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风行——木云

晏殊见我并没有关门，才抬腿走进来。
“这个……”他说着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到桌上：“这个还你。”
“嗯。”我点点头，等着下文，谁知他半天都没有吱声，不由问：“然后呢？”
“然后？”晏殊过来还银子不过只是个借口，没料到对方二话没说就收下了，一时无话，只得道：“没了。”
“就这事儿？”我问，心头的火层层向上冒。就为这事，一大早的跑过来扰人清梦。见他并没有想要走的意思，我强压住心头的火气：“你还有事？”
“没事了。”晏殊摇头，忽又道：“对了，我看司兄若是打算留在京城，不如搬到我家去暂住，待到司兄找到合适的地方再搬过去也不迟，这里，”他打量了一下四处：“终究还是不太方便。”
我忽地站了起来，刚要冒火，眼角忽地掠过一袭熟悉的身影，马上改口道：“好。”
晏殊闻言又是一怔，本来还以为要费许多口舌的，谁知司御风连眼都没有眨一下就答应了，让自己先前打的许多腹稿都没了作用，一时无话可说。
“你出去一下。”我起身道。
“什么？”晏殊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出去？”
毫不客气的将他扫地出门：“我要换衣服。”
……
就这样，跟着晏殊到了他家。
“这就是我家。”晏殊指指晏府的大门：“晏子期大将军就是我爹。” 自豪地说，却没有听到预料中的“久仰久仰”，不由有些失望。
“晏子期？”我怔了怔，怎么有些耳熟？想了半天，恍然记起，当初同流白一起平定大燕时，晏子期就是前太子的手下的一员大将，后来太子败，才降了流白。可是此人顽固不化，极力反对流白的革新政策，被流白一怒之下发放到边疆，好像是近来才回京的。
这样也好，我笑，至少，我可以安心地呆在晏府了。
“这是大厅，这是我爹的书房，闲人免进的……”晏殊在我耳边碎碎念，我发挥自动忽略的功能，不时发出一两个表示赞同的“哦”、“嗯”的跟在他身后打量着晏府。任他说得天花乱坠，妙笔生花。这是我多年养成的习惯，不然，朝中大小事不断，我哪里又忙得过来。
“这里是殊园，我住的地方。”晏殊停下来，道。
“嗯？”我一时不察，差点撞上他，好在本能的反应让我及时的刹住脚步。我抬眼看了一下：“不错。”
“谢谢。”晏殊有些郁闷道。不知怎么的，晏殊总觉得司御风并没有在听自己讲话，但自己一停，他却又不时恰到好处的冒出几个字表示自己在听，相反自己却又找不出他的什么破绽。
心下一动，带着他拐过几个回廊，到了另一个园子前，道：“这是睿园，我弟弟晏睿住的地方。”
“嗯。”我点头，无语。恶俗！这些人怎么都喜欢用自己的名字来为自己住的地方命名。面上不动声色道：“还行。”
眼角瞧见旁边还有一条小径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路旁种了许多的竹子，照着这府中的格局，后面也应该是一间园子，不由问：“晏兄，那这里是通向哪儿的。”
“嗯？”难得司御风主动问话，晏殊笑道：“这里面是一个叫“留园”的园子，不过已经荒废多年了。”
“是么？”我不由来了兴致，至少没有出现一个叫晏留的人来，不由笑道：“那我们过去瞧瞧可好？”
“二公子，你不要再乱跑了。”一个丫头的声音气喘嘘嘘的传来：“你又惹得西席先生生气了。若是被老爷知道，奴婢又要受罚了。”
“哼！什么西席先生。我看全是一群草包。”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连个问题都回答不出来，我才不要他教我。”
我忽地向旁边一闪，一个小小的身影闯将了出来，被晏殊一手抓住领子提了起来：“睿儿，你又不听话了。”
“咦，大哥，你怎么过来了？”少年被提了起来，却并不慌张，笑：“大哥怎么有空到这边来闲逛，不怕睿儿告诉爹爹么？”
“你敢！？”晏殊笑着把少年放下：“你都气跑了好几个西席先生了，让爹知道你又气跑了一个，你屁股还不被打开花？”
“谁让他们一天都只知道讲那些之乎者也的什么东西，烦都烦死了。”少年整整衣服，眼睛却打量着我：“你是谁？”

第九章

“司御风。”我淡淡道，并不多话。
晏睿不过十多岁的样子，刚刚及我耳边高，眼睛很大，忽闪忽闪的，一见就知道是个烦人的主。还是少说为妙。
“司御风？”晏睿看着我，眼角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学着大人的样子装模作样的背着手围着我转了一圈，视线最终定格在我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
“紫泪。”我指指脸上的面具，在他开口之前答道，被问得多了，自然就烦了。
“是吗？”晏睿眨眨眼：“看上去很适合你呢。”
“多谢。”我点点头，转身对晏殊道：“晏兄，我们到留园去看看如何？”
眼前一闪，却是晏睿张开双手拦在我面前，他本就不高，身体虽不算瘦弱，却也不见得多健壮，张开双手拦在我面前，有些奇怪。
“本公子有让你走了吗？”他缓缓道，似乎对我的态度有些不满，眼中闪着愤怒的光。
“那你待如何？”我抬眼望天。晏家还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弟……
斜了一眼晏殊，只见他微笑着立在一旁看着我，似乎并不准备插手。我开始有些明白他为什么带我到这儿了。
“很简单。”晏睿眼睛一转：“只要你回答出了我的问题，或是让我哑口无言，我就放你过去。”
“若是答不上来呢？”我笑问。
“很明显。”晏睿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芒：“你就过不去了。”
“好。”我从容转身: “那你自己慢慢玩。”
“喂！你等等。”晏睿喊道：“你不过去了么？”
“不过去了。”我淡淡道，走到晏殊身边：“晏兄，我们去别处转转好了。”
晏殊似笑非笑的点点头，人却不动。
“不许走。”晏睿跑到我们面前，拦住我们：“你今天不回答我的问题，就休想离开这儿！”
“那好，你说。”我叹了口气，停下步子。白了晏殊一眼。你们兄弟都这样？有完没完。
晏睿得胜般笑了笑，挑衅似的看了我一眼：“很好，那你听清楚了，我的问题是：这个世界上，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当然是先有鸡。”我不假思索道，笑：“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胡说！”晏睿道，忽然怒了：“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你不知道呢？”我反问，低笑。
“……”晏睿怔了怔，被一堆的知道不知道搞的头昏脑胀，不服气道：“虽然我不知道，但是你错了。”
“我错在何处？”我笑着问。
“你说的是先有鸡。”他马上道：“没有蛋哪来的鸡？”
“那你的意思是先有蛋啰？”我反问：“没有鸡哪来的蛋？”
“……”晏睿顿时傻了眼。
“既然你答不出来，”我笑：“那我现在可以过去了么？”
“你做我西席吧！”袖子被拉住，我回头看见晏睿两眼放光的盯着我：“你做我西席先生可好？”
“不好。”我从他手里抽出袖子，平声道。
“为社么？”
“吵。”
“那我不吵你可好？”
“不好。”
“为什么？”
“很简单。”我学着他的口气，笑：“因为我不喜欢。”说着也不再理他，径自走上通向留园的小径。感觉他并没有赶上来，不由松了一口气。
倒是晏殊跟了上来：“司兄……”
“恩。”我简短的应了一声，沿路欣赏这一路的风景。想不到这晏府还有个如此清净的地方。由于多年的空置，倒是少了许多人工雕琢的痕迹，小路也有些微跛，不由让我想起曾经住过的若水山庄，也是这般人迹罕至，竹林茂然。
“晏某有一事相求。”晏殊缓缓道。
“什么事？”我问。不由喜欢上这里，这个小小的竹林，让我隐隐有些亲近的感觉。
“你做睿儿的西席先生可好？”晏殊道：“我这二弟从小就没了娘亲，所以异常淘气。除了爹之外，还没有见到他如此低声下气的求过别人呢。”
“好。”我点头。
“司兄……”晏殊顿了顿：“那你刚刚为什么不答应他？”
“不喜欢。”我头也不回。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晏殊上前几步跟上我。
“这儿很清静。”我转头笑了笑：“我很喜欢。”
“那好。”晏殊点点头：“我让人收拾一下，让你这这儿如何？”
“多谢。”我点点头。
……
晏殊很快就让人将园子打理好。我坐在留园中喝着茶，晏睿兴冲冲的跑了进来：“听说你答应做我的西席先生了，对么？”
我看了他一眼，点头，继续喝茶。
“拜见先生。”晏睿突然作辑道：“学生在此有礼了。”
我“扑”的呛了一口水，差点将茶喷了出来，待到缓过气来，奇怪的盯着他：“谁教你的？”
“不对么？”晏睿挠挠头：“可是以前的先生都是这般教的……”
“不必。”我站起身，不由失笑：“我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以后，若是没有外人，你也可以不必叫我先生，叫我名字即可。”
“御风？！”晏睿怔了怔，犹豫道：“不好吧……”
“那随你。”我耸耸肩。懒得解释。
“是。”晏睿笑道：“御风，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上课？”
“明日。”我道：“明日上午你自己过来就是。”

第十章

“司先生好。”一个小童跟在晏睿身后，恭敬道。
“嗯。”我点点头，见他背着一个半大的箱子，奇道：“这是什么？”
“这是大公子让我送过来的书。”小厮放下箱子，打开。里面满满的一箱书籍。《四书》、《五经》、《中庸》、《论语》……应有尽有。晏睿一张小脸被泛黄的书皮映得惨白惨白的。望着我，不说话。
不由失笑，我点点头：“搬进去吧。”
“是！”小厮手脚麻利的把箱子抱了进去，问：“司先生，这些书放在哪儿？”
“放到角落就好了。”我指指墙角。见他放好了，点头道：“你下去吧。”
“司先生要拿什么书吗，小的帮你找出来。”小厮站在一旁问。
“叫你出去你没有听见吗？”晏睿满脸杀气的走过来：“要我说第二遍么？”
“是……”小厮打了个抖，忙不迭的点头：“那小的下去了。”飞似的跑了出去。
我则是笑吟吟的看着晏睿。
晏睿只觉得在司御风的目光下头皮渐渐发麻，终于咬咬牙，一脸慷慨就义的脸色走了过去，硬着头皮问：“先生，我们今天学什么？”
见他脸色数变，又不敢多言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见他头上已是冒出了细细的汗珠，不忍再折磨他了，止住笑，问道：“你以后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晏睿终于松了了一口气，愣了一下，有些茫然，老实道：“我没有想过。”
“那好。”我点头：“你今天回去把这个问题想清楚了，明天过来告诉我。”懒懒的转过身，想要走进去。
“御风？！”晏睿顿了顿，小心翼翼的问：“那我今天可以不学那些之乎者也的东西了么？”
“怎么，你喜欢学那些东西么？”我回头笑着问：“想学也可以。”
“不是不是。”晏睿连忙摇头道：“那今天的课程是什么？”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么？”我皱了皱眉，恍然记起是自己没有说清楚，笑道：“你今日的功课就是回去好好把自己将来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想清楚，明日过来告诉我。”
“完了？”晏睿小心问。
“完了。”我点头：“我要休息了，你先回去吧！”
“是……”晏睿茫然的点点头。
……
第二日一大早，我便被晏睿从睡梦中摇醒。
“做什么？”我打着哈欠坐了起来，问。
“我想好了。”晏睿兴奋的两眼放光：“我长大了以后要做一个像我爹爹那样的大将军。”言罢，一脸期待的望着我。
“嗯，很好。”我睡眼惺忪的点点头，问：“为什么？”
“为什么？”晏睿怔了怔：“我还没有想到。”
“那好，”我点头，缩回被子里：“你今天就回去想这个问题。”顿了顿道：“今天的功课。”
“完了？”晏睿傻了眼。
“完了。”我点头。突然叫住要走出去的他：“回来。”
“什么事。”晏睿蹬蹬蹬的跑过来，一脸兴奋。
“唔。”我看了他一眼：“以后不许在我睡觉时来吵我。”
“哦。”晏睿点点头，嘟着嘴巴走了出去。
……
第三日，我起床后，正在吃饭，被猛然冲进来的人吓得噎了一下，待到我顺过气，瞪着闯祸的肇事者。后者低着头，不说话。
“想好了？”我问。
“想好了。”晏睿见我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点点头，道：“我父亲是大英雄，为国为民为天下。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很好。”我笑着点点头：“那你觉得要成为像你父亲那样的大英雄应该怎样做呢？”
晏睿顿了一下：“今天的功课。”
我点头，继续吃饭。
……
结果，到了第四天，晏睿还没有来，晏殊就找了过来。
“你一天教睿儿教的的到底是什么！”晏殊见到我好相见了仇人。
“怎么了？”我不明所以的望着他，只见他双眼乌黑，带着些许血丝，不由奇道：“你怎么了，没睡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