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 上——爱糖糖

“听说今天他的假是你帮他请的，真的不知道吗？”

知道不知道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林玮莫名感到一阵烦躁，不悦感一层一层地翻涌上来。

“连你也不知道啊，哎，所以说朋友也就那么回事，平时看着好好的，关键时候还不是……”

林玮猛地将病历摔在桌子上，铁夹子发出“咣”的一声响。林玮冷着一张脸：“你们还有完没完？”

冲出门的时候才觉得空气清新起来，一屋子的医生脸色难看的都像泼了墨一般。也是，平时的林玮虽然不太爱说话，但为人还是很温和，什么时候看到他发火？

林玮坐在天台上，盛夏的阳光炙热地烤得他一阵阵晕眩，但是不想离开，仿佛只有昏昏沉沉的才不会想这些事情。简弘的意外让王清远完全没了自我，即使早上还是在笑着，但还是掩盖不了笑眼背后深深的哀伤。林玮不知道失去伴侣到底有多痛，但是他知道就像如果哪天林羡出了什么意外沈羲和肯定会崩溃掉一样，王清远这次也崩溃掉了，甚至会自责得恨不得死的是自己一样。林玮将头埋在掌心里，突然就感到手中有水滑过，一片湿润。

也不知在阳光中坐了多久，林玮直到听到沈羲和的声音才恍惚地站了起来，一阵晕眩林玮差点没摔倒，沈羲和赶紧跑过去抓着他。

“我就知道大林哥在这里。”

“你不是中暑了吧，大夏天的坐在这个地方，你想死啊！”

“沈羲和你嘴巴不恶毒不舒服是不是？”林玮听到自己的声音莫名的虚弱。

沈羲和皱皱眉将他拉到阴凉地儿，扭开水龙头在他脸上拍了些水，又递过来一瓶水，“要不要来点盐水？”

林玮摇摇头，喝了口水道：“我还没中暑。”

“我看你也差不多了，脑子坏掉了！”沈羲和见他缓过来，又换上了恶狠狠的表情，“你们主任被你气着了，冲着我撒火，弄得我跟你家保姆一样。”

林玮笑道：“你当小林的保姆就行，我就算了。”

“你……”沈羲和气急败坏，“你跟谁学得油腔滑调啊。”

林玮微微一笑，只捏紧了手上的水瓶，落寞的表情全部落进沈羲和的眼里。

“喜欢他就别放弃啊，摆这些架子干什么。”沈羲和看的心下一痛，“大林哥你别那么不干脆，会后悔的。”

“是吗？当年你怎么就不明白？”林玮冲沈羲和浅笑着。

沈羲和心口一滞，话也不连贯起来：“那不是……当局者迷……吗？”

当局者迷啊……林玮拧开瓶盖又喝了口水，笑道：“我不是喜欢他，只是……”

“只是什么？”

林玮突然说不下去了，只是看到王清远伤心自己也跟着伤心？只是不愿意让王清远走？只是觉得以后看不到王清远自己就没办法控制住情绪？什么时候起满脑子都是那个男人，那个整天嬉皮笑脸围在普外科的男人，那个笑着叫自己“阿玮”的男人，那个说着“我要不要告诉他我爱了他那么多年”的男人。原来自己在不经意间，也喜欢那个男人吗？

“大林哥，喜欢就是喜欢，你骗得了我，骗不了自己的。”沈羲和拍拍林玮的肩膀，摆出一副兄长的样子。

“我能怎么办？”林玮突然笑了，笑得很大声，把沈羲和吓了一跳，“我说我不爱他，让他好好对简弘，然后呢，简弘死了，我去替代他吗？”

“羲和，如果是你，你会这么做吗？”

这不是很好笑的事情吗？明明觉得可笑，又怎么会去做呢？

第 33 章

沈羲和陪林玮坐到很晚才回家。林玮到底还是没有带主任去王清远家，只说着“要辞职就让他辞吧，或许真的是有什么事儿吧”。沈羲和看着说着这些话的林玮，莫名一阵心疼。

下班后便跟林玮出去喝酒，林羡今天是要回家的，沈羲和回去晚点也没有关系。将林玮塞上出租车后，沈羲和没有急着打车，而是慢慢地走了回去。

夏天的路边永远比其他季节热闹，大排档里从来不缺客人，还有卖唱的弹着吉他唱着“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大超市外面的壁投在放着经典老电影，英俊的男主角冲着悲伤的女主角说着“If you jump，I jump.”，小区的空地上一群老头老太太在跳着快三慢四，空气中弥漫着“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沈羲和习惯性地抬头看着自家窗户，自嘲的笑笑，还真以为会有人等着自己回去吗？当他看到窗户上映着的浅黄色的灯光时，不由地愣住了。胸口有什么东西穿破，一层层地涌了出来，心脏里满满地都是胀痛。顾不上形象，沈羲和赶紧跑了上去，楼层也不是很高，没有坐电梯的需要，气喘吁吁地打开门。

面前的男人端着一只碗，见他回来便放下碗，皱了皱眉：“怎么回来那么晚？”

沈羲和扔掉手中的钥匙和手机，脱下鞋光着脚跑到林羡面前，一言不发地将眼前的男人紧紧的抱住。

林羡一怔，随即又浅笑着圈住了他的腰，“我哥回来说跟你出去喝酒了，我怕你喝多了，就过来了，看，还帮你煮了醒酒汤。他都回去半天了，你怎么才回来？”

沈羲和将头埋在林羡的颈窝，哑着嗓子道：“我走回来了。”

林羡一惊，捧着他的脸仔细地看着：“那么远干嘛要走路啊！出什么事了？”

“没事儿，心里闷。”沈羲和拿下了他的手握在手中。

林羡轻叹一声紧紧的握住那只手，郑重地说道：“羲和，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沈羲和看着林羡的眼睛，缓缓地点点头。

两人就那么相互看着，仿佛要将对方刻进眼底深处。沈羲和突然脸红了，清咳一声：“你不是煮了醒酒汤吗？我渴了。”

林羡这才醒了，献宝似的将汤端到沈羲和手中。沈羲和猛喝了一大口，咳得更厉害了，脸上也染了一层绯红，“你这是什么啊！”

林羡挠挠头：“橘味醒酒汤啊，我喝多了你也会给我做的……”

沈羲和将碗放下，看着他，“我是问你怎么做出来了。”

“不就是把橘子榨成汁，再放了勺蜂蜜嘛。”

沈羲和完全黑线，端起碗将碗里的东西倒掉，林羡叫道：“我的心血啊，羲和你不喜欢也不用这样啊！”

“下次榨橘子汁记得把籽去掉，我柜子里的蜂蜜还是我搬家过来的时候我妈硬塞给我的，估计过期了，记得买东西要记得看保质期。还有碰到不会的可以问下百度，乖，不耻下问嘛。”

林羡完全黑线。

等到沈羲和洗完澡躺倒床上的时候，林羡抓着他的肩膀轻轻的亲吻着。沈羲和蜷起身子缩在林羡的怀里，“林羡，我好累，今天就算了吧？”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确实肯定的意思。林羡点点头便伸手将他抱紧了一些。

“你说好好的人怎么就会死呢？”沈羲和抬着头看着天花板，“怎么会有那么多意外呢？”

林羡轻笑道：“你一个医生还没见惯死亡吗？”

“习惯？这种事情怎么会习惯啊。”沈羲和声音渐渐平缓，“我第一次见到死亡还是在见习的时候，30多岁的男人，车祸，我给他做心外按压，心电图始终是平的。再后来就是在心内科，每天都有人急性心梗，晚一步就救不回来。工作时在急诊，天天看到的都是满眼的血腥，听到的永远都是家属声嘶力竭的哭泣。那是活生生的人啊，昨天还生活在亲人身边，转眼就到了那边的世界，你说谁能习惯？”

林羡看着沈羲和的眼睛流露出莫名的忧伤，心下一痛，“那你怎么还要在急诊？听我哥说你博士学的是神经外科吧。”

沈羲和愣了一下，浅笑道：“我已经是跳了好几级提前毕业的，不积累点经验不太敢面对神经外科。”

“原来你也有害怕的东西啊。”林羡微微一笑，抬手关掉了房里的灯，亲了亲沈羲和的额头，“别想太多了，睡觉吧。”

“嗯。”沈羲和应了一声，又向林羡身边靠近一点，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有空多陪陪你妈和小芮，别让她们怪你。”

“知道。”

“还有大林哥，他不太对劲。”

“嗯。”

第 34 章

普外科的人都发现林玮不对劲，冷感的人为了前一天的事道歉就已经很奇怪了，而一向只是本分地收病人的某人突然热心起来，别的医生不想收的病人他都收了过来，整天忙得跟陀螺似的转起来不停。最后还是主任看的心疼了，“那个林玮，别太忙了，要注意休息。”

林玮只是应一声，转身还是忙个不停。停不下来，怎么也停不下来，只要一停下来，一没有事情干就会想到那个男人，一想到他心里就空荡荡的痛得厉害。从上次分开后就再也没见过面，倒是从林羡的口中知道简弘的父母从乡下来领着了儿子的骨灰，王清远陪着他们回了一趟简弘的老家。接到过王清远的电话，男人在电话那头说他要去德国慕尼黑。于是随手在小芮房间的世界地图上德国的国土贴上了标签。

“或许几个月就回来，或许不回来了。”

“嗯，我知道了。”清冷地应了一句便挂掉了电话。

林玮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历，8月18号的飞机，就在明天。

“林医生，17床喊痛。”小护士冲进了办公室，“我们看了半天什么也不肯说，非要见你。”

“我就来。”林玮放下手中的笔，拿起听诊器进了病房。

17床的年轻男人歪着脑袋，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着林玮：“林医生，我伤口痛得厉害。”

林玮抬起他的胳膊，拨弄着纱布看了看，冷道：“没什么事，磕着碰着都还会痛，别说被砍了那么大的口子。”

年轻男人戏谑笑道：“可是真的痛的厉害，林医生，换个药吧，你今天都没换。”

“昨天才换的，今天要隔一天的。”

男人不说话了，只是斜着一双眼看着林玮，几乎要将林玮看了个遍。林玮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男人笑道：“林医生在躲我？别怕，这个病房是单间。就算做些什么也没人发现的。”

“是吗？”林玮浅浅笑了，“正好今天实习生出科要考缝合，你提供个伤口让他们缝合怎么样？反正不会有人发现。”

男人一时语塞。林玮冷笑一声甩手出了病房，身后的男人大大咧咧地笑着：“林医生，你躲不过的。”门啪地关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17床，姓名：何宇，职业：无。林玮看着眼前的病历不由头疼起来，这个男人前天被人砍伤了右臂送到急诊科的时候，沈羲和缝合了伤口本不想收住院的，结果男人说自己头被撞了，怕有个脑震荡非住院不可。在林玮看来纯粹是为了讹对方几个钱，这两天来看他的人一个个都“邪里邪气”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小护士们的话语）。看来并不是无业游民这么简单，只怕是跟社会上啥啥组织之类的有关系吧。林玮知道这种人最好不要惹，但是被那种人缠上真是比缠了一身蜘蛛丝还麻烦。

何宇原本打算折腾的人是沈羲和，可惜沈医生天生就是这种人的克星，他黑着一张脸将手术刀狠狠摔在何宇面前，“你要想保住胳膊的话就老老实实坐着，要不想我马上给你切下来，我告诉你，在我这别想占个便宜，别说没门儿，窗都没有！”

然后于心惠恰到好处的提醒：“沈医生，林警官刚打电话说下午回家吃饭。”何宇立刻缩回了脑袋，正自叹倒霉的时候看到了林玮。因为某些原因一直心不在焉的林玮只让实习生问病史，自己在旁边听着。说是听着，其实思绪不知飘到哪儿了，偏偏这种茫然的表情在何宇看来很“性感”（？）。何宇趁着检查或者换药的时候占点小便宜，林玮抿着嘴瞪着他，他便笑眯眯的看了回去，眼神还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打转。林玮忍无可忍要发火的时候，何宇便装娇弱，一口一个头疼。林玮干脆不去管他，何宇喊头疼喊得更勤了。

这回，轮到林玮头疼了。

下班的时候值班的医生去查房，其他医生实习生打了声招呼便走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林玮还在写着什么，门被推开了，何宇手上还吊着绷带，依然是一副轻薄的样子看着他。

“有事？”林玮只瞟了他一眼，便低下头做自己的事情。

“我好歹是你的病人吧，你一天都不来看我一眼？”

林玮显然已经习惯了何宇这样说话，根本不搭理他。何宇走到他旁边，拉过椅子坐了下来。林玮只厌恶地皱皱眉，一转眼又回复了平时的神情，冷道：“你没什么大碍，用不着看着，比你严重的病人多的是，我没闲工夫管你。”

“严重？你是说那些不是癌症就是溃疡的老头子吧。哼，反正都是死，治个什么劲。”何宇一脸不屑。

“几十年后你也是死。”林玮将比重重的摔在桌子上，冷冷地瞪着他。

何宇明白自己说错话，便耸耸肩道：“开个玩笑了，林医生还真爱生气。”

林玮恍惚间仿佛听见王清远的笑声“我开个玩笑了，阿玮别生气了，嗯？”

何宇见林玮没说话，当他是不在意，便凑了过去，“林医生除了一张扑克脸，还有没有别的表情啊，好想看看。”说着竟一口亲了上去。

林玮瞪大了双眼猛地站了起来，倒把何宇吓了一跳，“喂，没必要反应那么大吧。”

林玮刚要发火，抬眼却看见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人，表情淡然地看着屋内。林玮只觉得呼吸都要停住了，男人浅浅地笑着：“不好意思，打扰了。”说着转身便走。

“王清远！”林玮叫了出来，男人并没有停下脚步。

林玮赶紧追了出去，走廊上已经没有人了，王清远走得很快。林玮不死心地跑到楼梯口，只看到上上下下的病人，并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医生，怎么了？你情人？”何宇也跟了出来，看着林玮笑得一脸诡异。

林玮大口大口的吸着气，仿佛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要控制住自己不要一拳打了出去。

何宇显然看到了他捏得紧紧的拳头，后退了一步，笑道：“今天是我鲁莽了，不过，你迟早是我的。”

“滚！”林玮怒吼一声，快步走回办公室脱掉白大衣，锁上了抽屉。

查房的医生已经回来了，见林玮要走便笑道：“刚刚还看到王清远过来了，听说明天他就走了。你见到他没有，刚刚他还问我你在不在办公室呢。”

林玮茫然地点点头，将桌子收拾整齐，便走了出去。

停车场是不用去了，林羡将车子借走了，前几天老家来电话说他们的舅舅病了，林羡带着老妈和小芮回了趟老家，好像说今天晚上才能回来。

第 35 章

天气似乎变了，天边的那朵黑云比下午时候更大了几分，只怕有暴风雨吧。沈羲和一下班就跑得无影无踪，这时候林玮想找个人陪都找不到。抬脚刚出外科大楼，便看见天边劈下了一道闪电，紧接着是刺耳的轰鸣，雨点毫无预兆地便劈头盖脑地浇了下来，一开始还是雨点，几分钟后就变成了倾盆大雨，来不及躲闪的林玮被浇了个彻底，拿在手上的手机只怕也报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