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风行——木云

送走了王，我面色一沉，冷冷喝道：“出来。”
上官庭轩从后面的柱子后面露出一个头，最终缓缓的挪到我面前站定，地低低道：“对不起。”
“没什么。”我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小心赔罪的样子，却又有些不忍心再责备他，不由放缓了语气：“没有下次。”
“下次绝对不会了！”他偷眼看着我：“一定。”
“有酒么？”我抬头问。
“有！”上官庭轩忙道：“大人你要什么酒，梨花白，烧刀子。你尽管说。”
“有醉江南么？”我笑问。
“有！我这就去拿。”语未毕，人就已经蹦出老远。我望着他奔出的背影，笑，还真是少年心性。
“你为什么喜欢这醉江南呢？”上官庭轩把酒放到桌上：“而不是梨花白或是烧刀子什么的？”
“梨花白味道虽好，却太清淡，喝多了只会却越清醒；烧刀子后劲虽足，口味却太过浓烈。”我笑着斟了一杯酒：“只有这醉江南，口味冷冽醇香，后劲也足。”
“想不到大人对这就还挺有研究的呢！”上官庭轩道：“我还以为大人不喝酒呢，以前只见大人喝茶的。”
我但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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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杯薄酒下肚，我已有些醉意，端起酒杯，朗声道“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我笑，只是当时已惘然呵……已惘然……
脚下一个咧咧，有些立足不稳，一旁的上官庭轩急忙扶住我。
“你知道么，上官？”我顺势靠在他身上，笑：“王，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呢。”
“大人，你喝醉了。”上官庭轩有些手忙脚乱的扶我坐下。
“我知道。”我坐下，仍旧笑着：“在王心中，一直都只有那个叫做方若水的男人，即使是他已经嫁给了向晴川。却还是忘不了他。而我。”我笑：“不过只算是在他身边的一种习惯而已。”
“大人你醉了。”上官庭轩顿了顿，想要扶我进屋。
“庭轩。”我没有起身，只是眯着眼笑：“你不是一直都很好奇么，那我告诉你可好？”
感觉到他没有再试图扶我起来，我微微一笑。
有些东西，在心里太久，会慢慢腐烂，也想要找个出口。

第四章

“方若水。”我喃喃道：“那个王一直爱恋的人，最终还是随着向晴川去了呢。”
我记得，在方若水与向晴川大婚的那天，王，不，那是还只是一介亲王的慕容流白，在王府喝的酩酊大醉。那时，我还只不过是慕容流白手下的一个幕僚而以。他拉着我，碎碎的说，说着，他与他的往事。
从他们的相识，相知，再到向晴川的出现，才知道一直都只是自己的单相思……
那样失魂落魄的流白，退去了所有在人前的坚强与冷漠，醉倒在我怀中，即便是睡着了，仍旧喃喃的唤着方若水的名字。
我从未见到如此失态的流白，脆弱到令人心痛。从前，看到的只有他的果断与自信，原来，再坚强如斯的他心底，仍旧是如此的无奈和忧伤。那一刻，我承认自己动了心，却也只能紧紧拥住他：“流白，以后，由我来守护你。”
此后，流白消沉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默默的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直到那日，他终于笑了，对我说：“雅渊，待我当了王，你做我的如苏，可好？”
我跪在他的脚下：“王，只要你愿意，雅渊愿一直追随在你身边。”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我已经从当初十八岁的少年成为可以站在王身边的右相。王，待我很好，不再说什么如苏的话，我也不提，只是静静站在他的身边，替他扫平挡在面前的一个又一个的荆棘。因为，我相信，时间，终究会抚平王心中的那道伤痕，来到我身边。
直到那日，我由于事情太多，留在了王宫。王，不知道。我踱到后花园，由于我和王的关系，所以王宫里的人并不拦我。在那里，我看见了方若水，王，站在他身边，眼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我，才明白，时间，并不是可以抹去所有的东西，比如，王心中的方若水。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心中一直坚持的东西哗的碎了一地，化作满地尖锐的琉璃，扎在心口，流出的血却缓缓倒流了回去。
我没有惊动他们，只是缓缓的转身，走了出去。
第二天，我如同往常一样，仍旧陪在王身边。我希望，王，可以对我说明一切，可是没有。终于，我忍不住道：“王，昨日我在御花园里看到方若水了。”
不想，王却径直变了脸色：“你怀疑我？”
“我没有，我只是想知道，他问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我不想说，王，我也看到你在那里了。
“我不想说。”王冷冷别过头：“我要做什么事情也不需要向谁解释什么。”
“是。”我低下头，指甲深深陷进手心：“那臣告退了。”
“雅渊。”王突然唤我，我抬起头，望着他。
他别过头，避开我的目光，说：“我们下月大婚吧！”
“王。”我低下头：“你要看清楚，我不是方若水，是司雅渊。”
“我知道。”王走过来，一只手搭上我的肩：“你是司雅渊。”
我抬起头，眼前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几乎不敢相信，王说，你，是司雅渊。
……
幸福总是那样的短暂。
不久，我查到，右司马向晴川，居然同前太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初在肃清太子党余孽时，他，甚至窝藏了一批太子余党。
我拿着查到的证据，站在王的书房门口，思量再三，终究离开。我，不希望，王知道。在他心中一直牵挂的人，同一个太子余党有关系，那样，王，会伤心。
我独自去了右司马府。在证据面前，向晴川很快就认了罪，按律当斩。向晴川抓住我的手：“司大人，念在我们同僚多年的份上， 请你高抬贵手，放过若水，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望着他，缓缓的点了点头。
手起刀落，向晴川被我斩于庭中。
“晴川！”一身痛呼，一个淡青色的人影扑了过来，是方若水。
“方如苏，节哀顺便。”我望着眼前悲痛欲绝的人，却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恨他，道：“方如苏若是愿意，可以常来宫中坐坐。”
“不必了。”方若水抬起头，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忧伤。我却也是一怔，我一直都知道方若水是美丽的，却没有料到是这样的美。像一泓春水一般的人儿，浑身散发着一种宁静而忧伤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宠着他，呵护着他。
他突然探手入怀，扔过来一个小小的木盒，我诧异的接住，打开。是一颗龙眼大的水绿色夜明珠。
“你告诉他，若水受不起。”他望着我，一字一句道。
我知道他说的是谁，一颗心突突的沉了下去。檀香明珠。是我国用来求婚的东西。而这颗水绿色的夜明珠，我在王那儿见过，原名，若水。
“方如苏！”我惊呼一声，抢将过去扶起他。他唇色发紫，是中毒的症状。我一把扣住他的脉们，却已然晚了。那是‘千集散’，见血封喉。
“你这又是何必。”我望着怀里奄奄一息的人儿，低低的叹息道。
他轻轻地笑：“晴川走了，我留下又有何益。到是司大人，对不住了。”他吃力的从脖子上扯下一个小小的玉佩，放到我手中：“但愿司大人和王上幸福。”
“方如苏。”我接下玉佩，再看时，方若水却已气绝。
……
回宫后，我到了王的书房，王不在。我把檀香木盒放到王的书桌上。转身要退出去，却见门口一脸怒气的王。
我吃了一惊：“王……”
“朕已许你如苏，你为何还不肯放过若水！”
“王，你误会了。”我急急的想要解释。
王一挥手：“来人，拿下司雅渊。”
我住了口，王，在你眼中，我便是如此的一个人么？我甩开侍卫想抓住我的手：“我自己走。”
……
在一间专为朝中大臣待审软禁的厢房中，我立在窗口，苦笑着吧怀里的玉佩挂到窗格上。
我现在明白方若水对我说的那句对不起了。只是，我同王，终究不会再走到一处了。
“若水是你杀的吗？”王淡怒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转过身，望向门外的王。屋里很暗，我看不清王的脸。
“是。”我笑。王，到如今，你仍就不信我。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王走到我身边，我却觉得他离我好远：“就因为我同他在御花园里见过面么？”
我踉跄的退了一步，面色苍白的望着眼前的人，突然笑了：“对，王上心中一直忘不了他，我帮王上彻底的忘了他，这样。”我抬起头：“我才能坐稳我的如苏，不是么？”
“你……”王扬起手，我没有动，就这样看着他，笑。
我听见‘啪’的一声，脸上火辣辣的痛。
我仍旧笑着，吐出口中的血丝：“谁让他不知好歹，我让他进宫做王上的如苏，他竟然不肯。”
王伸手抓住我的衣领，提了起来，眼里掩不住的惊怒。
我闭了眼，不说话。
许久，王终究还是松开手。我睁开眼，他的眼里只剩下悲伤。我几乎就要出声时，王突然闭了眼，喃喃道：“若水，不是那样的人。”
我大笑起来，一阵胸闷，喘不过起来，一手捂住胸口，笑得眼泪来都出来了。王，若水不是那样的人，我，是那样的人呢。
王一甩衣袖，面色铁青的走了出去。

第五章

“再后来，我在朝堂上被判了斩首，而那块玉佩救了我一命。”我大笑起来：“想不到，我的命，经使用它的一块玉佩换来的。很可笑，对不对？”
“你不要再笑了。”上官庭轩突然大声吼道。
我吃了一惊，抬起头，惊异的望着他。
“你那样笑着，比哭还难看。”他突然一把把我拥进怀中：“雅渊，你不要再那样笑了，你那样笑着，我的心都会痛。”
我全身一僵，忘了动弹。
“雅渊。”上官庭轩低低道：“他不在了，那么，由我来守护你，可好？”
我呆呆的望着低语的少年，猛地一挣，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你怎么了？”上官庭轩不解的望着我。
“不需要。”我扶住桌子站稳，酒醒了一大半。苦笑，上天，你怎么可以向我开一个如此大的玩笑？
我静静的望着他，眼里一片冷漠：“我不是王，我不需要什么人来守护。”我笑：“上官庭轩，你该不会也喝醉了吧。”
他面色通红的站了起来：“我不是说笑。司雅渊！”
“可我是说笑的呢。”我转身从他身边走过：“你该不会就信了吧？”
“司雅渊。”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为什么？”
“我不需要。”我甩开手。笑：“你以为你是谁，上官庭轩？王上么？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什么守护的话？”
“我……”他咬住唇，突然一顿脚：“我会武功，可以保护你。”
“是吗？”我随手折下一根竹枝，垂下手对着他笑：“你若是打得过我，我便许你呆在我身边，可好？”
“好！”他拔出随身的佩剑：“你出招吧！”
我微微一笑，手腕轻动，竹枝带着轻啸向他袭去。
上官庭轩面色一变，挺身上前，手中的剑径直削向我手中的竹枝。
怎么，想用剑锋来砍断我手中的竹枝么？我笑。却并不变招。待到竹枝快与剑锋相接时，忽地将手一翻，竹枝立时整个旋转起来，巧妙的避开了剑锋。
他见我避开，手一横，剑仍旧追着竹枝而去，虽未砍断主干，却仍将旁支齐齐削去。
我将手中的竹枝下压，格上他的剑背，刚好接住刚要落下的断枝。伸手一搅，竹枝原有的弹性立时将它们高高扬起。
上官庭轩心一凛，眼前全是竹枝，不知该接那一根。索性捥出一阵剑花。
我趁着他被飞起的竹枝晃花了眼，将手猛地一抖，竹枝平平刺出。竹枝的尖端恰恰停在他胸口的位置。
我随手扔掉竹枝，不看一旁面色惨白的少年，转身走回屋去。
走到门口，终于还是顿住脚步：“庭轩，有些事情，该忘记的就应该忘记，不该想的也不要去想。还有。”我跨进屋：“我明日就要离开。至于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
……
一早，天蒙蒙亮，我便起了身，草草收拾了几件衣服，一些细软，出了门。到了岸边，却见上官庭轩早已立在一旁，身边是一堆破碎的木头。
我走上前，笑：“怎么，你认为，我之所以留在若水山庄，是因为我出不去么？
他面色变了变，扬起头：“但至少你还得等两天才会有船来。”
“原来，你认为你毁了船，我就过不去了呢。”我大概的估算了一下到对岸的距离，然后笑了：“你试过我的武功，就不该怀疑。”
言罢，伸手对着那对木头一抓，一挥。一旁的木头顿时飞了出去，散在水面上。
他突然一把拽住我的袖子：“我是不会放弃的。”
“随你。”我怒道，眼神凌厉的盯着他。
他被我盯得退了一步，手却不松，只是咬了唇，不说话。
我怒极而笑：“只要你还能找到我。”
“你……”他松开手，突然笑：“现在我相信你是那个杀伐果断的权相了。”
我不在理他，提起凝神，在浮木上几个借力，掠到对岸。回过头，上官庭轩仍旧立在对岸。叹了口气，转身走开。
“我不会放弃的……”上官庭轩的声音隔着水面遥遥传来，听不真切。我没有回头，足下一点，飞身掠开。

第六章

我走在路上，却不时有人回头看我。皱了眉，以前，常在宫中走动不觉，这一出来，却也知道自己有些惹眼，想了想，转身走进一间打铁的铺子。
“这位客官，你需要什么？”里面一个打铁的汉子迎了过来：“我们这儿刀，枪，剑，钩……应有尽有。”
“我要一个面具。”我淡淡道。
“公子说笑了。”大汉愣了一下，笑道：“公子一表人才，还需要什么面具。”
“你这儿，到底是有，还是没有。”我不耐道：“或是你可以告诉我哪儿可以买到。”
“有！”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内堂传了出来，大汉的眼神似乎顿了顿，然后走回去，继续打铁。
怎么这样待客，我有些诧异。却见一个发色灰白的老者缓步走了出来：“公子想要个什么样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