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对方拥紧自己,蓝苑有一刻惘然,为什么,自己竟会这么依恋这双臂的温暖?
随即释然,勾一抹安心的笑。
若能相依,也不枉此生吧。
“悠然那小子真是的,什么坏事都推给他了,自己在那边温存着……”
于是萧翎一边埋怨着抱怨着不平不忿着,一边踏踏实实地履行自己目前身为探子的工作,把烟花楼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凭着轻功打探个
遍。
一边感慨着花蝴蝶原来不是一般的有眼光,居然把小小的(在他眼里是小小的)烟花楼装点得这般与众不同。
柳絮翩飞,桃花朵朵,叶叶翠间,莺啼雀闹,好一番惬意!
“难怪烟花楼创立不到两年,名气就直冲云贤了,笑蝴蝶还真是有点本事呢。”
“不要啦……这里景色这么好,不要做啦。”如水的声音带了一丝做作的娇媚哀求道。
“所以才适合做啊,你要拒绝我?”猥琐的男声带足了十分的欲望。
“罂粟怎么敢拒绝爷啊,只是这里真的很漂亮,我想在这儿坐一会儿嘛。昨天也做了那么久,人家身子会受不了嘛……”罂粟如水的
声音满是楚楚可怜的哀求,亦或者带了一丝撒娇的意味。
“哼,上午叫你做你就不肯依,怎么,想反悔?”贾志轩言语中已有一丝不满,没有哪个人敢拒绝他这么多次。
“人家真的会受不了……爷也不想人家坏掉吧……呜……不要生气嘛……呜……”真是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要多惹人怜就有多惹人
怜。
“好了好了,晚上乖些就好了。”贾志轩无可奈何,瞥了一眼假山小湖,不明白有什么好看的,“你坐这儿看吧,我先回大堂看看。
你晚上入个浴在南厢房等我。”贾志轩说罢甩手而
去。
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目光如水般轻轻流淌向假山、小湖,湖心清影倒映,孤单一抹残影,谁又解其中愁绪?只一瞬之间,罂粟周身
已恢复清漠,又恢复成那个冰做的美人儿。
此时的罂粟除了穿着里衣以外,只身披一件海蓝色外衣,风过处,清风而起,翩翩欲去。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已不知是何时流传的词,曾听那人吟过一次,此刻诵来,倒真是切合心意。
困住那个人的是宫廷,是责任,还是权势,或者利益?
罂粟思索了很久很久,久到已经快记不清那个人的相貌,却仍然没有得到答案。
位高权重之人的苦衷吗?
那他罂粟此刻又是为了什么困住自己?
一抹嘲讽,飘进洌洌风中。
就那样凝视着荡波的湖面良久,心中才渐渐得到一丝平静安宁。
“你是谁……”原本在桃花树下隐着身影的男人现了身,呆呆地望着罂粟道。
“罂粟。”罂粟笑了,勾起的微笑,这人真有趣,偷看了半天最终跑出来倒问我是谁。
“罂……粟……痴念的花。你便是罂粟?”萧翎怔了一怔,恭敬地问道。
“如果你是说烟花楼的头牌,我便是。”罂粟浅笑,言行也是守礼的。
“那个人……原来就是你啊……”萧翎尽情地自言自语,“罂粟……好名字……人如其名……”
一个人的言语轻轻飘进罂粟耳中,倒是让罂粟有些奇怪,这个人言语中似乎是见过自己的,可是自己却从不记得有遇到过这样潇洒的
一个人。
潇洒,自在,无拘束,便是罂粟对萧翎的第一印象。
面前这个人有着他一直苦苦奢求的所有。
为什么这样一个人在面对自己时竟流露出一丝悲戚,竟像是在缅怀无意中的错过?
错过的是什么,罂粟不懂。
明明只是个陌生人。
“想不到,一直没有见到的罂粟头牌就是你……是上天弄人,还是我福分不够呢?”依旧是自言自语,也不管面前的人儿听没听到,
听懂了多少,只是一味地倾吐心事,憋了太久的心再承受不住束缚,寻求着解放。
找了他这么多年,想不到,竟然一直都在自己附近。
好笑。世事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萧翎沉默着望着湖边正惊讶看着自己的罂粟,嘴角淡淡扬起一抹微笑:“但至少,还是让我找到你了。”
风轻轻而淌,拂过罂粟耳际。
“我不会再弄丢你了。”萧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抹笑明明平常的很,看在罂粟眼里,却比六月骄阳更灿烂了几分。
风起桃花落。
第22章 风起桃花
风过桃花落。
也是在这样一个时节,桃花落了满地的刹那,他看到了他。
父皇的寝宫永远是他最不愿意进入的地方。那里的皇上是他的父皇,也是很多人的父皇,那是他母亲的夫君,可也是更多人的夫君。
那个人的爱分了太多份,给他的,就只是小小的一点点,轻轻被风一吹就不复存在了。
偷偷背着父皇养起来的小猫被李妃乱棍打死,冷风中只剩它堆成一团的血肉。
最亲密的小丫鬟试图给他下毒,还是侍卫细心尝过替了自己一死。
珠帘下见不到父皇的母妃含恨垂下了手,眼角仍满是泪痕。
围绕着自己嘘寒问暖了好久的朋友一朝投靠了他人。
风起的时候,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在世间,可是偏偏狠狠伤了他的心。
没错,有太多东西都能被风很轻易地吹走了,父爱,母亲,朋友,利益,金钱,权势。
还有心。
他小时候不开心。没有哪个不得宠的皇子的童年是开心的。
可是所有的人都要他开心,仿佛这是天降的使命;所有的人都要求他文武双全,仿佛那是他唯一的用处。
于是他在最痛苦的时刻,学会了挂起笑容对人,学会了甜言蜜语,学会了不学无术,学会了装疯卖傻。
为的,或许只是一刻安宁。
宫廷之中他不再奢求,只求保身。
站在父皇的寝宫门前,他收拾起心情,换上一抹温和的微笑,就像一个手无寸铁的文弱书生要身临战场一样。
那是他的战场,他一个人的战争。
伪装好的一切在看到桃花烂漫时那个人在树下的侧影时溃作一片。
那个人闭着眼微笑着站在桃花树下伸手细细抚摸着树干的纹路,那样的精心,那样的充满生气。
不是那种热闹的气息,虽然只是静静的,却满是生机,比春更生动的气息。
心冰冷如死水的他在那一刻听到了心跳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是生命的气息。
那个人没有看到他,因为在那个人转身回眸的一刹那,他被宫中宣旨的小太监领进了殿内。
一抹背影,还不足以让那时的罂粟记怀;可是那日罂粟的一抹侧影,却深深刻进萧翎的心中,久久不曾淡去。
转眼两年。
他知道两年的时间能改变很多,却从来不知道宫廷的两年竟能如洪水般颠覆一切。
两年间,兄弟上下七人尽数死去,病因皆是奇怪得很,太医擦着冷汗砰砰磕头,可谁都说不出个缘由。
宫中传言是天降灾祸,宫外宣称病入膏肓。真真假假,在人人惊惶之际,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还活着。只有他活着。
在三皇子也撒手人寰的那一刻,原本和蹲冷宫无异的他被父皇召见,密谈了一天一夜。
谈话的内容很简单,无非是一方试探一方尽力使对方相信自己的衷心孝心。最后的结果更简单,
他,被立为了太子,第二天就诏告天下。
天降的荣宠,若是换了别人,肯定早就登高一呼了。可惜他萧翎不在乎,早已不愿在乎。
父皇的期冀他不在乎,他记得只是,父皇责问他下毒毒害兄弟时的凶狠,自己下跪时膝盖的冰冷,和父皇眼底深深的嫌恶。
因为他不是个好皇子,他为人太过温和,他文采平平不善武功。简单一句话,他太普通,太不像他那个叱咤风云的父皇。
所以父皇只是在万般无奈下才会选择了他,而从未渴求的他却也在万般无奈下接受了父皇的册立,带着对皇宫深深的恨和怨,带着对
父皇默然的表情的记忆,接过了圣旨。
一月之后李妃辞世。他的父皇守了她三天三夜,回去后吐了一口血晕倒,然后就长病不起。
精心栽培的儿子和平生最爱的妃子相继去世,就算是那个天下独尊的帝王,也崩溃了吧。
而那个还是少年的他,不喜,不忧,不在乎。
只期望在偌大冰冷的宫墙内,再逢那个暖人的笑。
转眼又是一年。
他还是那个翩翩少年,看起来还是那般的没心没肺,那般的懦弱无能,那般的让人叹气。他那个父皇趁着身体较好时对他耳提面命,
所有的训斥怒骂到他那儿都变作了云淡风轻。
朝廷如何,皇室如何,他不在乎。
他在乎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安于这样的生活,看似弱点一大堆,实际上没有软处。
因为没有什么放在心上,就没有什么放不下,也就没有什么被人要挟的把柄。
他仍旧笑容满面,云淡风轻。
一切在重逢那个人的那一刻颠覆了。
同样是父皇的寝宫门口,同样是那棵桃花树下,不同的,是季节已变迁,春毫不留情地褪作了冬,萧索了整个宫墙。
那个人伫立在早已干枯的桃花树下,斜斜倚在桃花树干旁,虚无地望向天空。
那片灰蒙蒙的天,他也曾凝望过多少次呢……在欲哭无泪的时候……
依旧是一抹笑,云淡风轻,可是却没有一丝笑意。
那个人变了,没有了生气,没有了欢乐,变得冷漠了。
风起的时候,残雪点点沾湿了他的发丝,他看到那个人转身离去时眼底的决绝,还有那周身的冷漠。
季节在变,那个人却似乎再也不会变了。
没有了喜怒哀乐,只剩下冰冻的一颗心。
他惘然若失地目送着寒风中那个人远去的背影,挺直的后背,飘然的长发,和坚定又隐忍的步履,似乎每一步都比千金还重。
后来他再没见过那个人,却习惯了在宫墙里寻找那一抹侧影,只是每一次欣喜都马上被浓浓的失落擦得一丝不剩。
后来再接触到关于那个人的事,竟是从父皇嘴里听到的。
父皇说,有一枚棋子布了很久,现在决定交给他。
当然也没少说那些什么“父皇年事已高,皇权危矣……”之类的废话,但是他听进去的只有那个人的事。
父皇说那个人从小被遗弃,父皇将其收养在宫外,以备不时只需。如今时局动荡,朝廷危机四伏,正是动用这枚棋子的时机。
父皇说要这枚棋子去搜集天下消息,刺探情报。
父皇带着讽刺笑容地说那个人对他是忠心耿耿,比狗还老实听话。
父皇说那个人竟想实现他的宏愿,而甘心为奴为马。
“皇儿,他是不是很不知天高地厚?巩固朝纲,一统天下是帝王的伟业,他一介草民有什么资格助我得天下?不过他忠心不二这一点
倒是很有价值,不用担心日后反叛……”
父皇的每句话都充满了不屑,似乎是得到了一个很有趣的玩物,一个已经计划好用过就扔掉的工具。
父皇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刺伤了他的心,为了那个人的所有,为了那个人失却的快乐,为了那个人决定做的牺牲。
想不到这一切在他的父皇眼里只是场闹剧,一场热身的棋局。
他的心瞬间冰冻了几分,恭恭敬敬接过父皇亲赐的玉佩,闲谈几句,起身出了殿门。
外面的风依旧寒冷,可是却还是让他心里一松。
那个宫殿太过阴寒,他厌恶,也痛恨。
天边一只晚迁的大雁只身在天际徘徊,努力地要抓住空气中的什么,到头来却或许只是一场空谈。
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会去做什么呢?会去了哪里呢?
再见之日也许不会短。父皇说,出了父皇自己,此人只听从太子的命令。那亲赐的玉佩便是信物。
躺在龙床上的父皇大笑着,似乎是想表现自己对儿子的第一次关心,就像是小时候见到父皇送给六弟卷毛犬时的神情一样。
也许还不一样。给六弟的礼物是为了哄六弟欢喜,是因为喜欢六弟;把那个人给了自己,却是为了伪装一份父爱,也或许是想随手扔
了一份不要的破烂。
他觉得,那一刻父皇的神情在说:“那只狗还蛮听话的,反正我不要了,就给你处置吧。”
寒冷堵住了血液,原来那个人的全心全意在父皇心里就是这样的份量。
他觉得不值,那一刻却不知这份不值到底是为了那个不知姓名的人儿,还是为了苦苦思恋的自己。
一声叹息。
一月的冬似乎已和往年不同。
他决意改变,决意接受王位,决意巩固朝纲,决意铲除异己,决意一统天下。
他决意了,要帮那个人圆梦,哪怕那个人只是想为父皇圆梦。
于是他不能再装懦弱,不能再逃避,他需要保护自己和那个人的力量。
那个人是他唯一在乎的,可是既然已经决定要保护那个人,他就不能让任何存在成为弱点。
同年四月,他偷偷出宫,找了个替身扔在宫里。
苦求之后,化名拜在逍遥老人门下,也是在那里遇到了拜师的尹悠然。
同时四处奔走,出入青楼,得了个风流公子的美名,只是为了到处打听那个人的下落,然而终无所获。
两年后的今天,机缘巧合之下,竟误撞见那个人。
大笑之后,看着眼前玲珑做的人儿,欣喜伴着凄然。
是缘定,还是天意?
第23章 雾里看花
罂粟闲闲地将身子浸在温热的水中,悠悠地透过视线追寻过往。
水汽朦胧了视野中的一切。
蒙蒙然,雾里看花,谁又看得真切。
浮生一场,孰对孰错,何真何幻,谁又辩得分明?
他没有名字,不知姓,不知名,不记得家。
家,是他最陌生的字眼。
记忆的开始是一片朦胧,就仿佛面前腾腾的水汽一般虚无。
不记得到过什么地方,不记得见过什么人,他的记忆始于在相府门前抱膝坐在树下,抬头看着天上飞过的小燕子,竟生出一分惺惺相
惜。
雨季时分。
全身转瞬淋了个透。雨滴顺着发丝流淌到地上,那小燕子湿了翅膀费力飞行。
他就那样做着守候,毫不在意被淋湿的自己。
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傻在那儿,只记得下一秒头顶晴了一片天空。
“要跟我走吗?”抬眸处,是一个男人撑着伞笑着问话。
一瞬茫然。
走?走去哪里?
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高贵的男人,那时的罂粟没有拒绝,也没有点头,任由对方的大手牵着自己走过积水的小道。
男人轻巧地上了轿子,又示意他过去一起坐。
他不说话,只呆呆看着那男人,直到男人伸手抱了他在怀,放下了轿帘。
接到命令的仆人扛起轿子,摇摇地离开了大片冷清。
轿子似乎是停在一处有些边远却不失豪华的府邸,后来的后来,识了字的罂粟方才认出,学士府,这三个灰蒙蒙的大字。
出来迎接的那个人躬身行了礼,目光转到罂粟这儿时明显带了一丝惊讶,不是鄙夷不是轻蔑,只是单纯的惊讶。那眼神里的讯息似乎
是有一个人站在这个男人身边就是很奇怪的。
下人奉命将罂粟领到府中偏房更衣打扮,留下那两个男人严肃对谈。
不愿让人近身的罂粟说什么都不肯让女婢靠近一步,双方就这样僵持着,直到那个男人进来哈哈一笑,身后跟着那个卑躬屈膝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