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埃文说得非常含蓄,依然触动了亚历山大那高傲的神经,他倏地丢开文件夹,“他不愿萌父荫?那他现在的吃穿用度,等等一切豪
华享受都来自何处?不见得是他生母的产业吧?”
埃文摇头,“错,亚力,你又错了,那正是他生母的产业。”
亚力这目无下尘的毛病何时才能改改呢?
“啊——?”亚历山大的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絮语公司是目前好莱坞最大的独立电影后期制作公司,几乎所有卖座获奖影片都有他们的贡献,而絮语公司的前身只是一间艺术工作
室,负责电影后期音乐制作,莱昂的母亲创办了这间工作室,并将其发扬光大,他母亲去世后,絮语公司正式由莱昂接手,正准备收购
好莱坞那家庞然大物。”
埃文点到为止,眼见着亚历山大的脸上青红不定地变换着颜色,而他的双眼则闪出灿亮的光,就像暗夜中的猛兽。
“你是说那个电影业的霸王龙?我们原本打算收购又放弃的?莱昂在打它的主意?”
“是,对咱们来说,那是个隔行如隔山的冒险,可对絮语来说,却是水到渠成的好买卖。”
“有趣,有趣,真是有趣!”亚力啪啪击掌,若不是他此时身有‘隐患’,他早一跃而起了,“我这人一向喜欢冒险,艾威尔总要打开
一个改变形象的突破口,我实在厌烦被人称为战争贩子了。”
埃文打了个冷颤,心里隐隐浮起不安,亚力太自负,太狂妄,他总是坚信艾威尔集团是卵石,别人都是鸡蛋!
“我不介意与莱昂分而食之,那么大只霸王龙,他絮语独自吞不下,还会伤了胃口,若是我们合作……”亚历山大的冰眸中腾起蓝色的
火焰,脑海中出现的可不是公司合作的前景,而是——而是他与莱昂‘合体’的画面。
“埃文,我明早要与他共进早餐,今天这事儿既往不咎。”亚力随手抽出冰袋丢开,莱昂说得没错,及时冷敷确实见效,看来那小子‘
腿’下留情了,也许,也许他对自己并非无意。
亚力越想越光明,简直等不及明天了,“埃文,你现在就去约他,就说我要和他谈谈那件收购案。”
埃文看看腕上手表,为难地问:“现在已经深夜,是不是等……”
不待他说完,亚力山大就断然截住他,“伦敦是个不夜城,真正的狂欢才开始。”
埃文无奈,只好打电话到隔壁,是朱莉接听的电话,不知说了什么,埃文的面色一下子变得古怪。
“怎么了?他出去冶游了?”亚力的声音异常冰冷,带着说不出的急迫。
埃文挂上电话,“咳咳……亚力,莱昂已经离店了,朱莉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什么——哎哟——”情急下,亚历山大跳起身又猛地跌回沙发,“他,他走了?就这么走了?这个时间?”
“是,走了。”不知为何,埃文忽觉心情舒畅,隐隐然想笑,——也该轮到亚力碰壁了。瞟眼间看到亚历山大怅然若失的神情,埃文又
觉不忍,亚力终于找到对头了,今天他已连续碰壁,鼻子碰得快要塌掉了。
“你的人没有跟上去吗?能查到他去了哪里吗?”
“老板——”埃文终于忍无可忍,“咱们是正经公司,不是黑手党,我的人也都是专业人士,不是街头混混。”
亚历山大自知过火了,立刻改口,“埃文,你的工作效率一流,可否请你的专业人士发挥专业技巧寻访一位友人?”
半个小时后,就在亚历山大等得要暴走之际,‘专业人士’们的确凿消息终于出笼了。
“亚力,他们查遍了各大航空公司的登机记录,没有莱昂。”埃文伸手抹了一把额头,“刚才时间已晚,夜航班机本来就不多,也许他
只是换了一家饭店。”
“明天继续跟进,我就不信他能逃脱!”亚历山大咬牙切齿,在这世上,只有他想要的,还没有他得不到的。
“咱们连夜开工,我来伦敦可不是为了给英国佬讲课,另外,好莱坞那家公司的情况我也想再研究一下,你把资料都调出来。”
亚历山大的神态变得沉着冷静,埃文松口气,今晚是不夜天,却不是为了狂欢,亚力虽然素性风流,却从未因此影响过工作,他真正的
永恒的爱人,是工作。
六 情海澎湃
周日清晨,傅嘉铭酣卧不起,昨天是学期最后一天,不用再去医院报到,他可以享受近四个月充足的睡眠,刚要翻身再会周公,隐约的
,一阵琴声袭人耳鼓,嘉铭以为是房东露西陈开了音响,再听片刻又觉得不像,那琴声细腻流畅,极富诗意,仿佛馨香的春夜,星光灿
烂,啊,那是肖邦的一首夜曲。
傅嘉铭忽然猜到是谁在弹琴,心底莫名牵动,他愣了一瞬,将头埋入枕头,妄想抵挡随着琴声荡起的绮念,原本以为是月夜作怪,没想
到一觉睡醒,天光大亮,那少年清秀的身影在脑海中更加清晰深刻,这怎么可能呢?嘉铭哀叫,他从未试过一见钟情,他也从不相信这
种近乎天方夜谭的感情,偶尔放纵肉体是一回事,而惦念一个人又是完全不同的情怀。
嘉铭终于躺不住了,琴声扯起漫天星光,他心跳如鼓,匆匆下床洗漱,嘉铭特别翻出干净的仔裤T恤,又在镜前整理头发,忽然觉得可
笑,自己就像个初涉情场的中学生,小心而激动。嘉铭懊恼地抓了两把头发,转身开门快步走了出去,一下子便走入波兰春夜里的草原
,花草清香混合着夜风扑面而来,他放缓脚步,走到楼梯口坐下,凝神望着偏厅里的肖潇。
肖潇坐在琴后,专注地弹奏,五月明艳的阳光笼罩着他,他身上那件白衬衫,不知是什么衣料制成,那么熨帖流畅,衬得他整个人在阳
光下明晃晃的,好像个半透明的发光体。
傅嘉铭半张着嘴,根本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这个春天的清晨,这幅画面,永远刻进了嘉铭的记忆模板。
“嗨,你好!”
不知何时,琴声静止,少年清朗的声音忽然响起,傅嘉铭跳起身,茫然地揉揉眼睛,发现肖潇已经站在他的面前,正笑望着他,“对不
起,吵到你了吧?”
“啊,没……没什么……”
“你是个好房客,我却不是个好房东。”肖潇忽然打趣,黑亮的大眼睛笑得弯成月牙,他也在悄悄打量傅嘉铭,发现这个品学兼优的医
科生白天的模样和昨夜不太相同,身形依然瘦高,比例完美,神情不再严肃,变得柔和,还带着点迷惑,使他一下子变得年少阳光。
傅嘉铭发现了肖潇审视的目光,手心里倏地氤出细汗,“我要为自己的好耳福感恩才对。”傅嘉铭很少如此狗腿,但为了肖潇,他完全
不介意。
“呵呵,但愿我没有折磨你的双耳,好在只是周末,平时你仍然可以享受安宁的环境。”
“呃……对了,你住校,只有周末才回来。”傅嘉铭有些失望,心里空荡荡的,他忽然想起露西的介绍,他来看房时发现客厅中摆放着
一架倍森多夫三角钢琴就曾非常惊讶,当时露西笑着说那是他外甥的琴,只在周末偶尔使用。
“暑假你也不回来住吗?你们再有一个月就放假了吧?”
“暑假我一般在各地巡演,没有太多时间留在伯明翰。”肖潇心头一跳,他好像听出了傅嘉铭话里的失落,尽管他并不理解。
“巡演?你——”傅嘉铭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和露西多询问一下肖潇的情况,弄得此时就像个傻瓜。
“啊,肖潇,你可算是回来了,我正要给你打电话。”楼梯上忽然传来一个柔和的女声,肖潇和傅嘉铭抬头望去,发现是露西正走下楼
,她是个非常瘦削优雅的女士,双眼长得和肖潇十分相像。
“有什么事吗?”肖潇走上前。
“公司总部派我去马约卡岛工作,在这家旅行社做了快十年,总算得到外派的机会。”露西径直走入厨房,“你这就搬回来住吧,这也
是你的家,我屋里那几条鱼你也要帮忙照顾。”
不知怎的,露西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寂寞。
“可我暑期也要外出。”肖潇为难。
“那你到时候就把它们挪到宠物店寄养,反正也不是什么名贵品种。”露西动手做咖啡,“你们还有谁要喝,嘉铭……”
傅嘉铭猛地回神,开心地笑了,“谢谢,拿铁。”
肖潇意外地看看他,“喝拿铁还不如喝奶,我以为你喜欢双料黑咖啡。”
“呃,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奶?”嘉铭走到肖潇身边,“可又受不了那种腥气,加点咖啡正好。”
“我不过就是那么一说,你这人看起来专注蓬勃,生命力旺盛,与英国暗无天日的气氛很不搭调。”肖潇蓦地别转头,不再看嘉铭,这
边的华人青年多半面色苍白,神情抑郁,和老英一个调调儿,很少看到像嘉铭这样充满活力的人。
“你……真的这么想……”那一瞬,嘉铭快乐得想叫,他也才二十一岁,虽然比肖潇年长,但仍单纯。
露西走出厨房,一手递出一杯咖啡,“喏,嘉铭的拿铁,肖潇的双料。”
“咦,你那个双料与众不同吗,怎么闻着那么香?”嘉铭耸耸鼻子,凑过去看,发现浓郁的咖啡液中飘着一块巧克力,已经半融,“原
来是这样,你喜欢咖啡里加可可……”傅嘉铭沉吟,肖潇从外表到内在都显得十分含蓄恬静,没想到他偏爱这么浓烈的饮品。
“是呀,我妈妈就喜欢这种味道。”
露西一愣,神色有点黯然,她慢慢走到餐桌前坐下,“英国这种鬼天气,日日阴雨,没有一茶在手简直要发霉,可他们的茶,不提也罢
。”
“呵呵呵……”肖潇笑了,踱到窗下,“我妈常说英国茶像肥皂水,她永远喝不惯,我倒觉得还好。”
肖潇倚着长窗,阳光肆无忌惮地跳上他的肩头,反射进他的明眸,耀出黑宝石般的光华,傅嘉铭怔住,着迷地望着他,完全不能控制心
跳,——肖潇已经长得很高,虽然瘦,却异常清秀。
“是,这都是一个习惯问题,比如这种天气,要是在香港你会加一件外套,可是这里,人人一件衬衫了事。”
露西摇摇头,“我们姐妹仨在香港读女校时起就不喜欢英国茶,大姐也说它像肥皂水,所以她选择去E国,而不是英国。”
“就为了茶,不会吧?”肖潇骇笑,他很少听母亲或是露西提及那位杳无音信的大姨。
“……“露西沉默半晌,神情更加萧瑟,“她和你妈妈都才华横溢,也都很有主见,只有我,十几年了,一直做个小职员。”
傅嘉铭不便插话,慢慢喝着咖啡,一边关注着肖潇的情形,见他畏寒地抱起双臂,不由皱眉,嘉铭顺手将椅子上搭着的毛背心扔给他,
“你还是多穿点吧,昨天才受伤。”
“受伤?”露西惊问。
肖潇简短地陈述了一下昨晚事故的经过,露西吁出口气,拍拍胸口,“幸亏遇到嘉铭,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你怎么不在伦敦多住一晚?
”
“我……”肖潇忽然想到齐天,列车开动时,他正在站台上接听电话,笑得十分温柔。
“肖潇……”
“呃,我……我不是每周日都要陪你去教会吗。”肖潇有点心虚。傅嘉铭刚好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神采,——那是为了什么?
“你今天不用陪我了,还是赶紧回学校宿舍收拾一下东西,反正这学期马上就要结束了。”露西站起身,笑看着傅嘉铭,“嘉铭,你要
是有空可否帮肖潇把杂物搬回来?”
傅嘉铭求之不得,“好,没问题,我也放假了。”
“你不回香港吗?”露西关切地问。
傅嘉铭眉目一暗,摇摇头,“明年我就毕业了,暑假可能还要补做一些实验。”
“阿姨,你什么时候启程?”肖潇一口喝干咖啡,套上白色毛背心,领口处有两道蓝色饰纹,使他看起来更加明秀优雅。
傅嘉铭心慌地闪开视线,就听露西在楼梯口回答:“下星期二,公司已经给我订了机票。”
“你要去找大姨吗?”
“不了,她若是过得好,自然会现身,这么多年杳无音信,一定是情况不佳,又不愿拖累我们,三姐妹,数她最要强,我何必硬找上门
去令她难堪呢。”露西一路上楼,声音也愈加低沉。
傅嘉铭虽然完全不知其中原委,此时也觉得有些唏嘘,别说兄弟姐妹,就是父母儿女也有亲疏之分,看得出肖潇十分敬爱亡母,而自己
,母亲明明安然健在,却与自己形同陌路。
“傅嘉铭,你早餐吃什么?我给你准备。”肖潇走上前来,拍拍他的肩膀,嘉铭一震,身上如过电流,——这小直男,怎么能猜到他这
一拍会产生什么化学反应!
“……咳咳,还是我去弄吧,你吃什么?英式早餐还是欧陆式的?”
“还有得选呀?”肖潇笑了,眉眼弯弯,“还是英式吧,吃了感觉很结实,嘿嘿……”肖潇自然而然地扯着傅嘉铭的胳膊,“法国人老
是讽刺英式早餐,可他们那一个可颂一杯咖啡的吃法也不见得好,不到第二堂课就顶不住了。”
肖潇的身上带着淡淡的药皂清香,极清,在此时,却极魅惑,傅嘉铭忍不住吸口气,心中悲喜莫辩,他自从确认了自己特异的性 取向
,就不再指望能拥有深挚的感情,他们这种人,能遇到个合得来的性 伙伴都不容易,更遑论天长地久的感情,圈里的熟人多半分分和
和没有结果,今天好得连体,明天可能就各奔东西。
嘉铭渴望真情,却不敢奢望,他也从不知道动情是什么感觉,蓦然遇到肖潇,才惊觉,生命中的那人,原来就在灯火阑珊处。
动情与发情,果然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傅嘉铭虽然渴慕肖潇的身体,但却更想照顾他,陪伴他,事事以他为先,令他幸福快乐。这很
突然吗?不不,嘉铭等这个人出现,已经等了快十年了。
“嘿,傅嘉铭,你真令我吃惊,手艺好得没话说!”一刻钟后,丰盛的英式早餐上桌,肖潇吃得眉开眼笑,天天在学校吃冷冰冰的牛奶
麦片加吐司,肖潇简直腻得想吐。
傅嘉铭面对自己盘中的煎蛋咸肉烤香肠,忽然觉得食不下咽,看着肖潇吃得开心,模样规矩优雅,他只觉脸热心跳头发昏,手脚冰冰凉
,嘉铭虽然没有恋爱过,也知道这是典型的坠入情网综合症!根本无药可治。
“傅嘉铭,你不饿吗?”肖潇快速结束战斗,拿起餐巾抹抹嘴,诧异地打量着嘉铭面前基本没动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