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甚么都‘还’不知道啊?”郭牧音冷笑。
“你在预心面前不是一脸狡狐的模样,难道我的出现真的对你造成如此强大的威胁?令你的愚昧毫不保留地表现出来了?”绝不容许自
己在情敌的挑衅下落于下风的姚晋风狠戾地嘲讽道。
“晋风。”适可而止,西门烨压下声音警告,待二人稍缓下口气才交代道,“预心是被西区一些帮派游离分子暗算,车子被动过手脚,
导致这场车祸。”
“果然…”姚晋风蹙起眉,对于杜预心近日接手新地盘的事已有所闻,被小喽罗动手脚和暗算也是意料中事,只是想不到这次的意外会
是这么严重。
恐怕是一些打算置诸死地而后生的激进分子了,竟然连红帮的面子也不买……
“那个笨蛋,我早就叫他不要不自量力。”郭牧音啧了口气,“就只会和我作对。”
“牧音,如果你能在弟弟面前坦率一点就好。就是这副嘲讽的口吻令他看不到你的关心。”西门烨摇头。
听著情敌如此亲昵的口吻,姚晋风只觉满心不耐,脑海里又回想起那天在本宅看到他们互相抚慰的样子,“明明一直待在他身边却甚么
都办不到……那个人到底是谁啊?”那个时候他不懂得如何去抓紧错失的幸福,但现在,他不会再轻言退让了。
特别是在这一次的意外后,他决不会再愿意在幕后当不为人知的保护者。
“你……”郭牧音几乎火冒的黑眸紧盯住姚晋风,论体格造成的压逼感,他是比不上
姚晋风,但那股长年在黑道里打滚的阴沈狠戾可不是简单的。
在这绷紧得双方几乎要动手打起来的时候,自急救室中传来了些微的痛呼声。
众人连忙朝著房门看去,只见穿著一身雪白衣袍的金发男子缓缓步出,解下口罩,露出一张清丽的脸。
在黑道上素有名声,以中立密医自居的他,名叫杨澄风,也是姚晋风曾有数面之缘,对于他那份身居浊流却毫不为之动摇的坚持感到羡
慕的对象。
“澄风,如何?” 东方燎忙上前问,打出娘胎便患有肺疾的他也是在杨澄风手下治愈,因此二人的交情还算深厚。
“没有大碍,也只是断了肋骨,受点较严重的皮肉伤。”杨澄风把沾满了血的消毒手套交给助手,边交代道,“但大概还是要休养一个
月,免得这头野马又四处乱窜。”西门堂副参谋的脾性他素有听闻,以他那般冲动,难保在清醒后不会马上提著刀去报仇。
即使他的身手再有本事,匹夫之勇还是不被赞许的。
“这点杨医师放心,我们会用数十条粗绳把他绑紧在病床上。”西门烨也认同地点头,“我的手下也会二十四小时留守在这里,绝不给
他半丝逃走的机会。”
“唔嗯。”纤长医者的手指轻碰下颔,杨澄风朝向东方燎,“这次的事有眉目了吗?”
“目前情报还在确认中,惹事的小鼠已经捸到手,只差幕后的还未审出来。”东方燎点头,“这次可不是一般的小闹剧,我要他们为此
付出代价。”
“少主,需要帮忙吗?”郭牧音自动请缨,杜预心的受伤可说是因为他的疏忽,没有把人顾得更好,因此他相信自己有必要付责任。
更何况,他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最爱的‘弟弟’。
“………那郭牧音你就来本堂一同行动。”东方燎看向身后紧随的岩崎织也,“织也,替我联络国外的干部,不要让大鱼跑到公海去。
”
“是。”男人顺从的领命。
“姚律师,待我们把元凶捸到,就是你的工作范畴了。”东方燎若有意味地瞟向一直深蹙起眉沉默的男人,“对方到底是会被绳之于法
?还是能够成功脱罪……就靠你的手腕。”
“这点请少主放心。”姚晋风没有半丝的犹豫,“我不会放水。”
“那么,现在你就先去看他吧。”对于这段像长腿叔叔一样的感人故事亦有耳闻的杨澄风扯起薄唇一笑,看向严谨的男人,“护士应该
已经把他移到加护病床。”
姚晋风没有回应,但却迅速转身往里头走去。
“少主,我也想先看看弟弟。”郭牧音道。
“牧音,你也适可宜止了。”东方燎深叹一口气,“上次带著预心偷看我和织也,你以为我真不知道吗?”
“甚……”身后的岩崎织也脸色一变,无比讶然地看向郭牧音。
“呵,真的没有事能瞒得了少主。”郭牧音耸肩轻笑,“没办法呀,谁叫少主这么张扬?”
“那是我的房间,张扬地在走廊挑逗弟弟的人是你才对。”东方燎白了他一眼,看他还是不变的笑脸,低头一叹,“你到底是想气谁?
你认为杜预心真的会被这种小计谋离间对姚律师的感情吗?”
“是不会。”郭牧音不住地赞同、点头,“但我就是想试看看。”黑眸里燃著的,是挑衅和邪佞的心机。
杜预心沉重的吐息在这死白的病房里格外的明显,他以半朦胧的视线审视四周,不是熟悉的监狱……对呵,这次犯事的是别人,他只是
受害者。
急救的麻醉药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他便感受到肺部的无力。好像是车祸撞伤了肋肺的关系,纵然已经经过了手术和绷带的包扎,横隔
膜一带仍持续地发痛。
脑海不自觉像走马灯一样搜索起出事前的回忆,从油门失控开始,后照镜看到紧追以来的两辆黑车,到壮汉们为了保护自己而奋力一扑
,让他的视线最后停留在血红的衬衫里,记忆在那里中断。
是哪帮不知死的家伙干的?既是大难不死,他可绝不会放过凶手逍遥‘道’外。
想要抬起手,马上就下床回家把形藏的杀人凶器拿出来,杜预心却讶然地发现,自己正像实验动物一样,四肢被异常粗厚的绳子困绑于
病床上。
“你………”他的……正要破口大骂,杜预心却意外发现床边站了一名西装毕挺的身影。行动被制住的他抬头,吃力地把视线聚焦在床
沿的男人的脸容上,却在看清时讶然地睁大了瞳孔。
接著是闭上眼,颓然地倒回床上。
静默,又再次笼罩这个房间。
“为甚么看到我却不说话?”比记忆中更加沈稳的男低音首先响起。
“………”羽扇般的眼睫眨了眨,又开又合,仍然不敢坦承地看向眼前人。
“预心……”男人才不再等待,好不容易人才醒了,他主动走到床头,弯下身,在对方比过去更加富男性魅力的俊脸上轻轻烙下一吻,
“该醒来了。”
“吓!”像是受到很大的惊吓,杜预心全身愕然地一震,因重伤未愈而疲惫的肺部一时难以负荷,令他难受地喘起气来,但双目总算是
惶然地聚焦在眼前人。
姚晋风放大的俊脸正近在咫尺,他转头,拒绝去看,不是因为尴尬,而是他刚才以为自己是快要死了,正处于弥留才会看到梦寐以求的
假象……
天啊!原来这是真的……
那双唇贴上来的温度是那么的真实,他这才知道自己并没有真的死去,而是又活了过来,而且还有这么一个天大的惊喜在等待著他。
他不晓得这算是惊还是喜,事实上他曾以为自己这辈子没可能再和姚晋风见面,相隔了那么多年,他们各自也改变了不少,他不晓得现
在的自己该以甚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
“睡了那么久,还不困吗?”对于这像受惊的小兔一样的表情,姚晋风扯著一记温柔的笑容,把几子旁的小椅拉过来坐,仔细看著杜预
心的脸。
进来已经有三小时,他一直在注视著他沉睡的脸容,发现他成熟了很多,不但没有了少年那种桀骜不驯的任性,也去掉了中性的秀气,
还算得上是颇有男人味的帅哥。但是当他睁大眼后,那双彷佛无时无刻盛满了水的黑瞳却和当年一样可爱、藏不住感情,为这张冷竣的
脸平添上一抹生气,也使他看起来更年轻稚气。
当然,这一切很可能是他基于情人眼里出西施所产生的幻觉。但经过历年的经历后,预心的魅力确实是比从前更胜一筹。
“你………”杜预心疑惑地看著他,声音却有点沙哑,这大概是手术过后体力未复的后遗症吧!但姚晋风一看便晓得他想问甚么。
“是我。”姚晋风小心轻柔地拉起他的手,包覆在自己双掌中,“不认得了么?”
预心微微地摇了摇头,一时间不知该说甚么,为何这家伙会出现在这里?为何他会知道自己出事?为何他看起来是那么地温柔………好
像这么多年间他就一直陪在他身边似的……太多的问句,太多的为甚么,但唦哑得发痛的喉头却不容许他作声。
“少主已经插手这次的事,你的继兄和烨正在追查这次的主事者,所以你不用担心,只要待在这休养就好。”姚晋风轻抚著那只并不幼
滑,结实而且结满厚茧的拳头,他壮了很多,大概是经年累月地锻炼身手所致吧?
“………”对此,杜预心并没有露出半丝放心的表情,反而是抿著唇别开了视线,他才不希望其他人插手,胆敢当面向他挑衅的人,他
要用自己的手一拳一拳地回敬。
“我知道你在想甚么,但现在你还没有这样的体力。”姚晋风苦笑,预心还是和过往一样逞强好胜,“待烨把主使者抓回来,我们会把
他送到你面前任你处置。”
为甚么……他会知道我想甚么?……杜预心疑惑,难道自己真的那么好懂吗?再者……姚晋风现在到底是甚么样的身分?为甚么他好像
和烨哥很熟?甚至像平辈一样用单字来称呼?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只见预心的头上好像快要冒出无数个问号,幻想著这样有趣的情景,姚晋风又是轻笑了笑,抚上他的头,“
明天待你的声音能够发出来了,再和你谈。”
杜预心依顺地点了点头,他好喜欢那只温热的大掌,和记忆中的相似,他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刚才短暂醒来耗了他不少体力,现在又昏
昏欲睡了。
“睡吧。”低沉的嗓音让他的心好像被微风拂过一样,难得地,这天晚上他睡得比平常在家里还要深沉。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却不见姚晋风,围在床伴的是本堂少主、岩崎织也、御木无鸣,西门烨、郭牧音,以及西门堂里的几位好哥儿。
杜预心表情怔呆,他的双手双脚依然地压制住在床上,但他并没有企图去动,甚么报复、甚么挑衅,一时之间也放不上他的心里。现在
的他只是不停想著……他呢?为甚么独不见他?
难道……昨天姚晋风的出现只是一场梦?
不由得这么想,是因为他根本不相信他们还有见面的一天,加上昨天他又是昏昏沉沈的,即使是偶然看见的错觉也不稀奇。
“预心,有没有觉得好一点?”东方燎穿著高领毛衣,散发著优雅斯文的气息,掌握著黑道一大势力的他却是非常内俭,曾经有英国华
人街的流氓以为他是下课时偶然路过的少爷,还忘想上前打劫,最后自然被紧随在后的御木和岩崎惩治得落花流水。
杜预心点点头,西门烨就像父亲一样体贴地端来一杯水,一点一点地喂下去,这才觉得干涸的喉稍为得到纾缓。
下意识地有点后悔,好不容易才梦见晋风,为甚么他的喉头会这么难受?他可是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
一直在旁端详著弟弟脸容的郭牧音脸色并不是很好,冷冷地道,“你要找的人还未到。”
杜预心疑惑地看向他,正想问这是甚么意思? 就在这时,房门打开了,两道高佻的身影走了进来。
穿著墨黑西装,一看便晓得是知识分子的严肃男人,以及及肩金发,俨如白衣天使的美人,刚好是非常鲜明的对比。
杜预心睁大了眼睛,把焦点聚齐在那张熟悉的脸上。
原来……那并不是梦。
脸下意识的有点发热,想起刚才自己以为是梦境的失落感,看来对姚晋风的眷恋,远比他所想像的来得深……
“预心已经起来了。”反手关上门的白衣美人他认得,而且也略有交情,他是吴行医务所的主治密医,也是道上受人尊敬的中立分子.
杨澄风。只见他笑了笑,走到杜预心床前拿起测温器和听诊器检查,“身体还真是强韧,难怪西门先生常说你比蟑螂还活跃,受到这么
严重的车祸,第二天却已经这么精神饱满,而且也没有半夜发热呢。”
“谢谢你。”杜预心朝他说道,每次有任何大小伤,他都会往澄风这里跑,因为东方燎的关系,红帮上下都对这位医生非常地尊敬,“
但是……可是解开这些绳子吗?”他觉得怪难受的,又不是精神病人,为甚么要受到这样的对待?难道是怕他睡相太难看吗?
“不客气……但绳子这个可不是我拿作主的。”杨澄风耸了耸肩,“西门先生担心你醒来后急著要寻仇,所以先控制你的行动,让你在
这里休养。”
“烨哥?”杜预心声音里混杂了略微的不满,“你这么鸡婆干嘛……”感觉到姚晋风的视线正投注在自己身上,但腼腆的他又难以作甚
么感人的回望或重逢,只好狼狈地进行无视政策。
“阿预,在糗我之前,先把你脸上的姻脂抹掉吧。”西门烨吃吃地笑,看著那张自姚大律师进来后由苍白变得红晕的杰尼斯脸,“实在
有够难看,像个女儿家一样。”
“你说啥!”虽然体力未算复原,但杜预心可不容许别人在嘴上占他便宜,马上便回以不服输的回瞪,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脸又热又红,
但那是尴尬!是为难!不是女儿家那种害羞!
这么一闹,病房里众人也禁不住哄笑起来,就在杜预心紧蹙著眉为难的同时,靠在床尾的郭牧音却是冷眼注视著这一切,以及他的弟弟
。
一瞬间,他又好像回到八年前那样的纯真、掩不住脾气,即使体格已经长大了,只要那家伙在,他就永远是闹脾气的小孩子。
为甚么……能令他毫无保留的总不是自己?
彷佛是为了宣示自己的不满,郭牧音突然奋力地锤击身边的几子,然后无视众人讶然的视线,迳自离开了房间,临行前还不忘狠狠地瞪
了姚晋风一眼。
对此,东方燎细心地收在眼底,却不作任何的感想,这只狡狐可是真正对弟弟产生了感情?又或是是故意演给众人兄友弟爱的一场戏?
他有所保留。
杜预心的眉蹙得更紧了,不期然又想起了上回在家门发生的小冲突,郭牧音说喜欢他,他实在无法理解。虽然这八年间西门堂的任务令
他们培养出血缘关系也无法驾驭的默契,但自己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看,突然被示爱……他实在打从心底里无法相信,更作不出任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