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开这种特别的车要驾照的。”
“嗯。”
走着走着,很快就跟瑞贵熟稔起来的真奈觉得不可思议似地点着头,然后再度定定地看着瑞贵。
“你们长和一个样,可是你好高,感觉好奇怪……”
瑞贵不知道怎么回她,只是暧昧地笑了笑。真的有那么像吗?
瑞贵不知道,他承认他们两人长得很像,可是他觉得就体格和身高,尤其是气质来看,两人简直有天壤之别。
他一直认为自己并没有那种会让看他的人产生焦躁感的冶艳气质……。
“七濑先生,你不喜欢你的脸?”
真奈以少女独特的敏锐感性,问了一个让瑞贵觉得很不好玩的问题。
“没这回事。不过,我喜欢比较男子气慨一点的脸……”
瑞贵若无其事地嘟哝着,突然脑海里掠过夏彦的脸孔,他赶紧将这个念头甩开。
那张脸确实很有男子气慨,他相信,如果有这种脸孔,就不会有被男人袭击的离奇经验;但是,自己所谓的‘喜欢’并不是带有好感的喜欢,只是希望能有那样的脸孔罢了……。
“我怎么会长这个样子呢?”
正当瑞贵心慌意乱地在心中说服自己时,一旁的少女落寞的嘟哝着。
“如果我是哥哥就好了。嗯嗯,我只要变成大人就好了。我得快快长大,好取代哥哥……”
“真奈?“
瑞贵停下脚步看着真奈。少女自言自语和语气听起来不像只针对长相相似一事。
”哥哥身体并不好,却老是勉强自己。就算发烧躺在床上,他也会担心妈妈……。我说要帮忙,他也老是笑着说不用了。”
伞下那张健康少女的脸带着无助的眼神看着黄色小鞋的鞋尖。
“我常常在想,为什么我不是哥哥?我不会生病,在班上也是力气最大的。”
小小的长靴子往水洼一踢。
“我好想赶快长大。让哥哥看看,我什么都能做,告诉他不用担心。如果我做不来,我一定会照实说,做不到就请人帮忙。”
瑞贵没能插嘴,只好默默听真奈说话。从她口中可以约略窥见高梨家的种种。体弱多病的母亲、坚强的哥哥、体贴的妹妹。
“我会跟妈妈说,外婆过世,悲伤的不只是妈妈,所以请不要老是哭泣了。如果妈妈老是哭,哥哥就不能回大学念书。我要告诉她,有我在,所以你不要哭……”
真奈焦躁地说。她为自己太年幼以至不能帮助哥哥、不能扶持母亲一事感到不耐。
“所以,我必须赶快长大。唉,为什么我才十岁呢?”
瑞贵有一种轻微的熟悉感。他认识过一个这样的小孩。
“真奈真坚强……”
“没错!我很坚强!”
抬起坚毅的脸、带着成熟的表情回答的少女突然露出了不安的样子。
她担心自己的心声会被解读为小孩子的妄想。
她战战兢兢地抬头,看着的哥哥有相同脸孔的青年,很认真地听着她诉说心曲。他那美丽的脸紧绷着,笑也不笑地看着自己。
“七濑先生?”
青年弯下腰来,和真奈相对而视。真奈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个刻意压低高度,远道而来的美丽亲戚端整的脸。他的真挚让真奈觉得不可思议。
“加油哦!”
青年笑了。印象中比哥哥更冰冷的脸孔露出温柔的笑容。
那大的手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地摇了摇,然后松开。
“我想到那边走走,真奈呢?”
瑞贵直呼其名的体贴心意使得敏感无比的少女非常明白,瑞贵并没有把她当小孩子看待。她眼里闪着光芒,正想说要跟去,却又停下脚步。
“不行。舅舅们要来,我得去帮哥哥。”
“不要太勉强自己哦!”
“没问题!那我走了。对了,你不要走太靠边哦,有人曾因为滑倒而受过伤。”
说着,那把黄色的伞便一转身,消失在主屋的方向。
瑞贵挺直了背,再度往前走。那从比自己胸口更低的位置仰视他的眼神之坚强,让他感到好踏实,不觉欣喜起来。
他喜欢坚强的人。更喜欢努力让自己坚强的人。
咬紧牙关,把手伸向界限的彼岸。从小他就崇拜这种人。
瑞贵的内心炙热,让人从他那端整而冰冷的外表难以想象。
就算被讥为古板、无趣,他就是喜欢认真的人。或放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个性没办法义无反顾地集中于一件事情上的缘故。
瑞贵觉得明明内心热情如火,却又老是扮演旁观者的自己,矛盾的有点疏离感。
所以,他才会那么崇拜箕轮夏彦。当他在高中开学典礼上一眼看到那高得傲人的身材时,根本没办法开口,只能定定地凝视着他。
“可恶……!”
瑞贵不管泥土溅得有多高,仍用力地往泥泞的红土上一踢。
然而,谁要成为那种男人啊?
他不想看到被贴上傻瓜、呆滞标签,甚至被说成同性恋公关也不加以反驳的夏彦。
“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瑞贵为自己明明不愿再想,思绪却又回到同一点上感到愕然,突然打了一个喷嚏,现时打了个寒颤。
瑞贵发现自己茫然地站在雨中,赶紧朝着旅馆的方向走去,这时二楼的窗户打开,小林探出头来。
“瑞贵,你在搞什么?我们要出去了!”
小林示意他上去,瑞贵对他轻轻挥挥手,急急跑向别馆的玄关。
最后,瑞贵又环视一次那些显示人们行踪的紊乱脚印。庭院再度回归一片静寂。
“你还是不去吗?”
川端用求救的语气问瑞贵。
“嗯,雨天去洗露天澡这种疯狂的事情我做不出来。”
瑞贵的答复异常冷淡。
“太棒了!凉也先生说他要出去买东西,中以顺便载我们一程。”
小林抓着花俏的泳裤跳进房里来。凉也和夏彦跟在他后面。
“因为念经的和尚亲戚来了,回程恐怕不方便,不过送你们一程倒没问题。你们说要去哪里来着?”
小林一边指着旅游指南给凉也看,一边看着瑞贵。
“瑞贵,你怎么还没准备?”
“我不去。我又不是特地跑来让自己的身体受罪的。你不也一样吗?交给教练的诊断书难道是假的?”
“旅游指南上说,这里的室外浴池对跌打损伤和妇女病特别有效。”
“什么叫妇女病?上面又没有写说洗澡后注意不要受凉。还有什么室外浴池,是露天浴池。”
“是室外浴池啊!你出来旅行竟然连当地的重要景点都不查查。所谓的室外浴池是介于温泉和泳池及岩浴池之间的休闲设施。以后我把旅游指南借你好好学学。对了,你真的不去啊?”
“嗯。我不像你,来山中竟然还带着泳裤。”
“真是没知识耶!想尽情享乐就要努力!我不是告诉过你一定要带的吗!?”
原本想刁难小林的瑞贵被他这么一抢白,顿时也无言以对。
其实小林说的没错,而且小林确实也交代过。
现在落得被骂没有努力做功课,也没有认真听话的下场,瑞贵也只有认了。
瑞贵认真地想着,或许我真是个无趣的人。小要不理他,和凉也说着话。
“你找的地方真不错,听说这里相当好。”
“凉也先生没去过吗?”
“住在当地的人反而很少去那些观光景点。不不定期,我现在正考虑是不是也一起去啊?”
“凉也先生和温泉,听起来有点迷人的情色味道。”
“都是男人说什么鬼话?”
“可是我要声明,我和瑞贵在宿舍里洗澡的时候,可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让自己不脸红心跳呢!刚进国中部的瑞贵从热水里冒出来时简直就像个美少女……好痛!人家称赞你还要挨揍啊!”
“这哪里是称赞啊?少给我说这些令人不愉快的话!”
“我的泳裤借你吧?”
正当瑞贵和小林展开一场唇枪舌战时,背后响起一个跟话题不合的声音,是夏彦。
“箕轮也不去吗?”
“瑞贵和箕轮感情好到可经互借裤子了?”
川端恳求的声音和小林惟恐天下不乱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箕轮说要帮我去采购……”
瑞贵想象着自己穿上夏彦穿过的泳裤之后的样子,不禁全身僵硬,凉也却满怀歉意似的对他说道。
川端的夏彦两人要完成拆掉折断的门柱的工作也不容易。
柱子太重,没办法直接抬起来,只好去向凉也借斧头和锯子,一点一点解体之后再搬开。
凉也说,好不容易才腾出了可以让车子进出的通道,以至于平常早就该完成的采买工作才会拖延到现在。
“我跟和尚已经约好了时间,另一方面订购的东西也不少,我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听说是夏彦叫凉也打电话给店里的人,要他们先把东西准备好,等两人过去拿。
“他依地图指定碰面的地点和时间……箕轮的亲切真不是盖的。听他用低沉果断的语气说话,就觉得事情已经这么决定了。”
“凉也先生,你还是小心点好,这家伙就是这样玩弄男人的。”
“他不过是好球带比较宽而已,谁叫他是个谜样的男人呢?”
“谜样的高中生!?好可怕哟!”
凉也对小林这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明大为叹服,而一旁仍然顶着一张惺忪睡脸的夏彦仍然没有反应。
“喂,别把话题扯远了。箕轮不去,瑞贵也真的要放弃?”
川端打断没完没了的鬼扯,急着做结论。
“无所谓,我决定在旅馆里悠悠哉哉地待一会儿。”
“如果是泳裤的问题,我可以借给你啊!”
也不知道是表示亲切还是有点秀逗了,夏彦再度说道。
“箕轮的裤子可能有我们不懂的成人毛病,真可怕……好痛!”
小林又开始破坏正经的对话,被瑞贵和川端往他后脑勺用力一敲,当场瘫了下来。
“我想我没有病。”
理当感到最生气的夏彦竟然正经八百地说道,然后用眼神问瑞贵,怎么样?
被夏彦那鲜少眨动的眼睛一望,瑞贵只学全身寒毛直竖,赶紧用力地摇着头。
“不用了!我不是在意你有没有病……我是真的不想去!”
夏彦瞄了心慌意乱的瑞贵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凉也怕时间来不及,催促川端和小林赶快行动。他回头看着就整个情势看来像是被抛弃的瑞贵。
“对了,你可以到处看看,不过希望你不要到本馆的一楼去。里面正在整修,很不好走。”
“好。”
“还有,可能会有电话进来,如果响一阵子还没有人接的话,能不能请你代接一下?我想是一个叫水品的人打来的。”
“没问题。”
瑞贵轻轻地点点头,目送四人离去。
粗犷的四轮传动车排气管发出轰轰声,消失在绵绵的细雨中。
已经好久没有一个人轻松度过的瑞贵,听到扬起尘埃爬上坡道的汽车沉重的排气声,眼睛整个亮了起来。凉也回来了。
他看看时间,已经过两个钟头了。他本来不想睡的,却不知不觉打起盹儿了。
他关掉一直开着的电视,走下楼去。
老实说,他是因为不想跟应该与凉也一起回来的夏彦单独在房里相处。
“回来啦?”
他对正把东西搬到厨房去的凉也打招呼。
“我回来了,箕轮又到大门那边去了,他说还要整理一下……”
凉也停下搬运的动作,很佩服似地嘟哝道:“他还真耐操。活动身体对他来说一点都不辛苦似的。对了,七濑不是帮我接电话吗?谢谢你,有没有电话?”
那家伙真的那么勤快吗?瑞贵一边想着一边摇头。凉也的表情顿时阴郁了下来。
“怎么了?”
瑞贵朝陷入了沉思的凉也走过去,一边帮忙搬东西一边问道。
凉也对着瑞贵皱起了眉头,像少年一样拢起那直直的头发。
“没什么,只不过我的姨丈为了法事的程序,应该会从东京来的,可是他并没有依约定的时间出现,连电话也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担心,凉也那一向开朗的表情一点光彩都没有。
“按照预定计划,他早就该到了。如果是前来这边的半路上出就罢了,怕只怕他那个人有点漫不经心,会不会是忘了……”
听说凉也母亲的妹妹水品响子跟他的母亲正好相反,是个充满干劲的人。她丢下学生时代就结婚的丈夫,目前人在香港的证券公司担任管理工作,是个能干的职业妇女。
“她没办法提前回来,所以事前的协调工作只好委托姨丈……算了,光想也无济于事。啊,那个很重吧?”
凉也刻意提高了音量,似乎有意停止发牢骚,他看到企图搬起木箱的瑞贵停顿了一秒钟,赶紧蹲了下来。
瑞贵婉拒了凉也的帮忙,自行将足足有一个人重的木箱搬到厨房去。
“谢谢……。我一个人是没办法搬的,原本想打散了来搬的。”
凉也一边用拔钉钳撬开箱盖,一边重重地吐着气。
“唉——,虽然我力气不够不是今天才这样的,但是每当这个时候就会觉得自己也没用。七濑,你虽然高,但是体型也不算健壮,甚至可以说是纤细无肉的,我一直以为你跟我是同类型的……”
难怪箱子那么重,凉也打开来的箱子里面塞满了米呀、味噌呀之类颇有重量的东西。
凉也一边将东西拿出来,一边带着身高比输别人的小孩子似的表情,抬头看着比他高一个头的瑞贵。
“我们明明有同样的长相,真是不公平啊!你不觉得吗?”
“唔……”
瑞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暧昧地笑了。凉也扬着眼睛看着自己的表情竟然带着稚气,可爱得不像是比自己年长的人。
“我希望至少能长高一点。我知道有一种叫恨天高的鞋子,可是我在旅馆上班,从来也没见过有人穿着厚底拖鞋工作的。”
凉也仍然正经八百地说着这些奇怪的话,着实叫人觉得可爱,瑞贵差一点就冲口而出,赶紧又吞了回去。
他觉得要是说出来就好象自己企图引诱比自己年长,而且又跟自己长得神似的男人一样。
凉也并没注意瑞贵的心理变化,迳自须做了结论。
“我在发什么牢骚啊?总之谢谢你了。我原以为还得拜托箕轮的,还好有你。”
“什么?拜托箕轮?”
凉也突然提到的名字让瑞贵皱起了眉头。
“是啊!这一共将近五十公斤哩!没想到他却轻轻松松就抬起来了,害我以为当初订东西订错了。他也是篮球社的?好大的力气,想必运动也一把罩吧?”
“不,夏彦不是……”
话在瑞贵口中打转。
瑞贵这才想到,当自己下课后去练篮球时,他到底都在做什么?他突然想起那不太像没参加社团活动的结实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