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 上——爱糖糖

文案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说什么青梅竹马，明明是竹马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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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关键字：主角：林羡，沈羲和 ┃ 配角：王清远，林玮

第 1 章

林玮活了28年，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倒霉。

早上7点他刚踏进外科大楼，便看见因为熬夜两眼通红的沈羲和冲自己笑得人畜无害。他不由打了个寒颤，却不得已回报了一个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沈羲和走到林玮面前，将一叠病历扔到林玮手上，笑道：“大林哥真是运气好，我一值夜班就收一堆车祸病人，刚填完急诊病历，麻烦你帮我带上去。一个送骨科，一个脑外科，还有一个妇产科，剩下的全是你们普外的了。”

“剩下”，“全”？林玮听得头皮发麻：“你昨天收了几个？”

沈羲和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鼻子道：“5个，不多，比起上次火灾要少多了。”

林玮随手将一瓶牛奶递给沈羲和，“交完班就回去睡觉吧，瞧你累的。”

沈羲和一脸委屈的表情，“我知道大林哥肯定说我带了个灾星……”林玮看着沈羲和一幅惨兮兮的样子，虽然明知道他是装的，却也只能说了句“我没有……”

“不过……”沈羲和将吸管插进牛奶里，又换上一脸灿烂的笑，“接下来有大林哥忙的了。”

林玮挑了挑眉，一幅期待下文的表情，沈羲和却笑了笑，转身却走了，只扔下一句：“大林哥，空腹喝牛奶不好的。”

得了便宜还卖乖啊，这小子。林玮随手翻了翻手上的病历，厚厚的一叠。从楼梯上传来一阵叫喊声伴着跑下楼梯的声音：“沈羲和，你的病历呢？”林玮迎面拉住另一只红眼兔子，道：“王清远，你也夜班？”

王清远见是林玮，一把抱住他诉苦：“大人要为小民做主啊！我一值夜班就帮着沈羲和收病人。5个急诊，5个啊！麻醉科的混小子们一回家就关手机拔电话线，我一个人忙得天昏地暗的……”

林玮推开王清远，整了整被他弄乱的衣服，道：“你恐怕得找你们主任解决。”

王清远苦笑一声，道：“真没幽默感。我不跟你说了，我急着催沈羲和写病历呢。”

“都在我这了。”

王清远看了看林玮手中的病历，便翻了起来，“沈少爷什么时候这么积极了，还能提前写完病历。找到了，这个急了，我先拿上去了。”

林玮道：“为什么？”

“死了，家属闹着呢！”

林玮抱着剩下的病历，推了推无框眼镜，看了看急诊科那边，沈羲和一边挠头一边写着什么，桌子上还放着那瓶牛奶，抬头再看看楼梯间，王清远早跑没了人影。林玮叹了叹气，做好了心理准备，一边送病历，一边向四楼普外科走去。

林玮是普外科的住院医师，也是这个科室最年轻的医生，于是经常会有主任乱点鸳鸯谱，随便指着一个小护士说这闺女不错，阿玮你跟她谈谈看之类的玩笑。但是今天走进科室大门，主任办公室关着门，更听不到他每天一成不变的玩笑，倒是在医生办公室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喊。林玮皱皱眉，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推门进到办公室里。

昨晚值班的李智华一边写着死亡记录一边揉着眼睛，瞬间林玮便看见了第三只兔子。胡主任坐在一边翻看着病历，说道：“病人肝脏粉碎性破裂，大出血，手术时已经没有多少希望了。车撞得太狠，方向盘直接抵肝上了。”

家属一边哭哭啼啼，一边嚷嚷：“那你们怎么不换肝呢，不是说换肝就能好吗？”

？！林玮和一帮医生一下子都傻眼了，这是什么白痴问题，胡主任一脸无奈都不知道从怎么回答。

“你们以为肝脏是路边的石头啊，捡一个是一个的。”插话的是一个刚进门的女生，她看到众医生的视线瞬间集中在她身上，反而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主任满脸黑线，“林玮，带着你的实习生出去查房。”

“啊！”

林玮虽然没弄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多出个实习生，但能暂时脱离这个哭闹的环境还是不错。于是也没多想，便拿了听诊器，出去查房。那女生立即跟了上来，道：“林医生，我是今天刚转到普外科的姚莫言。”

林玮点点头算是接受了，正准备进到第一个病房的时候，回头又交待了句：“在医院别多嘴。”

可惜林玮这话说了等于白说，他刚刚给第一个病人大致检查了一下，还没问病人情况的时候，姚莫言手握着病人的病历，大惊道：“呀，室颤啊！”

林玮才是真正的大惊，他立刻按住了病人的颈动脉，脉搏正常，再看病人，意识清楚，根本没有一点室颤的表现。姚莫言翻看的正是病人的心电图，林玮哑口无言，那是房颤好不好？！根本与室颤差太远了好不好？！

实习生也发现了心电图报告单上填的明明白白是“房颤”两个字，不由地冲林玮傻笑了两下，企图蒙混过关。林玮简单地说了句：“下次注意些。”便无话可说，心中只庆幸病人不太懂心律失常，不然谁听到室颤不被吓到啊。

一上午的查房便在姚莫言的“多言”中度过，“林老师，我没听到肠鸣音。”（你听到肋骨上去了！）“林老师，为什么他的胃管抽出来血？”（他是消化道出血，抽出来的不是血是什么？）“林老师，这个人的呼吸音好粗。”（他明明是正常的呼吸音！）“林老师，这是不是奔马律？”（她心脏没问题！）姚莫言倒是很问得其乐融融，“这叫不耻下问”，林玮却满头黑线，还下问！！

查完房，在走廊上，林玮终于忍不住问了句：“你刚从哪个科室过来？”

“急诊科。”姚莫言答道。

林玮停住了脚步，心存侥幸，问道：“主任怎么就说要你跟我的？”

姚莫言抬头笑得春光灿烂，道：“主任没说，是我跟主任说的，沈老师跟我说了，普外科林医生最好了。”

沈医生？沈羲和！林玮顿生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他仿佛看到沈羲和一双哀怨的眼睛看着自己：“大林哥最好了，肯定不忍心我一个人受罪。”林玮不由咬牙切齿，“交友不慎啊！”

之前林玮没听过姚莫言的名字但听过她的事迹，没错，事迹！（这是沈羲和的原话。据说沈少爷说这话时很英勇地一瓶啤酒下去了，然后一脸悲呛的表情，比上“风萧萧兮易水寒”还要壮烈几分。）

“有没有这样的学生啊，第一天到急诊室报到就给人添乱。本来老爷子因为胃出血就吓得够呛，大姐也不分场合脱口而出‘怎么吐那么多血，会死人的’。”

“……”林玮还记得当时自己和王清远一脸同情。

“要除颤也不看病人是不是室颤，拿起除颤仪就要动手。不会就要问嘛，她还啥都不问！存心给人捣乱！”

“……”

“她还就是个灾星，怎么她一到急诊科，我就又收烧伤又收打架斗殴的，昨天暴雨是吓人，但哪年不下暴雨啊，怎么以前就没见过又被吹倒的树砸中的，没见被雷劈的？”

“……”

“我说大林哥，咱们想法子把她再送回学校学两年吧。”

林玮此时终于确定沈羲和是喝多了，也只有在喝多了的时候平时风轻云淡沈羲和才会那么义愤填膺。林玮还庆幸出了个能治住他的人，没想到不到一个月，自己倒跟沈羲和一样的下场？

第 2 章

林玮是大好青年，他可不像沈羲和那样又懒又坏脾气，自然也不能像沈羲和那样视姚莫言于无物，该教的要教，该训的要训，该练的要练，只是林玮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胆子弄个病人让姚莫言练习。

办公室已经没人了，估计李智华成功搞定家属回家补觉了。林玮坐下来开医嘱，姚莫言便闲在一边。但是“不耻下问”的她似乎有很多很多不懂的问题。

“林老师，这个病人为什么开的是林格，而那个病人只是生理盐水？”

“林老师，同样的病为什么治疗方案不一样？”

“林老师……”

在姚莫言的第三个“林老师”的时候，林玮彻底爆发了，但是大好青年却不是大发脾气，而是说教：“姚同学，你知道什么叫循证医学吧？”

姚莫言一幅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表情。

“Evidence-Based Medicine是制定关于个体病人的医疗决策。每个病人的个体因素及其发病因素不同，即使他们的疾病相同，也不能表示相同的治疗方案对他们全部有效。我们医务人员只能根据现有的证据，寻找一个对病人最有利的治疗方案。”

姚莫言又问了：“那为什么在感染性疾病中，当不知道病原体的时候用广谱抗生素，而不是个体化治疗呢？”

林玮再次黑线，“你都说了不知道病原体，那还怎么个体化？”

“这样啊，”姚莫言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林老师果然厉害，我以前好多不懂，听你那么一说好像懂了呢。”

林玮没有说话，只是恶狠狠地写着医嘱，恶狠狠心理活动：是你太白痴了！顺便恶狠狠地问候了下沈羲和。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了，林玮看了看手表便叫姚莫言去吃饭，姚莫言仿佛领了圣旨般高兴地脱掉白大衣，临出门又问了句：“林老师，我下午要来吗？”

你爱来不来，干嘛还问？当然这话是不能说出口的，林玮扶了扶眼镜：“必须来。”

姚莫言应声走了，林玮突生一种想抽自己的冲动，装吧，在学生面前装大爷，倒霉的还是自己。要是沈羲和铁定要她回家休息，不来都可以。林玮把“大好青年”再次念叨了几遍。

办公室门被推开了，王清远已经换下便装走了进来。

林玮靠在椅背上，道：“怎么现在才下班？”

王清远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懒洋洋地说道：“忙呀！还好赶在中午把事情忙完了，不然下午都走不了，瞧我这夜班上的。都24小时了。”

见林玮只是淡然笑了笑，王清远道：“去吃饭吧，昨晚到现在，我一点都没吃，饿得百爪挠心的。”

林玮看了看手表，道：“今天我值班，走不开。”

王清远挠挠脑袋，叹了叹气道：“那没办法了，我先走了，要不要帮你叫份外卖？”

“我还不饿，等会再说吧。记着叫沈羲和，他肯定饿坏了。”

王清远本已准备走出办公室，听到后一句话，回头给了林玮一个鄙视的眼神，“你还真当他是白衣天使啊！沈少爷铁定是交完班就回家睡觉了！”

林玮耸耸肩，拿起笔开始写病历，没有理会王清远的话。

带了个这样的实习生只能说是林玮倒霉的一天的开始。

中午林玮对护士长交代了两句便下楼去买点食物。路过急诊科却意外地发现沈羲和在写病历。

“羲和？怎么还没下班？”

“呀，大林哥。”沈羲和抬起头，依然是双兔子眼睛。他抓起桌子上的咖啡猛灌了几口，完全没了风度，又扬了扬手中的病历，道，“被头儿抓着补病历呢，原来我落下那么多病历，我完全不知道。”

林玮伸手拨了拨沈羲和乱七八糟的头发，道：“那是你平时不认真。”

“大林哥又开始说教了，真无趣。”

林玮知道争辩不过沈羲和便改了话题：“吃饭了吗？”

沈羲和还来不及回答，林玮的手机便响了起来，电话那头是个小护士的大嗓门：“林医生快上来，15床病人突然不行了！”

林玮冲沈羲和无奈地笑笑，随手将买的东西扔他桌子上，飞快地跑上了楼。

15床是个胃溃疡合并肺大疱的病人，所以林玮自然而然地就以为是肺大疱破裂导致的自发性气胸。结果上楼后发现15床已经没事了，林玮例行检查了一下后便问护士长是怎么回事。护士长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姚莫言，摇了摇头。

林玮顿时怒火心生。

事情是这样的，林玮下去买饭的时候，姚莫言已经吃完午饭早早来上班了。她见办公室里没人便自作主张地想看看病人的情况，结果她把15床的胃溃疡看成了胃癌，冲着正在进流食的15床说了一堆应该多吃点好的之类的话，可怜老大爷一下子呛了一大口粥，呼吸困难了。

自此，林医生倒霉的一天才过了一半。

“那么，姚同学说了什么？”急诊科空闲的时候是八卦的好地方，沈羲和一边补病历一边问身边的小护士。

小护士一边帮沈羲和整理病历一边笑道：“本来大爷的家人喂得好好的，姚同学说，吃这个怎么行啊，叫您儿子回家弄点好的了，别跟前两天新闻里说的那个警察似的，还是个副局长，说死就死了，想享福都不行了。你说那姚什么的是不是家人没教过她怎么说话啊，哪能对病人怎么说，病人还不是癌呢，就算是癌肯定也是瞒着的了，真该找跟针……沈医生，你脸色怎么突然这么难看啊，不舒服？”说着伸手摸了摸沈羲和的额头。

沈羲和笑了笑，“没事，大概是一直没休息，累了。”

小护士颇心疼地看着沈羲和，说道：“以后可别拖那么多病历了，入院24小时必须完成的东西，堆太多了，补都补不过来。”然后又看了看主任办公室，“主任现在不在，要不你先回去吧。”

沈羲和最后签完字，笑道：“解决！这样下班才不会被骂。”

说完沈羲和脱下白大衣，锁上抽屉，刚想说话，小护士笑道：“走吧走吧，我知道要把病历送哪去。”

沈羲和感谢地冲小护士笑笑，走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剩小护士一人，抱着一叠病历，看着沈羲和的背影，淡淡地笑了，真是个温柔的人啊，沈医生。

沈羲和揉了揉太阳穴，看着外面白花花的太阳，一阵头疼。脑子里却想的是姚莫言说的乱七八糟的话。姚同学在急诊科时沈羲和几乎视她为空气，说什么都当没听见，早知道那么恶劣，当初就该让她受点教训啊，居然连警察局长的事都扯出来了。走到停车场，沈羲和本已开了车门，想了想又放弃了，今天回爸妈家吧。

普外科胡主任今天一天都没有好心情，凌晨被人叫醒，说是有个车祸的病人情况很差。等他赶到医院时，李医生已经做完手术，病人直接推进ICU，一群人围着抢救却没救过来。好不容易安抚下病人家属的情绪却被某个奇怪的实习生打断了思路，等到下午上班的时候听说15床病人被那个实习生气得呼吸困难的时候，一向脾气温和的胡主任再也忍不了了。

“林玮，你管好你的实习生！”胡主任将林玮叫进办公室，劈头盖脑一顿臭骂后，最后一句话却是这个。

若是换了别的脾气差点的医生，估计当场就跟主任掐了。但林玮是个沉默的人，而且他居然真认为是自己的错（？）。回到办公室，他看到站在一旁心虚的姚同学，只是摇摇头，示意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