎的鱼一样乱跳。观摩席上刚才还得意洋洋的魔将军
慌了神,看向撒旦,只见寒意从金色的眸子中
掠过,石床上的少年再也不动了,黑色的石床看不出任何变化,但少年白皙的双腿渐渐被殷红色浸染。
“拖下去。”
撒旦下了命令,人消失在空气中。殿堂里的魔物开始退场,德修尔把剩下的事都交给了可恩,离开殿堂刚刚跨出一步,
又收了回来。
今晚他该去的是威尔德希行宫,不再是撒旦的寝殿了。
Verse XXXI
这是次非常血腥的万魔祭。
第二天被撒旦选中的少年几乎是用宝石着装的,那些粒大滚圆的珍珠、棱角分明的宝石最后全部被塞进了他的体内,也
要了他的命。第三天的少女有一双极为漂亮
的绿眼睛,这双眼睛为她赢来了万魔祭开始以来撒旦的第一次临幸,但狂烈长久的临幸最终使得她无法满足撒旦的需求
,在石床上昏死过去的时候也是她被撒旦处死 的时候。
到了第四天,祭典的殿堂里已经充满了惶恐不安。撒旦的残忍魔界里众所周知,但听闻和亲身感受的差异是巨大的,剩
下的祭礼中的大部分已经放弃了想被选上成为撒旦的情人的想法,他们现在只希望能够平安地渡过这个恐怖的万魔祭。
当然,有着这样想法的祭礼中并不包括德修尔。
自从第一天撒旦收回了他的项圈后,撒旦就再没有看过他一眼。万魔祭是撒旦的节日,德修尔知道不停地有撒旦的情人
宠物进入撒旦的寝殿,无论白天黑夜,处政
厅中根本见不到他的身影,一天中唯一能见到的只有午夜祭典之时。万魔殿中已经有大将军失宠于撒旦的流言,甚至说
撒旦如此残忍地对待祭礼也是由于对德修尔这
个万魔祭负责人的迁怒。德修尔从不会轻信这种消息,但他也确实不明白撒旦这次想干什么。不只是因为能够直面撒旦
,从他的眼睛表情中读出他的想法的机会少
了,而且心里有种什么阴影开始萌动,一种让他害怕让他逃避的东西。
这样的情形又持续了三天,万魔祭的前六天过去,六个祭礼中没有一个活了下来。献上他们的领主们由恐慌变成了心安
理得,甚至有暗自高兴的。如果七个祭礼谁
也不能让撒旦满意,那么大家都得不到恩泽;更重要的是,那个受宠备至的大将军明显被冷落了,这一点让看不惯他的
魔物们都心情舒畅。
第七天,万魔祭的最后一天。是否失宠,是否以第七个祭礼的死亡来结束这次万魔祭,全在这时了。
午夜十二点的时钟敲响,九十四个祭礼围着主台跪着等着他们的命运,但是撒旦迟迟没有出现。殿堂里的气氛压抑得透
不过气来,撒旦就好像在试验他们的心理承
受能力一样,任凭秒针、分针一格格地跳动,身影却始终不出现。直到时针也向前迈进了一个数字,撒旦才好像想起来
这九十四人以及其它的魔物一般,慢悠悠地降
临到主台上,瞥了一眼四周,索然无趣地开口。
“每次万魔祭都在这里举行,太千篇一律了,不如今晚我们换个地方。”
被等待折磨了一个小时的祭礼们神经一下子又绷紧,他们不知道撒旦这次想玩什么游戏。
撒旦扫了一下眼皮底下的祭礼,七天来第二次把视线放到德修尔身上。“德尔,把你的行宫拿出来给我做万魔祭的殿堂
。”
身后有一片轻得辨不清的嘘声,好像说着“连行宫也被收回去了”之类的讽刺。
“是,遵命。”德修尔低下头。
“不过既然你是威尔德希的主人,那么第七个祭礼就由你来好了。”
“这是我的荣幸,撒旦主人。”德修尔再次把头埋低,这回身后的不仅是讽刺了,如同第一天时的仇恨嫉妒又卷土重来
,甚至比那天的更为猛烈。
“哦?看来众卿对我的这个决定不太满意?”
议论声顿时消失,但是魔物们的脸上还是显着不服。
“既然这样,那么我就多选一个好了。”撒旦转身,好似闭着眼抽签一样点了第二排的一个男孩,“你和德尔两个人之
间我只会挑一个,一个小时后我会进入那个被我选中的祭礼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