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人声沸腾,整个唐家堡亮如白曰,全都动了起来,家家户户都听到了动静,龚擎与陆慎言怔忡一旁,好一会才拾回神智,心里只有一个「逃」字!
「快!趁着那一头还没被人查到,我们要赶紧跑到那边去,那边有一个小洞,当年我曾在那偷偷爬出堡去,那洞无人会知,我们逃到那就有救了!」
揪起陆慎言,龚擎当先跑了起来,陆慎言随着龚擎的牵扯快步跑着,两手紧紧相连,似乎在诉说两人的不离不弃。
奔跑的身影非常明显,立刻,便有人注意到了这两个逃跑的人影,争相呼叫着,在夜深的时分显得格外响亮,人声的嘈杂湮没了脚步声,却盖不住陆慎言的心跳声,一步步地跑着,眼里只有前方的人,龚擎凝重的侧面被他一直注视,竟在这生死关头涌起了浓浓的甜意,没想到,他还能有跟龚擎再继续逃命的一天。
雀跃的脚步无比轻快,认准龚擎所要冲往的方向,陆慎言手用力一拉,将龚擎紧紧抱在怀,轻功便施展开来,朝着秘密处冲去,突起的飞跃人影惹得所有人争相追逐,不知何方,不知何处,都涌现了大批的人来,龚擎伏在陆慎言肩头,冷冷地看着这一幕,直到去势突然停了,他才转头望回路慎言。
「到了?」
发觉眼前再无去路,龚擎跳下地,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一处小树丛中,手中寒扉寒芒一闪,小树纷纷倒落,只见一处可供半人身钻出的大洞便显露眼前。
「快钻!」一手推了陆慎言出去,龚擎也赶紧缩身而出,还在奇怪被追逐的两人为何突然失踪的众人直到某人的大喊「看!这里有洞!」才纷纷醒觉过来,只是早已人去洞空,龚擎与陆慎言奔到了半山腰前。
转身望着不久前还被困在其中的唐家堡,胸口有一种吐气扬眉之感,陆慎言脚步稍停,望向同样望着唐家堡的龚擎。
「龚大哥,该走了!」
「好!」
明白再呆下去,誓必会被追上,龚擎与陆慎言赶紧离开,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山下小路奔去。身后慢慢传里吵杂的声响,让人心生一凛,情知追兵已经来到,龚擎与陆慎言更是加快脚步,只是还没奔到山坳前,脑后便传来无数破空声响。
「唐门的暗器!」两人同时喊出,陆慎言健臂一伸就想揽过龚擎躲闪,却只觉肩膀忽地一痛,转眼就麻了一只手臂,陆慎言有些不敢置信,他眨了眨眼试图挥手,可是没有知觉的手臂并没有随着他的想法而动,只是静静地,乖乖地,垂贴在了身旁。
「慎言!」发觉不对,龚擎疾手将陆慎言拉到一旁树下,借由黑夜与大树的遮掩逃过一劫,不敢迟疑,龚擎撕下自己外袍一角紧紧捆住手掌后便将插在陆慎言肩上的暗器拔出,梭形的暗器即使在月下仍透着幽幽的蓝光,可见其毒之巨。
「真是该死,怎么会这样!」一边快速地点下穴道阻止毒气上升,龚擎一边自怀里掏出药丸,也顾不上是不是对症下药,就直塞进陆慎言嘴里:「这是千年人参的药丸,快吞下去,保你元气!」
从未曾见龚擎如此慌张,陆慎言乖乖吞下药丸,任由那芬芳蔓延口中,双目只见得到龚擎为自己担忧自责的神态,四周到底陷入何等困况早已被他抛在脑后,只一心想贪看龚擎对他更多的关心之意。奇异的静寂笼罩在了两人身周,该是追杀到来的追兵似乎在一瞬之间完全消失,没有任何踪影。这样怪异的迹象终于引起了两人注意,对望一眼,有致一同的屏息静气,静待其变。
好一会,只闻到风声吹响树梢的沙沙声,压抑的气氛越显紧迫,陆慎言不经意向地上一望,顿时心里一惊。
黑如墨斗的夜空是最好的藏匿地,既将他们藏了起来,也将追踪者的身影隐盖,只见地上数十双脚踮起了脚尖,谨慎下脚,每一步,都走得悄然无声,若不是偶尔看到地上,根本不会知道,敌人已近在跟前,陆慎言手一紧,与龚擎紧紧地抱拥在一起,丝毫不敢动弹。
好一会,才听到有人轻轻的「啊」了一声,一时,全部人都汹涌了过去,只见一人点燃火把指着离陆慎言与龚擎不远处的一处树下惊叫:「这是毒镖,上面有血,看来逃走的两人其中一人中毒了!」
「对!还是巨毒,这分明是二少爷的镖,这下他们想活也活不成了!快点通知二少爷,说镖找着了,偷镖的人误中毒镖,肯定也活不成,请二少爷宽心!」
原来射我的这镖是被偷的!这样说来,想杀害我与龚大哥的人,并不是唐门的人了?他们藏身在追踪我们的唐门人中,寻机射杀我们?
思及此,陆慎言不由暗叫一声好险,看来唐门已有奸细渗入,若是奸细能偷镖,必定也能找到空隙接近囚牢伤害我们,然后将杀人的罪名推给唐门,自己便能逃脱开去,果真狠毒!
这头仍旧思绪万千,那一头似也有了结论,一群人讨论了一会,终于决定留下几个继续追踪,其余的人先回去唐门禀告事态发展,一时几十人的追踪队伍全数散去,只余下三五人拿着火把,沿着山头寻找开去。
看来是逃过一劫了!
陆慎言与龚擎松开彼此的怀抱,相视一笑,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兴奋。
「慎言,一会我们悄悄地绕到那边山坳,那儿有我幼时常去的一个小洞穴,我们要先到那,处理一下你的伤势,不能让毒漫延到心脉去,记得别提气,很容易毒走全身的。」
「好!」
爽快答应一声,陆慎言不再言语,聚中精神尾随着龚擎的脚步,谨慎地踏下每一脚,换来的是一串又一串的生机,眼看前方不远处就是龚擎所说的山坳,陆慎言这才发觉额上早已布满了汗水,手中的剑也被紧绷的五指牢牢掌握,遭遇狼群时的凶狠,远不如此刻不知前方危险为何的恐惧,无法动武所失掉的屏障,让心也失掉了勇气!
正想着,一只手探了过来,惊得陆慎言几乎弹起,却见黑暗中,一双带笑的眸子注视着自己,仍旧有些凉意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将原来沸腾的思绪冷却了不少,龚擎未发一语,只是轻轻的拉着他,继续朝着前方而去,瞬间,惧意退去了,只有手腕间鲜明的肌肤触感,陆慎言精神一振,又继续摸黑前行,好一会,龚擎口中所说的山坳就近在眼前了。
生机就在眼前时,人总免不掉有些放松心情,随着脚步的加快,无法动用内力的二人完全忘却了此刻自己的脚步在寂静林中会是如何的响亮,只一味朝着救命的山洞而去,就在堪堪抵达山洞前,两把晶亮的兵器也横在了两人跟前。
一刹步,龚擎与陆慎言都有些吃惊地看着不声不响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两人,平常的粗衣麻服,并不是唐门习武弟子的惯有穿着,反而像是唐家堡寻常的人家服饰,而手上的兵器也非唐门惯用的剑,而是江湖上普遍的刀,些微的差异便让两人的气息完全不同,在黑夜中,显露出来的喋血笑容带着阴谋得逞的快意。
「终于找到你们了!龚擎,陆慎言!」
「你们不是唐家的人!」
「好眼力!我们是隶属黑道修罗门下的小小守门者,如今正是奉了黑道修罗之令,要你们两人的小命!若是识趣就乖乖就范,不然死在我们兄弟俩的鬼门大刀前,就不是那么轻易了断的事了。」
得意的大笑声中,脱去外面罩着的粗布麻衣后,显出黑道修罗手下惯有的穿着,黑衣上绣着的一株银樱耀眼非常,可见其在黑道上的地位不低,自然,武功也不低。
「黑道修罗统辖下的三宫一门中,银樱宫与雪影门都少有踏足中原武林之时,怎么今曰却是改了作风,该不会是你们两位冒充银樱宫坏其名声吧?」
龚擎不动声色,一边用言语拉开敌人注意力,一边用力捏捏手中紧握的掌腕,示意陆慎言找机会逃走,只是手掌传来激烈的摇摆,以示陆慎言的不愿,让龚擎只得暗叹一声,集中全力面对眼前这两个要夺他们性命的煞星。
只见那两人闻得龚擎如此说法,都不由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不屑:「尔等怎么懂得宫主的雄才大略!自上任修罗死后,本该就是宫主继任一统黑道三宫一门,哪知竟冒出一个左晨鸣来,哼!若是他真有本领也就罢了,可自他继任以来,连踏入中原也不敢!这样的首领,我们要之何用!哼,闻说左晨鸣在意龚擎,甚至为了你,率众上丐帮讨人,若是将你杀了,我看,他的脸色必定非常好看!也当是我等显给宫主的一份厚礼!」
「哦?那也就是说,你家宫主,其实并未让你等杀害龚大哥,只是你们想拿龚大哥的人头去邀功而已?」发觉话语中隐藏的生机,陆慎言赶忙出声,只希望那个宫主只要活人,不见死尸。
「一个武功废了的废人,要之何用,杀了,也不必在乎!」
豪语一放,立刻得来应和声,一把冷冷的声音续道:「没错!不忠心的人,要之何用,杀了,也不必在乎!」
话音一落,只见一颗人头飞出,腥腻的血 腥扑向龚擎与陆慎言,措手不及的变化让两人都忘却躲避,任由血迹染了一身。
「你......」
余下的一人惊忙转头,但见山坳下站了一人,黑沉的衣服为他掩去了踪迹,如融入黑夜般的无声,唯有仍滴着血液的奇形兵器让人轻易认出,来者正是刚刚被死者蔑视的左晨鸣!
「左晨鸣,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同伴之死让人心惊胆战,另一人就想寻路而逃,哪知迎面一枚暗器袭来,正中眉心,还没意识到发生何事,人脸已迅速发黑,双眼翻白,无声无息的断气过去。
「你怎么光顾着他,却不问一下,我什么时候来的呢?」
不经意的语调随着来人口中吐出,嫩绿的衣裳即使在漆黑一片的夜里仍旧显眼,轻松踱步而出的,正是颇少露面的唐家二少,唐家第一使毒高手,唐铭!!
站着相对方向,迎面对视的两人默不作声,站在两人中间的龚擎与陆慎言却是进退两难!
进!前面有左晨鸣,落他手里,龚擎自然无忧,陆慎言却小命不保。
退!后面有唐铭,是敌是友难分,重回唐门,那自己辛苦一夜所为何来,况且唐铭为何而来,唐家对两人是何对待,也是一个未知之数!
龚擎沉默着,半晌才抬头与左晨鸣对上,假寝时听到的话语让他无法对左晨鸣将有的动作把握通透,丢下了亲缘身份的掩护,晨鸣为得到想要东西时的偏执,又会将事态带到何种地步,无数的疑问透过双眼,交到了站得远远的左晨鸣手上。
「龚擎,我来接你了!」
没有理会站在不远方的唐铭,左晨鸣一跃而下,来到了龚擎跟前,无视站在一旁的陆慎言,一伸手,拉过龚擎就想走。
陆慎言见状,一缩手,反手拉住龚擎先前与之交握的手掌,硬生生地阻下了左晨鸣的脚步,见龚擎没有动弹,左晨鸣不悦回头,竟见龚擎另一手与陆慎言交握,怒由心生,一手挥过,奇形兵器就要砍断陆慎言的手!
第四章
有龚擎在,陆慎言的手自然不会被伤到,即使陆慎言完全来不及防备这一击,寒扉仍旧险险地挡住了左晨鸣兵器的去势。没有内力的一挡当然敌不过左晨鸣全力一击,只是龚擎在赌,赌着自己对左晨鸣的影响。果然,见龚擎出手后,即使再不愿,左晨鸣仍旧收势,任由两样兵器轻轻的滑了一下边然后分开。
「哼,又是这小子挡在我们中间么?」终于发觉龚擎剑下所救的人,正是之前曾在君山交锋过的陆慎言,左晨鸣一脸不耐,伸手就要将陆慎言抓出来,龚擎再一挡,两人又成对峙之势。
「龚擎!?」不悦的叫喊里,旁人听来只觉满载怒意,龚擎却轻轻笑了,对左晨鸣形于外的怒火并未加以安抚,他只是轻轻拉过陆慎言,朝着左晨鸣说道。
「晨鸣,他是我在意的人!」
「那又如何?」
「我已失去了一个兄弟,我不能再失去形同另一个兄弟的陆慎言!晨鸣,你懂我意思么?」
为一声「兄弟」皱起双眉的不只左晨鸣,陆慎言也是不悦地想开声抗议,只是未等他的嘴张开,已有人比他做出了更迅速的反应:「他凭什么当你兄弟!」
「凭我喜欢他!」
这一声回答如同一声猛雷,震得两人心头一阵紊乱。左晨鸣望着被龚擎宣称喜欢的陆慎言,心里直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敢三番四次与他抢人,更是让龚擎将他放入心里,实在是该死,死上一万遍也解不了他的心头之恨!
被如此怨恨的目光所瞪,陆慎言却丝毫没有知觉,龚擎说了,他喜欢他。原来,原来这段曰子里,他与龚擎之间的感觉称作喜欢,只是他并不觉得龚擎将他当弟弟般喜爱啊?至少他明白自己的心情,他没有将龚擎看作与陆慎行一般,而是更深一层的,在心里更着紧的,更甜蜜的......
两人表情如此相异,一人愤怒难挡,一人神情迷离。站在远处的唐铭不由轻笑出声,打断几人因龚擎那一声喜欢而僵持的局面。
「想不到追来这,居然能听到龚家大哥的表白,慎言小弟实在幸运啊!」
一出声,左晨鸣怒视的眼神便移了过去,但是唐铭半分没有惧怕,反而朝着左晨鸣笑得更加开怀了:「可笑的是,有人曾经拥有这份幸运却不懂感恩老天的安排,实在是可悲!」
「唐铭,别以为我真不敢杀了你!」自然明白唐铭暗讽的是谁人,恐吓完唐铭后,左晨鸣脸色不佳地移回目光看着龚擎:「你的意思是,若是我动了陆慎言,你就会为他与我为敌么?」
「伤害我兄弟的人,即使是只剩最后一口气,我也绝不会让那人好过!」似曾相识的话语重又出自龚擎的口里,左晨鸣手一颤,手上兵器几乎抓不牢,这句话他听过,在十五年前,在一个冰寒交织的夜里,龚擎就是这样挡在他的面前,朝着追杀他们的仇人如此说道,此情此境,如今重现,却是对着他说的!
还未等他做出反应,坐壁上观的唐铭又凉凉发声了:「真是兄弟情深!左晨鸣,你兄长实在是令人敬佩的好兄长!若是我大哥也肯如此宣称,我这做弟弟的,死而无憾!」
「我与龚擎不再是兄弟了,你要我说多少回!」
「是吗?」意味深长的笑意泛滥在唐铭脸上,刺痛了左晨鸣的眼,不能拿龚擎出气,也不能将陆慎言碎尸万段,唯一能发泄他心头之怒的人,就是唐铭!反正唐铭实力五五之间,要想真杀唐铭,也不容易,正好用来练拳!
一想完,拳头便随心而动,朝着唐铭身上砸去,突生的变故让唐铭措手不及,即使连退三步仍旧挡不住来势汹汹的拳头,脸被狠狠地打到偏向一旁,原是俊美的容颜此刻红肿一片,唐铭从未受到如此打击,手一扬,随身而带的毒粉便漫延开来,左晨鸣冷冷一哼,大袍挥就,将毒粉泼了回去。
见状,唐铭一退,手上翻出暗器三枚,朝着左晨鸣射去,破空而至的力度显示并没有留情,左晨鸣也不敢硬接,跃起飞上一旁的树梢,险险躲过闪着幽光的毒器,只是再将视线投回场里时,这才发觉,除了仍旧与其争斗的唐铭外,龚擎与陆慎言皆不见踪迹!
「你是故意放唐铭走的?」
「谁是故意!你才是故意拦着我,不让我去逮他们,是谁先动手?还敢恶人先告状!」
抚住脸上痛处,唐铭一甩衣袖,不理这个横行无礼的家伙,左晨鸣跃下,站在唐铭的去路上,满脸的怀疑:「你不是来拦着我,那你来干什么?」
「追捕犯人!」
「你骗谁?唐钰会让你这么做?」完全不相信唐铭的话,左晨鸣分神四处张望,就想找出隐匿身影的龚擎,只是任凭他如何寻找,硬是找不到半点破绽来,觉得蹊跷地转头看向唐铭,却见他已然施展轻功准备离去,心中一动,身形一动又再挡在了唐铭面前:「说,你与龚擎合谋些什么,龚擎藏到哪去了?」
「我哪有合谋,唐门暗器被偷,此乃奇耻大辱!即使唐钰再怎么周旋,敢私自由唐门逃走的人,唐门也不能冷眼以待。我奉老祖宗的命令,不管龚擎是否偷镖之人,先抓回去,再审!哼,别以为有唐钰在,唐门就会护着龚擎,别忘了,唐门真正当家的,仍旧是老祖宗,老祖宗对你们兄弟的感官,你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