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年少记忆都在那双手的抚摸下复苏重生。原来这些皮肤早就被雅月的双手刻下了印记,连它们都清楚记得这个男人在这里有过的探访经历。
十六岁的冬天夜里,在音乐学校的上下铺床上,两人兴奋地谈天说地、讨论着要入娱乐圈去弹琴,做另类的最不谄媚最不庸俗的音乐。聊到深夜,雅月谎称说怕冷,想和哥哥一起睡,如果能把手伸到哥哥身上去取暖,再冷的冬天他也不觉得冷。
那一晚,雅月挤到雅人的床上,懵懂地摸遍雅人的全身,吻上雅人的双乳和阳物,一发不可收拾,最后发展到把发育尚未完全的硬挺性器强硬地伸进雅人体内。
那是笨拙得不知如何欢爱的雅月第一次与男人交合,凶狠残忍地插得雅人泪满眼睫。之后的两天之内都起不了床去教室练琴。
那一整个星期,无论是餐厅,篮球场,秋千,琴室,雅月都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双眼诚恳地跟他道歉,说那只是一时冲动,决然地向他保证,不再做那种事了。
然而,那个星期后,那种事只是一天天的重复……雅人每一次都被任性的他压在身下掉眼泪。
孪生兄弟,不该做这种事的。可是雅月却愈陷愈深,年少时候的雅月觉得只有他可以爱雅人,只有他可以玩弄哥哥的身体。
二十岁,雅月绝望地用药物来控制想要离开的雅人……雅人想拥有自己的生活,不要再这样自欺欺人地弹那把电吉他,在虚伪的娱乐圈字里作才华横溢的雅月的影子。
那一次的争吵伤透了雅人,那个初春,他还未见到花开就迎来了花谢。他委曲求全地掉下泪,那样放弃自尊求雅月,雅月都没有停止伤害他……
这一年,信誓旦旦的男人,带着鲁西法一样的甜美和邪恶,又再出现。
这一次,又是怎样的伤害方式……雅月,你看得到我的那颗心在淌血吗。
回廊上忽地响起几个女学生的叫声……看到尽头拥抱在一起的两个男人后,如撞见鬼一样地扔掉手里的宣传册子,惊惶地大步跑开。跑到出口处又后悔起来,叽叽喳喳地惋惜刚才没有上前找江雅月要签名。
等嘈杂声音散去,“月。”雅人用沙哑的声音轻轻唤将他抱紧在怀中恣意抚摸的男人。
“嗯?”雅月稍微停下手里动作,改用饱满的唇瓣吻上他的雪白脖子和肩膀。
“放过我好不好……”
“……”
来见雅人之前雅月早就作了心理准备,雅人一定会拒绝。只是没想到会拒绝得这么直接……这么简单……这么干脆。雅月愣愣地停下唇上的亲吻动作,眨了几下眼,装作没有听见,又再吻上雅人的后颈,受到打击后的他一时做不出其他反应。
两人就这样前后拥抱着僵持了一些时候……雅月缓缓地吻着雅人的发丝,耳廓,脖子,和肩膀,双手温柔地抚摸过雅人上身的寸寸肌肤……
展览的白墙上慢慢爬上了阴影,太阳彻底落下后,黑夜渐渐有了踪迹。含蓄委婉地提醒人们该回家了。
深呼吸了片刻,雅人调整好那颗乱如一团麻的心,拉下男人伸进自己衬衫里的手,徐徐转身面对他。微风拂面后,发丝飘乱了几根,雅人正眼看着和自己完全一样的那张脸莞尔轻笑,之前掉下的眼泪早在转身之前就拿手擦掉了。泪痕也消失了。眼睛里只有微笑。
“说真的,放过我。”
“……”
雅月抬眼,二人四目相对。各自从彼此深邃的眼神中读出分开的日子里经历的思念和痛楚。
长时间的对视后雅人先作了心虚,移开视线,看着回廊上排列整齐的照片等待对方的回答。
他看得出雅月变了,像个真正的男人那样,迫切地想要承担责任了。然而此刻面对雅月的也不再是那个纵容弟弟任性妄为的哥哥了。时光永不止息地旋转,二人早就分开朝不同方向行得很远。
雅月在舞台上流光溢彩,万人瞩目,雅人在幕后怡然自乐,静静生活。
一开始,两个人连着同一根脐带来到这个世界,太值得高兴。
多么巧合的机缘才可以以这种方式相知……可是也注定了不能相爱的命数。
“放过我。”雅人转过头,低头看着雅月的鞋子,再说了一次,不是征询意见的口吻,而是坚定的声明。就算雅月给出什么回答也不会改变他已决的心意。
“哈……”雅月听完后意外地大笑出声,“雅人的那句经典台词真是这么多年毫不改变……”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觉得我是在难为你。说真的,你也放过我,不要再牵强地判定这份感情不是爱,残忍地不假思索就将我拒之千里。
“哈……”雅人耸耸肩,也看似轻松的笑起来,“等月不再欺负我了我就不会再说了。”
“是吗?我一直都在欺负雅人吗……”
“对啊。”
“哈哈哈……”说完两人一起面无表情地大笑。
几秒后,“我有事,先走了……”雅人从裤兜里摸出车钥匙,“有空再约。”脸上去意已决,就算有人说留下来,也不会再作任何停留。
“嗯。”雅月也不再为难,干脆地和他告别。“再约。”
夜渐渐湮没了整座城市,华灯初上点亮迷途之人的心路。
江雅人和江雅月从影展楼一起走出,各自驾了自己的车子朝不同方向暗夜行路,渐行渐远。
雅月看着车前端的后视镜,觉得自己的唇上沾了些麻醉药,酥麻地记忆了刚才他落在雅人身上的亲吻,往日养成的药瘾一触即发……
雅人感到心房的结越来越紧,坐在敞篷跑车内开车都感觉呼吸不畅。原来是雅月的出现带来的巨大窒息感,铺天盖地地揪紧了那颗漫溢思念的心。
16
江雅人在周一晚上服用了一粒安眠药,周二周三一粒半,周四两粒,周五到周日三粒。本来备在身边一个月的帮助睡眠的安眠药变成了证明他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差的最好证据。
一整个星期,他胆战心惊,如履薄冰。深怕在深夜回家拿钥匙开门或者去停车场取车时候,那只拥有魅惑嗓音的恶魔又会从背后冷不防地抱住他,蛮横地说要负担他的人生。
人应该自负,自己负担自己的人生,谁都不要依靠,不要依赖。关于这一点,雅人早就了解,这残忍世界里上演的人性丑陋无处不在。其中这些丑陋还包括江雅月那个神经病对他一直持有的近乎病态的占有欲。
“一切都交给我。我会做得很好。”
“一闻到就想占有。”
“让我来负担你的人生。”
雅月在上个星期这样对他说。这些话如影随形地跟随着他。扰得他一刻都不得安宁。
翻响最后一个身以后,还是找不到任何睡意,看着一旁的闹钟指向半夜一点,他失落地起身靠坐到床上,打开灯,抱起双膝,眼神呆滞地转去看黑夜里的窗户。
睡前的三粒安眠药对于无药可救的睡眠根本是无济于事。他的精神状态差到极点,甚至差到了影响他的拍摄工作。白日里要更换两三次隐形眼镜来舒缓眼睛的干涩。
为何失眠,为何总是放不开。为何总是释不了怀。为何还想爱。
雅人懊恼地开亮房灯,换下睡衣走出门去呼吸新鲜空气。走到厅里,发现外面正在下雨。沙沙沙地落在凌晨一点的街道。他迟疑了一下,要不要在雨天出门。
几分钟后他还是出了门,撑起一把黑伞在雨中迈开步子走起来,要去哪里他也不知道,他只是想离开那张该死的床,它打扰了他连日以来的睡眠。
黑夜里,他胸口还是揣着那巨大的窒息感,世界上另外一个自己,呵,确实很厉害,一出现就让他那么久以来的伪装撕得粉碎。
一直以来,他都这样麻痹自己,江雅人没有自尊,江雅人是顾裕买回来的高级男妓,江雅人除了陪男人睡一无是处,连电吉他的弦都不会拨。不料雅月的出现却带来他的清醒。他想的,想找回自己。
雨夜里偶尔会有几辆车驶过,街道像装了吸音器一样,吸走所有嘈杂声音,车喇叭声,流浪猫的叫声,钟楼声,海潮声。他只听得到一种声音,胸腔内心脏绞痛的声音。
他就这样在雨中行走,走过三条街到达一家超市的社区店,折起雨伞走进店里,发现没有什么要买的,徜徉了一小会儿,不想空手而归,最后在水果区买了几千克红樱桃。
初夏算作诸多水果的时令季节。散发着鲜艳色泽的红樱桃在其中最为亮眼。雅人默默地望着牛皮纸袋里的红樱桃,发现它们总是提醒他雅月红唇的艳丽颜色。在他身体的每一处印下痕迹。
自从在影展重逢过后,连日来,他无时无刻不通过身边的事物联想起雅月。他以为雅月会上前来死缠烂打,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雅月连一个电话都没打来过。
原来是他自己想多了。雅月只是一时无聊便出现来跟他开开玩笑,那个久违了的属于他们之间的占有和反抗占有的玩笑。
现在的雅月要什么得不到,雅月要全世界都可以,顾裕也不能再伤他一丝一毫。雅月何必来眷恋他这样专门陪男人睡觉的可怜人。
这么多光鲜荣耀,他该替雅月开心的,他望着手里的红樱桃苦涩地笑起来。
为什么失眠,因为害怕闭上眼,睡过去了就少了想念雅月的那些时间。
凌晨一点半,大雨滂沱。雅月缓缓地踩下汽车的刹车,将车停至公路一旁,安静地坐在驾驶座上,收紧眼角抬头仰望对面的白色小洋房。二楼睡房的灯一直亮着,雅人,你又睡不着了吗。
连日来,雅月都是这样开车来陪房间里的人失眠。等到天亮后房间的灯熄灭,他才开走车子。
雅月一手扶住方向盘,一手掩住脸,穿过如柱般落下的雨帘,泪湿地看着二楼睡房。在黑夜里轻声开口允诺,“雅人,如果失眠,我会陪你到天明。”
上个星期雅人转身离开时他潇洒地不做任何挽留,因为不能再去勉强雅人,爱不该是勉强。
那一年,年少的雅月在戒毒所弄明白了自己这么久以来的任性带给雅人渐次灭顶的痛楚,他泪满眼睫地缩在墙角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勉强雅人。于是明明是连着一根脐带来到这个冷漠世界上的两个人,此时此刻却疏离起了这样遥远的距离。
雅月望着汽车后视镜里的自己苦涩地扬起嘴角笑,真是好笑,明明在英国咬紧牙苦熬的那几年都是为了重新夺雅人回来自己身边,没有想到才勇敢迈出第一步雅人就已经断然拒绝。
此时的雅月虽然还处在娱乐圈,但已经完全不在乎外界的媒体评价,不关心唱片销量,不沉迷毒品,拥有上亿财产,受万人崇拜和瞩目。
雅月似乎得到了全世界,只是缺了最想得到的那份爱。
黑色的梅赛德斯奔驰车在雨夜里占据了一角,从街口走回来的雅人站在车后方撑着伞发了十几分钟呆。他认得那辆SUV,前不久的某天晚上,雅月曾开了那辆车来他楼下……
他又来了。真的又来了。
是该掉头离去还是走上前再虚伪地拒绝他。雅人思索了很久还是拿不定主意,只能愣愣地站在雨里。
雨声沙沙沙地定格起这个只属于他们二人的画面。街灯孤单地亮着,撒下朦胧的光,照亮那辆黑色SUV车,车上的人便是他失眠的原因所在。
他离家之前忘记关灯,于是雅月以为他失眠,便在这里陪他。难道夜夜雅月都是这样陪他到天明……
“你不用一个人面对了。”雅月那天抱住他,这样说。
雅月的深邃目光定格在车子的后视镜上映出的人影,后方那个可怜的男人已经在大雨里呆滞地撑着伞站了十多分钟,胆怯地不敢上前来。
雅人,这么难吗,走上来跟我说几句话也不愿意。
雨哗哗哗地滑下车子的前窗,雅月坐在车上,焦急地等待车后方男人的反应。上前来吧,就算是问个好,我也会很开心,就这样就满足……
这种感觉就像在影展上的那个黄昏,两个人僵持了许久,因为摸不透对方的心意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终于,有人做出了决定。雨夜里响起一串清脆的脚步声……
雅月有些意外,雅人没有掉转头离开,而是低头撑着伞走上前,雅月紧张起来,犹豫着要不要下车先开口跟他说说话。可是还未等他做好决定去先开口说话,雅人就低着头从他的车子边快速走过。
雅月立刻拉开车门下车,站到大雨里张口大喊“雅人……”
雅人清楚地听到了却不予理睬,瘦高身影继续低着头快速朝前走去,雅月见状后再扬起声喊,“雅人……”
这一次,雅人回转过身来。小跑着走回来把手里的伞送到雅月手里,用浓浓的鼻音说,“伞给你,我到家了。”
近距离内雅月看见他面目的苍白,联想起多日来他不关灯地彻夜未眠,心里无限惆怅和痛惜。
雅月站在车门前,整个人都被雨淋湿,眉眼间,面颊上全是雨水。雅月睁大被雨点打得睁不开的眼,看着那张发白的萎靡不振的脸,柔声询问“你哭了?”
“伞。给你。”雅人低头把伞塞到他手里,抱紧怀里那包牛皮纸袋装着的红樱桃,作势要离开。“我回去了。”
雨声淹没了他那脆弱的声音,几句话语之中他都带了浓浓的鼻音。雅月知道他刚才在雨里哭了很久,一时间鼻间迅速泛起浓重酸意,难过地抿紧唇。
“早点回去睡吧……”雅人低着头要转身离开,却没能迈出步伐,雅月一把推落他递来的黑伞,利落地把他紧抱进怀里,张大嘴在雨夜里大喊,“为何不肯给我一次机会,为何不肯?”
“……”雅人怀里抱着的牛皮纸袋跌落,红樱桃簌簌落下,掉出来撒落在大雨滂沱的街道上,飞进雅月的车里。
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情绪又决了堤,哭红了的双眼又泛出眼泪。雅人茫然地任由他把自己抱紧在怀里,乏力地合上双眼。这个胸膛比家里那张床安全,让忐忑不安的心一下子就平定下来。
好累,一个人面对这个冷漠世界这么久,现在可不可以在他怀里休息一下下。为他杀人,为他陪别的男人睡,为他心碎……
勇敢了这么久,此刻可不可以不勇敢地向他坦白,自己喜欢他,自己害怕没有他的黑夜,自己一直在等他,从北极圈的寒冷城镇到亚热带的炎热都市,一个人坚强了这么久,只是想他再次出现,自己可以重回他的怀抱。
“雅人,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证明给你看,我知道怎么爱你。”雅月抚住他的脸绝然地喊。“我爱你,我从来都没停止过爱你……求你,求你再让我试这最后一次。”
雨点打落在雅人的脸上,他张开眼,凝视着情绪混乱的雅月,发出的还是浓浓的鼻音,
“月,可不可以不要说话。抱抱我就好。我好累。”
雅月闻言后立刻加重手臂的力道,把他搂得更紧。鲜艳红唇随着雨点一起狂乱地落在他脸颊上。落在地上的红樱桃和黑伞已经没有人再去理会了。
雅人,从今晚开始,我不会再让你失眠,我会爱你到时间终点。
17
凌晨一点多的街道无人问津,黑夜里的大雨中两个一模一样的男人紧紧抱在一起拥吻。时间过去了很久,这场面都没有被打扰。雅人眼睛里的泪不断涌出……他何尝不想忘记血液里的那些基因的嘲笑,释然地去爱。他想给雅月一次机会,可是却过不了自己那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