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理解吗?」
朝阳典恩的一席话,堵住了卓清接下来的借口。
「臣接旨。」卓清在行完礼后,卷起披风,离开了管内。
其实她可以很自私地抗旨,因为为了日朝著想,冷玦不会伤她一根寒毛,太子殿下也不会动她;但是她没有办法去想象,人民因为她的
自私而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她做不出如此自私的行为。
卓清在整理东西的时候,朝阳典恩站在一旁。
「太子殿下,臣以为你该待在郡主身旁,她虽然以前曾随帝出征,但是到底是个女孩子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像我如此适应战场,毕竟
我们的出身不同,你还是多陪陪她比较好。」她原本以为这样子说自己应该没有感觉,没有想到这却让她整个心揪紧。
「岚星......不,该叫他冷玦,他不是女人。」朝阳典恩也是经过几番思量才决定说出,「他并非女红妆,他之所以扮成女子,完全是
我的意思,而即使他是男人,我也爱他,你能了解吗?」
卓清先是一愕,然后镇定地回答,「我在战场上是看过断袖之人,可我却完全看不出来你有断袖之癖,皇上、皇后知道吗?」
「在我上战场之前,我就和父皇提过了,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回去继承王位,我要的是属于我和玦儿的幸福。」朝阳典恩一笑,「我
爱他,就像是注定了的事,早就在上辈子就已经约好了的姻缘,这无关乎性别,爱就是爱,不需要理由。」
「那么皇上很震惊吗?」卓清好奇地问。见多识广的她,对这样的事情毫不避讳,大刺刺的个性、敢爱敢恨的她,对这样的事没有一般
世俗的偏见,她就像知道朝阳典恩有了别的女人一样的镇定。
「父皇告诉我,早在数年前,他就已经知道玦儿的性别,父皇在试探我的真心,直到他知道我是爱著玦儿的,也不会再对我多做阻碍了
;我唯一感到愧疚的,只有柔儿,我不该在她身上寻找玦儿的身影,我太过分了!」朝阳典恩摘下手上的玉龙指环,「这是太子妃的象
征物,你拿给她,然后告诉她,若有来世,我会选择她。」
「若有机会,自然由你自己给她。」卓清别开手,「你至少要面对她。」
冷玦忽然从朝阳典恩身后出现,神情苦涩,「若是一个将死之人能够转达这样的物品,那当然很好,可惜的是我们将要战死沙场。」
「这是说,你们不再回去了?」卓清指著两人,「一点挂念也没有?」
「挂念还是有的,只是抑制与否的事情。」朝阳典恩揽住冷玦的腰,「而我对他的爱,可以压下一切,已经牺牲了自己的爱情那么多年
,我不要再忽视它了,我爱他,我愿意牺牲我的一切,来弥补这十年的光阴。」
「你们的爱情很自私。」卓清笑得灿烂,「可是很棒、很感人,这是一场比星空还璀璨的爱情,你们应该会快乐吧?」
快乐?那彷佛是伸手就拿得到的东西......
***
大军在稍作休憩后,养足了精神,蓄势待发,随时都可以来场大战,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好好把蛮番给教训一顿。
冷玦和朝阳典恩连袂出现,早已经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赤白相辉映的铠甲,在烈日下显得夺目而刺眼;战火绵延刀剑声作响,在耳
畔不断左右著人的情绪,冷玦双眼微眯,仔细注视著前方敌军来势汹汹。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战死沙场,他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但是就是因为不知道、不清楚,才会想要寻找一个属于自己的结束和答案,而
他相信朝阳典恩一定和他有一样的想法。
能够活下来,继续这样的人生当然很好,但是若能够轰轰烈烈地战死沙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朝阳典恩指著远方的敌军首领,「我将前去,把他的头颅摘下。」
「我知道,你放手一搏吧!后面有我和弟兄们撑著。」冷玦回顾后方所有的弟兄,「弟兄们,我们只有一条路,要打一场轰轰烈烈、赔
上性命也荣耀的战争;大家放手一搏,把我们的荣耀用双手抓住。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
大军雄壮的声音传来,几天的休息,令他们气势如虹,想挡也挡不住。
朝阳典恩回头看了冷玦一眼,坐在追星上的冷玦既坚强又稳重,有头脑又有才华,是个让人不得不注目的人,每个人都会爱上这样一个
出色的人。他很开心,很开心这辈子他可以认识冷玦,可以拥有他。
脑海中浮现太多过去的情景,让朝阳典恩轻甩头,不要再想了,去打赢这场仗吧!
轻盈的身影如疾风闪电般飞跃出去,他从腰际拉出一把长刀,那是他的爱刀刀皇,刀皇和剑魂是一对兵器,刀皇剑魂若能配合,便无往
不利、削铁如泥。
刀皇的巧妙,在朝阳典恩手中展现无遗,速度如闪电一般,攻击令人难以察觉,以一敌百都不是问题。朝阳典恩刀锋一改,敏捷地往敌
军的颈子上一抹,对方马上应声落马。
冷玦见是时候,改变阵形上前支持,顿时敌军迅速被军队的围剿,双方气氛紧张立升,一触即发;在冷玦的指挥下,军队开始猛攻,人
人都像是发狂了似的拿起刀朝敌军身上砍去,所到之处鲜血飞溅。
满山遍野的尸首让人心惊胆跳,但是没有人能够顾虑脚下踩的人是谁,只是步履蹒跚地朝前方开出一条血路。
冷玦抽出腰间的剑魂,往朝阳典恩的方向疾奔。
锐利的金属交锋声传来,冷玦替朝阳典恩挡下后面致命的一刀,反把刀劲送回对方身上,震裂对方的任督二脉,并和朝阳典恩背对背。
「记得我送你剑魂的原因吗?」朝阳典恩微笑。
「记得。」冷玦也笑了。
「现在正是你我合作无间之时。」
他把刀皇一横,直直地朝敌军将领的颈上抹;冷玦将剑魂一竖,从斜下方把后头的其余人一网打尽。剑风夹著崩裂声,划开了风中的血
腥味。
朝阳典恩反手收起刀皇,然后拎起敌军将领的头颅。
冷玦打开皮袋,命军官将敌军将领的头颅带到敌军的军营。
两人脸上都是血迹,斑斑点点印在军袍战铠上;最让人难过的,是四处都是军队弟兄的尸体。冷玦弯下腰,替未合上目的弟兄合目。
冷玦轻呢喃:「你们放心,你们的家人安全了。」
朝阳典恩揽住冷玦的肩,「我们获胜了,太平盛世来了。」
冷玦先是一笑,忽然,他感觉到地在震动。
他一看,然后摇头,「我们的和平还没有到。」
后头是千军万马,提著头颅去的军官的尸首,被为首的敌军将领的生骑拖在滚滚黄沙上。冷玦的心一凉,朝阳典恩更是勃然大怒。
「弟兄们,杀过去!」
冷玦一愣,「不能--」但已经来不及了。
千军万马都在奔腾,弟兄们就好像是微不足道的蝼蚁,在大象前作怪。
「我们不可能赢的。」冷玦在朝阳典恩面前怒道:「你在带著弟兄们寻死。」
「不能到这种关头才来认输,我会赢的!」朝阳典恩拿起刀皇,在人群中厮杀出一条血路,「让我们一起出击,我们会赢的!」
「不可能的。」冷玦指著身后,「我们已经四面楚歌了。」
环绕著他们的是千军万马,那宛若海洋般广阔的军队,把他们团团包住。
「我不会投降的。」朝阳典恩拿起刀皇,「我一定要赢!」
冷玦双眼露出最后一丝力量,「我会与你一起,不管是死是活,是赢是败,我都要和你在一起。」他拿起剑魂。「我们一起......到最
后。」
我们最后将记得,我们相视而笑......
昏黄的烛光下,朝阳典恩缓缓睁开眼,一旁是名年轻貌美的女子,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白发老者,这两人都目不转睛地盯著他看。
「蛾眉,给他一杯茶。」老者严肃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朝阳典恩若非从小在皇室当中训练出天不怕地不怕的胆量,此刻一定不能够直视老者的脸庞。他环视四周,都不见泠玦的身影,「玦儿
呢?」
老者脸色不变,只是将茶递给他。
顺手接过茶,他依旧没喝,只是神色坚决地看著老者,「玦儿呢?和我一起的那个白衣男子呢?」
被唤作蛾眉的少女接言道:「我们救你的时候,只看见你躺在草堆当中,我们什么白衣男子也没看到,说不定早被寺岳将军给掳去当俘
虏了也不一定,你先别动,免得伤口裂开。」
「寺岳将军?」朝阳典恩手不禁一松,「蛮邦的第一将军?他不是早已经战死了吗?怎么还会参与这场战役?」
「寺岳将军是你口中蛮邦的战神,他不会战死,他有神之躯体,他的声誉响震整个东方,这里的汉人都领教过他的神力。他可以一人杀
死数以万计的人,他的武功如同战神般高超,没有人可以伤他一丝一毫。」老者沈怒,「我就是你的父皇曾经倚赖的护国大将军。太子
殿下。你还记得我吗?十年前,我是万人景仰的大将军,但是我却战败在这儿,没有脸回去。」
「老将军,你怎么在此?」这老者原来就是卓老将军卓鹰,也是卓清的父亲。
「我的女儿可好?」家中就只剩下那孤苦无依的女儿,她一定饱受欺凌。
「卓清在你死后,以一个女子之身,接下你护国将军的大职,现在正在西征,替西方的人民追求安定的生活。她现在的战功丝毫不逊色
于你,卓越的战略,让所有的外族都领教过了。」朝阳典恩蹙眉看著一旁的年轻女子,她有四分神似卓清,「这女子又是?」
「她是我的女儿,十六年前我战败后,没有脸回到故乡,我就在此娶了边境的汉人,生下了我的女儿蛾眉。」卓鹰闭上双眼,细述过往
云烟,「我那时正值壮年时期,战无不胜,心想,凭我一身本事,一定战无不胜;直到我和寺岳将军的战神军队对峙,才惊觉我的能力
竟然只是如此的浅薄,我的军队在一炷香的时间被歼灭,而他--寺岳将军,只是拿著一把剑抵住我的喉咙,然后残酷地说,他不想杀
我,因为我不配!」
「但是那时候我军班师凯旋而归,不但带著手岳将军的头颅,还带著你战死沙场的消息回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朝阳典恩不禁感到
不可思议,难道这么多年来,他们都被骗了?
「那都是作假的,我要他们伙同边境的汉人回朝,随便拿了颗头颅回去,只是为了掩饰我的失败,那只是一场骗局!」
「你知道你这样自私的做法,害了多少人吗?」朝阳典恩怨然,「卓清那时和我一般大,她只是个十二岁的女孩而已,母亲早逝,父亲
战死,身旁的奴役各自奔散,偌大的将军府只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她不能哭,只有接下你的职责,去接受一切陌生的事物,让自己成
长。在她十五岁那年,她率领的军队好不容易打下第一场胜战,之后她才犀利地东征西讨,赢得大将军的美名;可是也令她到现在还没
有婚配人家,毕竟谁敢娶这样的一个女人呢?虽已二十七、八岁,她还是如此的漂亮,但是人家一听见她是个女将军,既悍又凶的刻板
印象加诸在她身上,又有谁愿意娶她?」
「可是她现在过得很好,那就够了。」卓鹰拄著拐杖,一步一步踏出竹门,背影净是沧桑和凄凉。
蛾眉见状,马上从门外跑进来。
蛾眉比卓清来得艳丽,但卓清却有一股傲人的魄力;或许两者根本无法分出胜负,毕竟是姊妹,才会如此神似。
「你见过我姐姐吗?她生得怎样?真想见见她。」
「是吗?你也想见她?」朝阳典恩苦然地笑著,「我也想见玦儿,不知他是生是死?」
蛾眉看了看竹门外,确定卓鹰走远后,才轻声道:「别和爹爹说,我知道你朋友的下落,他似乎向寺岳将军说了什么,寺岳将军便派人
押著他离开了,然后我们才从草堆里找到你。」
「他是死是活?」他追问,不经意地牵动了伤口,疼痛让他皱紧了眉头。
「肯定是没死。听说寺岳将军很喜欢你的朋友,将军府邸的下人出来,说什么你朋友是个郡主,可是你朋友不是个男人吗?那些下人还
说你朋友非常的冷漠,将军为了讨好你的朋友,可以说是用尽了方法,只为博得他的一笑;未料他不但没有展露笑颜,还结结实实地给
了将军一巴掌。」蛾眉那稚嫩的口吻中掩饰不了崇拜的神色,神采飞扬地夸赞著冷玦。
「他没事就好,我得想办法去救他。」朝阳典恩轻碰胸口的一道血痕,「他没有受伤吧?」
「没有,再大的伤都会让寺岳将军治好。寺岳将军从以前到现在,他都只喜欢一种东西--美丽的东西,凡是美丽的东西他都想要,你
的朋友肯定是生得很美,所以才会让将军收留至今。」
「他很美,没有女子及得上他的万分之一,他的笑容就像是晨曦一般,可以洗涤任何人的罪孽;他的怒容就像是日正当中的烈焰,刺烫
著每一个人;他的哀伤,就像是蒙上了一层阴霾,让所有的人都开心不起来;他如此完美,实在难以用言语来形容。多少人喜欢他,多
少人爱他,但是他从来不改变初衷地爱著我,所以我也是这样地爱著他,就算我知道这样很怪,毕竟男人怎么和男人相爱?但这都不影
响我对他的感情。一个完美的人,是很难不引起他人对他的好感,这无关性别。」
朝阳典恩嘴角不自觉地露出笑容,「若是我能早一点珍惜他,他和我都不会在这里了。」
蛾眉睁大眼,「我不大懂你说什么。」
「你会懂的,总有一天,当你遇到一个你需要的人,你就会知道,原来爱情竟然是如此深奥,但同时又是如此的简单。爱不一定要有所
界定,该爱、能爱、肯爱,就是爱的条件;即使很少有人能在这辈子遇到真正能爱、该爱、肯爱的人。」朝阳典恩闭上双眼,「麻烦你
,我想休息了。」
蛾眉看了他一眼,轻轻将帘子放下,合上门,离开了房间。她临走前,不停地看著他,然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朝阳典恩睡在床上,辗转难眠。他思念著泠玦,心中惊怕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再也见不到他心爱的人;他不怕死,不怕伤,只怕好不容
易得到的幸福就这么轻易消失。
胸口的这道血痕,他还清楚地记得是怎么来的。依稀是个男子坐在马上,拿刀向冷玦砍去,自己飞身挡住,之后他就失去所有的知觉,
醒来就在这儿了,只记得冷玦在他耳畔柔道:我爱你。
他很怕寺岳将军会对冷玦做什么。他怕寺岳将军会伤害冷玦,怕倔强的冷玦因不屈服于寺岳将军而遭受到欺凌,怕永远见不到冷玦,这
样会让他痛苦难过,他绝对不要。
他扶著床沿,硬是起了身,坐直在床上。移动著双腿,下了床才发现找不到自己的爱刀刀皇,他四处寻找,却什么也找不著,也没有看
见战袍;只有坐回床上,安慰自己是因为太暗了才找不到东西。
他企图翻身再睡,想等明早再来好好想对策,未料伤口痛得让他怎么也睡不著,只有看著木雕的床板。
他想象著冷玦的面容,慢慢沉入睡梦之中,梦中的冷玦,将手轻轻地按在他的眼,然后轻声道:「你好好歇息,我去去就来。」
那画面是那么真切,冷玦走得如此轻盈,就像真的一样,若真是冷玦,他不要冷玦离开,不要!
从床上一跃而起,他脸颊都是汗水。他自个儿没事,却把床畔的蛾眉吓到。
「你还好吧?」蛾眉拿著帕子替他擦拭汗水,没料到他竟然一下子就惊醒了,「我看你梦呓得厉害,来替你擦擦汗。」
「谢谢。」朝阳典恩推开她的手,「你可以不用管我,去休息吧!孤男寡女相处一室总是不好的,你不忌讳,我忌讳。」
蛾眉脸一红,「抱歉......」随即起身,匆匆忙忙地跑走了。
不要说他冷酷,但是小女孩的爱慕往往让人舍不得拒绝,可是他知道,他的爱只能给一个人。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他爱的人只有冷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