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岳脸上漾著得意又卑鄙的笑容,让冷玦心中生厌。
「我从来不为讨厌的人弹琴。」冷玦的脸色非常苍白,因为这几天来他不吃不喝不睡,全靠意志力在支撑著;但是他的意志力已经快要
用尽,他没有办法再撑下去,如果朝阳典恩再不来救他的话。
「我一直不强迫你吃喝,但是我现在要强迫你,把这碗汤和这盘菜、这碗饭吃下去,不要忘记我的第二个条件,不准不听我的话!」
寺岳的笑容此时又扩大,让冷玦更加光火,但是他什么也没说。
冷玦依言,将东西都扫进嘴里。
「吃完了就弹琴吧!我想听你弹琴。」寺岳指著七弦琴,「我要你演奏岚星郡主最擅长的乐器,还有太子殿下最喜欢听的歌--江南雨
,别告诉我你忘记了,动作快点!」
冷玦仍旧依言,坐在琴前,轻轻地抚拨琴弦。
舞江南,歌江南;几曲愁,几曲忧?
愁绪千点,化作飘飘烟雾,
迷蒙堤畔,金柳束,
难忘定情处。
舞江南,歌江南;几许情,几许爱?
买醉千杯,化作南柯一梦,
朦胧梦中,星火灿,
难忘情仇中。
点点、滴滴、轻轻、雾雾。
情到最深处,化作雨滴,
翦翦落幕。
歌中有著哀伤的情怀,此刻让冷玦来表达更是生动到了极点,寺岳看著冷玦注视他时无情无爱的双眸,心中不免产生挫折,他轻声道:
「我不是不爱你,而是你从来不看我,又怎知我对你的心意?」
冷玦只是冰冷一笑,「不需要。」
「为什么不需要?」寺岳难掩愤怒,拍著桌子,「我对你好得不得了,你也看到了,我让他吃山珍海味,让你欣赏各式各样的古玩文物
,这里人人都要怕你,你拥有了所有,你还不满什么?」
「我或许拥有了全部,但是我不会心动。」冷玦仍是那冰冷的笑容。
「为什么?」他又问。
「一个人的心若是死了,又怎么会动?」他用力按著琴弦,七条琴弦应声而断,白皙如玉的双手,也沾染上鲜血,「刚才我吃下的所有
东西,就用我的鲜血还给你,我不要和你有任何牵扯。我的血,够不够?」
寺岳见冷玦流血,忙道:「来人,快点来人!」
冷玦看见一群大夫急忙赶来,他亮出手上的匕首,「你敢再伤害一个人,我就割下我的一块肉。我就把我自己毁掉,这样就没有人可以
受我牵累,这里的人也不必再任你摆布。」
寺岳此刻又冷静下来,「我的第三个条件,就是不准你再伤害自己,不然我会让整个将军府陪葬。你的一滴血,用中原一寸土来赔,你
一条命,就用整个朝阳王室的贱命来赔!」
「你没有这个本事。」冷玦的语气非常地不屑,「你若是有,就不必死守著边域不放,你若是有,你早就可以称王,怎么可能至今还屈
居于一个小小的将军,因为你知道自己没有那个本事。」
他拿起剑往冷玦的心口插去,只差些微距离,就会刺中冷玦的心脉。
他咬牙切齿地看著冷玦,「为什么不躲也不逃?你为什么这么冷静?」
冷玦只是握住那把剑,「不管怎么样,我最大的筹码就是我自己,要赢只有两个法子,一个是我毁了自己,另一个就是你毁了我。我想
聪明人都懂,我是在利用你,寺岳大将军。」他松开手,任凭鲜血直流。
「去包扎你的伤口。」寺岳冷声道,「你答应过的三个条件。」
冷玦耸耸肩,「我会去的,一定会去,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而已。」
「马上、立刻就去!」
他从来不打算拜托眼前这个怪人--桑天璇。
桑天璇有一双很大的眼睛,但是始终没有人知道桑天璇到底在看些什么。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下瞟过来,一下瞟过去,飘浮不定的
,有的时候你和他说话,会发现他在研究旁边的蝼蚁。
「典圣,麻烦你去和桑天璇沟通一下,他到底是肯帮忙,还是不肯帮忙?」朝阳典恩的眼睛已经因为桑天璇的魂不知游玩到哪一国去而
充满怒火。
「天璇,你答应帮我大哥的忙对吧?」朝阳典圣的大手搂住桑天璇的腰,「你告诉我你是愿意的,好吗?」
桑天璇挥开朝阳典圣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放开你那只烂手,我会答应帮你哥哥的。」
朝阳典恩睁大眼,「你知道要帮的是什么忙吧?」
桑天璇一笑,「不就是那些机关玩具?我常玩,帮你一、两次不算什么。」
夜陇魅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桑天璇的大眼前摇一摇,「玄机阁对你来说或许是个玩具,可落梅阁不一样,那是一个诡异的房间。」
桑天璇狠狠地咬住夜陇魅的手,「你真是过分,敢怀疑我的能力?」
夜陇魅把手收回来,「你是狗吗?狗才乱咬人!」
朝阳典圣用力赏了夜陇魅的下巴一拳,「你这么说有点过分,虽然我对你嘴巴很贱这事早有听闻,但是从来不曾看见。今天我要替天行
道。」
「我要对你的小弟出手,你想替他打我两拳才是真的。」夜陇魅邪邪地看著朝阳典圣,「不愧是同一个母亲生的,长得可真像呢!」他
的手不规矩地在朝阳典圣的脸上摸来摸去,「离开桑天璇吧!照顾我会更有趣。」
「我不懂一件事情。」朝阳典圣突然冒出这句话。
「你说,我告诉你。」夜陇魅的笑容当中满是暧昧。
「纬唇是怎么忍受一个如此诡异的哥哥,我想我要好好的请教请教她。」朝阳典圣大手一捞,就把陷入神游状态的桑天璇捞起,「等到
你们要出发的时候,再过来我这里把这个神游的人带走,我要回去好好的说说他,不然我担心他解机关解到一半就睡著了。」
「请你务必好好说说他,要他尽量维持清醒。」朝阳典恩眉头打了几百个死结,「我要倚赖他的能力。」
朝阳典圣点点头,临走前一番犹豫后,他还是启口:「典恩,我不知道你晓不晓得,恋火他回来了,他和与羲回来了。」
朝阳典恩听见恋人的名字后,双肩震了一下,「是吗?回来了也好。」
「隔了这么多年,我相信你对他还是有所挂念吧?」朝阳典圣回头拍了拍朝阳典恩的肩膀,「毕竟要忘掉他不是那么容易做得到的,虽
然冷玦很完美,但是恋火始终是让你和与羲翻脸之人。」
「你错了,我已经忘记有那么一个让我难过的人了。为了他失去亲弟弟,不像是我会做的事情。」朝阳典恩拒绝再多谈,「剩下的机关
和一些把戏,就要麻烦你亲爱的桑天璇了,你认识他后也吃了一些苦头,不是吗?」
「比起某些事,这些都微不足道。」朝阳典圣一笑,「你和所有的皇子争皇位争了那么久,你还是赢了,冷玦和恋火的较劲,也是冷玦
赢了。」
「玦儿从来都不会争,我爱别人不爱他的时候,他也从来不吵、不闹;恋火不一样,他一定要和人吵,一定要和人闹,闹到别人都受不
了,他才会开开心心地嘲讽你。他是个精灵,是个折磨人的人精灵,或许领教过他的火焰后,就会知道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你们若不退而求其次,将会是怎样的一出戏呢?」朝阳典圣经笑,「我这个局外人,也不想多管闲事,你就和你的玦儿好好地过你们
的生活吧!」
「帮我向他们问声好。」朝阳典恩闭上眼,企图忘掉一切,有关那个折磨人的恋火的一切,他巴不得现在就全部忘记。他是怎么样和朝
阳典羲联手背叛他,他是怎么放弃打下来的疆土,全部都是拜这个男人所赐。
「有机会的话,我会替你向他们问声好,但是你终究必须仰赖别人的庇荫,什么时候你才能够找到自己的位置?这是所有的弟弟们都希
望知道的答案。因为在你寻找你的位置的同时,你也不断地在伤害你的胞弟们。虽说生在皇门,这是无法避免的。」朝阳典圣向桑天璇
低语几句后,两人连袂离去。
夜胧魅也深知两人的过节,他轻拍朝阳典恩的肩膀,「反正你自己清楚,有关恋火的一切,早就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们要计画的,就是
拯救玦儿脱离寺岳的魔掌,你毋需思索其它事情,只要记得谁对你最重要就好。我们已经没有能力再去管别人的事情,就算那个人是恋
火,你也毋需挂念,他已经选择了典羲,那么他也不会再回头来找你。」
朝阳典恩凝肃地望著陇魅,「我很清楚,恋火不会是我的人,永远都不是。」
夜陇魅笑道:「我知道,这句话你常挂在嘴边讲。」
「一个热如烈火的人,只有一个冷冽如冰的人才能够驾驭,不是吗?」朝阳典恩不自然地扯出一抹冷漠的笑容,「我要救玦儿,一定要
救!」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嘴上讲没有用,快点商议对策吧!」
夜陇魅摊开玄机阁的结构图,然后两人便热烈地研究著。
舞江南,歌江南;几曲愁,几曲忧?
愁绪十点,化作飘飘烟雾,
迷蒙堤畔,金柳束,
难忘定情定。
舞江南,歌江南;几许情,几许爱?
买醉千杯,化作南柯一梦,
朦胧梦中,星火灿,
难忘情仇中。
点点、滴滴、轻轻、雾雾。
情到最深处,化作雨滴,
翦翦落幕。
舞江南,歌江南;折情曲,折情衷?
江南烟雨,飘打梦语中,
有心亦无心,行尸走肉,
合门闲来是无事,哪知泪与愁。
丝丝扣扣在心头。
冷玦从来都不曾唱完这首歌,因为他知道这首曲子太长了,旋律不停的重复,有的词语情感互相矛盾。但是朝阳典恩总是爱听这首歌,
正因为它所有的旋律都反覆无常,就像朝阳典恩本人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个人,那个人将朝阳典恩的感情视偌粪土,逍遥狂妄地离开皇门,奔入他人的怀抱。莫恋火,那
个伤人的名字,莫恋火曾经对他说,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全部,如果做不到,就不要爱。
所以莫恋火离开朝阳典恩的身边,因为他无法爱朝阳典恩的全部,也因为朝阳典恩无法爱他的全部。但是冷玦永远忘不了,莫恋火离开
后,朝阳典恩曾经多么的反覆无常、歇斯底里,差一点就要被朝阳典斐夺走他太子之位。
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只是能由此知道,莫恋火在朝阳典恩心中曾经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而今呢?这个答案冷玦可以确定了,因为冷玦
相信,相信朝阳典恩对他的这份爱情,不会因为任何的阻扰而有所改变,一切都已经肯定了。
「何来如此高的兴致?不曾见你如此专注地弹琴?」
寺岳的出现,浇熄了冷玦心中所有的火焰。
若是这样一个大麻烦不去除......「我有很高的兴致吗?」要回到朝阳典恩身边就遥遥无期了,「我自己怎么一点也感觉不出来?」但
是如此棘手的麻烦,可不是三两下就可以解决的。
「方才是在演奏江南雨吧?」寺岳轻轻地鼓掌,「动听,十分动听。怎么那日不见你如此精湛的演奏?」
「那时候心情郁闷,哪里能够演奏?若非情势所逼,我绝不会触碰琴弦,此刻只是心情转换了。思念一个人,是可以影响外在行为的,
包括弹琴弹得好还是不好,唱歌唱得好转还是不好听。」
「你的意思是看见我,你就演奏不出好的乐曲?真是一个失败的乐师。」寺岳微带讽刺地口吻说著。
「我并不是乐师,也不需要取悦大众,我弹琴,只弹给皇家的人听,弹给你这个没有文化的蛮番,著实是浪费我的心力。」他的口吻相
异于寺岳的讽刺,云淡风轻地。
「到底是怎样的人一手造就你,无论文武,你都能够得心应手,各样才艺更是精通,完美似你,相信是所有蛮番掠夺的目标。」寺岳的
声音不知道算轻算重,语气转来是褒不是贬。
「我已经忘记是谁一手造就了我,无论文武,无论才艺,对我来说,身陷在这样的鸟笼之中,我的文武和才艺,没有一样可以变成翅膀
让我飞出去。」冷玦闭上眼,「我只一次请求你离开落梅阁,今天让我休息一天好吗?」
「你或许可以忘记是谁一手造就了你,可以贬低你自己的一切,但是我要让你认知到,一手毁灭你的人将会是我,至于你的要求,我接
受。」寺岳脸上又出现了诡异的笑容,「等著吧!我会毁灭你的。」
等到寺岳离开了他的视线,冷玦才起身将琴放回琴盒之中,默默地看著雕工精细的琴盒。
他听闻寺岳的将军一职可能有不保之虞,大概是那公主又进让言,那么终有一天,寺岳便无法再禁囚他;但是如此愚昧的番王,又怎么
敌得过狡猾的寺岳呢?
没有一丝不舍,他只知道,所有拥有他的人都会遇到灾难。他记得自小叔父叔母总是嫌恶地看著他,告诉他父母是被他克死的;长大到
了宫中,又有多少人命丧生在他的手下?谁知道寺岳会不会也被他克死呢?除了命重如朝阳典恩可以保护他,又有谁能够抵挡得了诅咒
?
等到寺岳离开了玄机阁,夜陇魅和朝阳典恩便带著桑天璇躲避玄机阁之中。
桑天璇环顾了玄机阁第一层,「嗯......巧夺天工,不错不错,这么精细的玩具我已经很久没见识过了,但是我看这玩具解开来也没有
什么意思。」
他伸手在墙上摸索,然后停在一个突起的龙头雕饰上,他缓缓地朝下移动,用力地往左转。
前方黄金造的大门慢慢地打开,地板上的水池也慢慢地干涸。
夜陇魅和朝阳典恩朝前方走去,桑天璇才慢慢地跟了上来。
「你们别走那么快,上头的机关我还没有开呢!」
他的语气很慢,就像他的步伐一样慢,所以当两人听完了他的话,上头就开始掉落箭雨,若非两人功夫了得,抬起剑一挥,才挥去所有
落箭,桑天璇此刻露出得意的笑容。
「桑天璇,可不可以请你以后说话快一点?」朝阳典恩气喘吁吁地看著悠哉的桑天璇,真不知道该责备还是该感激。
桑天璇不可置否地笑了笑,他在地上的一块砖上敲了敲,然后移开砖块,地上出现了一个铁环。他轻轻一拉,天花板上的箭孔自动合上
。然后他把砖块归位,移开砖块算过去三倍的每一块砖,再把每一个铁环都拉起来。
只见密闭的空间瞬间露出了光线,整层密室都充满了日光。
眼前出现一座断桥,桑天璇在桥的这端东找西找,只见他微微地往下一探,然后在桥底不知道在摸索什么东西,桥就慢慢伸长至另一端
,就像是有生命的桥一样,让朝阳典恩和夜陇魅都起了一身的疙瘩。
过了桥,眼前又是一道门,桑天璇在门上找到了一个孔,伸手到门后头打开了门。所有困难重重的机关到了桑天璇的手上,似乎真的变
成了玩具,不管再困难,只要他笑一笑,所有的机关便不再困难了。
就这样破关,一直到落梅阁三个大字的匾额出现在三人眼前,桑天璇才略微把慵懒的大眼睁开一些,看著这扇门,「木克土,士克金,
金克水,水克火,火克木,五行相克的机关门?有意思!」
他将手置上转盘,扭转著机关,「木克土,从破土而来,士克金,从金无生来,金克水,在水无波来,水克火,在火无灭而来,火克木
,意为重生,所以再把所有的机关再转一次,逆转一次。」
见他的手在上头,用力地扳转了一圈,又逆转回一圈,门就听话地打开了。
眼前是一道金碧辉煌的走廊,所有的雕刻栩栩如生,每件雕刻品又都贴上金箔,看起来更是刺眼。
桑天璇破了五行相克之门,就料到这里便是五行第一关--金。
「这里我可是无用武之地,只有靠你们两位大侠动刀动剑啰!」他在砖墙上推开一块砖,之后,只见眼前多出了十来只金色的狼,「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