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想起来了。我们曾经同校。这怎么了吗?"他依旧平静地问。
我拿出几封从家里带来的信件,把一切告诉他。
他十指交错放在交叉的腿上,靠在沙发背仔细听我说,有始至终没有半点惊讶的表情。
听我说完后,他仍旧不变,只是起身缓缓地喝一口咖啡。
"很抱歉,山下君。我不是你的父亲。"
很坦白的说词,反而让我不晓得该如何反应。
"我不晓得你妈妈是怎么知道我这里的地址的。高中毕业后,我没有和任何人来往,也没有告诉他们这里的地址。我们这里是不对外公开的,只做固定客人的生意,所以不打广告。对于山下奈子能找到这里,我也很惊讶。可是,我真的不是你的父亲。"
"你......你有什么证据这么肯定?"
"证据?我没必要告诉你。"
多嚣张的态度!
我尽量压下脾气,感觉到自己的表情正慢慢改变。
"是因为你现在的家庭,所以不想承认吗?我没有要缠着你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的生父而已!还是你有什么头绪......"
"找到了以后呢?"他打断我的话问。
我呆住了。
"既然你没有想要求任何东西,那何必辛苦去找呢?找不找到不都无所谓吗?"
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想过。......这次的行动只是突发的念头,找到以后将会如何,我是一点也没想过。
"你也在没有父亲的日子下生活这么多年了,就当他已死不就好了?还有,我也不知道你的父亲会是谁。基本上,我和山下奈子并不熟悉,只有过片面之缘而已。"
他说着无情的话,起身要走。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告辞了。这杯茶,就算我的吧!"
"不用,我自己付!"我愤怒地说,双手在大腿上握拳。
明治千晴被我吓一跳,但很快便恢复笑容。
"好吧,如果你这么坚持的话。如果知道你来是为了这件事,也许我不该让你住进来才对。失陪了。"
纤细的身影离开茶厅,往电梯走去。
我坐在原位,懊恼地拨头发。
--怎么会是这么恶劣的人呢?空有张好看的脸,说话却像恶鬼似的!
忽然间幻想破灭,一切回到起点。
晚上,我心情还是很差,叫了客房服务上来,随便吃一点便上床。
即使在宁静的黑暗中,我还是无法入睡,头脑一片混乱。
明天就回去吧!我暗想。在这个地方,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真不想再看到那家伙的脸......
***
翌日起身,我还因为昨天发生是而全身无力感,仿彿这些年来的热情都没有了。
明治千晴,美貌有如刀般锐利,骨子里却坏到家了。一想到他昨天对我说的话,我又开始生起气来,打枕头出气。
我打开行李箱,把衣服全往里面塞,决定收拾好就离开这里。看到我带了的母亲的信,我停了下来。
我压根儿不希望,也不认为那家伙会是我父亲,可是对于母亲选择他为信心对象这件事,我还是很不解。
从她没把信寄出去这一点来看,她是知道明治千晴的个性,也知道他看到信时会有什么反应,所以选择把信收藏起来。但是,与其这么辛苦,为何不选一个更亲切的人呢?由此可见这明治千晴和母亲的关系不可能只是简单的"片面之交" 而已。
我一边想着,一边再重新念着带来的五封信,目光在一段文字上停了下来。
--到现在,我还是没有后悔毕业典礼当夜的事,甚至有点庆幸我的对象是你。在我得知自己怀疑的时候,本来想要打掉的,但一想到你对我说的话,我既然犹豫了,怎么样也无法走进诊所一步。明明很清楚自己一旦生下这孩子会有多辛苦的!不过,我现在感到很高兴生下晴海。晴海的生命是你给的--
母亲去世的时候38岁,也就是比明治千晴大2岁。毕业典礼发生的事,然后怀孕......!
对于之前竟然没发现这一段的我,除了觉得白痴以外就是笨蛋!
是幸运还是不幸呢?在将近一百封的信里头,我就带了这封来!
虽然我不要你当我的父亲,可是如果你以为我这样就会放弃纠缠你的话,那你就错了!
我冲到正馆,对柜台的人嚷嚷要找明治千晴,吓得他们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得到明治千晴的允许后,我被带到他的办公室去。穿着和昨天的黑色西装相反的白色西装的明治千晴站在办公桌旁边,挑起眉毛,傲慢的表情挂着看好戏的笑容,似乎在看我又给他带什么娱乐来了。
看到他那态度的我更是火大,把信扔到他身上去,指着他骂。
"这下你还敢说你不是我父亲吗?想否认的话就把证据拿出来!"
明治千晴看过那封信,慎重地收进信封里,走近我,塞到我胸前的口袋。
"好吧,我是有和你母亲有过那么一次,可是她根本没跟我提过怀孕的事。"
"你还敢说!是谁说过他不愿意和高中同学保持联络而不告诉人地址的?"我嘲讽地说。也许我的头脑不比别人聪明,可是记忆力是一等一的,朋友都说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明治千晴收起笑容,连眼神都看起来冷淡无比。
他大概也在心里暗想我这个人怎么这么难缠吧?这就要感谢你那嚣张的态度了!要是他能不这么狗眼看人低,就算是发现到这封信,现在的我还是会乖乖地离开的,哪会到这里来和他挑拨?
"......当时,你母亲正在和另一个人在交往。" 明治千晴终于开口道。"我那时候是第一次和她聊天,天晓得她为什么告诉我这么多。"
他走到椅子坐下,眼神里一点笑意也没有,口气却不再傲慢。
"她说自己的男朋友是和我的身份差不多的人,所以很有可能被迫分开。像那天的毕业典礼,他根本没来参加,因为家里人不愿让他们有机会相处。我当时只是开玩笑地问要不要我安慰她,结果在晚上的宴会上就搭上了。" 他冷笑一声。"人家都传啊,山下奈子是个像白合一样的人,可是那白合却随随便便就跟我上床了。"
"你......!"我恨不得上去打那张脸,但现实中,我却只是紧抓着信干气得发抖。
"也就这样了。至于她的罗密欧是谁,我没问,也没兴趣知道。了解了吧,小鬼?所以我一点也不晓得你的生父是谁,也没有打算就这么认你做儿子。"
"......吧?"我低喃。
"嗯?"
"可是这样也没办法证明你不是我父亲吧?"我大声重复刚才的话。"谁说才一次是不可能受孕的?这种例子我见多了!你说啊!"
"你这人怎么这么难缠!?"他也被我气疯了,大拍桌子站了起来。"我不愿意说证据就要承认自己是你老爸,世上哪有这么好堪的事?"
"你不说我就待在这里直到你说为止!"
"你......!"他气得红了张脸蛋。"告诉你,我是因为你说可以在明天走,所以才让你待下来的,你如果明天还不离开的话,我就把你连人带行李扔到山下去!"
"你有种就试试看!我是赖定了!"
两个人经过连续轰炸,如今是气喘连连。
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和他闹呢?只能说是我当时不服输的个性吧!从这点看来,搞不好我不像爸也不像妈。如果他们也同样不服输的话,就不会被迫分开了。
明治千晴梳理整齐的头发掉了发丝在额前,眼看就要从红脸变白脸了。
"随便你!"他忽然指着我喊。"可是,我是不会再把你当客人看的了!"
"哦?那你的意思是要雇用我吗?"
头脑在这时候居然转得比任何时候都快,挑出他的语病来自我诠释。
"什么......?"
"我是在这里赖定的了!觉悟吧!"
说完,我不理会他的反应,快速离开。在门关上以前,我听到里面传来慌张的声音。
回到房间后,我软了脚,一屁股坐在地上。
到底做了什么事了?
刚才的对话,与其说是经过头脑的过滤后说出来的,还不如说是"情势所逼" --在那情况下,"适合" 的话从口中溜了出来,而且事情看来是比想像中进展得顺利。
明治千晴虽然长得一副娃娃脸,可是他经营山庄的这些年来培练出来的气势和头脑可不是假的。如果是照我平常的思考路线去辩,现在早在人的监视下离开这山庄了吧!
想到这里,我不禁感到骄傲地笑了。
好了,接下来可怎么办呢?
***
下午,过了午餐时间,我硬着头皮到餐厅去请求他们雇用我。这里是那家伙的地盘,如果他执意要赶我走,一定已下了通碟,断我的路,但是,事情却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听明治先生说了。从今天开始,你要在这里工作吧?"经理亲切地问。
"是的......"
"虽然是明治先生的委托,可是照规矩来,我还是要对你进行面试。你应该也知道,我们后天开始有重要的客户要来,是每年都会有的,所以我们也很希望多一点人手。当然,技术也要好才行。"
经理把我带到他的办公室,进行了简单的面试。我再次庆幸自己曾在旅馆做过。经理从头到尾一脸欣赏的样子,当下便决定用我。
"啊,不过你要先把行李搬到员工房才行。你到柜台去问问他们,他们会告诉你在哪里的。把东西整理好以后就来准备晚餐的工作吧!我会派人把制服给你。"
"真是麻烦你了。"
"没关系,倒是你这段时期可能会累坏了。我们会有一个月的时间客满呢!"
我为之一怔。在这种地方会有客人愿意住一个月?
不过,这倒让我知道明治千晴会退一步,安排我工作的原因了。我是死赖着脸皮不走,表示说后天客人来时,就会不够房间,他难做人,干脆退为其次,先把我弄走再说吧!
我收拾东西,到地图上标明的员工房(是离山庄不远的一个地方) ,在那里定了下来。
和我同房的似乎是柜台工作的那位井上。
我坐在床上叹了一口气,为以后的生活紧张得心直跳。
整理好以后,我换上暗红色的制服上衣和黑色的裤子,前往餐厅。
经过柜台时,一位外国中年男子正在办手续。
他眼睛正好对上我,对我露出亲切无比的笑容。我报以微笑,这时候看到明治千晴走向那人。
"安格斯先生,欢迎。" 他用带有外国口音的英文说。
和他握手的时候,他瞄到了我,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可见他是恨不得一口把我吃掉好消恨。
我不把他当一回事,到餐厅去开始做事前准备。
和我一起工作的同事有之前服务过我的女服务生,近藤,另一位新的女生茂森,两个男子铃木和西田,负责人东和经理久保。
"这个人数,负责这餐厅真的没问题吗?"我望望餐厅的三十桌,不禁有点担心。
"没有问题的。这里很少有人会下来用餐,大多数都是客房服务。所以我们客房服务的人员比较多,有时候还要这边的人过去帮忙呢!"近藤笑着解释。"好了,把这些擦完的餐具摆回抽屉里吧!"
"好......"就连餐具也用Royal Doulton,这里的人太奢侈了吧?我盯着手上的叉子看,无奈地把它放进抽屉里。
就如近藤所说,这里的餐厅真的清淡得没话说。照情报来说,现在山庄有二十个左右的住客,可是看到的人却少之又少。看来就算客满了,也不会有多大改变吧!
我望着空无一人的餐厅,忍不住叹息。
"山下,客房服务!"东过来吩咐道。"明治先生特别指名你把晚餐带到他的房间去。"
来了!这次又要怎么刁难我了?
我抱着备战的心理,把食物带到南馆最顶楼的总统套房。原来那总统套房是他的房间。
听到我的声音,明治千晴吩咐我进去。刚出浴的他身穿睡衣,外面穿件外袍。落在额前的头发让原本就娃娃脸的他看起来更年轻几岁。
"把食物放在桌上吧。" 他看了我一眼,头转向圆形的十人桌道。
打开盖子,我才发现那根本不能说是晚餐。哪有人晚餐吃两片简单的火腿青菜三明治和一杯牛奶就饱的?难怪那么弱不禁风了!
"叫你来,是希望能让你明白在这里工作的规矩。" 他坐下,喝一口热过的牛奶。"再一天,所有的客人都会来,现在也有不少是陆陆续续地来了。"
我想起刚才遇到的外国人,这才想起那张连载外国杂志的方面上有看过。
"在这里的客人是世界各国的权威人士,他们的话就是绝对。" 明治千晴继续道。"如果他们无礼,你只能忍耐,绝对不能反驳。要是事情严重,直接联络我,由我出面。"
"如何断定事情的严重性呢?"我问。
他扬起嘴角,是个皮笑肉不笑的冷笑。
"只要是你认为自己没办法应付的事就是。反正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难道这里的人一碰到难题都找你吗?"
"山下,你这是好奇还是质问我的能力了?"
他忽然瞪我,我不禁头皮发麻。
"这里所有人都这样。你要想在这里工作,就必须遵守我的规矩。" 他哼地笑了。"算了,反正过不久你就会发现我现在说的话能救你多少次了。你回去工作吧!"
说毕,他挥挥手,示意我离开。
我带着满腔疑问地离开房间,居然不舒服地皱起眉头。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那句话不要实现,然而这并不是我所能控制的。
在这巨大的人间地狱,我是如此渺小--不,不只是我,就连明治千晴,这地狱的主人的地位,也是微不足道。
***
事情进行到这里,我想是时候介绍另一位恶魔了。
法国籍的维尔.德.维克多,一个蓝眼、黄金头发的美丽恶魔。
我到这里来的第五天,也就是"贵客" 来临的那一天,十五岁的他和叔叔一同前来,在大家的注目礼下依然故我。
当天早上,正馆人潮汹涌,放眼望去都是来自世界各国的人物,而且似乎地位尊贵。维尔.德.维克多身穿黑色西装,红色的丝带别了个花结的领口,西装袖口露出高级的手工蕾丝。在一群中年以上男女当中,个子纤细的他显得格外突出。
"好可爱的孩子!就好像法国娃娃一样!"茂森在一边称赞。
"真的,不过之前没看过他呢!是第一次来吧!带他来的那位先生倒是见过几次。" 近藤说。
在人的带领下,维尔和他的叔叔向东馆走去。逐渐的,人群分别往自己的房间去,正馆再次恢复平静。
"山下,今晚有一个欢迎仪式,我们很有可能要去帮忙。到宴会厅去看看吧!"东走来对我说。
"会有多少人呢?"
"以目前看来应该有250人,可是还会再增加。"
250!该不会是世界名流都聚集在这儿了吧?
我咽咽口水,快步到二楼的宴会厅去。
当夜,山庄客满,总共326个人,全都聚集在装璜豪华的宴会厅。餐厅的人员全都来帮忙拿饮料,填自助餐的食物,忙得不可开交。
"山下,拿这香滨出去。" 经理久保把一盘盛满酒的香滨杯交给我。"再五分钟明治先生就要致词了。你要确定每个人手上都有一杯,空杯子就把它填满。"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