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叶影婆娑,灿烂阳光昭告着夏的脚步,然而如此炽盛的骄阳下雷羿依然觉得冷,很冷,冷到令素来喜冷厌热的他
也几乎打起哆嗦。
「雷羿?喂!」眼见人不知想到什么,脸色越见苍白的不对劲,白辰不禁开口唤了声,却是直到手搭上肩头摇了摇才把
人给摇回神。
「怎么,这就怕了?还真是小鬼一个,胆子就只和老鼠一样大,看来青浥门也不过尔尔。」讽词激将,鄙夷神情下的心
绪实则忐忑不安。
对他们来说,这个被带回极乐谷的敌人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更别说人竟被那怪物看上纳做脔宠,如此天赐良机,错
过,只怕再不会有。
「怕?」眉微挑,带着几分困惑,随即雷羿才意会到人是把他的反应当成了害怕。
也是,一般人该都这么想吧,但自己在怕之前,更多的却是……
垂睫敛掩眼底的起伏,雷羿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左肩发疼,时非以往,这只大钳夹再不知节制的话可是会害他这几根老
骨散架,正打算开口叫人把爪子收回,视角一隅却映入抹熟悉的身影,一脸玩味地直瞅着他望。
来得正好,他正想跟人仔细算算这些个帐目未清的。
「不是吗?瞧你吓成这样子,不怕的话就证明给我看哪!」再接再厉地激人颔首答应,话说得口沫横飞的男人显然还不
知道背后已多了个煞星。
「要我证明?」眼珠子一转,雷羿突然玩兴大起,掌撑着下巴的左手伸出食指朝远方颀长青影勾了勾,「过来。」
「啊?」丈二金刚摸不着脑,白辰完全无法理解面前小鬼出人意外的举动是什么意思,他的人不是已经站在他面前了吗
?
兀自思量间,一阵轻风拂颊而过,随即一张十分面熟的俊颜骤然出现在视野中,还不及讶异时,就见雷羿张开了双臂一
把拥住来人送上红唇。
目瞪口呆,一时间白辰只能愣愣地望着两个人在面前吻得热烈,等他终于意识到那离自己只有尺许之距的不速之客究竟
是谁后,手脚早不听使唤地动也不能。
一吻结束,雷羿犹顽皮地在人唇上大力啵了声,然后得意洋洋地转朝僵杵在面前的倒霉鬼斜睨了眼:「这证明够了没?
现在不知道谁才胆小如鼠,嗯?」
无法开口反驳,白辰全部的气力都用在竭力不让自己抖如筛糠,又一次地和死神相遇,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好运气用完了
没。
「手拿开。」
不冷也不热的语声,没什么特别地高低起伏,然而白辰却宛如当头棒喝地骤然从恶梦般的混沌中清醒,飞快抽回手,人
更是猛往后退,张惶仓促地就连左脚的不便似也忘了,差一点就摔得四脚朝天。
这回换成曲逸旸大感兴趣地眉宇一挑,他记得从前这爱穿白衣的家伙可没这么怕他的,就连祭出指禁煞也不见吓成这德
性,活见鬼似的……鬼……
是吗?唇撇,嘴角微勾了勾,若有似无的笑意泛着令人颤栗的凛冷气息。
呵,原来是终于搞清楚了他是谁吗。
正端详着该拿什么「见面礼」出来好让人不失所望时,耳畔突然响起阵叫人鸡皮疙瘩直起的嗲声娇啼:「旸旸,别管他
啦,人家想回房了,抱我。」
这又是哪招?古怪地朝人瞅了眼,在见着人竟是嘟嘴眨眼故作妖娆时,满身疙瘩瞬时掉满地,但曲逸旸也没漏看那记暗
朝白影递去的眼色。
啧,他倒忘了雷这小子可不是个安分的乖乖牌。
依言将人打横抱起步往内厅,曲逸旸故作未觉两人眉来眼去的诡异,直到把人扔上床才开始关门算帐,不过头件要算的
是那害他到现在耳朵还不太舒服的——
「你觉得我喜欢这款的?」说个话娇声细气,走起路来一步三摇?
「应该不是吧。」恢复常态的雷羿不甚认真地耸了耸肩。
「那刚刚是鬼上身还是发羊癫疯?」
「开玩笑,不这样我好不容易才交上的『盟友』岂不马上就得上阎王殿报到?」
眉挑,为人意料外的诚实,「盟、友?」
他还以为那是敲不开蚌壳的秘密。
「对,盟友,同盟之友。」加强语气点了点头,雷羿打了个呵欠朝身后软软的叠被缩去。
然后呢?目示着人继续,谁知等了大半晌也没句下文,人根本已如春阳下的懒猫,恬适地一脸睡意,曲逸旸无奈地扯了
扯唇。
「那大嘴巴的家伙说了多少?」
不必猜也知道定是白辰那碎嘴说了不少有的没的,雷羿对他的态度才会变得这么不一样,就好像重回往昔时光,毫无芥
蒂。
看样子得再加快脚步,省得夜长梦多再添变数。
「不多不少,恰恰让我认清该往哪边站而已。」
面对人依旧敷衍的答案,曲逸旸开始觉得头大了,因为雷羿的耐性不比粒米大多少,能让他这样下甘不脆拐着弯子说话
,就表示人已被彻底惹毛,结果自不是只一个「死」字利落。
「雷,我得知道白辰说了多少,很重要。」
一着棋错满盘皆输,别两边都猜哑谜打迷糊仗,结果该整的没整到,反而绊着自己人坏事,好比说在雷羿对自己改观后
,就不能再故技重施地拿来当诱饵放烟雾,否则骗人不成反倒泄底。
「好,那交换,我也得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直视着面前的深幽暗眸,清澈大眼灼如火跃般叫人无所遁形,「你该知
道是男人就不会希望只被藏在羽翼下保护,如果你也认为我只是个小鬼,那么就拆伙各玩各的。」
无语,幽泽一沉变得更为深晦难明,时间在夕阳越斜天色漫沉中渐逝,就在雷羿沮丧地以为人依然不愿把他视作并肩战
友说出实情时,微沉的嗓音低低地在耳边淌过。
「极乐谷有门秘技可以叫人不由自主地说出一切,包括喜怒哀乐最真实的感受。」头一句,曲逸旸便直接送上开启所有
答案的钥匙。
为什么要刻意让人误会不把话说明白,为什么忽冷忽热时而叫人熟悉时而又令人陌生,甚至为什么那晚会不顾他意愿地
下药求欢。
「……你想藉我骗谁?秦泸瑜还是封舟瀛?」想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被那所谓秘技掏过底了吧,就不知道被骗着
的是哪方人马。
眼微垂,雷羿不着痕迹地转开了眼。
该要高兴的不是吗?好不容易听到了企盼多时的答案,再不必和自己拔河地挣扎,然而松是松了口气却也无法不感到黯
然失落。
虽然说那一晚不是他心甘情愿的,但在知道一切只是刻意安排的后,说不在意还真是违心之论,毕竟他已经厘清了人在
自己心中的位置,自也会期望对方对自己也抱着同样心思,期望着那如此亲昵的相拥……不单单只是骗人的虚凰假凤。
「秦泸瑜还封舟瀛?看样子白辰倒是急着表明立场好争取你这『盟友』,也罢,省得我还得多费口舌解释这些狗屁倒灶
的无聊事。」
「小旸旸,别又顾左右而言他给我东拉西扯,从实招来。」深吸了口气,暂把怅然抛却脑后打起精神,雷羿没忘了还有
正事待办,既然搞清楚了人还是自己家的,他当然再不会客气地容人蒙混带过。
听得许久未闻的昵称,曲逸旸不禁眉梢子一挑,却不知是感动的多还是感慨的多,这小子,还当他是以前的「曲逸旸」
吗?要知道有些东西放出去后可是再收不回来的……
算了,就让人慢慢体会吧,迟早人会明白多了个「封」字的「曲逸旸」究竟差别在哪儿,嗯,就举个例子让人感受一下
吧。
「旸?」杏般大眼万分不解地看着人弯腰除了鞋袜后又回头扯自己的,再还拧了条湿巾抬起四只脚丫子全仔细擦洗了遍
。
这是啥意思?怎么话说得好好地突然洗起脚来?相处这么久,他怎么不知道这家伙还有这等怪癖?
「说来话长,我们还是边做边说的好,省得春宵苦短还没过足瘾就鸡啼鸟鸣了。」
啥?还没搞清楚状况,人已被猛地压倒在床一阵天旋地转,雷羿忍不住抗议了声:「你搞什么鬼!?」
去他的什么鸡啼鸟鸣!?天根本都还没黑全吧?
「看不出来?那……」促狭地微挑了挑唇,不安分的五指已是三两下挑开襟领盘扣后,窜入衣衫内攻城掠地,「现在呢
?」
热,被大掌游抚过的地方都似火灼般烧烫着,记忆如潮,情欲的战栗一点一滴自身体里逐渐苏醒,刚抛却的那点惆怅也
同样地一点一滴越见清晰,雷羿逃避地偏开脸,无以言喻满涨心房的酸楚渐渐化作点点星火。
「这回又是打算做戏给谁看?」
「……」面对身下人明显异样的举止,曲逸旸先是不解地皱了皱眉头,随即便明了了人在闹的是哪门子别扭。
唇扬,笑得恁般愉悦,因为他似乎已经得到他要的了,一个完完整整、只属于他的雷羿。
「看样子你又忘了我说过的话了,雷。」游戏般时轻时重地揉捻着两点茱萸,在人终于忍不住气鼓着腮帮子转回头时,
惯于隐蔽的黑眸难得如拨云见日般露出几许曙光暖彩。
「我说过,『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不相信?」
「……」仍然赌气地不发一语,雷羿故意不看人睇凝的眼,尽管明白如此斤斤计较着实在很孩子气,却偏是阻止不了自
己贪心地索取更多。
「白辰说过我是什么吧。」抱着人半转了圈让那胡思乱想的脑袋枕倚在自己胸膛上,墨瞳重新恢复无底幽冷,那属于暖
阳的色彩只如昙花一现。
「离开那个洞前我会的只有一个『杀』字,敢跟我争我抢的,杀!碍事挡路的,也杀!管他是和我同样的孩子还是被当
作食物丢进洞里的活物,我下手从没犹豫过,不算什么特别,几个活得好点的孩子大都是这般,当然,也有自顾不暇还
不忘帮人的『好孩子』,可惜在那个洞里当好孩子是绝不可能长命的,欺骗、利用、背叛,这些招数我们六、七岁时就
已玩得娴熟,说是本能也不为过,所以不必懊悔什么有眼如瞎识人不清,想分清楚我们这类人的虚实真假,呵,跟缘木
求鱼差不了多少。」
依旧无语,只是这回雷羿不是不想开口而是不知开了口该说什么,隐隐却也明白其实根本毋须说什么,所以尽管心如潮
涌,他还是静静趴俯在人胸前,听着那一声声心音,仿如古井般无波无澜。
「知道这群家伙为什么这么怕我吗?」指卷着披散胸前的长发把玩着,果如雷羿拜所料地,貌似询问的嗓音不待有所回
应便径自说了下去:「当然,一部分是因为我强到他们惹不起,但大部分怕我的都是知道那一年极乐祭结果,那一年被
选做祭品的孩子比历届都好,他们原先期待至少可以有五、六个出洞成为壮大势力的新血,没想到等到的却只有我一个
,洞里头除了我未吃完的猛兽腐尸外就只有满地白骨。」
「意思是,老早我就把所有活人部杀了,在食物充足,该合作共御毒蛇猛兽以求生存的时候,我却嗜杀成性一个不留地
把那些底子还不错的同伴全杀了。」唇抿笑了笑,到现在他都还记得出洞时那一张张惶恐错愕的脸孔,那是令人十分愉
快的记忆。
「所以别问我亲人、情人还是爱恨什么的,我不会知道那是什么鬼东西,对我来说,日子其实很简单,活着、拿我要的
、除掉我不要的,就只三件事而已,直到遇上了你这个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的意外麻烦。」
「我?」霍然爬起身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雷羿当然不可能再保持缄默,什么怜惜还同情的顿时全飞抛九天,任是谁莫名
其妙被列在生死簿上心情都不会太好,他可不知道自己这条小命原来还是老虎嘴下留下的。
「还记得刚到青浥的时候你老找我的碴?」
「啊?就因为这个?一点小小的恶作剧?」怪叫了声,雷羿简直不敢相信就只因为一些看人不顺眼的作弄,就被这小心
眼的家伙列入地府应卯的黑名单。
亏他到现在都还以为人那时是根不开窍的蠢木头,老实到被他整得团团转也没句恶言相向,搞了老半天该叫扮猪吃老虎
才对!
「一点、小小的、恶作剧?」声调渐扬,漆眸微眯了眯:「你确定没有记错?」
欸,好吧,他承认若按刚才人说的算,犯的不是王法也属天条了,而且好像……还不只那么一两条……
皱了皱鼻尖,雷羿随即不甘示弱地伶牙反击,外加拿指头在身下趴倚的胸瞠上胡乱比画着捣蛋,「既然大老爷想宰了小
的,那结果怎么是我这贱命蝼蚁到现在还活蹦乱跳,反倒是你这位生杀在握的大老爷混到雷炸水溺惨不忍睹?」
「算你运气好。」没阻止胸前做乱的掌指,夜色暗瞳只是更为深沉了些,「我那时候还羽翼未丰,你又是古閺沄带回来
的人,哪怕只露出点杀意青浥就不可能容得了我,真被赶出了洞庭我可活不下去,姓秦的老鬼从知道我存在的一天,就
没停过想杀我的念头。」
「秦泸瑜?」
「你不会忘了在浔阳石室里我的惨状有多逼真吧?差点没被剥层皮,那些家伙逮着了机会可不会手软,我是封老头打的
如意算盘,为的就是日后牵制这姓秦的狐狸。」
「所以说……你是封舟瀛的人?哇!别乱摸!」一声惊呼,雷羿红着张脸己紧抓住不知何时爬上腿根的逾矩大掌。
「我好像说过边做边说吧。」露齿朝人一笑,曲逸旸完全不觉有错地搬来了另只手握上腰,「姓白的难道没说过我哪边
也不是?封老头对我可不比姓秦的好上哪去,想留着我又怕谷里腥风血雨终日不得安宁,索性就把我踢出了门自生自灭
。」
「呵,人家那叫作有先见之明,瞧你才回来几天就……唔。」边说话边还得和两只在身上乱爬乱摸的手打架,雷羿已忙
得无暇他顾,自然也就轻而易举地被人拿唇堵个正着。
唇吮舌挑,曲逸旸炽烈地向身上人索吻着,一则顺心而为,二则怕雷羿留有余裕想的话迟早会发现他话里的漏洞。
以他的性子而言,怎可能放着一个想利用他一个想杀他的活这么久?又怎可能因为「命令」就乖乖回到这里?更别提封
舟瀛又是怎么会放心传他一身所学。
三个人间的纠葛牵制,他不想让雷羿知道得太明白,不想让人知道他的生死其实掌控在封舟瀛方寸之间,也许本性使然
,他大概永远也不可能任自己摊在阳光人下让人完全看得清楚。
一吻将尽,曲逸旸倏地一轮指点解开人禁闭已久的穴道,而后丝毫不当这是什么大事地继续手嘴并用边脱人衣服边烙下
吻痕。
「……你这家伙,就不怕被我一脚踢下床?」喃喃自语着,雷羿完全无法理解曲逸旸在想什么,现在的他内息复涌全身
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除非再点上穴道或打伤他,否则只要他不配合,就算想硬着来也不可能。
「这次我不想再用药,没点功底支撑的话我怕你受不了。」不待人启唇反驳,曲逸旸已是一个翻身再次天地倒转把人压
在身下。
「雷,这就是我,只知道『要就拿』,其它的我不懂也不打算懂,所以就算你不要也没办法,我不可能放手我要的。」
「……」才为前一段羞红了脸,马上又被下一段给堵得发青,那蛮横至极的宣言令他嘴角抽搐却也心跳加速,雷羿实在
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对,一时犯傻的结果就是等再回神时,人已被剥壳般给剥了个精光,寸缕不留。
嗯……现在踢的话……啊……好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