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人未眠 下+番外——笨鸟先飞

而从未打过仗的他，要如何面对如今的事态？

这日，敌军辱骂不断，凌羽王朝却仍是城门紧闭，并不出城迎战。

夜，岩歌招来了御林军。

鲁将军上前，对着正坐在客厅中央的老丞相道：“丞相唤我们前来，有何事？”

一旁的老丞相皱眉，坐着，没有开口。

“唤你们来的并不是温丞相，是我。”岩歌面带着笑容，从一旁走出。

“……”鲁将军站在御林军的最前面，看着面前的李岩歌。也许他从不曾想过，会有一日，他会这样再一次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命令自己。

“李公子，不知唤我们来，有何要事。”

岩歌道：“如今大战，我唤你们来，是希望你们能助我朝一臂之力。”

鲁将军道：“李公子不必多说，若能用到我们的地方，请务必告知我们，我们万死不辞。”称呼不同了，他却依旧尊敬他。

岩歌眯着眼，像是说笑一般的道：“今夜子时，我会令我军在城上制造混乱，分散敌军守军将士的注意，我要你们，乘乱潜出城，烧掉敌军的粮草。”然后看着鲁将军身后的御林军，又笑道：“可，出了城，无论是否能完成任务，你们都不可能再回来了。所以，出城，便代表死。”

是寂静。

死，代表你再也看不到自己最爱的人，死，代表你所有的梦想就此完结。死代表即使你身边最爱你的人为你伤心欲绝，你也不会再知道了，更无法去安慰。死了，便无论你多强大，也不可能再一次的复生，不能从头再来一次。死，是最无可奈何的事。

鲁将军毅然转头，看着身后的御林军，命令道：“御林军听令！！”声音洪亮，所有的御林军全体站好，整整齐齐。

“是！”

“……”

“……”

鲁将军大声道：“家中独子者出列！”

“……”

无人出列。

“上有老母者出列！”

“……”

无人出列。

“下有妻儿者出列！”

“……”

亦无人出列。

是寂静。

无父无母吗？无儿无女吗？没有妻子吗？

不是没有，是如今，自己若贪生怕死，便不能保护那些人，那些他们自己最爱，最关心的人。那么，死去的人，也许就会是他们的父母，儿女，妻子。

死，没人不害怕，可死，却并不代表一切的结束。你对你亲人的爱，不会因为你的死，就这样一同逝去了。

鲁将军闭上了眼。“全军听令！！”

“是！！”

“立刻准备，子时，出发！！”这样的一个男子，面上却隐隐带着泪。

“是！将军！！”没有犹豫，是因为他们无法犹豫。

如此果断，是因为他们不得不这样的果断。

…… ……

…… ……

子时，城墙的上方突的亮起了一盏红灯笼。城中所剩不多的将士突然敲鼓鸣金，大有夜袭之势。

敌军加派守夜的将士立刻回营报告，但当敌军上前，准备迎战之时，城墙之上却又一片寂静。敌军喊城许久，也不曾得到回应，于是退军。但又过了片刻，城墙上方却又亮起了红灯笼，军士再次敲鼓鸣金……如此反反复复，一直到了子时，敌军所有的将士都累极，无力再陪着继续闹了，半闭着眼，昏昏欲睡。

是夜，京城的大门却悄悄的开了一条缝，十名御林军悄悄的出了城。

一个时辰之后，敌军的军营突然火光冲天。城墙上方，岩歌站着，看着不远处的那艳红，半垂了眼。

“公子……”须眉站在岩歌的身后，轻轻的唤了一声。“夜了，明日还要再战，回去休息了吧。”

岩歌淡淡的笑“也是，确是累了。”

须眉跟在岩歌的后面，突的回头，也朝着那艳红之处看了一眼。若是，有一日，世间再也没有战争，那便有多好？

那些出城的御林军，不曾回来过。

第五十章

军营的粮草被烧了，这确实出乎红锦的意料。若是这样，她们便必须要尽快的攻下京城。否则，军心涣散，事态便会反转。

想她领着这么多的将士，却攻不下这个如今正是兵力匮乏的京城。远方收到了伊书的书信，任飞扬战胜了蛮迦和那一个荒蛮的小国，正在回京的路上。

因为任飞扬又战胜了，所以原本同他们达成协议的小国们又开始动摇了，偏向了翼青的那一方。

本就全都是靠不住的国家。

伊书在书信上说，他两日后便会从西方赶回来，同他一起攻下这个京城。

红锦大惊，若是伊书来了，见了如今这样的情况，他定是不会饶了岩歌的！

于是顾不得养伤，挣扎的从床上下来，命令全军立刻攻城。

若她顺利的攻下了城池，若她得胜了，她便能要求伊书饶过岩歌！这是他们之前便已经说好的。她用她的权利，助伊书攻下京城，他便饶了岩歌的性命。

…… ……

原来最终，到了这样的一个地步，她却依旧不能恨岩歌，依旧不愿意让他死。

这一次是真正的战争，死战。

火攻，箭阵，投石。

有人射出了一箭，正射在了一名将军的身上，后者倒地。

“中了！太好了！”岩歌转头，却见一位束了发，男儿装扮的女子拿着弓箭，高兴的叫着。头上，那条桃红色的丝带，格外的好看。

岩歌记得那条丝带，因为那是他送给她的。

孟小小。

那个曾经在河岸边，拿着剑逼着他同他游湖的女孩。如今，因为战争，她却也一身男儿装扮的站在这里，拿着弓箭应敌。

岩歌竟才发现，这个京城之所以可以苦苦支撑到如今，是因为，城墙之上，不仅仅只有将士，整个京城的百姓，一一的站上了这个城墙，那是，从未打过仗的百姓。

战一日，两军死伤无数。

鲜血，再一次的染红了这个京城。令人不忍目睹。

最终，第二日，凌羽朝，还是败了。即使牺牲了这么多，即使这样的不愿意，却依旧无法改变事实。

谁也不知道，之前的那么多牺牲，究竟有没有意义。

梅奎国的大军要入京城了。

在梅奎国大军即将进入京城的那一刻，城门开了，却出来了一个男子，穿着一袭的白衣，带着云淡风轻的笑容。

李岩歌，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站在京城的城门口。身后的成门敞开着，他站在梅奎国大军的面前，微笑。

红锦坐在马上，看着岩歌。他知道她喜欢他，他知道她永远也下不了手去杀他，因为他知道，所以他才这样站在她的面前，他在利用她对他的喜欢。

“岩歌，即便是你站在这里，我也……定会摔着大军入城。”红锦的脸色依旧惨白，有些吃力的对着岩歌这样道。

岩歌微笑。只是道：“请公主不要屠城。他们只是爱这个凌羽王朝而已。”

红锦拉紧了缰绳。胸口上的伤口疼的厉害，她是硬撑着没有做车，而是骑着马站在这城门口。因为她要他看到自己，依旧好好的站在他的面前。

“岩歌……”你也爱这个城吗？“为什么？你要这样拼命的守护这个京城？！若你同我走……我，我会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你不会孤单，不用只呆在那个笙箫馆！为……什么？”是战胜了吗？那为什么，战胜了，这个骑着马的公主，却还是哭了呢？却没有笑容呢？

岩歌笑，同那日他们初见时一模一样的笑容，他不明白他正站在所有人的刀枪之下吗？他不明白他们败了吗？为什么还能这样笑呢？

“因为有人说，他定会来找我。”眯着眼，笑道：“我已经答应不会离开了。”

艳红的唇咬紧。

陆翼青！！岩歌！那个人是陆翼青是不是？！

红锦看着岩歌，恨恨道：“陆翼青能给你什么？！他什么都不能给你！”

岩歌伸手，指着那个城门。“这里面的每一个地方，都有我不想失去的记忆。”

他们曾经骑着马从这个城门匆匆而入，怕城门关了，无法入皇宫。

他们曾经骑着吗奔驰在京城大街上。虽然，他从来只是在他们的身后追赶。但，那些记忆，已经足以让他这样去做。

“那便是我无法给你的。是不是，岩歌？”

岩歌微笑。“是。”

“……”

“……”

“要我不屠城？……岩歌，我可以答应你，不伤了这城中的每一个百姓。但，岩歌……”

“……”

“你必须和我走！这一生一世，永永远远，都不可以回到这里，我要你发誓，只要你还活着，便不可以回来！！”

岩歌紧紧地扯着手上的那串佛珠，因为太用力，佛珠突然断了，落在了地上，滚进了厚厚的黄沙之中。想要将他们拾回，却没有。

最终，他竟然连这串佛珠，都无法拥有。

夜夜不得眠，明月何灼灼，想间欢唤声，虚空空中若，始欲识郎时，两心望如一，理丝入残机，何悟不成匹。

也好，这样，便做一个了结吧。

岩歌眯着眼笑。

“好。”

…… ……

…… ……

那个承诺，对不起，他最后，还是无法遵守。无法不离开。

陆翼青，你知道不知道，你答应过我很多很多的事情，却都没有遵守，而我答应不的事情，我每一件都记得，我每一件都做到了。只是，我知道，你并不知道这一切。

我背叛了你一次，为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了。

可是，这次我又不能履行自己的诺言了。

这次，为了什么，我知道了。

只是，你说你回来会找我。我却始终都不知道，你找我，是要做什么？

…… ……

城中的老丞相，一身狼狈。城中的百姓，一身狼狈。他们站在城门内，面上带着鲜血，看着城门口这个同他们一样狼狈的人，白色的衣上也同样沾满了鲜血，脸上也一样的脏，带着从未有过的笑容。

那个文文弱弱的男子。却站在了他们所有人的面前。

三年多前，你退位，曾经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再守护我们了。所有的人都开始遗忘你了。平定王，却没有人想过，三年多后的今天，站在最前面保护我们的人，竟依然是你。

你用最独特，最无奈的方式，让我们所有的人，都再次记住了你。

孟小小站在人群中间，看着岩歌。那个曾经在河畔，笑着送自己丝带的男子，那个曾经对她说“天色也不早了，好女子要早些回家”的男子。

她看着他单薄的背影，一行泪，就这样抑制不住的，流下来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明明这么拼命的守护这个京城，却最终，依然是败了。

…… ……

…… ……

一日后，伊书来了京城，红锦却不愿意在京城养伤，执意要带岩歌走。伊书执拗不过她，便任着她离开了。

离开的那日，红锦绑住了岩歌的一只手，怕他会不愿离开，中途逃跑。

出城之时，城门口站了许许多多的人，他们不敢上前，只敢就这样站着。

梅奎国护送公主回国的大军才刚出了京城，却听见后面一个女子的喊声。

“公子！公子！！”

红锦转头。

须眉穿着那一身几乎不曾改变过的紫色宫衣，跌跌撞撞的从城中跑出来。

“公子！公子！”秀气的脸上，满面泪痕。

“公子！公子！”

“……”红锦看着朝他们跑来的须眉。如今皇宫被人侵占，所有人不得外出，她究竟是怎样从宫中逃脱？跑到了他们的面前？

终究不过只是一名卑微的宫女，却能在公主的面前扞卫自己的爱情，终究不过只是一名宫女，却能在这个时候逃出皇宫，跑到了岩歌的面前，这一切的一切，去不过只是因为，一个爱字。

红锦转头。不看岩歌，只是道：“我说过的，若是岩歌喜欢，带着整个笙箫馆的人走，也可以。”不是心甘情愿的话，但还是逼着自己这样说。

岩歌微笑，站着不动了，只是看着须眉朝着自己跑过来。

“公子！”须眉紧紧的抓住了岩歌的衣角，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地哀求道：“公子！求你，带我一起走吧！”那次皇后带走岩歌时，她只能看着，可是这一次，她不愿意只是这样，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岩歌微笑，不语。

“求你！公子，带我一起走吧！”

“……”伸手，将须眉揽在了怀里，轻语：“不要再回皇宫了……去找你一直渴望的自由吧。”

原来，她渴望自由的事，她想要离开皇宫的事，他竟全都知道。

须眉紧紧抱住了岩歌，大叫道：“不要！我不要自由了！公子，求你带着我一起走！”

岩歌眯起眼，伸手，一记手刀，打在了须眉的脑后。

“公？！”睁大了眼，却不曾将想要说是话说完，沉沉的倒在了岩歌的怀里。

岩歌抱着须眉，对着坐在车上的红锦道：“小锦，能放她走吗？给她自由。”因为他终究还是没有得到自己一直都想要得到的自由，所以，至少希望，如今这个自己怀里，和自己像极了的女子，能够得到，那个，无论怎样也买不回来的，自由。

红锦垂目。“岩歌想怎样，便怎样吧。”

…… ……

…… ……

梅奎国入了京城……没有屠城，甚至没有伤害到任何住在城中的百姓，皇宫里的宫女不得出宫，却也不曾受到伤害。

凤仪居里，段香泪流满面。伊书站在凤仪居的门口，看着段香。

段香抬眼。“岩歌……呢？”

“离开了。”淡淡的话语。

离开了？离开了！

“呵呵呵……”她曾经是那样的希望他离开，可如今他真的离开了。他离开了，她却更加的难过。

她不是希望岩歌这样的离开，她不是希望岩歌仍然没有自由。

岩歌！岩歌！

“不是的，我并不是希望这样的……”她只是想要自己永远能和翼青在一起，她只是害怕岩歌最终会抢走翼青而已，却并不是希望岩歌不幸福！并不是那样希望的呀！

“岩歌……”这么大的皇宫，如今却只有她一人还在这里。曾经在这里的三个孩子，发誓要永远的在一起，最终，却只有她，还在这里。

岩歌还会回来吗？翼青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怎样？会想要抢回京城吗？她呢？她一个人在这里，她的命运又会怎样？

“翼青……岩歌……”如今，真的只有她一个人了。

突的听见了孩子的啼哭声。段香惊慌的站了起来，看着正抱着小皇子的奶娘，尖叫道：“孩子！你要把我的孩子弄到哪里去？！”

伊书抬手，欲擦去段香面上的泪痕，却被段香躲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