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是对李冠峥顶撞撒泼了,不知怎么的?只要一想起那个男人,倪晓诩的心口就会不由得一阵疲软,就如同被一轮叫做李冠峥的光晕所笼罩着一样,对方的希望,就是他的意愿,只要李冠峥能向他望来,他就什么都愿意服从,什么都不会违拗。
柔肠百结之间,一个星期又过去了,等到了第二个星期的周末时,还是没没接到李冠峥的电话,倪晓诩终于有点着急起来。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是不是这次的失窃,真的造成了很严重的后果?什么李冠峥一直都不和自己联系?而且这一个星期以来,不知道是他的多虑,还是真有什么事发生,总觉得主任和经理有些古怪,看他的眼光好像是在躲闪着什么。
当然,倪晓诩是不会把上级的态度,当作是针对他个人的行为。只是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在反反复复中挣扎了好久之后,倪晓诩终于拨通了那个电话,那个他从来没有拨过的号码,李冠峥的手机。
滴滴答答......
悠扬的彩铃,随着按键的结束,飞泄而出。可是,在响过了很多次以后,和声便自然地转成了忙音。
没有人接......没关系,可能来不及接,再打一个。
第二个电话,仍然没有人接,直接变成了忙音。但是等到他拨第三次的时候,电话就不再是自然跳掉,而是被人给直接切断了。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直接切掉李冠峥的电话,又或者是李冠峥自己切掉的?
不死心的,倪晓诩紧接着又打了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但接下来的每一次,都和这一次一样,没响几下就被人直接给切断了。而后,在他打了将近十次以后,电话的那边就连切断的的声音都没有了,而是变成了「该用户已关机」的提示音在悠悠的回响着。
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不止是偷窃的的事,在李冠峥的身边,一定发生了比这还严重的事。
只要一想到那种隐藏着无比可怕的可能性,倪晓诩就觉得脊背一阵发凉,连同整个人都陷入了眩晕之中。
担心着什么,还真就会发生什么。
就在倪晓诩不再寄希望于那个电话,开始推敲着如何去了解事情的真相时,星期六一早,几个粗壮的保镖,突然就闯进了倪晓诩的家里。
「是倪晓诩吧,老夫人要见你!」
「什么?老夫人?」
果然如此,李冠峥两个星期没有出现,也没有接他的电话,果然是被那个恶毒的老太婆给看住了。」
时隔一年有余,从被赶出来的男宠,到作为李冠峥心爱的恋人,他和李老夫人的再次会面,终究是来临了。
到了现在,倪晓诩的心情反而变得平静下来。
李冠峥究竟是爱他多一点?还是服从他母亲多一点?在今天,终于要揭晓了。
或者应该说,长期以来,追寻李冠峥的踪迹,制造和李冠峥相遇的契机、俘获李冠峥的心,都是为了这一刻的来临。
冠峥,千万不要让我失望,一定要当着老太婆的面,选择和我一起生活。
甩开了保镖的钳制,挺成胸膛,倪晓诩自己坐了上车,也是自己从车子里跨了出来。
「倪先生,这边请。」
「边门?」扭头看了看保镖们所指的地方,倪晓诩忽然冷笑着向正门走去,「你们不要忘记了,我现在已经不是他们李家的下人了,我是李家特地派你们请来的客人,要我进去,就打开正门,我就是要从这里光明正大地走进去!」
怎么都没有想到倪晓诩会有这样的举动,那些保镖,甚至是李家的门房,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能由着倪晓诩大摇大摆地推开铁门,真奔他从来都没有到过的正厅。
「你!你这是反了你!是谁允许你从这里进来的?你这个贱人!」
只是还没有等他正式踏进屋里,闻风赶来的李老夫人就已经气急败坏地拄着拐杖,从里面堵了出来。
「妈,你别这么生气,小心身体!」
「你知道还有我这个妈就不会干出这种事了!逆子!」
而在李老夫人的身边,除了琼姨以外,居然还跟着那个他正深爱着的男人。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不是李老夫人发现了他们的暗情,才特地抓他来破坏的吗?按照一般的常识,像这样的情况,不是应该发生在李冠峥不在的时候吗?
「冠峥?」
「还冠峥呢,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枉费我们李家待你不薄,给你们兄弟出学费,为你妹妹出医药费,你居然就这样报答你的衣食父母!狼心狗肺,阳奉阴违的东西!」
「冠峥?」
看着昔日温柔霸道的情人,一脸冷漠地扭着头,连看都不看他一下,这时的倪晓诩哪里还顾得上老夫人的斥责,顶着劈里啪啦落下的拐杖,冲到了李冠峥的身边,倪晓诩猛地把他扳正过来。
「冠峥,你到底是怎么了?我是晓诩啊!是你爱着的晓诩啊!你不是说你是爱我的吗?宁宁呢!宁宁去了哪里了?」
就算没有人向他解释,光看这样的情景,倪晓诩马上就明白到,李冠峥并不如他之前所想的那样,爱他甚过于自己的母亲。
望着李冠峥终于面对他眼里闪烁着的愤怒和痛楚,忽然一阵心慌的倪晓诩,下意识地就寻找起宁宁的踪迹。
宁宁呢?宁宁在哪里?至于看到宁宁的份上,不要对他这么冷酷。
「贱人!还宁宁呢!我真没有想到,你居然是这么一头狼!先给我孙子灌迷魂汤,不行了,再勾引我儿子!琼姨,把东西拿出来!」
就在他拉着李冠峥的手臂,四处张望的时候,老夫人的拐杖便再次狠狠地落了下来。一阵剧痛之中,他又被眼前的这个男人重重地推了开去。
「冠峥......」
为什么?为什么要推开他?不久之前还在呢喃着爱他的男人,为什么要这么对他?难道就因为被母亲撞破了奸情,所以就缩回到母亲身边吗?
眩晕之间,一道温热的液体,迅速地由额头上滚落下来,伸手一接,在白茫茫的眼前出现的竟然是一片殷红。
好痛,脸上、额头上,被拐杖打到的地方传来了火辣辣的痛感,但是这一切的痛楚,却都比不上他心里的痛。
爱他的情人,他爱的男人,不久前还在做着的美梦,居然就这样化成了泡影。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他就这样败得毫无余地。
「冠峥?」
不接受,像这样的结局,他怎么都不能接受!他才刚刚爱上对方啊!他的初恋,怎么可以就这样被破灭殆尽!
第二章
「还冠峥呢!看看,这是什么?你都干了什么好事!你还有脸从正门进来!你还有资格叫我儿子的名字!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啪地一声,当他再次望向男人的时候,一大叠文件突然被扔到了他的脸上,弹了一下之后,在倪晓诩的周围散落开来。
「什么?这是什么?」
擦了擦被鲜血浸湿的眼睛,倪晓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那些以为被失窃的读书笔记,私家侦探帮他拍来的照片,还有记录着李冠峥所有资料的纸片,撒满了一地。
「我要报复那个恶毒的老太婆,我不能就这样算了,还有那个没心没肺的李冠峥,我也要报复他,终有一天,我要让他们尝尝悔不当初的滋味......李冠峥的喜好摘要......李冠峥的行为摘要......李冠峥的生平纪事......」
抬起头来,此时老夫人拿着的,正是他最早先的那本日记。是他被赶出李家,最初因为心里极度不平衡才写下的东西。
听着老夫人趾高气扬地把原话一点一点地念了出来,倪晓诩只觉得自己的心也正在一点一点地坠入深渊。
原来是这样,原来所谓的盗窃,是老夫人搞的鬼。那么说来,这两个星期以来,老夫人就一直在翻看这些东西,李冠峥会不再理他,也是因为看到了这些「证据」。
恍恍惚惚地,倪晓诩再次把目光落到了李冠峥的身上。老夫人那些恶毒的呢喃,渐渐地离他远去,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他和李冠峥两个人。
「冠峥......」请别这样,请别这样把头转开,请看着我,请再看看我呀!
在他眼前的倪晓诩,其实早就不是当初怨恨着他的弃夫了,这些天来的恩爱缠绵,这些天来的耳鬓厮磨,难道不比这些文字更有说服力吗?
「我爱你,冠峥,请别听这些,我爱你啊,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的我是爱你的啊!」
他才刚刚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怎么可以连爱都没有说过,就这样被离间崩析呢。
在说出爱语的当口,倪晓诩看到李冠峥的身体明显地弹跳了一下,连带着脑袋也转向了这里。
「冠峥,你听我说,那是我刚刚被赶出去的时候写的,我那时候是觉得很气愤,很想报复你们。可是,经过了那么长的时间,我已经真的爱上了你,我爱你,冠峥!」
以膝当步,倪晓诩连滚带爬地扑到了李冠峥的身前,可是,就当他快要抱住对方的大腿时,却被一边伸过来的拐杖,给狠狠地捅了开去。
「冠峥!冠峥!」
绕过了这根碍事的拐杖,倪晓诩再一次向着冠峥扑过去,但是同样地,还是被这无情的棒子给打了开去,就这样,一个是拼命的往前扑,一个是使劲地往下打,不一会,除了刚才裂开的口子,倪晓诩的脸上、身上又出现了多道可怖的伤口。
幸好,李老夫人终究是有些年纪的人,拐杖落下的速度和力度,渐渐地赶不上倪晓诩的执著。可是,就当倪晓诩突破了千难万阻,终于可以碰到李冠峥的时候,眼前的西装裤忽然一个闪身,躲到了老夫人的身后。
「你给我滚远一点,肮脏的男妓!」
「冠峥......」
无力地被又落下来拐杖戳得瘫倒在地,扬起来的头颅,正好能看到李冠峥的脸庞。
一语不发,站在他母亲的身后,李冠峥看着他的眼神,既陌生又冷然,好像真的在看着一摊烂泥,看着一个肮脏的男妓,找不到往日的一丝温度。
他果然还是不相信他,他果然还是只听他母亲的。
随着泪水的滚滚而下,这短短的一步之遥,仿佛变得如天渊般的遥远。不仅是老夫人又在喋喋不休的侮辱,就连李冠峥的身影也在无止境中延伸......延伸......把他们推到了世界的尽头。
「......来人啊!帮我把这个贱人给丢出去!以后不许他再踏入李家的大门......」
之后,李老夫人又骂了些什么,又说了些什么,倪晓诩几乎都没有听到,眼前的血啊、泪啊,除了这些,他都只有怔怔地望着一语不发的李冠峥。
难道,他真的要这么放弃他?连一次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难道他真的就这么狠心,在缱绻了那么多次以后,在说了那么多爱语以后,还能把他当作是是陌生人,说赶就赶,说忘就忘?
然而残酷的现实,却不容他有那么多的幻想。两边恶狠狠扑上来的保镖,再次让倪晓诩意识到了目前的情况。
「放开我,不要拉我。宁宁!宁宁!让我再见宁宁一面!我只要再见一次就好!宁宁!」
「哼!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没有死心!宁宁也是你能叫的吗?把他给我拉出去!」
李老夫人越是不给他们见面,就越是说明宁宁对他的感情。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脑力,想见宁宁的渴望,一下子就冲破了那些混沌的思绪,令他清醒过来。
今天是星期六,学校不上课,宁宁一定还在家里,他一定是被谁给哄着,不知道他这里发生的事。
如果今天不能见到宁宁的话,如果真的就这么被赶出去的话,他这辈子一定不能再见到他了,不能再见到这个曾经相依为命的孩子。
「宁宁!我是晓诩哥哥!宁宁!快点出来!再不出来,你就永远见不到晓诩哥哥了!」
可能是他绝望的心情终于感动了天地,也可能是他撕声力竭的叫声,终于被宁宁听到了,拉扯之间,只听到一声清脆的童音,突然划过了整个天际。
「晓诩哥哥!晓诩哥哥!你怎么了?晓诩哥哥!」
「宁宁!宁宁!」
拼尽全力,三两下挣脱了周围的钳制,倪晓诩循着声音的来源,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刹那间,一个熟悉又娇小的身躯,终于扑进了他的怀里。
「宁宁,宁宁,对不起,你听我说,人听晓诩说......」拉起衣袖,重重地擦拭掉黏在眼帘上的血水、汗水和泪水,知道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倪晓诩赶紧托起宁宁的脑袋,着急地大叫着,「哥哥曾经答应过宁宁,等宁宁长大一点,哥哥一定会来找宁宁的。可是这一次,哥哥已经尽力了,对不起,宁宁,哥哥实在是没办法走到宁宁的身边。宁宁以后要乖乖的,好好的长大,成为......成为......成为像爸爸那样的天才,就算哥哥不在宁宁的身边,也会为宁宁感到骄傲的。宁宁......」
天知道,要说出这一番话来,要说出李冠峥这个人来,倪晓诩要用多大的毅力,尽管已经心痛得足以窒息,但是对于这个一手带大的孩子,以及和孩子的最后一面,倪晓诩还是能多说一句是一句,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哼!冠峥,看到没有,这可是他亲口说的,他从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你!你只是他报复我们的踏脚石而已。来人啊,还不给我把他扔出去!」
「宁宁,快让哥哥再亲一下,以后可能再也不能见面了,哥哥会想宁宁的......」
在两个大汉的拉扯之下,哪怕倪晓诩再舍不得,也已经由不得来做主了,眼看着这两个人就要被人扯开了,怔怔的望着这一切的宁宁,忽然大叫了一声。
「你们都给我住手!我说,你们都给我住手!」趁着大家一愣神的功夫,才七岁的宁宁好像一下子大了好多一般,用那种成年人才会有的沉稳步伐,沉着地走到了倪晓诩的跟前。
「你们都给我走开,晓诩哥哥自己会走,我来送晓诩哥哥出去。」
摸出口袋里放着的高级丝质手帕,为倪晓诩擦了擦脸上的汗迹,他轻轻地上前亲了一口。
「宁宁知道,晓诩哥哥是从来不会骗宁宁的,这一次晓诩哥哥是失败了,那么一下次,就换宁宁来找晓诩哥哥好了。我现在只有七岁,等到成年还有十一年,在这十一年里,我会好好吃饭,好好学习,快快长大,赚好多好多的钱。晓诩哥哥,我们来约定吧,等我十八岁生日的那天,晓诩哥哥一定要到我们第一次做气垫船的公园门口等我,然后,我就把永远跟晓诩哥哥在一起。」
看着宁宁用细小的手指,稚嫩地和他拉起了勾勾,鼻子一酸,感动不已的倪晓诩,再次把宁宁拉进怀里。
「宁宁,宁宁......我的宁宁......」
「晓诩哥哥......」
毕竟是年仅七岁的孩子,老成也好,懂事也好,毕竟不是个可以忍耐悲痛的年纪,知道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看到他的晓诩哥哥,拉住了倪晓诩的衣襟,宁宁终于也哭了出来。
「好啊,你、你们,要造反啊!你们都愣着干什么?把孙少爷给我关起来!」
「不用了,我自己会走!」
事已至此无挽回,和宁宁立下了如此的誓约,倪晓诩的心情倒是渐渐地平静下来。
孩子的感情是多么的纯真可爱,不管这个誓言可不可能实现,也不管分开以后,他们两个的道路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宁宁有这样的决心,已经够让倪晓诩宽慰万分了。
小孩子尚且能看透他真挚的感情,但那些个大人呢?那个一直在说着爱他的男人,却还不如这个七岁的孩童。
站起身来,再看看对面的两母子,一个是统治了他七年的权利者,一个是和他有七年肌肤之亲的男人,他们紧皱的眉头和决绝的心意,令倪晓诩心碎欲绝,连带着那份留恋之情,也迅速的化为灰烬。
翻过沾了血污的手帕,用干净的一面为宁宁擦了擦眼泪,倪晓诩露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抹笑容。
「哥哥要走了,宁宁送哥哥吧。」
「嗯,哥哥走好,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还有十一年哦。」
「嗯,十一年很快就过去的,到那个时候,不管哥哥身处在世界的哪个地方,一定会去那里等宁宁的。」
「宁宁也会去等哥哥的,哥哥永远是宁宁唯一的亲人。」
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他们两人在阳光的照射之下,手拉手,向着大门口走去。不是亲人更胜亲人,不是父子更胜父子,两个人之间的默契与和谐,早已容不上第三者的介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