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种好事?
“为什么?”我问。
他挑挑眉,很是好看,“也罢,说清楚也好。你不是有吸取法力的能力么,我就是中意你这个能力。老实说吧,我有顽
症,无法自己修炼法力,连带我的门派也不擅长斗法,因此,如果有你,倒是方便得紧。”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我给你做打工的,打杂的,打人的?
“反正,你也不能违逆我。”
这才是重点吧。我知道他指的是他的异眼,我身为小妖,完全没有抵抗的可能。
不过,如果他愿意以一魂的代价助我完全妖化,我又何乐而不为?就算他是异眼在胁迫我,我也可以当作是报恩。
“当真只是因为这个?”我要确认一下。他的模样态度感觉,和在船上的时候实在差太远了,
我甚至怀疑他和船上那个是不是同一个人。
他露出渗人的笑容,“我也中意你这粉红的面皮。”绝对是同一个人!
纳魂的仪式相当复杂。但门主还是坚持立刻进行。
我对他甚至比我还焦急甚为不解,仍然服从了他的安排。
以魂补魂是罕见的法术,主要是因为世上甚少有人肯将自己的一魂交出,作为魂种来助人。魂魄不比心啊肝啊这些肉身
的东西,这一世没了下一世还可以再长;有些法术过人者甚至可以就血肉灵药再造人身。
所以对修道者来说,缺胳膊少腿掉了个内脏根本算不得什么。
不信你看,平心崖上那群没心没肺的不是活得甚好?但是魂魄,那就不同了。
一生一世,转生来世,你有的魂魄只此独一,再无其他。修道者可以分散魂魄,甚至抽魂化体,却无力再生。如果失去
一魂,那么,永生永世,你都不会再重获这一魂,你作为残缺体将永远缺憾。所以说,我对他要将一魂给我深表怀疑。
道德再高尚,再舍己为人,做到这个地步也难免会有变态的嫌疑。
更何况他的道德标准,我总觉得不会太高。我瞄了眼门主,他正在仔细点镇魂灯。
七阴镇魂灯,七阳因缘索。均是镇魂锁魄之物,看来他是认真的。
这两种宝物已经按照方位摆放好,我就平躺在其中。
偏头看他的表情,阴灯照影,他用一把小刀挑动灯芯,看上去阴沉至极。
我只想到一句话。人为刀俎,我为面人。
11
醒来后,我首先看到的是雪白雪白的天花板,上面还有暗花和金色纹路。我看了一会,试着动动脖子,很痛,感官从刚
醒的模糊浑浊中开始回复,我立刻觉得全身上下很僵硬。奇怪。我勉强撑自己起来,丝被从面前滑落了,带来凉凉的细
腻触觉。不对!我什么时候有过诸如凉凉啊,细腻啊之类的感觉。
我粗糙的面皮肌肤哪里能有这么细微的感觉,连典墨踹我都不痛不痒。
低头一看,大片光溜溜的肌肤,人类的肌肤。
谁的?从这个角度看了,应该是我的。
我试着摸了一下,立刻,胸口传来触感,而我瞪着的已经不是那片肌肤,而是摸那肌肤的手。举起来,是我的,确实是
我的手。
可是,怎么可能啊!这指节分明,有指甲,有毛孔,有体毛的,是我的手?
记得昏倒之前,我的手明明像是大馒头上面粘了五个小馒头。
我的手落到脸上,皮肤的感触,鼻梁,眼睛,眼睫毛,甚至把手指探入嘴里,温暖湿润,是人类的口腔。我我我我我我
我……化身了!!!!
从床上一跃而起,我猛扑到镜子面前。
作为有史以来第一个狗尾草成精,我有充分的理由要看看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
镜子里的是一个年轻人,颇有男子气。我摸摸脸,影子也摸摸脸。是我?
真的是我!我惊呆了,我,这,这,我!我想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我不是美人呢?难道就因为我的本体是狗尾
巴草,成妖之后就长得这样随便?
不过,可以改善的吧?只要我好好修炼,然后把所有法力都投入到脸上,那么应该可以改善。但是究竟要长成什么样子
?
我倒是不指望能成为典墨成长后的模样,但是,如果能……
头脑里自然浮现那天所看到的典墨,我与他距离那么近,他脸上每分每毫我都看的一清二楚,记得明明白白,月光在他
脸上投下的阴影,嘴角微微勾起得意的笑容,包括他略过我投向李梳的专注目光。一想到就身体发热。
我低声咳了几下,思绪回到当下,视线也回到眼前。
然后我吓了一大跳。镜子里现在那个人是谁?长得有七分像典墨,不过已经足够迷死我。我凝视着他,身上越来越热,
镜子里那脸越来越像典墨,到最后已经完全乱真了。只是,表情茫然而惊讶,那眼神不像典墨,比较像我。
不对!我突然清醒过来,全身热度即刻退去。镜子里又是刚才那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难道,我拥有的,是化形的能力
?这种强悍的能力,我这个小妖居然能够修得?我前后一想,又在头脑里勾画曾影的模样,即刻,全身再度热流涌动,
镜子里即刻出现了那个冷冰冰的面瘫男,一声不吭站着。好好玩。
我又试了试那个把我拔掉的人,面前立刻是俊美无双,再试试炼化我的美人,面前就是风情万种,试试李梳,面前马上
是懒懒散散。
哈,太有趣了,再试试典墨。
我又在头脑里勾勒典墨的模样,这次更加顺利,大约一两秒钟,镜子里就已经是典墨了。这次没那么震惊,我得以细细
看去,学着典墨露出他的表情,微微偏一下头,嘴角一勾。太像了,简直就是典墨站在面前。
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一点。刚刚我激动过度,是光着身子扑到镜子面前看自己的人形。因此镜子里当然就是光裸的典
墨了。
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就开始向下,形状优美的脖颈,肩膀,锁骨......
停不下来完全停不下来!一缕鼻血,歪歪扭扭地流下来。呀,典墨流鼻血了。
我连忙抓起梳妆台上的丝巾,擦了擦。殷红的血,化身为人的特征。
做了人真麻烦,看美人还会流鼻血。做面人的时候多好啊,最多滴点面汤,不影响啥。我想着,视线又忍不住回去了。
为什么明明就是擦鼻血这种逊毙了的动作,这幅皮相做起来如此率性迷人。
我丝巾在手,专注看着镜子,镜子里典墨丝巾在手,也专注看着我。我的视线自发地再次顺着他光裸的肩膀向下。这次
我想,非礼勿视!
我又想,这话谁说的啊,简直就是我内心的真实写照。
我想非礼他,你们闭上眼~
我四处看,发现床边的长椅上搭了一整套衣物,我拿过来穿上,很合身。
稍微有点累,看来化身也不是非常轻松的事情。
不过,难道只能化身成美人?我心里嘀咕了一会。
我又在心里勾勒人妖门主的模样,立刻,镜子里显现出真叫人难受的一张脸。我不敢对着门主指指点点,不过对着镜子
我就敢了。其实,你还可以更恶心人一些。
我仗着自己的新能力,开始对着镜子修饰这张脸,对对,可以长得再粗犷一些,身材再魁梧些,脸更大饼一些,脸色更
油条一些,这样配上女人的胭脂水粉和水袖广裙……
我正对着镜子寻找最人妖的造型,一个声音打断我。
“好玩么?”吓得我立刻返回原型,抖索着缩到角落上。
“刚才不错啊。”来的正是门主,“竟然已经可以化形,看来你跟那一魂非常匹配嘛。”我只好唯唯诺诺地点头。
“现在正好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门主悠闲地说,“有两个人到我们这里来了。我不想见他们,你正好化形,替我
担任门主。就刚才那个造型,我觉得不错。”
“可是,”我嘶哑着嗓子说,“刚才那个,不是特别像你。”
“没关系,本来见过我的人就少,而且那个模样,根本不会有人细看。”
这个我信。
“可是,我说话,不流畅。”我说。
面人的时候我说话可流畅了,不知道为何,化身为人后,发音变得困难多了。
“这个也没关系,就当你天生喉口生有异物,无法长时间说话。我呢,就是你最信赖的大弟子,呃,名字就叫严庄。就
说我因为有心灵相通之术,所以才被选为大弟子,代替你的口舌。”
我其实真的不想,让我这样的花痴化身那样的白痴,还不如要我的命呢。
但是异眼在身的门主,不是我敢反抗的。只好勉强上了。
门主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你的名字是何筒,是闭峰门的掌门。你记住了,何掌门或者何门主都是叫你。而我就是严庄
,记清楚了。我会交代曾影,其他门徒不会注意到的你是赝品。”
知道了。何筒,呃,现在是严庄了,他伸手在水盆里一点,水花飞溅,水镜出现,里面映照出如今站在闭峰门前的人影
。
“我们要对付的就是这两个人。你也呆过平心崖,你认识么?”严庄问。
我看了一眼水镜,几乎叫起来了。我认识么?平心崖上我谁都可能不认识,就这两个不可能。这分明就是典墨和李梳。
我的视线落在典墨身上,他银色的头发已经染黑,多半是李梳怕太引人注意。
其实他长这个模样,什么样的发色都没会差别地招人注意。
他在看李梳,眼神很温柔,我看着他的脸,突然想起刚才看镜子的一幕。
脖颈,肩膀,锁骨,胸口,细腻的肌肤……死前回放一般在我头脑里过了一遍。
不好!鼻子里怪怪的!我啊了一声!来不及了!
鼻血顿时飞流直下三千尺。最后我撩起桌布才勉强把它堰塞湖了。
严庄在旁边笑起来。我可笑不动。我怀疑我可能会因为典墨贫血而死!
我捂着鼻子,怒吼,真TMD一见裸男误终身啊!
12
后面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和李梳典墨一聚,没啥好说的,反正一切交流的事情都是严庄在办。我只管在那里装人妖,一会看看镜子,一会摸摸头
饰。
不过他们的来意真是叫人吃惊,居然是来抓我的。
李梳说得很模糊,不过我大致还是能明白,大约平心崖上发生的事情,全部都怪罪到他的身上了。只有抓回了我这个罪
人,他才能洗清冤屈。
我假装不在意地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的典墨。
暗自嘀咕,李梳你就继续犯傻吧你,真正的罪魁祸首可不是我,而是你身边这个弟子啊。李梳如今叫典墨小黑,我也跟
着改口。
小黑的眼睛在我身上转了几圈,我想他不一定能猜出来是我。
毕竟他见过的是面人,而现在的我却是一个完整的人,连魂魄的破缺都补全。他的眼神好几次都落在我的身上,我都专
心看自己的指甲,小黑若有所思,眼神又落到了严庄身上不必抬头,我也知道这两人必然在眼神互砍,心思各异。
我偷空看了眼李梳,他正愣愣看着手上的茶杯,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
他真是个幸运的人。
时间差不多了,我懒得再和他们折腾,便借口补妆走开,反正剩下的事情严庄自己会打理。
一脱离那两人的视线我立刻浑身舒坦,直接跑回门主房间,倒在床上做一件我很早就想做但是一直无缘的事情,思考。
严庄没有对我隐藏过他的打算,对于这个无法修炼法力的人来说,有我这样绝对服从命令的面人实在太方便了。
不过他和李梳小黑周旋究竟是有何打算,我就不太清楚了。
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门打开的声音惊醒了我。
抬眼看去,正好严庄推门进来。
我看到他神色严峻,曾影跟在身后。他也看到了我,没什么表情,直接走到梳妆台前,口念法诀,墙上凹陷处银光一闪
,一个盒子出现了。
严庄并不避讳我,直接打开盒子,我看到一束香。
再怎么无知也晓得严庄半夜前来不可能是要给我上香,忍不住问了句,“你干嘛?”
严庄看看我,说,“反正你迟早都得知道。过来吧。”
我凑了上去,严庄拿着那香在我鼻子前面晃了一下,淡淡的香味,我正要好好辨析一下这是什么香的时候,突然觉得头
昏脑花站立不稳。
严庄立刻移开了那香,“这时迷迭所制的香,天下罕有。对人自是无害,但是对非人之物,闻起来就犹如迷香一般。”
他看着我,“比如你这样的妖,是不是觉得晃悠?”
不,我不晃悠,只是这个世界好像晃悠得紧。
曾影取过一个面纱,给我戴上。过了好一会,才觉得好些。
“这面纱可以隔绝迷迭,你不要取下来。”曾影叮嘱我,又问,“门主,现在就去把门内的所有熏香换为迷迭么?”
严庄点点头。
“你,要对付,谁?”我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李梳是人,你说我要对付谁?”
“小黑?”
“我就不信他是人。要探索他的来源,必须先让他少些防备,迷迭就是为此,不过真是太麻烦了。”严庄叹口气,“光
是准备法阵就耗到现在。”
我想了一会,便问,“你为何不用异眼看出他的来历,干嘛又是下药,又是法阵的?”
我承认我这么说是有私心的。小黑的来历成迷,我也很想知道。既然严庄有这个本事,何不满足一下大家的求知欲。
严庄的身体明显地抖了一下,脸上露出十分复杂的表情,甚至有点恐惧。
“如果简单就可以使用异眼,我又何乐而不为?”严庄慢慢地说,“可是,这异眼虽然好用,但是,副作用太严重了。
”
“啥?”我不明白,这个时候曾影刚好进来,报告说香已经全部替换好了。
严庄点点头,走了出去。
我发现他的脚步甚至都有点踉跄了。
曾影叮嘱我万万不可取下面纱,也要走,我将他拦下。
“门主他,那异眼,为何?”我断断续续地说,组织语言。
曾影看了我一眼,回答倒是很痛快,“门主每使用一次异眼,就有十二个时辰的副作用。”
“什么副作用?”
曾影指指我,“就是这个。”
我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女装,“女装癖?人妖癖?”
曾影点点头,“外加审美异常。”
我惊呆了。异眼天下奇物,世间莫不向往。
可是,若大家知道使用异眼的代价就是十二个时辰人妖癖加上审美异常,我怀疑还会不会有人想要啊?难怪啊,那天严
庄用异眼驯服了我之后,立刻就离开回房去了。多半是赶着去换女装吧。
“可是,只要你自己知道是十二时辰异装癖,那就好办了嘛,不穿就行了。”我说。
曾影叹口气,“哪有如此简单。异眼的强制效力,你也很清楚吧?”
对,作为妖物的我对异眼的能力感受良多。
“就算自己知道这很诡异,很变态,但是,门主就是无法控制自己。许多年来门主也想过许多法子,但终究发现抵抗是
没用的,完全没用。”曾影又叹气,“异眼如此好用,只要用过一次你就再也无法忘记。但是用得越多,它的副作用越
大。我刚入门的时候,门主的女装还吓不死人,时间也只有是七个时辰;如今越演越烈,时间也越来越长了。”
我心里为严庄默哀。曾影走了之后,我躺在床上却再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