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见录4完————蓝蝎子

      一个隔桌的白衣年轻男子放下酒盏，站起身来，飘逸的神采如凌波的洞庭湖君：“在下姓李名与鹤，不知道两位公子高姓大名？”
      红袖笑了：“你看看，你老是抱怨自己在人间没有人搭讪，现在这么一个帅哥跟你说话，还不主动一点？”
      我被他说到心坎，转头去看那男子，清雅的脸，涌动着才情和画意，便鞠手道：“在下刘白雨。”
      “刘公子雅意盎然，隐隐有出尘之气，不知仙乡何处？”他依旧不紧不慢地询问。
      “岭南。”
      “岭南山瘴之地，公子却出生于彼，真是天地造化啊。”
      我心里暗自打鼓：几千年后，那里是山清水秀，鱼米之乡。唉，跟古代人果然是没有共同语言。
      红袖前来解围：“哦，我忘了我们还有一个聚会要去参加。”
      “是诗会吗？年伯太白今天在浮云阁聚酒。两位公子可是要参加？”他继续问道。
      我递个眼神给红袖。红袖巧媚地笑了，一把拉过我的手，放旷地答道：“我们才不去参加穷酸酒臭的诗会呢。我们是要群妖摆宴。”哄的一声巨响，我们两个腾空而起，直上云霄。只剩下那白衣男子在风中孤立地仰望：妖？还是仙？

      “什么是群妖宴啊？”习习的风声在耳畔荡漾，我不禁问红袖。
      “今天是情见录群妖游园会。我这半天差点忘了这么回事。我们得快点了。他们看到主人莅临，一定会很欢喜的。”红袖催急风云，我们如流星般划过长空。
      媚色洞天里，红袖领着我徐徐而行。这洞天，大地是冰一般的蓝，天却是雪一般的白，日月齐明，一个朱红，一个明黄。天穹下，满眼中，都是绿柳垂阴，一星半点的白色冰蘑杂生在树下草间，宛如星光点点。洞天的中央是一泓青蓝如玉般的湖水，水面上浮动着七色的莲花，亭亭袅袅，就像曼妙的音符种入了身髓。湖水从中心向四野分散，形成无数河流，河中晶莹闪亮的是雪白色的鹅卵石和浅朱色的红宝石，河上是各色各样的桥梁，有石造的，有木修的，有四孔，八孔，十六孔的，依据桥的跨度不等。岸边夹杂着山水气势，偶尔建有亭台楼阁，亭台顶上都是用淡蓝色琉璃屋瓦装饰，尖顶再用大颗的钻石镶嵌，闪射出夺目的光彩。游园会早就开了。麒麟、凤凰、朱雀、玄武等圣兽召唤族类，在日月下舞蹈游弋，鳞羽放射出万丈光芒，梅、兰、竹、菊四友齐列，更装点得这个洞天府第一派妩媚景象。

      上来见礼的都是一个一个俊男靓仔。我识得的，那不是竹君和青儿吗？还有鬼春和墨兰、青龙和知秋、秦风和庆丰……看来都是恩爱美满的主儿。我不禁微微有些嫉妒，自己在心情好的时候为他们造了幸福，却没有留给自己一个圆满。不过，看着他们相依相伴的情致，心里还是喜欢，毕竟，美与美、爱与爱的结合，总是值得祝福。

      “主人来了？他真来了？”惶乱的一个声音，我抬头，便望见韩蝉气冲冲地赶到面前。
      我问他：“你一向可好？”
      他见我温和，连着叹了两口气，说道：“也亏了是你，偏偏给我牵线太常。你自己也是好色的，凭什么一定要让他满脸麻子？”
      我脸红了，低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嘴里嗫喏着：“不是我想的，只是因为人世间有个见网友的事情，刚开始满怀希望去见面，结果都是失望而归。恰好那时候我拿你来写，所以……”我用脚尖在沙地上划圈圈。

      “那还有我呢！凭什么非让我守那道根本没用的门？而且，你写了那么多文章，我算了算，悲剧占去了八九成！何必让我们如此伤心呢？”玄武冲出人群，对我质问道。他的身后，早站了杜鹃、鸳鸯、画眉、白鹭一干人等。

      我更羞红了脸，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你们何必指责主人呢？人世间的事，我们也不是不知道，悲欢离合是家常便饭，况且，主人的心思，我们更是深知的。要是九千年前……”竹君挡在我的身前，说了半天话，正要往下说去，却被红袖使个眼色停住了。

      “你和青儿当然高兴了。主人给了你们百年好合的神位，你们可算是我们当中最滋润的了。”杜狷争论道。
      竹君的脸一下子红了。我见他们竟也有吵架的心情，慌忙站出来说道：“各位……朋友，是我的不好。都怪我人世浮沉，浑浑噩噩，写出来的，都是郁结于心的苦楚。我……”我有些哽咽，“唉……”

      “大家放下怨气吧。”红袖隐然是领袖的气势，挥了挥手，“主人千般不好，毕竟是我们的主人。我们总是要想个法子让他开心。成全了他，也就成全了我们自己。”
      竹君紧跟着问道：“那你还不快让主人解开幽湖的封印？”
      “什么是幽湖？什么封印？”我心里奇怪，为什么这里居然有我不知道的设定。
      红袖似乎有些怪他多嘴，可见我问起，只好答道：“幽湖就是这中央青蓝色的湖心，那封印……”他的眼睛盯着我上下打量，却没有跟着说下去。
      “到底是怎么了？”我一肚子的怀疑：封印了什么？我的幸福？我的魔神的力量？还是我的未来？又是什么封印的？这其中到底是什么故事？
      “我只能告诉你这里封印的是什么，但是，这个封印的故事，只有你自己知道。”他又在卖关子，媚眼里都是水汪汪的神情。
      “为什么我自己知道，你们却不知道？那你们又怎么知道这个封印的？”我是学哲学的，所以，事情的逻辑性一定要弄清楚。
      “因为我是太古的妖狐，而他，”他指指竹君，“被你封为和合之神，也拥有了洞知过去的能力。”
      “好，告诉我封印的是什么！”我拉扯着他的红袖，往湖边走去。果然是有点心血来潮的样子，难道我真的知道？这种由衷的熟悉感渐渐蔓延到整个身体。
      “你看——”他的手指，指向幽蓝幽蓝的湖面。
      我定睛去看，一层轻轻的白雾从湖中腾起，偌大的空间里，似乎瞬间呈现出一面无形的大镜子，镜子里，是一个沉睡的男子，冰蓝色的衣衫掩饰着俊秀的身体，紧闭的眼帘和嘴唇抿成完美的弧线，黑色的长发披在两肩，依然泛着亮光。那是……

      “那是谁？”我问，因为我确实不知道。
      红袖却摇了摇头：“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也许是恢复魔神身体的你自己，也许是你找的那个人，也许是这个媚色洞天和情见录的毁灭者，一切都有可能。”
      我的瞳孔开始放大，搜寻了大脑的每一个角落，显意识根本无法告诉我任何答案。
      无知的黑色铺天盖地地压迫而来……
      在这一刻，我做了决定：“我想打开封印。有什么办法吗？”
      “为什么？”红袖的眼睛很深，很深——毕竟是几千年的妖狐了啊。
      “因为如果是我自己，那无所谓畏惧，我不过恢复了能量。如果是我找的爱人，那更好了。”我巧媚地笑了，“如果是毁灭者，”我摇头晃脑道，“反正任何世界都不过是一个幻境，他毁掉一个，我就再造一个。下一个故事里，我保准把你写得更妖媚动人！”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红袖笑了，从心底里荡漾出来的微笑，他抱住了我：“我想，我还是喜欢你的。如果打开封印会改变什么，我最不希望改变的是你。你总是会想好对策的，可爱的人……”他趁我没有防备，吻上了我的额头。

      我几乎忘情地望着他，问道：“该用什么办法打开封印？”
      红袖松开了我：“我想，你知道九九归一的说法吧。”他见我点头，继续说道，“你写了八十篇情见录，可以抵去八十个劫难，可是，还差一难，你就可以破除封印，释放其中的影子。我再最后问你一句，你真的要打开封印吗？”

      “嗯。”我想，我不应该有什么悬而未决的事情。
      “就是再也见不到我这么善解人意、俊秀可人的妖精也无所谓？！”他瞪着大狐狸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我笑了。
      “哎，你看，他眼睛睁开了！”他指着镜中的幻影。
      我慌忙转身，可还没看清楚，一股力道轻轻拂来，我扑通一下，竟掉到湖水中了。
      哎呀，红袖又搞恶作剧了！我可真的不会游泳啊！我扑腾着叫了一句：“救……”一口水，差点呛死我——
      突然，一支有力的手从水底将我托起，他攘住我的脖子，将我的身体攘到他的怀里，是男的，没错！红袖居然又救我！我转身，只见那男子黑色的长发长长的，在水中荡漾，却不是红袖。我的耳中突然呱噪起来：“救起来了，救起来了。阿弥陀佛——”是丁丁的奶奶的声音。

      哈——一番落水，我竟又回到了人间。
      上岸了，他放开我，轻声问我：“你没事儿吧？”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一袭冰蓝色的衬衣，白色的休闲裤，眼和唇的弧线那么完美，记忆像开了闸一般倾泻出来：九千年前，在云梦山顶，我为雷，他为电，有一段幽隐的逸事。我傻傻地笑了。

      “你没事儿吧？”他将手搭在我的两肩，摇晃我。
      我点头：“没事儿。”依然仔细看他的脸，越看越觉得熟识，越看越觉得喜欢，九千年，九千年尘封了的喜欢。
      他竟似乎懂了我的意思，眼睛如电，又深邃如泉：“我叫曲明。”
      “我叫刘白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