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扯!
羊印颉继续吹凉风,“你说一句想娶柳小姐,云小公爷就这么放在心上,还放下身段替你打擂,好让人感动。”
我忙看向秦牧观。
秦牧观专注地看在台上,没有注意到我正一头热汗眼巴巴地望着他。
羊印颉的凉风依旧,刮得本少的心底飕飕直冒寒气,“小宝,云小公爷一片好意,如今为你晾在台上,你是不是动一动,好歹也表示一下你的情义?”
本少木然。
云箴会找台阶,自己飞身回到凉棚,热络地拍拍我的肩头,还冲我眨了眨眼,“叶兄,小弟够义气吧?”
我铁着脸,恨恨道,“够!”
真太够了!!
尤其是在刚与我有了一分亲近的牧观面前。
第三章
话到这份上,我就不得不上去了。
云箴就势坐在我的位子上,左边坐着羊印颉,右边正是秦牧观,三人点头寒暄,看得我心疼。
本少伤怀。
论三人之中,云箴与羊印颉都是近一二年进了太学之后才与牧观熟悉起来,反倒是我这个寒窗同学、青梅竹马与秦牧观最为疏远,天理何在?
我怀着伤感上台,表情自然也不大好看,柳如烟一张俏脸绷得比我还难看,本少从她的目光里读到了杀气。
此情此景,我与柳大小姐其实感同身受。
本少对秦牧观发乎情而止乎礼,自知总有两人娶妻生子,各自成家的一日。
少爷我却绝没想到会有朝一日要当着牧观的面,硬将一个女子夺回家中为妻。
柳大小姐也差不离。
柳如烟原以为要嫁的是前途无量的云小公爷,没想到云小公爷临门一脚,只是替本少打一个前炮。
阴差阳错,这才叫缘份。
本少望着唇红齿白的柳大小姐,突然生出许多柔情————你我同病相怜,确实合适做夫妻。
柳如烟在本少眼前拉开架式。
本少依旧伤感地偷瞟着秦牧观。
好多年了,少爷我头一次只隔着一张桌子与牧观说话,却叫云小公爷自作聪明地给搅和了,本少心情很低落,连心里那两片叶子都垂着脑袋恨不得缩回本少的心里去。
柳如烟一声娇喝,挥拳打到本少面前。
本少恹恹地向后避了避,闪过拳风。
柳如烟改拳为掌,横抄本少鼻梁。
本少又偏了偏头,眼看着涂了豆|蔻的指尖贴着本少的鼻尖划过。
本少再略微闪了闪,突然发觉不对,柳如烟招招狠厉,而且专打本少的脸。
本少的脸长得颇为好看,不止本少这么想,连羊贤弟也多次对本少说过,叶宝友,你是质优偶像。
本少不懂质优偶像究竟有多英俊,本少只道本少的脸再怎么好看,若是被女人的指甲划出几道血痕也肯定没法看了。少爷我从今往后只能摭着脸上街,不止为了遮伤,还得遮脸面,就算打赢了,也娶得不光彩。
这柳如烟果然将门虎女,不是一般人物。
想让本少知难而退??本少偏偏是个拗脾气,人敬我一掌,我回他十拳,不然她就不知道本少是正八经儿的男人。
男人的面子怎可栽在一个女人手上?除非她真能把本少打败了,那本少敬她,巾帼英雄!
本少的精神来了,柳如烟一掌招呼到本少面前,本少抬手伸指,轻轻地捏住了她的手腕。
指间滑软。
本少顺势握住她劈来的另外一掌,将柳如烟的双腕都握在了手里。
皓腕如雪,看得本少心里一荡,少爷我忍不住分神想一想,倘若手里握得是牧观的双腕,本少的心是否会更加荡漾?
本少想着,忍不住向柳如烟的脸上望去。
柳如烟的眉稍竟然有一颗小痣,隐隐藏在眉间,和秦牧观一模一样。
原来这就是缘份。
原来本少喜欢秦牧观的心,上苍知晓,于是送来与他一样眉间藏痣的柳如烟。
本少看柳如烟,顿时又与前番更加不同。
柳姑娘盈盈站在本少的面前,好像仙女坠凡,而本少握着她的皓腕,恍惚就像已坐在了洞房。
柳如烟一脸娇羞望着本少,双颊嫣红,像是三月里娇艳的桃花,看得本少也生出几分风流倜傥。
风吹起那个浏海,柳姑娘丹凤眼一转,本少的小心肝也随之忽悠悠地一颤。
再看那樱桃小口微启,一口香津玉液直奔本少面门……
本少一个激凌闪过,唾沫星子擦着本少的耳边险险飞过,台下哄然大笑。
本少眼见着羊印颉嗤嗤地憋着笑,秦牧观的脸色明显阴了几分。
本少心中的柔情瞬间烟消云散。
柳如烟横眉倒竖,张口就是一句“下流!”飞起一脚直奔本少的命根。
本少当机立断,松开柳如烟跳到了一边。
乖乖,女人果然不好随便招惹,柳如烟更是个中典范,只一得空,立刻攻到本少眼前。
本少站在擂台边上,怜香惜玉的心思都飞得一干二净,这么强悍的女人,本少实在无从怜香无从惜玉,只能就地还手,打向柳如烟的小腹。
手打到柔软的小腹,本少收了三分力道,都讲巾帼不让须眉,可没说须眉不让巾帼的,本少下不了狠手。
柳如烟被迫得倒退了数步,咬牙一哼,一停住退势立刻抄向本少的面门。娇掌里带着厉风,怎么看怎么想要将本少打成一张青紫红白的花布。
本少低头,屈身,横腿一扫,避实就虚,以攻为守,直扫柳如烟的下盘。
柳如烟只能跃了起来。
本少微微窃喜,柳如烟上了本少的当。
柳如烟已将本少攻至擂台的边缘,本少便故意诱着她上跳。
她原本前冲,本少只要转到她的身后轻轻补上一掌,柳如烟在空中无处着力,必然如断了线的风筝,漂漂亮亮地飘到台下面去,本少胜券在握。
本少屈身托掌,轻送柳如烟。
柳姑娘身轻如燕,正像她的芳名,如一缕轻烟,轻飘飘地飞出擂外。
胜负定于此刻,柳如烟只来得及回头瞪上本少一眼。
这一眼如诉如泣,柳如烟瞪完我悲恨地扭回头,身形似乎真得单薄成一张风筝,乘着风斜斜地落向人群。
本少的心被那目光看得碎了,柳如烟分明不甘心嫁于本少。
男怕出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本少只于一瞬间就做出决定,于众目睽睽之下使出浑身解数直插到柳如烟的身下,接着她一起落进人群。
有本少垫底,柳如烟着力一蹬,再次跃向空中。
本少被柳姑娘狠踩一脚,一声巨响,砸在了地上。
眼前尘土飞扬。
本少于尘土间恍惚看见柳如烟重新站在了台上。
少爷我长吐一口气。
幸好本少反应迅速,身手敏捷。
幸好柳如烟仍站在台上而本少趴在了地上。
倘若真让柳如烟趴在了地上,而本少站在了台上……本少闭了闭眼,不敢想了。
本少可不想娶柳如烟这种敢踢本少命根的女人。
此刻台上台下颇有些安静。
本少张开眼,众人都齐刷刷地盯着本少的脸看。
本少望向凉棚,秦牧观没有表情,云箴一脸错愕,羊印颉站起来,正吃惊地望着本少。
柳如烟也一脸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恼的,远远地只肯用眼角瞟着本少。她爹柳大元帅倒是下了台子走到我面前,和善地将我扶了起来,嘴里叫着贤侄,可表情明显就是松了一口气。
所以我娘常说,落毛的凤凰比不上鸡,形容的就是今天这个情景。
倘若世袭的王爷顶子还有本少的份,柳元帅绝不敢把一张老脸笑成满面红光的蕃茄。
只是这情形还有一些特殊,倘若我只站在台上看着,柳如烟就得当众嫁给少爷我。如今本少虽掉下了擂台,但少爷我是替柳如烟掉的,被几百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这事不大好定夺。
本少善解人意地向柳元帅作了一个揖,认输。
柳元帅一脸喜庆地安慰了本少几句,还许了本少一个观礼的上座。
本少应酬完毕,回到凉棚,云箴与羊印颉皆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本少,尤其羊印颉,本少竟然从他的眼底读到了一些钦佩?难不成是本少眼花?
本少想从秦牧观的脸上也看出点表情。
秦牧观恭身递给本少一杯凉茶。
本少先声夺人,“让牧观见笑了。”
秦牧观抿唇笑了一笑,“叶兄多虑了,叶兄只是时运稍有一些不佳。”
本少的手忍不住顿了一顿,茶水晃了晃,差点儿洒在本少衣上。
只台上台下的功夫,少爷我就从“宝友”又变回了“叶兄”?
本少就知道,本少与秦牧观就是无缘对面手难牵的典范。
情,果然妙不可言。
本少随便编了个借口,知情识趣地告辞。
云箴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兄弟果然就是兄弟,无声胜有声。
羊印颉只会盯着我俩上下乱瞟,我无心应对,再与秦牧观客气一声“再见”,一个人走出凉棚。
后来我娘给我转述了一段羊印颉的原话,
宝少的背影落寞地融进正午剌目的阳光,像是一头受了伤的猛兽,孤独而高傲地走出众人的视线,远离人烟,默默地为自己舔伤。
我自认没他形容得那么落魄,只不过形单只影,确有那么一点儿寂寥。
但寂寥有寂寥的好,少爷我趁机专心致致地回味凉棚里,牧观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仿佛牧观依旧在我眼前。
我边想边走,咚地磕上一只小轿。
小轿居然停在当街?
本少正想开口责难,轿帘掀开,露出秦牧观清秀的脸,恭恭敬敬道,“叶兄。”
我怔了怔,神使鬼差地捂住腰,呲牙咧嘴道,“唉哟,我腰,腰动不了,牧观,快帮忙扶我一下。”
第四章
这不是少爷我第一次说谎.。
往日里逃学闯祸喝酒逛楼子处处都要借口,少爷我撒个小谎就如睡醒了要张眼一般地顺畅,言之凿凿,神态自然,感情十分真挚,有时连少爷我自己都信了。
可今日,少爷我献丑了。
两团小火苗轰地一声冒出来烤着少爷我的脸皮,须臾间就将本少的脸颊蒸出两团热气,烘得本少头上直冒热汗。
秦牧观匆匆下轿。
本少望着秦牧观一瞬间焦急的神情,差一点儿就脱口而出,“牧观,别怕,我是装的,我就想和你说几句话。”
本少又想等秦牧观走到本少面前再说,这样我能表现得更诚恳一些,有望宽大处理。
秦牧观却抢先扶住了本少。
秦牧观的手凉而单薄,本少顺势握住就舍不得再松开,澄清的话也咽在肚子里了。
秦牧观如此关切本少,本少又怎舍得自戳谎言,让秦牧观深感受骗??
于是我厚着脸皮道,“是旧伤,无妨,牧观且扶我到街边坐坐。”
秦牧观点点头,先支使轿夫去替我请大夫。
我忙摇手,“不必,你且到青和药店取一副活血的膏药,我贴一贴就好。”
我这么说藏着好几个心思。
一是少爷我根本没病,请大夫来是自寻烦恼。
二是青和药店离这里足有三街五坊,就是跑着去也得大半柱香,本少正好和牧观再亲近几分。
三么,活血膏药贴不出毛病,本少只要回家揭了,了无大碍。
而且————本少心里此刻有些龌龊,贴膏药要脱衣,以净水先擦拭患处,本少一想到牧观挽袖,亲手为本少贴药的情景——————本少三魂七魄整十个家伙通通出窍,全飞到本少的头顶上转悠去了。
轿夫应声去了。
本少心里的小芽摇摇,冒出个花骨朵。
秦牧观就近选了一处茶馆,扶着我一步步挪了进去。
我走得慢而凝重,仔细体味着我与牧观的每一个脚步。
秦牧观扶我坐在靠窗的桌前,小二上一壶好茶。
茶香袅袅,秦牧观清秀文静的脸像嵌在窗棂框成的框中,身后杨柳拂风,勾勒出一层古香古色的意境。
我心花怒放。
我问,“牧观兄怎么也会去比武招亲的现场观礼?”
秦牧观竟然有些腼腆地笑?脸还微微挂红?
“不瞒叶兄,家父与柳元帅前几日说定了我与柳二小姐的亲事。今日柳大小姐比武招亲,牧观应邀来捧些场面。”
我……
我张口结舌。
秦牧观要娶柳二小姐,那我岂不是?
我竟然生生地错过了与牧观连襟的缘份???
我仰头望天。
苍天啊,你待我何其不公??
难道你是惩罚本少喜欢不该喜欢的人,所以每每少爷我心头一热,你就泼本少一桶凉水??
我听自己讷讷道,“你,喜欢柳二小姐?”
秦牧观微蹙了蹙眉心。
这话本少失礼了。
可老子不管了。
秦牧观都要成亲了,老子还怕什么撕破脸皮?本少就要恬不知耻地不耻下问。
秦牧观笑了笑,没有讲话。
少爷我在一瞬间觉得他心里也不一定真的欢喜这门亲事。
眼珠自己转了一转,我问,“牧观,你应该还没见过柳家小姐吧?”
秦牧观含混地应了一声,转口道,“叶兄的腰可好一些了?”
我想说“很不好。”
我抬了抬眼皮,两个人直奔着我们这一桌来了。
今天这二人就是本少的冤家,像本少害过他们的命似的,整日围着本少冤魂不散,处处都要搅本少与秦牧观一脚。
羊印颉摇着扇子抢先坐在了我的对面。
云箴只能坐在我的身边。
羊印颉打量一番当前的局势,牧观、云箴与我通通坐在他的眼前,羊贤弟心满意足地笑了,“好巧。”
我脸皮抖抖。
秦牧观站起来拱手,“云兄与羊贤弟来得正巧,叶兄正好腰疾发作,秦某一来不谙医理,二来确实身有要事,正好请两位接替牧观照料叶兄。”
云箴立刻望向我,“哪里伤了?”
我干笑,“腰,旧疾了,不妨事。”
“我看看。”云箴抬手就按住了我的腰。
羊印颉目光闪烁,看着我俩就像盯住了肥羊的狼,一双眼绿得发亮。
秦牧观站在一边,见此情景也不大好提一个走字,只是转开目光,望向别的地方。
云箴摸到我的腰侧,我唉唉哟哟地叫唤了两声,“就这就这。”
云箴使劲替我揉了两下,我拿开他的手,站起来扭扭腰,惊喜道,“好了。”
羊印颉的目光失望地恢复正常。
秦牧观再次告辞。
我又开始后悔。
早知如此,少爷我宁愿让云小公爷再摸上一摸,让羊贤弟再胡思乱想几番。
人生果然悲喜交加!
我挽留,“牧观,你坐的是轿,轿夫还未回来,你如何走得?”
秦牧观迟疑了一下。
买膏药的轿夫就在此时急匆匆地踏进门里。
老天,您安排得可真寸!
我垮下脸。
羊印颉暗中踢我一脚,我强提起精神,送秦牧观出门。
羊印颉落在后边,极低声道,“宝少你傻了?改日登门道谢啊。”
此话一棒子打在本少头上,如醍醐灌顶,把少爷我敲明白了。
我抢前一步,极诚恳地望向秦牧观,“多谢牧观照应,既然今日有事,我改日再登门道谢。”
秦牧观的神情有些忡怔,“一点小事……”
本少心里一颤。
羊印颉插进来道,“牧观兄表客气啦,”小羊站近我们旁边,“小宝性子爽直,此恩不报,他一辈子不得安宁,牧观兄坦然领受就好了,是吧,箴少?”
云箴点头。
我赶鸭子上架,只好顺话更加诚恳地望向秦牧观。
被三个人盯着,秦牧观很无奈。
他点点头,“恭敬不如从命。”可本少觉得,他并不希望本少登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