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属四楼——诺斯人

隔壁的面摊已经准备开始营业了，炉子里的烟一阵阵的升起。

怀念的面香，在我和力民之间围绕。是该，说出来的时候了。

「我也有些话要对你说…」我坐下，看着力民。

「…嗯…你说吧，我有心里准备了…」力民低头，苦笑着。

「呼…」我先深呼吸一口气，给自己一个开始。

「从你进公司那时起，我就觉得你傻傻的，然后那几天心情又不好。所以，想要整整你，你还记得你进公司我叫你用的那

份ＨＲＤ分析吗？那是我故意要整你的，想看你忙不过来的表情。谁知道，你当天下午就用好给我，让我吓了一大跳。

「不过后来才知道，你能力很强，也难怪一下子就用好了。然后你后来竟然还请了我一顿饭，害我有点心虚…然后后来我

们就愈来愈熟，本来看你只是个毛头小伙子，结果没想到…」

「没想到？」力民抬头问。

「没想到你早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我用眼睛余光偷瞄，发现力民笑了一下。

「我，还没遇见你之前，我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认识你之后，无论做什么事，都是我们一起做…我觉得，独来独往的感

觉很好…」

「…对不起，我不应该太过烦你…」力民说。

「但是，我发现，我更喜欢这种有人作伴的感觉…」

「！？」力民抬起头来看我，我有点不好意思，把头转向另一边去。

「那…你其实不讨厌我啰…」力民问。

「我哪有说过我讨厌你啊？那是你自己在那边乱猜…」

「那可是…可是…唉呀，我有点搞迷糊了…」

听到力民说这句话，真不知道该说他傻，还是说他憨。

我都已经把话讲这么明白了，他还是听不懂。

呼…再深呼吸一次。长久以来一直想要说的话，现在，就要说了。

「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看着他的双眼，伸出我的手。街灯不知在何时已亮了起来。

鹅黄色的光，洒在我和力民身上。

路上车子还是在走，路上行人还是在动。

我们两个之间的时间，已悄悄缓慢了下来。

在等着，力民的决定…

２０

我伸出我的左手。

希望，他能将右手轻轻放上。

力民慢慢的抬起头。

我能让他看见的，就是我坚定的眼神。

他的眼神，好清彻。

但是，除了清澈，我还看见了他眼中的犹豫。

「在…在一起？」

「…怎么了吗？」我的脸上有点僵。

「我…」

「…」我的手，停留在半空中。

「子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我没有想过那回事…」

「！？可是你刚刚不是说…说…」

「因为我怕你会因为那天我像同性恋的举动讨厌我…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你不理我时，我真的很难过…现在我知

道你肯原谅我了…我真的很高兴…但是我…

「我从来不敢想，和你在一起……想都不敢想…」

我慢慢的，放下了我的手。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勉强的苦笑。

「原来…只有我一个人是傻瓜…」

心中的这句话，一直在我耳边旋转。

力民在说什么，我也没听完。

我只听见我自己的嘲笑。

伸出了手，却，只抓住了风…

原来…这一切，都是我的误会。

别人一味的想要挽救可贵的友情，我却只是想要成就我自私的爱情。

格局、气度，都差别人一大截。甚至连人格都比不过。

一个死同性恋，怎么和一个正常异男比呢？

我起身站了起来。力民好像有拉了我一下，但是我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算了，不管他了。我现在只想慢慢的离开这里。

我拖着我的脚步，到我的车边。

力民一直在我后面说话，不过我真的一句也听不懂。

上了车，关了车门。

钥匙一插，就往前开走。

不管力民在车窗拍了好多下，我也不理。

我只想，离开那里。

我就好像行尸走肉一样，没有目的的到处乱开。我将车窗全部打开，让空气和噪音灌满整辆车。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

停在绿灯前，让后面的车子猛按喇叭。

以时速二十的速度在街上开着，被别人猛瞪白眼。

So what——I don’t care——

我已经，失去了加速的动力了…

回到了家，倒在床上。

眼泪，这才流了出来。

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想闭起来，因为一闭起来，我就会想到力民。

我就会想到今天晚上的自作多情。

我，好想家…

没有人在受到感情的创伤后，还能不想家的。

我也不例外…

昨晚，我传了封简讯给阿豪：　

「一切都是我的幻想…」

接着，拨了通电话给人事部主任。向他请了两个星期的假。

什么小天使，我也不想管了。至于手机…就让它休息吧…

往南方开…好久没有走这段路…每次周末都说很忙，都找借口不回家。

现在，倒是很想念老妈做的卤猪脚。还有，家人的温暖。

「…阿强啊，你怎么回来了？」在门前洗菜的老妈说。

「公司放假啊，没事做，就回来啦。」我下车。

「啊你也不早一点讲，冰箱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又没关系，随便用用啊。我又不是什么大客人，我是妳儿子。」我搭着老妈的肩说。

「好啦好啦，行李拿进去啦，去和你阿爸打声招呼啦。」

我将我的行李拿进屋内。屋子里，什么都没变。门口还是有一大块田。老爸老妈也还是一样不肯将古厝重盖。就这样子的

一个三合院，充满着土味、菜味、鸡屎味，以及浓浓的人情味。

我将行李放下。

进去后院，和老爸打了声招呼。老爸还在细心照料他那棵种了几十年的树。

和老爸说了几句话，老妈就跑进来。

「阿强啊，你载我去市场买个东西。」

「买什么东西啊？」

「少啰嗦啦，赶快载我去啦，不然等一下就卖完了啦。」老妈将围裙解下放在厨房。

我牵着停在院子里的比雅久机车。这是老爸老妈买给我的第一部车。

虽然我现在已经没有在骑了，不过我对它还是有很深的感情。

毕竟，它可算是我人生中的第一辆车。

「走吧！小紫！」我唤着机车的小名。

「快啦！等下卖完就买不到了啦！」老妈坐在后座催促着我。

骑在路上，看着没有变过的街景。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我彷佛看见了我和小时候的玩伴家轩，从这条路上回来。

总会爬上王大叔的柿子树偷两个柿子来吃，然后被王大叔用扫把从后面追赶的模样。

一样的街景，一样的树。我，会心一笑。

「阿强，你好像变比较瘦了。」老妈摸摸我的腰说。

「对呀，公司常加班，所以饮食比较不正常啦。」我摸着老妈抱住我的手。

「你喔，自己要照顾自己啦，不要把身体搞坏啦。」

「我知道啦。你们也是啦，要好好照顾自己啦。」

「好啦，你快点骑啦。」

原来在老妈的心中，和儿子的珍贵对话，竟比不过她赶紧要买的菜。

到了市场，老妈就匆匆下车。

叫我在这里等，说她买两样东西就回来。

我把车停在路边，好好看着这个依旧兴盛的传统市场。

小时候常常叫老妈带我来市场，因为可以看到好多好多的东西，也可试吃到好多东西。

但没想到，小时候最希望来的地方，长大后，却没有机会再来一趟。

成长，会令人得到许多事情。

却也会让人，丧失掉最原始的那份童心。

老妈从市场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两袋东西。

我也搞不清楚是什么东西，老妈就坐了上来。

我也只好乖乖的发动了。

到了中餐才知道，原来是我最爱吃的猪脚。

老妈急着去市场买。因为这样，回来后才有足够时间来卤。

用老妈的爱心、耐心，卤出我最爱的猪脚。

吃饱饭后，和老爸老妈聊了一下天，我便出来逛一下。

骑着小紫，骑在一样的路上。吹过的风，好像也比较清爽。

车头一转，转到了一户人家前面。

那是一户古厝重盖的透天厝。

有三层楼那么高，门口还有一块属于自己的空地。

我把车停好，慢慢的走到门口。把纱门打开，客厅里的一位阿姨回过头来。

「子强，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林妈妈笑着对我说。

「今天早上刚回来，阿姨，家轩呢？」

「喔，他在三楼看电视，我去叫他。」

「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就好了，顺便吓吓他。」我脱下鞋子进门。

「你们都几岁了，还像小孩子一样。」林妈妈笑笑的说。

我一步一步慢慢的上楼，很怕用出大声响让家轩发现。

不过林家轩那么白痴，应该也不会注意到吧。

到了三楼的楼梯口，我往里头一看，林家轩果然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太好了，天助我也啊。

我从他背后慢慢的过去，在这个时候，家辕拿着杯子从房间走了出来。

我和他对看了一秒。

我用食指放在嘴巴前，希望家辕不要因为太久没看见我，而泄了我的底。

家辕也挺聪明，看了我一下，脸上表情也没有变化，就拿着杯子走回房间去。

很好！！以前果然没有白疼你！！

我慢慢的走向家轩，他的注意力还是在电视上的蔡依林电视专访上。

我一个箭步，就走到了家轩身后。

「林家轩！！好久不见啦！！」我从后面勒住他。

「啊啊，谁啊，抢劫的喔！？！？」家轩用手捉住我的手。

「是呀，你好久不见的哥们回来抢劫啦！」

「阿强？你怎么会回来啊？」家轩勉强回过头来看我。

「回来看你死了没啊？」我松开手，跳过沙发，坐在家轩旁边。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家轩动一动脖子问。

「今天早上啊，吃完中饭就来看你，你看我对你多好。」我拿起遥控器转台。

「是喔。你干嘛按掉啦，我要看蔡依林啦。」家轩和我抢着遥控器。

「不要，我要看新闻。」

「你很无聊，回来和我抢遥控器的喔。」家轩又抢了回去。

我们两个抢着抢着，就扭打了起来。说是扭打，倒也还是嘻嘻哈哈的。

搔对方的痒，勒脖子，撮老二。反正什么烂招都可以用出来。

因为我们是哥们。

「强哥，你小心他等一下强暴你喔。」家辕从房内走出来。

「强暴我！？你哥哪够资格配的上我啊。」

「拜托！你那什么烂屁股。我宁可强暴蒟蒻也不强暴你！」

「强哥，因为我老哥最近哈上一个妹啦，每天都在想她，一天到晚在思春。」家辕说。

「要你多嘴喔！」家轩把沙发上的抱枕丢向家辕。家辕一个闪身，闪到楼下去。

「真的喔，你又恋爱啰！？」

「…」家轩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电视。

「不是这样的吧？连我都不讲！？」

「…唉唷，你干嘛听家辕在那边乱说咧？」

「那你脸上的笑意是怎么回事啊——」我捏了捏家轩的脸。

「是因为你回来啊，我太高兴了！」

「屁！我回来你竟然露出这么淫荡的笑意，我屁股很贵的喔，你买不起的。」我开玩笑的说。

「喔唷，不要问了啦…」家轩有点难为情的说。

「快说喔，不然下次你失恋我就不会再从台北跑回来陪你啰！」

「你很乌鸦嘴，呸呸呸。」

「那你讲不讲？」

「唉唷…就办公室的同事啊，刚调来快一年…」

「然后咧？」

「然后就很可爱啊，就…还满喜欢的…」

「那你有没有展开攻势啊？」

「…」家轩故意不看我，笑笑的看着电视。

「说喔！！不然我搔你痒喔。」

「喔唷，好啦，有啦有啦。」

「那…在一起了没…？」

「…在一起了，我还要强暴蒟蒻干嘛…」家轩说。

「那你今天怎么没上班？」

「我今天请假啊，不然一堆假都堆着，不用也可惜。」

「切，干旅行社的还真好赚咧。」

「少啰嗦啦！你到底是回来干嘛的，不会真的只是无聊吧？」

「…我是回来散心的…」

「散心！？你怎么了啊？被马子甩了啊？」

「…呼…差不多…」

「是喔…怎么回事啊？说一下吧！」

「做兄弟的之前我失恋你都奋不顾身跑下来陪我，这次我一定会陪你的！」家轩说。

「所以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我笑着说。

「那到底是怎样嘛？」

「唉唷，现在不想讲啦，等过几天再说吧。」

「齁唷，我都和你说你都不和我说！！」家轩和我闹脾气。

「啊我不是说过几天再说吗？」我回嘴。

「过几天？过你去死啦！！」

家轩又在沙发上和我扭打起来。

打打闹闹，就这样渡过了我们的青春。也渡过了，我回家的第一个下午。

家轩和我说好了，说明天带我去他的旅行社看看。

想说没事，闲着也是闲着，就答应了。

顺便去看一下林家轩煞到的妞有多正。

晚上我把家轩家辕两兄弟叫来我家吃饭，我们边喝酒边聊天，老爸老妈也和我们聊得挺开心的。

这一聊才知道。原来家轩在我不在的日子里，三不五时的往我们家跑，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连我老爸下田，他也

一起用。

他帮我孝顺了我的爸妈，我爸妈还收了家轩做干儿子。人生有这样的一个好兄弟，我，夫复何求？

今天起了个大早。在家里吃完早餐，等着家轩来载我。

过了不久，家轩到了。看家轩穿得挺人模人样的，看来他在旅行社混的还真不错。

「哪一个是你喜欢的正妹啊？」我坐在家轩的桌子前问。

「…你非得问的这么大声吗？？」家轩转过来瞪了我一眼。

「唉唷，我好奇嘛。」

「中午就知道了啦，我中午有找她一起吃饭。」

「她没有回绝喔…」

「…对呀，她答应了…」家轩笑得阖不拢嘴。

「喔喔，那我可要好好看一看。」

「她会找她的一个朋友一起去啦，看来她好像也挺害羞的。」

「是喔，那我就和她朋友聊天，就不打扰你们啦。」

「没错，这就是你最主要的任务，不然你以为我今天带你来干嘛？」

坐在家轩这边，偶而帮他打一打文件，偶而帮他接一下电话。

家轩工作的很用心，虽然外表看起来很文弱。

不过工作起来，也是一个认真的帅哥。

「对不起，我朋友还没到。」家轩漂亮的同事说。

「没关系。对了，他叫许子强，他是我的朋友，最近刚从台北回来。」

「真的啊。初次见面，你好，我叫李洁芳。」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有礼貌。人也长得挺清秀的，可说是上等货。

这种好货色，拿来配我们家斯文的家轩，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啊！她来了！」洁芳说。

「对不起，我迟到了。」一个女孩笑咪咪的说。

短头发、衬衫牛仔裤，加上一个运动背包。

根据我柯北的推理，她应该是从事类似自由业的工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