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就坐我身边,跟我说我大姨家里那些事儿,说来说去都是江洪波,我觉得她心里肯定没有底,在试探我呢。
「你怎么看这件事?都分手了,怎么还不愿意结婚呢?」
我妈脸上那一副忧国忧民的表情挺逗人的。
「你是不是故意跟我爸打配合?一个劲儿地分散我的注意力,好让老头修理我。」
「小子,别输不起啊!」我爸不爱听了,「胜负不是关键,气质胸怀不能输!」
「哎哟,您最有气质了……」
「老头儿,你别打岔,我跟虎子说话呢!」我妈不乐意了,直接让我爸闭嘴,「虎子,跟妈说说你的想法。」
「天底下又不是邹童一个男的,你们都赶尽杀绝了,断了他江洪波的后路,让他只能跟女的。」
「别这么嬉皮笑脸的,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正经啊,说的是真心话,他喜欢的就是男人,你们非要他找女人,非得把他逼得不找家,才善罢甘休?我大姨有时候比较愚昧,这种事现在很普遍了,寻常人家都能接受,她老是想把江洪波板过来,这又不是吸毒酗酒,实在不行,送去勒戒的事儿。」
我妈沉默了,不说话,可是她和我爸对视的眼神可没错过我的「虎」眼:「干吗啊,俩人眉来眼去的?」
「虎子,你真觉得那是正常的?你是不是那么想,所以也不交女朋友啊?」我妈终于沉不住气了,把心里的担忧和疑问都说了出来。
「您成了吧,可别让他祸害我们女同胞了,」说着话,我姐走进院子,她好像刚刚做的头发,剪短了点,看起来忒年轻的,还真挺漂亮。
「大妮儿也来了啊?」我妈见到自己的大闺女,挺高兴的,平时我姐也忙,不怎么太经常回来。
「那是,您最偏向了,吃饭都不叫我!」我姐在家里还是有点大小姐脾气,不像外头那么严肃。
我来之前,就给我姐电话,让她也回来,下个月中秋节,我想让苏杨到家里吃饭,这得我姐帮忙铺垫造势一下。她坐下来就说:「男的成天围着女人转,能有什么出息?你可别往那上头拐带虎子,他还年轻呢,经历还是应该留在事业上。」
我抛给她一个感激的眼神,说:「咱妈现在草木皆兵了,我敢明个儿要是领个男的回来吃饭,她就得直接往别处联想。」
「不至于吧?妈,虎子可比江洪波靠谱,不会乱来的。」
阿姨叫我们吃饭,桌子就放在院子里,太阳偏西,大枣树和葡萄架徐徐晃动,吹起凉丝丝的小风,那叫个舒坦。四口人边吃边聊,这段时间我和我姐都忙,才有点忽略老两口,这时候坐在一起,特别幸福。
我姐问中秋去外头吃,还是在家里,我妈就说:「看你们的意思吧!」
「在家吃得了,最近净在外头吃,都烦了。」我姐不露声色地说,「虎子,王超托你照顾那个弟弟,过节有地方去吗?」
「没把,就他一个人。」
「让他过来吃个饭吧,小孩挺懂事的,前段时间还帮我紧急翻译了个文件,我还没谢他呢。」
因为是我姐提出来的,我妈也认识王超,但她不知道王超也是gay,所以没多想,这事就办成了。吃完饭,又做了会,九点多了,我和我姐才走。我妈家没车库。我们的车都停在外面街上。走过去的时候,我好好地感谢了一通我饥饿的拔刀相助。
「我可不是赞同你,」我姐严肃地说,「我是怕他俩早晚知道你们在一起,现在放些所谓熟人的烟雾弹比较好。苏杨什么样的人,我可不管,你自己把握吧,这么大的人,我还能监视你一辈子啊?」
我明白她的意思和立场,也没画蛇添足地去解释,就是想她有时间和苏杨见个面,她就说别单独安排了,这不中秋就见了?她好像并不特别热衷认识苏杨,我也不好勉强。
不管怎么说,苏杨中秋节终于可以和我一起过,这还是让人振奋的消息,毕竟过年过节,我是非得回家应酬的,苏杨白天也去和他奶奶过,可是我就不想晚上仍他一个人,虽然嘴上不说,他心里肯定也是挺怀念一家人团圆和睦的生活,又或者,他从来也没体会过,也谈不上什么怀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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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八月以后,邹童好像突然忙起来,有的时间没看见他,不知道是工作,还是感情。问苏杨,也说不了解。他奶奶的身体进来不怎么大好,他几乎都要住在疗养院了。苏杨并不是那种很会做家务,很懂得照顾自己的人,但他在奶奶跟前,对象目前对待孩子呀细心和耐心。倒是伍可,因为我姐跟伍家的关系,我连续将过几次。
伍可远不如他哥哥那么活泼,低头默不吭声的时候,听不起眼的,但是接触多了,我发现她很实在,完全没有什么花花肠子。因为江洪波的关系,我总是情不自禁地把他当小三,不过,这种老实巴交的小三,其实也捞不到什么好处,何况碰上邹童这个狠角色。于是,忍不住同行他,你说他什么都不缺,本来过得挺好的日子,却在江洪波身上吃了苦头,人活着,果然就是为了受苦。
虽然明白和伍可还是保持一下距离比较合适,但有时客户说去「可人」吃饭,总是会碰见,并且,伍可也是喜欢狗的人,他养了两只哈士奇,经常给我写聚会的消息。原来很多人会在周末的时候,带狗去郊区的一个公园散步我。有次,拉布拉多「开会」的时候,他还特意打电话跟我说,这人在有些事情上,有些需要品味才能觉察的细心,后来,我和苏杨真的带塞文过去凑热闹,那简直是塞文生命里最快乐的一天,撒欢儿了。
「走吧!」我给它套上狗绳,反正江洪波家里院子大,把它房子院子里傻跑去得了。他一点都不辜负我的期待,从早到晚没洗澡,二百五一样到处晃荡,该乡巴老进城似的,把江洪波家后院的每个角落都闻了个遍。
江洪波打趣地说,你是派他来找我家金子埋在哪吗?我说,金子不稀罕,你要是在后院挖了地下室,藏个帅哥什么的,塞文会很有兴趣,它比谁都好色。
吃过饭,江洪波和我带着赛文,在他家小区里散步,他说起公司的事,又说我大姨跟他闹脾气,说道我姐和伍维到底怎么个状况……他听到王超要结婚的消息,也是吓的够呛,若放别人,想要收敛心性,回归征途,都有可能,但是王超……那简直就是狮子打算吃草。在开始,我们都不看好王超的婚姻,觉得那就是一场闹剧。
这时候,赛文叫起来,不是警戒,而是莫名的兴奋。我抬头一看,小径的转弯处,露出两个哈士奇的脑袋,长长的伸缩式狗绳的另一头,竟是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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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情不自禁地看了看江洪波的表情,这人倒是够淡定,没怎么吃惊。伍可脸红了,抓着狗绳的手握得紧紧的,有点不知所措,他以前见江洪波的时候,可没这么慌张过。
「你怎么跑这来遛狗?」我见他俩讪讪地,只好解围问他。
「我哥家住附近,今天过来吃饭,带它俩出来兜风。」伍可说,「我对这里也不怎么熟,也不知道怎么走这里了。」
他有点不怎么太敢正视江洪波,本来他俩先认识的,反倒和我说起话,那感觉真别扭。伍可的哈士奇傲慢得很,仰头抬下巴,仰头抬下巴,对赛文爱搭不理的,咱家赛文特没气质,点头哈腰地去闻人家,真给他爹丢人。
我们和伍可寒暄了两句,就各自走了。我忍不住回头看看他远去的背影,问江洪波:「他是不是为了去你家偷看你?」
「你别瞎琢磨,我和他没什么。」江洪波企图轻描淡写,这次我可没轻饶他。
「你少来,当我瞎子?我第一次见你俩,就觉得有猫腻,反正邹童也不祸害你,来,跟兄弟坦白吧!」
「有什么好坦白的,说什么你都不信。」
「靠谱的我就不信了?」我明目张胆地点拨他,「非得说你对他没感觉,那不是光天化日之下忽悠咱?」
江洪波笑了笑,低头看赛文大迈着正步,有一会儿也没什么动静,我刚要追问的时候,他忽然说:「我又给不了他什么,别耽误了他的幸福。」
「这是啥意思?能说得明白点吗?」
「不想谈感情,」他终于坦白说,「太累,没心情了。」
我们顺着林荫路走下去,高大的乔木林里,一片片蝉鸣在盛夏的午后,环绕不绝。我有点明白江洪波的想法,谈感情,没人能比邹童给他的更深刻,也许他厌倦的是责任和依赖,是一成不变的生活模式,并不一定就是邹童。只不过江洪波认识的比较早,比较及时,儿邹童,还在探索着他方向不明的下一站。
过了几天,邹童终于找我,原来他在忙出国交流的事,他们研究所和哥大新办了个联合的项目,第一个就派他过去,大概要四个月。本来是好事,但他状态不是很好,感觉病歪歪的,似乎不像前两天那么精神。
「怎么蔫了?」我问他,「跟胡为川闹别扭啦?」
「我什么时候和他熟到闹别扭的程度?」他立刻换话题:「听说大姐帮你让苏杨去你家过节,挺行啊你,把大姐都说服了。」
「我姐帮忙是因为她觉得我和苏杨不会长久。」
「大姐会喜欢苏杨的,以前要不是乔真委屈了你,大姐本来也没多反对你俩。」
快要分开的时候,我劝他出门前把身体弄好,在外头病了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邹童笑嘻嘻地看着我,摸不清他那口气到底什么个意思:「佟琥啊,越看你越觉得讨人喜欢。」
「得了啊,损我呢?」我和他往酒店外面走,最后终于忍不住问他:「你走之前,不和江洪波告别一下?」
邹童本来笑盈盈的脸上。冷落下来,眼神里瞬间弥漫一股伤感:「提他干嘛?」
他终究还是放不开的。
奶奶的身体恢复,却把苏杨累倒了,我觉得他心里有着很恐惧的想法,怕他唯一的亲人离他而去。他晚上有时候说梦话,反复地说「走开」,那也许就是在暗示他潜意识的虚弱和害怕。每当这时候,我都伸手抱住他,苏杨对我的怀抱特别地依赖,他会把整个身体缩近,脸深深地埋在我的胸口,那是让他心安的姿势。
我和他很久没好好亲热了,他一直忙,而且心情也低落,后来身体不好,打了两天的点滴才有精神,我心疼都来不及,哪还好意思强迫他那个。等他身体心情都调节的差不多,我们来了个天昏地暗的一夜春宵。男人和男人在床上比较容易达成共识,彼此都有需求,也能理解彼此的迫切。苏杨在这些事上不扭捏,我们总能做得很爽快,渐渐地,他开始不象开始那么僵硬,虽然男性的身体不会给他什么欲望,但至少咱勇于通过高超的口技来添补,而且,他对后面也没那么抗拒了,有时候,我花些心思鼓捣他后边儿,他还挺喜欢的,红着脸说,哥,你花招儿怎那么多?
靠,我那还是不为了服务他呀!这人真是大爷。
我大部分时候生活比较有规律,不管晚上应酬到几点,差不多都是六七点起床,这要感谢我家宝贝大儿子佟赛文同学,比闹钟还准时,到点儿就跳我床上,又添又亲,说不出的台词意思就是「爹,我要撒尿。」
这天早上,赛文没有来骚扰,但是顽固的生物钟还是让我准时起床,赛文在客厅自已玩呢,估计是苏杨已经溜过它了。桌子上放着早点,和一张纸条:「哥,我溜过赛文,约了师兄吃早茶,你吃过早点再上班。」苏杨学过书法,字写得很漂亮,他有留纸条的习惯。
包子和稀饭都是热的,吃进肚子,也不知是什么味道,就觉得是甜的。吃过早饭,我换衣服准备上班,赛文这杂种进屋,叼了我换下来的内裤就走。我要是追,它就来劲儿了,因此,我镇静地跟着它,进了以前苏杨住的那个屋。它也没捣乱,扔在那儿,又回身找别的搬了,「我说你贱的呀?」我朝它大摇大摆的背影,骂了一句。
弯身捡起它乱叼的东西,我抬头看见床头苏杨的几本书,其中一本就是夹着我照片的,忍不住臭美地拿起来看,另一本书缺了依靠,倒了。我鬼使神差地拿起那本,里面也夹了东西,是张定期的存单,我看了一眼,有点吃惊,上面是五十万,五年前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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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杨的爸爸以前怎么也是个副市长,弄到锒铛入狱,非死不可的下场,贪的事儿肯定不小,就算给小老婆捐款跑了,他怎么也是上有老下有小,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给儿子铺条后路,毕竟他出事的时候,苏杨也就十四五岁而已,奶奶精神又不好,负担挺重的……越想越觉得苏杨这几年过得苦,存款的事很快被我忘脑后了。
邹童出国前,请我和苏杨去他家里吃饭。愿意下厨房一展身手,看来心情不错。本来是要一起去,但公司临时有事,我只好电话苏杨,让他自己先去。事情谈完,对方要请吃饭,被我推了。邹童的约是拒不得的,他能记你一辈子,以后不带给你做饭吃了。我到的时候,没看见苏杨的车,估计他打的或者坐公汽来的,正好晚上一起回去,他的习惯都很朴素简单。
我坐在客厅里跟我姐打电话,问她点儿生意上的事,我姐听说我跟「运和」的人在谈,劝我多提防,她听说一些不太好的传闻,结果一谈就是好半天。挂了电话,我在阳台上抽支烟,看着楼下周围郁郁葱葱的一片。想想邹童在这里住了好几年,我还记得他刚看见这里的时候,打心里喜欢,问江洪波:「这是咱俩的家?」那时候的邹童,还是挺单纯的。
回到屋里,苏杨还在厨房帮忙,走近点儿,听见他俩低声的说话声,可能是橱柜上面有个锅,邹童够不到,让苏杨拿。
「你多高?」邹童问苏杨。
「一八二。」
「那么高啊?!佟琥呢?」
「他有一八五吧?」
「可是我感觉你比他长,」邹童说着,让苏杨尝什么东西,问他咸不咸,两人低低念叨一会儿,又听邹童说:「腿忒长了,他们说从肚脐眼儿就分叉的腿,就你这样儿的吧?」
我都能想象得出苏杨红得跟猴腚一样的脸,他就是无法习惯别人对他外貌的恭维。
「什么时候开饭?都饿了。」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厨房里并肩站着的两个人。
邹童穿了件简单的白色短袖,露出两只瘦长的胳膊,扭头对我说:「不干活的人,哪那么多毛病呀?你当我们是你家佣人?去放桌摆筷子,走哪儿都跟大爷似的,还得人伺候。」
苏杨站在一边儿,见我给训了,也不帮我说话,吃吃地傻笑。
「劳动最光荣,你得任劳任怨啊!」
吃饭的时候,邹童说起这个合作的项目,就说苏杨如果也跟他的导师,过两年也可以参加的。但是苏杨对去美国似乎并没有兴趣,邹童那是什么人,一眼就看中要害:罗建梅在美国,苏杨是躲都来不及呢。
「诶,苏杨,今天佟琥也在,我这人就是口直心快,问你个事儿吧!」
「什么事儿?」
「你和罗建梅分手没?」
苏杨看了看我和邹童,没有立刻说话,我就替他说了:「分什么呀,现在打电话的时候还亲亲我我的呢!」
「哪有的事?」苏杨红脸给自己辩解。
「你不想跟她分?」邹童继续问,还是他胆子大,通常我问到这种事,就怕苏杨难堪,自己就换话题了。
「不知道怎么说的事儿……」苏杨脸色有点阴,不知道是苦恼怎么和罗建梅说,还是烦扰他和我到底什么样的关系。
「这种事不能拖的,夜长梦多。自己将来要怎么走,还是自己说的算,怎么说也要为自己将来负责的。」邹童严肃起来的时候,有模有样的,还挺权威。
我知道,他的话,苏杨是能听得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