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我的手。”岑冽风站在司徒未央面前──据他所知,有倚靠的东西的话,司徒未央是可以站起来一会的。
微微犹豫了一下,司徒未央伸出手扶住那远比自己健壮的手臂,然後勉强站起来。
好凉的手。
对方微低的体温透过接触的部分传递给岑冽风。他无法想象在这酷热的三伏天里司徒未央竟能全然不受影响,那种清凉细腻的触感让岑冽风几乎以为自己握住了水。
时间在静谧中缓缓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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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後插花:
G:很霸道的人啊……
未央:相处起来的确很累呢。
冽风:……- -#
未央:话说回来,你准备把春小姐怎麽办?
冽风:不怎麽办。
未央:那时候你都没对主动挑逗的春小姐动心麽?
冽风:(冷笑)当然。
G:真的?
冽风:(踹)你别多嘴。
G:……T_T
第三章
“这位爷,请您把手抬平。”
掌柜的声音首先划破这片静谧。
为了让司徒未央站稳,岑冽风的说往下移扶住对方细瘦的腰。
手中敏感的身子微微一颤,而後平静。
司徒未央……给人的感觉真的太过瘦弱──岑冽风皱起眉。如果是以前,他大概会瞧不起像司徒未央这样的人……不是男人。他现在还记得当初几个朋友在一起时对於司徒未央这类人的评价。
但是当初能够说得理所当然的话,现在他却无法说出口。
因为他已经亲眼见识过了这个人的坚韧。
一个多月前,司徒未央以残疾之身陪著他东征,沿途上有时赶路辛苦连训练有素的士兵们都难免有叫苦的时候,司徒未央却从头到尾没有哼一声。
他的精神上的强韧远远胜过普通人,甚至有可能……还胜过岑冽风自己。
是否因为这样,所以自己才会……?
岑冽风只顾著自己的思绪,没有发现司徒未央窘迫的表情。
司徒未央只觉得似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他不是首次这麽靠近岑冽风,但是却是第一次有这种程度的接触。
因为这个接触,让他认识到自己和对方在身体上有多大的差距。
岑冽风算是男人中最优秀的典范。睿智、强劲,气势逼人。这样的人无论出现在什麽地方都必定是人中龙凤,是众人崇拜的对象。而自己在他面前比较起来,简直弱小的可怜。
才智再高绝又如何?岑冽风只要想,随时都可以杀了他──这便是他们之间实力的差距。
空气中能听到彼此的呼吸起伏的声音。
他,一向不习惯与人太过接近。
在这时间似乎流逝得特别缓慢的过程中,掌柜终於宣布尺寸已经量好了。司徒未央松了口气,几乎是用逃一般的速度挣开岑冽风的手,跌坐回椅内。暗暗地做了几次深呼吸,直到他感觉到冷静又回到自己的身上方才和平时一样笑著对岑冽风说──
“走吧,我们还得去马市不是吗?”
点点头,岑冽风通知掌柜衣裳做成便送去东溟王府後,稍稍有些怅然若时地看了一眼双手,随即恢复常态,快得让人根本察觉不到他那刹那间的失神。
一切似乎还和以前一样──岑冽风依旧冷峻邪魅,司徒未央仍然淡泊优雅。
但暗地里的变量却已经如同冰面下的暗泉,开始静静地涌动。
“那匹马好漂亮。”
刚刚走进人群的最前方,司徒未央就对著马场之中赞叹道。岑冽风闻言看向他手指的方向,立刻理解司徒未央的感慨──
的确是一匹,只能用漂亮来形容的马。
炎炎烈日之下,马场中围了大约二十匹骏马,而其中红棕色的那一匹却最为出色。它站在马群中仰头嘶鸣,周围竟没有任何其他马匹敢擅自接近。简直就像……马中之王一样。
现在有三个人正围在那匹马的旁边试图把它套住,观者却只看见它铁蹄飞起,红棕色的毛发在阳光下如同火焰般耀眼,刹那间就挣脱了束缚。
“它是这里的传说,据闻连续三年无人能驯服。”
岑冽风看著那几个被红棕色宝马甩倒在地的人狼狈不堪地走出场来,微微勾起唇角。
“那是指今天以前吧……”司徒未央笑看岑冽风眼中的征服欲,知他甚深地说。
“当然。”语落,岑冽风跃进木栅栏围著的场子内──他以前的那匹马上个月刚刚因为染病而死,所以今天他对这匹红棕马是志在必得。
施展轻功追上狂奔的烈马,岑冽风右脚轻轻一点地,不废吹灰之力便跃上了马背。
察觉到压上背脊的重量,烈马立即高抬前脚,拼了命也想把背上的“包袱”摔下去,奈何对方无比难缠,任它使尽力气,岑冽风依然稳如泰山地抓住它的棕毛不放。
有意思。
岑冽风感兴趣地看著身下的烈马。
他感觉得到,这匹马和他有一样不驯的性格,所以征服起来,也格外有趣。
一人一马渐成僵局,这时不知不觉间红棕马已经在反抗岑冽风的过程中冲向了司徒未央的方向,眨眼间便越过了围栏。
周围的人早已纷纷走避,隔得远远地等著看行动不便,来不及躲开的司徒未央如何惨死马蹄之下。
烈马铁蹄高高扬起。
岑冽风暗自运起气,准备一旦无可挽回,不惜一掌劈死这匹难得一见的宝马也不能让它伤司徒未央半分。
马蹄即将落下──
司徒未央不闪不避,镇定地盯著烈马的眼睛──
围观众人尽皆屏息──
岑冽风的掌力即将降下──
就在这关键的一刻,司徒未央忽然开口,清越的声音在这死寂的马场上空回荡──
“炽焰,莫被争胜之心蒙住识主之眼。”
此话一出,烈马忽然长啸一声,转变方向停到了司徒未央旁边。马眼中的怒火渐渐退去,它在司徒未央身边绕了几圈,前蹄在地上刨起一阵尘土,似在泄愤,又似在和心中的倔强抗争。终於它平静下来,回首对骑在自己背上的岑冽风喷了一口热气,其意思一目了然──
它,承认岑冽风为其主人。
这天发生在马市的事情不出半日便传遍了东溟,成为人们茶余饭後的又一传说。等到岑冽风二人回府时,雷连已经笑得像个呆瓜一样地站在王府门口等待。
嘿嘿,不愧是他们王爷,不愧是他们的军师,只是买匹马也能够做出这样惊人的事来,真是太厉害了!他们出名他可是也跟著沾光呢!
正当雷连傻笑到分不清东西南北时,岑冽风一掌拍上他的头,助他彻底清醒。
“别得意了,替我把它牵去马厩。“说完,手中缰绳扔了出去。
“是──”拖长调子答了一声,雷连乐得不得了地牵著炽焰往马厩走──这个司徒未央随口唤出的名字似乎已经被那马认定了,叫别的米它根本连耳朵都懒得抖一下,所以岑冽风也就顺水推舟地以此为它的名字。
“那我先回房了。”见岑冽风没其他事交代,司徒未央略一颔首,正要离开,却像想起某事般再度回头。“迎娶春小姐的事宜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告知一声。”
迎春?
“我没打算娶她。”岑冽风原本不错的心情因为司徒未央这句话而彻底大坏。
“那她……”
“这事与你无关,别管。”撂下话後,岑冽风也不管对方的反应,直接甩袖回房。
他是在……避开自己吗?
一连几天都没有见到岑冽风的影子,司徒未央再淡然也难免开始觉得有些奇怪起来。
以前无论再怎麽忙,岑冽风也几乎每天都会和他碰上一面,但这次却很反常──整整五天,岑冽风像小时了般音讯全无。
是自己那天问错话了麽?
思前想後,司徒未央觉得自己勉强算得上得罪岑冽风的,大概也只有那天提到关於那位“春小姐”的事了。那时他清楚看见岑冽风脸上本来有的笑意瞬间全消,然後就是连续五天的避而不见。
岑冽风只是和那位小姐逢场作戏而已麽?若是那样,那自己的确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太过多事了。
不认为自己有权利过问岑冽风私人的事情,所以他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
等遇到岑冽风就向他道歉吧。
“雷连,你知道王爷在哪麽?”
“王爷?他去边关巡防去了,过些日子南溟那边的使者要来这里住一段时间,他没告诉公子吗?”对於司徒未央的问题雷连觉得很奇怪,平时最清楚岑冽风行踪的不就是他吗?怎麽现在还要反过来问自己?
“你也知道我从那天回来以後就没有再见过他。”司徒未央微微苦笑。
什麽时候他呆在岑冽风身边竟已经成了理所当然了,居然到了他打听一下对方的行踪旁人也会觉得惊讶的地步?
雷连不知道该说什麽地点了点头。
“公子,王爷不在府内的这段时间各地呈上来的折子怎麽处理?”雷连略嫌笨拙地转开话题,同时满脸期待地看著司徒未央,企求对方帮忙的目的不言而喻。
“交给我吧……”司徒未央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如果王爷不介意的话。”
“绝对不会!王爷临走前就交代让我问您的意思,他怎麽会介意呢!”雷连使劲地拍胸脯保证,力求把烫手山芋丢得越远越好。
“折子都在哪?”被雷连松了口气的夸张模样逗笑,司徒未央问。
“王爷的书房里,他有说过您可以随意使用。”吁……还好,想他雷连虽然擅长刀口上的战事,但是终究是个粗人,要他去算什麽税收、贸易往来之类的麻烦事还不如一刀砍了他来得痛快。
每到这种时候,雷连就更加觉得主子把司徒未央收入麾下的决定实在太正确了,不但让他们这些长年效身军旅的兵将们每天都有位“天下第一美人”看,且遇到了政治、商业等方面的问题又有一个可以依靠信赖的谋士。
雷连想著想著径自出了神,而司徒未央早就习惯了他们一干人常常看著自己发呆这样的事,所以干脆连告辞的话都自动省下了。
岑冽风已经离开了五天,而雷连却今日才告知他各地上书一事,由此可见……接下来的日子,怕是有得忙了。
当天深夜,府中仆役等大多歇息了以後,一个人影在花园里鬼鬼祟祟地走动。
不甘心岑冽风自她入住以来,除了最初那天以後一直都不召见自己,迎春把雷连的警告当成耳边风,悄悄来到了岑冽风居住的东风阁。
由於岑冽风功力自保有余,又不喜欢呆在人多的地方,所以东风阁守卫的士兵一向很少,迎春轻而易举地就趁著换班的空档走了进去。
……没人。
她独自转了一圈,终於确信岑冽风不在他的卧房内。
都快两更天了,他不在卧房会在哪呢?莫不是去花街了?不、不可能,东溟王一向不喜欢涉足那种地方,有需要时府中自有一堆等著服侍他的女人在──这是当初她来这里侍侯岑冽风以前让下人去打听到的。
父皇让她到这里来,只是把她当作工具,想要巴结讨好东溟王罢了。还对她说什麽“能当侍妾就要知足”。哼!她就偏不知足!早在踏上来玉照国的马车那一刹,她就已经决定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岑冽风爱上她!她要做王妃,她要高高在上地,把所有曾经妄图利用她的人狠狠地踩在脚下!
而这种想法在她见到岑冽风时变得更加的坚定不移。
威震四方的东溟王,玉照皇帝的亲生兄弟,无论实力才华或背景都远远超过一般人的男人──他是天生的王者,是遨游天地的孤鹰!所以岑冽风傲气,傲气得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只是那麽一眼,她就爱上了那个男人。
她不指望自己能成为岑冽风唯一的女人,但她一定要成为他最爱的女人。
迎春在心底把自己的愿望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终於下定决心地握拳。
但是……即使她决定豁出一切,她要找的那个人又在哪里?茫然地看著一片漆黑的东风阁,迎春正准备放弃时,终於发现了水池对面的书房内透出的昏黄灯光。
太好了!原来他在书房!
迎春压抑不住满心的兴奋,急急地加快脚步穿过小桥,轻轻地推开了那扇仿佛关著她梦想的门。
然後柔声一唤──
“王爷……”
书桌旁的人回过头。
绝美如玉的容颜,似梦似幻,映著昏黄灯影更显飘渺。
“春小姐?”
司徒未央有些讶异地看著这位深夜到访的不速之客。
相对无言,尴尬的沈默。
“你是来找王爷的麽?”司徒未央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酸涩的鼻梁。
“……为什麽会是你在这里?”最想见的人没见到,却遇见了最不愿见到他的人,兴奋的心情好像被人猛地浇了桶冷水,迎春的语气和情绪都不禁有些失控。她忍不住把所有失望都怪罪到司徒未央头上。
她怕!怕司徒未央那似乎看透一切的眼神;她怕!怕眼前之人所拥有的,那让自己永远都望尘莫及的洁净气息!
迎春站在司徒未央面前,双手在水袖中紧握成拳,浑身颤抖。
“王爷去迎接南溟的使者了,近期之内都不会回来……我受了委托,在他不在期间替他处理这些折子。”司徒未央指了指书函堆积如山的桌案,微笑著解释。“也许是走得太匆忙了,所以他忘了告诉你一声吧……”
听完司徒未央最後一句话,迎春浑身的颤抖蓦然停止。
这个人……在不著痕迹地安慰自己?他不觉得她脏,不觉得她贱?
“我不需要同情。”拢了拢有些散落的发,迎春抬头挺胸,一脸傲气。在这个人面前,她总是无法做到像往常一样毫无介意地媚笑撒娇,因为眼前这个男子的气息太温柔,温柔得让她一旦接触便再也挂不住假面地……想哭。“冒昧打搅,还请见谅,我告辞了。”
微微蹲身,迎春站起来时目光匆匆地扫过桌案上放著的书函,眼神深沈。
然後她直起腰,转身欲走。
“春小姐。”司徒未央的声音平静响起,止住她的脚步。“值得麽?”
迎春心神一乱,不敢回头。她不敢回头,也不敢去猜对方看透了什麽,只能僵直地站在原地。
身後的那双眼睛传递过来的目光依旧温柔,但其中已经夹杂进了一点点犀利的冷光。
“我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这是我的命运,也是我唯一知道的生存方式。所以也不需要他人多嘴。我自己走的路,无论对错,我都不会後悔。”她倔强地说完,语气中掺带了一些的凄凉。
这些话,大概是她这辈子说过的最真实的话了。
“难过时哭出来也没有关系的……世上,绝对没有无法反抗的事。”
知道多说无益,司徒未央只是微微地叹息著,看这个妖豔的女子慢慢地走出书房的门,慢慢地走回属於她的“战场”。
他现在……在做什麽?
仰望头顶星空,岑冽风仿佛看见了那张纠缠自己整整五天的容颜。当日司徒未央无意中的一句话竟然会激起了他的怒火,就连他本人如今想起来都觉得莫名其妙。但是烦躁的感觉却从那天起一直留在他体内挥之不去,所以他才会在那件事过後的翌日便启程来迎接南溟的使者,避开那个总是让他动怒的人。
“唷,咱们伟大的东溟王阁下在想著哪家的哪位美人啊?”
一听这无聊轻浮的打趣声岑冽风便知道来者是谁──凌霄,他的损友之一,同时也是南溟的高官,这次出使东溟的使者。
“我不像你没有女人就活不下去。”
冷冷地回答一句,却惹来对方抗议的话语。
“错错错,我不是没有女人就活不下去,而是没有美人就活不下去。”凌霄摇摇食指,认真地澄清道。
“……”盯著对方那张脸上无论什麽时候都亦真亦假的表情,岑冽风决定不再浪费多余的精力去和对方纠缠。“你不是一向懒得要命吗?怎麽这次会甘愿接下出使东溟的任务?”
“嘿……我说想见你,你可相信?”
“不信。”
凌霄貌似很遗憾地重重叹了口气。
“好吧,我实话实说,我是假公济私──来找人的。”
“找人?什麽人?”他居然也有不惜辛劳也要亲自找的对象?就连岑冽风也不禁好奇起来。
“秘密。”凌霄本来想插科打诨地蒙混过关,但是看见对方瞪著自己的那双仿佛要吃人的眼睛,只好怏怏然地交代。“我是要找麒麟圣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