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来到一个石室门前,白千云从胸襟里掏出一颗夜明珠,瞬间黑漆的洞穴亮堂一片。将夜明珠交到小语的手中,对单飞道:
「你跟我进来,我们单独谈谈。」
「小白……」小语低低地叫了一声,欲言又止。
白千云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安慰道:「乖乖在这里坐着,珠子你拿着玩,我们很快就出来。」
单飞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们,这两人亲密无间其乐融融的举动,无形中把他生生隔在了外面。小白!果然是鱼儿心心念念的小白
!有这人在,难怪他不想跟自己走。
临进石室,单飞懊恼地瞥了一眼小语手里的夜明珠。
白千云转身道:「好了,我们开诚布公地谈,这里是天玑鬼母所设结界的缝隙。」
单飞环视了周围一眼,淡淡地道:「你想谈什么?关于小语?」
白干云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单家的事,借腹存珠是要遭天谴的。」
单飞脸色一僵,道:「你想怎样?」
白千云反问道:「你听说过东海的碧波宫吗?」
「略知一二。」单飞忽然神色有异,直直盯着他,「莫非你是……」
「没错,」白千云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我就是当年失踪的敖宸。」
单飞震惊:「原来你就是碧波宫宫主的小儿子,那你怎会成了音轨门的人?」
白千云倨傲地道:「音轨门的人?你误会了,我就是我,哪一门的人都不是。」
「原来外面流传的说法是真的。」
白干云瞥了他一眼,道:「什么说法?」
「你背叛了碧波宫,卖父求荣。」
「闭嘴!」白干云目光阴郁,却不屑辩解,「这不关你的事。」
单飞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先前只是随口一说,顺便探探他的口风,至于真相到底怎样?他倒不是十分在意。
「我们来做个交易,你帮我去取一样东西,我给你我取出灵胎的方法。」
单飞眉毛一挑:「你知道?」
白千云摇头,遗憾地道:「还不知道,你听过养生诀吗?」
「自然听过。」单飞面色凝重,「那是甲乙真人之物,世间怎会有?」
「那你就错了,此神物确实在人间,只是不在我这里。」
单飞会意,「在天玑鬼母手上?」
「不错。养生诀上记载了无数稀奇古怪的法术,我记得就有你需要的。」
「为什么要交易?鱼儿那么信任你……」
「是又怎样?」白千云偏过头,「你应该知道,将灵珠放在一个修行尚浅的妖精身体里,对他的损耗会有多大!如果我不是需
要你帮忙,我会直接打出鱼儿的原形,宁愿让他重头修炼起,也不要他受这般磨人的罪。」
单飞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道:「你要我去取什么东西?」
「你师父是不是有一样法宝,叫『千里起解』?」白干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单飞一怔,立即摇头,「不行!这样法宝,我师父非常珍视,从不曾拿出来使用过,何况你也应该知道,这种充满灵性的历害
法宝都是被下过咒语的,根本不会允许随便什么人轻易拿在手上。」
「这我不管,」白千云微眯着眼睛,狭长的凤眸越发显得勾人,「你是偷是抢,是哄是骗,都由你,我只看结果,不问过程。
」
单飞咬唇,犹豫了片刻,终是摇头,「还是不行,我不能答应你。」
白千云冷笑,「果真是好徒弟!我倒要问问你,你到底把鱼儿当成了什么?一个承载你们单家血脉的活容器?」
单飞收紧拳头,艰涩地道:「我没有,我……我不会让他有事!」
「你凭什么保证?」白千云步步紧逼,「以你母亲的手段,一旦灵胎瓜熟蒂落,鱼儿还会有活路吗?」
单飞悚然一惊,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他清楚母亲的做法,对她而言,弃卒保帅是不二的做法,所以才会不顾小语的承受能力
,给他下定魂术。单飞先前一直心存侥幸,奢望着在灵胎出世前能寻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不愿过早去面对残酷的事实,如
今却被白千云这佯血淋淋地点破,这才猛地意识到自己或许再别无选择。
白千云缓了语气,又道:「天玑鬼母看上小语的皮囊,绝不会轻易罢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给我一点时间,」单飞此时已知他用意,蛰伏百年,便是为了有朝一日报仇雪恨,这样深的城府,他自愧不如,「千里起解
……我会给你。」
白千云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带鱼儿离开吧,天玑鬼母近百年来修炼的是见不得光的法术,即便是在夜晚,她也不能长时间离
开音轨门的地气,你们走得越远,也就越安全。」
两人走出石室,看见小语怔怔地坐在地上,目光空洞,夜明珠握在他白皙的手里,掌心微微摊开,如一朵形状姣好的白莲。
单飞忙走过去,柔声地问:「鱼儿怎么了?快起来。」伸手揽住他的腰。
小语软绵绵地贴在他身上,嘴里小声地呢喃着什么。
「什么?」单飞没听清楚,耐心地问他。
小语抱住他的手臂,「单飞,你还会不会不要我……我……」
单飞紧紧搂住他,安慰道:「不会,一定不会,鱼儿乖,我现在就带你离开。」
白千云在一旁细细打量小语,若有所思地,微微皱了下眉头。
送他们出结界,白千云竟有些忐忑不安,特意绕道回自己的屋子,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天玑鬼母的身影,一颗心慢慢地沉了
下去。
天玑鬼母冷冷地对他勾起唇角,「这下遂你的意了?我的人,你想放就放,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替鬼母您筹谋。」白千云见她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于是继续说下去,「我之前已经说过,小语目前
的状态,并不适合换皮之术,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沦为一个彻彻底底的人。」
「哦?」
「小语体内的那颗灵珠与他的妖气相冲,留在音轨门会助长他的妖气,不利灵珠成长。不如放他出去,待到灵珠圆满之日,妖
气便会被吸尽殆光,届时鬼母您再去索要他的皮囊不迟。」
天玑鬼母道:「当那时,他们逃到天边,我还能迫到天边吗?」
白千云正色道:「请鬼母放心,人是我放走的,自然由我去抓回来。」
「很好,这是你说的,若是做不到,你清楚会是什么下场。」
第六章
日头一点一点地西沉,安凡焦急地站在马车旁苦苦等待。
他是昨天这个时候去的,说好正午前一定回来,可现在都已经黄昏,却仍不见影踪。安凡的心七上八下,生怕他会一去不返。
努力说服自己再等等,若天黑之前再不回来,就立即回胤灵山,无论如何也要说服师父下山施以援手!想到这里,安凡心里没
来由地涌上一阵委屈,曾经那样信誓旦旦地说好不再为任何事去求那个人,现在却不得不低头。
只是,尊严与他,孰轻孰重,又如何说得清楚?_安凡垂头丧气地坐倒在一旁的石块上,动作一时猛了,下身隐秘的部位立刻传
来阵阵激痛,情不白禁回忆起那些糜烂的画面,他脸色瞬间惨白,险些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白千云!你这个混蛋!你居然敢这么对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正恨恨地想着,熟悉的脚步声把他拉回现实中来。安凡抬头看
见单飞,喜进:「师兄,你没事吧?」
单飞笑着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没事,我们都很好。」
安凡眸光黯淡下去,扫了他身边的小语一眼,冷冷地撇过脸去。
小语有些怕他,本就在犹豫该不该冲他笑,这下倒省了。
单飞看了下那辆马车,皱眉道:「安凡,这是?」
「抓不到厉害的,」安凡闷闷地道,「田鸡变的。」
「你受了伤,还让你做这些事,难为你了。」单飞温言道。
安凡眼眶一红,咬唇强自忍住。单飞越是这样对他,他就越觉得两人之间的生疏。无形的距离,才是最叫人难受的!
单飞跳进车厢里整理,片刻后出来,冲小语和安凡招手,「你们两个都进去,我来驾车。」
小语冷不防抖了一下,安凡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二话不说,直接把他拎进去。
车厢经过单飞的修整,变得比先前宽敞舒适。斜斜靠在被褥上,安凡赌气地闭上眼睛。侧过身,面朝一边的窗户。小语看他一
人就占了大半个床铺和两床被褥,也知道那里容不下他。于是坐到角落里抱着膝盖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路上颠簸,小语却出奇地好睡,大概是因为连日来一直不开心的缘故,现在终于离开那个阴沉沉的水瀑布,竟觉得莫名的安心
。
不知过了多久,小语被剧烈地晃醒,述茫地抬起头,眯着眼睛,只勉强睁开一条缝。
安凡站在他面前,板着漂亮面孔,却一言不发。
小语吓了一大跳,顿时清醒了不少,结结巴巴道:「嗯……我、你、干什么……」
「你是猪啊,吵死人了,睡觉就睡觉,干嘛那么多话?」安凡凶巴巴地压低嗓子,「再说一句梦话,我就把你从这个窗户扔出
去!」说完,继续回榻上躺着。
小语看了看窗户,外面好像阳光明媚,隐隐约约听见几声清脆悦耳的鸟啼声,他心里一动,轻手轻脚地一小步一小步挪过去,
把下巴抵在木框上,羡慕地看着从车厢外飞过的小鸟,舍不得眨一下眼睛。
在他身后注视了良久,安凡轻哼了一声,转过头,慢慢闭上眼睛。
路过一条小溪,单飞将马车停了下来,下去取水。安凡掀开帘子,到外面来透气。
「师兄,我们烤鱼吃吧。」安凡找来几根尖细的树枝。
单飞还没开口,就看到小语飞快地从车厢里跳下来,又紧张又激动地大叫:「不要,不要吃它们!」
单飞接住他扑过来的身体,笑道:「鱼儿放心,不吃他们的。」
安凡一声不吭地径直走到溪边,右手捏了个字诀,往水里一指。「哗」地一声,数条鲤鱼被腾空翻起,纷纷砸落在青草地上。
安凡跟疾手快,将枯枝一一扎上去。转眼间,几条鱼已经自鱼身被贯串了起来,一只只微张着口,血水流淌了一地。
安凡嘴角噙着一缕冷笑,将它们高高举起,阳光下,鱼鳞折闪出死亡的光芒。
单飞吃惊地看着这一幕,忘了训斥,本能地回过头去看小语的反应。小语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黑亮的眼瞳里波光颤动。
「鱼儿……」单飞担忧地搂住他,生怕他会倒下。
小语挣脱开来,脚步蹒跚地走到安凡跟前,一字一句地道:「把它们放下来,求你!」
「没有人教你怎么才是求人吗?跪下来。」安凡不看他。
小语置若罔闻,嘴里喃喃:「我求你放了它们,它们也有生命,也会疼……」
安凡心里微微一震,却若无其事地轻笑。
「安凡?你真是太过分了!」单飞沉着脸,快步走近两人,电光一闪,已经将他手里的枯枝夺了过来。
安凡见他开口,更是心凉,嘲讽道:「怎么?你心疼了?他是你的鱼儿,可不是我的。对我而言,他就是一只彻头彻尾的妖精
,若不是因为你,我早把他送到炼丹炉里了!」
单飞怒道:「这根本不是一回事,你有气可以冲着我来,何苦殃及这溪水里的鲤鱼!安凡,你杀孽已经越来越重了!难道你一
点都不自知吗?」
安凡凄然一笑:「杀孽?我的亲生父亲都不理会这些,你凭什么来管?你是我什么人?」
单飞看出他的悲凉,想起他的身世,以及他与师父之间多年来难以消弭的隔阂,有些不忍再责怪下去。
身后传来一声轻响,单飞与安凡同时侧头望去——小语栽倒在青草地上,明晃晃的阳光照在他单薄的身上,像极了一抹正渐渐
消融的冰雪。
醒来,天已经黑了。
躺在温暖舒适的怀里,身后的人轻轻摩挲着他的脸。小语低头,张开双唇含住他的一根手指,犹豫了一下,重重地咬下去。
过了一会儿,单飞亲了亲他的脸颊,「鱼儿解气了吗?」
小语转身趴在他身上,把脸埋在他的胸前,久久没有说话,被他咬过的手指,没有出血,只有一排细细的小牙印。
「疼吗?」小语抬头看他。
「不疼,」单飞微微一笑,「鱼儿,你有一颗比人还柔软百倍的心。」
「我是妖精……」
「你是我的鱼儿,」单飞张开双臂搂住他纤细的腰身,「鱼儿不要难过,我已经用法力守住了那条小溪,以后生活在里面的鱼
都不会再被人轻易捕获了。」
「那些死去的呢?」
「我已经尽力了,可是它们连真元都没有修炼出来……」话没说完,一滴温热的泪滴落在他的手背上,那温度仿佛直透进了单
飞的心底去。
小语侧头在他肩头的衣服上拱了两下,笑着轻声说:「好吧,谢谢你!」
单飞轻柔地吻他的眼睛,目光温柔且坚定,「鱼儿,今后我会好好待你!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再离开你!」
「嗯。」小语的睫毛轻颤了一下。
安凡站在车厢外,听到两人的对话,犹如坠入冰窟,寒意从心底汩汩地冒上来。
什么都没有了吧……这次是真的,都失去了……
将手里捧着的一包野果,悄悄放在帘子外面,随即转身离去,不一会儿,人已经消失在苍茫的夜幕里。
单飞感觉到他的气息远去,心中叹息了一声:对不起,安凡,我真的不能接受你,也许这样,对大家都好。
去胤灵山的路途,对这只用灵力幻化成马的田鸡而言,实在漫长又吃力。
到底不是真正的马,单飞思忖着上哪去寻一只合适的来替换。
小语在车厢里躺得气闷了,悄悄爬小来,像只八爪鱼贴在单飞的背上。单飞笑着反手拍了拍他,「怎么不睡丁?」
「单飞,」小语低着头,两把小团扇般浓密的睫毛随着他的目光顺直地垂下,「我的肚子好像在叫……」
单飞拉住缰绳,把车停靠在一棵大树下。昨天安凡留下的野果,小语根本吃不来,单飞以为他不饿,也没在意。
「鱼儿,你以前都吃些什么?」单飞好奇地问。
「海藻、水草……其实也不用吃什么,我喝水就够了,」忽然小语惊奇地叫起来,「你听你听,它又在叫了。」
单飞哈哈大笑,狠狠亲了他一口,「傻鱼儿,这是因为你肚子饿了。」
小语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不解地道:「这就是饿了?可我从来不会这样!」
单飞想了想,道:「可能是因为你肚子里有宝宝的缘故。」
小语醒悟过来,叫道:「那是宝宝饿了吗?」
单飞的脸上还停留着思索的神情,轻微地点了点头。
将费煞苦心收集来的奇珍异果递到小语面前,单飞挑了一个看起来最好看的果子,「鱼儿尝尝这个,一定好吃的!」
小语懒洋洋地摇摇头,「不想吃这些。」
「什么都不吃怎么行?」单飞把他抱在腿上,哄道:「乖鱼儿,就吃一个。」
小语就着他的手,咬了果子一口,委屈地含在嘴里。
单飞看着他鼓鼓的腮帮子,叹了口气,道:「鱼儿,那你想吃什么?」
「水草……」小语像是做错事的小孩,低垂着脑袋,小心翼翼地道。
「水草,水草,」单飞在嘴里反复念叨了几声,皱眉苦笑,「鱼儿,我们现在绕着的这条山路,别说湖泊深潭,就是水洼都难
得见到一个,你让我上哪去找水草来?」
「我知道,」小语瞅了瞅他,「我随便说说的,我不吃也可以……」
「不行!」单飞正色地看着他,「你现在身体不如从前,什么都不吃的话,会熬不下去的,再说就算你不吃,你肚子里的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