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请你原谅殷风澈,不要再恨他。”
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女人摇摇头,分外怜惜地看了连夜星一眼,然后身影渐渐模糊,直至消失。
“天阳仙子?!”
连夜星低声呼唤,疑惑之余立刻伸出手去,哪知道耳边只听连串巨响,反射性地一个激灵,竟然突然醒了过来。
出现在视线中的是纪萱非常无奈的面孔,以及流满菜汁、缺了半边碗筷的餐桌。
“你啊,我就去拿个碗,你居然都能睡着,真服了你。”
还说梦话,喊着一个女人的名字,真是受不了。
纪萱嘟起嘴,不过见他睡眼惺忪,只好自己撤开菜盘,扶着他的手抬了起来。“袖子都弄脏了,赶紧脱下来吧,我给你洗洗。”
掌中的手臂绵软无力,似乎一松开就会不由自主地倒下去。她皱了下眉,天师就真的这么累吗?平时那么机敏的人,如今却动作迟缓得像七老八十。
还有,那苍白的脸色、一身的汗,平时都没见他这样子呢。
看在眼里,顿时觉得心疼起来。
“算了,我还是等会儿送去你房间吧,你再休息会儿。”
她不禁提议,然后善解人意地想要扶着他向楼上走去。
“不用了。”
连夜星反倒很过意不去,晚饭本来就变宵夜了,他怎么还能让这丫头一次次地重新做。
他是知道的,为了能让自己吃到新鲜可口的饭菜,纪萱可是从来不给他热剩饭。
“没关系的,我喜欢下厨。”跟他的辛苦比起来,这算什么啊。
纪萱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她能过上如今的富裕生活全都是因为连夜星,因此只是照顾一下饮食起居而已嘛,根本一点都不累的。
而天师,就是太怕麻烦别人了。
混沌的头脑让连夜星有点无话可接,再加上确实身体太难受,半晌无法推辞,也只好点点头,由她去了。
可就在踏上最后一阶楼梯时,一道异光却突现天际,同时某种力量随之而起,与体内的藏天经遥遥呼应,涨得身子更加痛苦。
那是……冥罗伞?!
感受到强烈的气息,他顿时惊愕回望,殷风澈法力高强,除了对敌自己之外,绝少会让冥罗伞威力全开,如今为什么竟然……
难道说,对方想要现在就用那些魂魄交换燕南漓?!
不会的,他们明明有过约定,此时三日之期未到,怎么可以这么做!
“殷风澈,你不守信约?!”
既然如此他也不能坐视不理,以十万灵魂为祭必遭天谴,纵然燕南漓生还也必定深受其害,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害人害己。
“小萱,把两仪定神盅给我。”
“还有,去库房拿七星灯替我护法。”
“喂,连夜星!”
看他整个人突然间有了精神,不,应该是不遗余力、即便是逞强也要阻止殷风澈,纪萱顿时慌了手脚。
七星灯?七星灯是什么玩意啊?!
就算看过书和电视,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可是仓库里老爸弄回来的那么多破烂,哪个都跟看过的不一样,她怎么知道到底是哪一个?
甚至,连放在哪里都不清楚啊!
但连夜星从来都没有要自己帮过忙,足见这一回情形有多不妙,顶层的天台已“砰”地一声传来声响,再去问东问西已来不及了,她焦急地抓抓头发,于是赶紧向仓库跑去。
但愿老天保佑不要浪费太多时间,不然一旦误了事,就算天师不怪她,她也要鄙视死自己了。
第五卷 第四章魔高一丈
天台早已被布置成祭坛的模样,按五行八卦的方位各有摆设。连夜星来到上面,就见远处的异光愈加明亮,仿佛在吸引着什么,许多光点自周遭飞出融入其中,不多久之后竟变得越来越多。
如果自己没看错,那正是人的灵魂之光,除了十万魂魄之外,这招魂阵竟然还另有索取。他忍不住低咒起来,为那只鬼的恶行气愤不已,明明答应过自己给予时间,却转眼间就出尔反尔,更变本加厉夺取无辜性命,简直混账到了极点。
殷风澈,我就真让你这么不能信任吗?
还是,你根本就是在耍我?!
想必对方只是由于自己会阻止,才会假意安抚、伺机暗度陈仓。他为这份认知而更加气愤,立刻展开行动,八部藏天经便倾巢而出,向异光上空飞去。
——远处
突然笼罩而来的金色让殷风澈冷冷地挑起眉,虽然知道无法瞒过连夜星,但一出手就倾尽全力,看样子那小子也是铁了心要跟自己做对了。
也罢,就看看今日究竟是道高一尺、还是魔高一丈。
他加强力量,点点生魂自冥罗伞中飞出,飘入阵中。随着咒言发动,一个巨大的空洞渐渐出现在天空中并逐渐打开,一股阴冷的力量倏然降临。
“主人小心!”
被强烈的旋风刮得几乎睁不开眼,若翼牢牢抓住栏杆,一边尽力稳住身形,一边担心地出声提醒。这招魂阵真的有让魂魄回归的力量吗?为什么他只感受到巨大的吸力,将自己往里面紧紧拉扯。
“若翼你退下。”
凭他的法力,尚不足以对抗,因此殷风澈便命令道。
“可是,莫忘了您现在也是阴魂之态。”这才是若翼最担心的。
“放心,冥罗伞自会护我。”
殷风澈没有说错,那冥界至宝果真有灵性,多年相伴,羁绊早已如血肉相融,自阵势一开始就盘旋在头顶,为他抵挡招魂阵的侵袭、以及藏天经的金光笼罩。
但连夜星那一边亦不甘示弱,灵气也随之加强。在金光之中所现咒文的作用下,空洞被压抑住越来越缩小,以致魂魄吸收的速度也不由得慢慢减弱。
“连夜星,你功力尚未复原就来坏我好事,想要找死不成?”
他气愤地阴气全开,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成败在此一举,必不能让对方的阻碍得逞。
如今能够倚仗的,唯有两人之间力量的差距。那小子数度受伤,就算勉强发挥,也必定不能持久,只要一开始便占据压倒性的优势,时间一长,胜负自然分晓。
所以他毫不客气地将力量提升至最高状态。
空洞倏然扩大,瞬间将缠绕笼罩住它的经文猛地震退开来。
金光自半空坠落,天台上,连夜星痛苦地喷出一口鲜血。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吗?他用尽所有力气,却仍然远远不是殷风澈的对手。
可恶,如果自己的灵气再强些、身体不是这么痛,原本无坚不摧、法力无匹的藏天经,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作为的。
是他不争气啊!
“连夜星,你要的七星灯,是不是这个?”
纪萱恰在此时推开门,焦急地跑了进来,一见他的模样,不禁吓得更加花容失色。
“啊啊啊!你,你吐血啊?!”
“别说了,还不快点上。”
他制止丫头的惊叫,匆忙抹去唇畔的血迹。这点伤算得了什么,再不快一点,那些魂魄就……
勉强提起一口气,想要继续布阵,哪知道体内似乎有什么蓦然崩断,一阵强烈的眩晕随后袭来。
糟糕,是想要提醒他,已经到极限了吗?
“连夜星,这灯,怎么点不着啊?”
“喂喂,你怎么样?!你别吓我啊!”
在丫头紧张的喊叫声中,他无力地倒了下去,急促地喘息着。
半分钟后,远处的光芒已然消失,漆黑的夜终于重又恢复了平静。
“已经,不用了。”
半晌,在纪萱的怀抱中,他喃喃低语,不甘心地合上了眼睛。自己终究失败了啊,十万魂魄一夕丧尽,殷风澈他,总算如愿以偿了。
可是那个混蛋知不知道,从此以后,罪孽深重的他,将更加万劫不复。
“连夜星,对不起,都是我太慢了,才害你输。”
纪萱的眼泪忍不住往下掉,她在仓库里东翻西找,着实浪费了不少时间,后来一急之下打算把看着差不多的东西全抱来,才在仓库最里头发现了这东东。
如果能早一点,他一定就不会受伤了。此时那唇畔淌落的鲜血就仿佛对自己无声的指控,在苍白的面色的衬托下更显得让人揪心。
连夜星自嘲地勾起唇角,“不关你的事,是我没用。”
那是他抱着必死的决心,打算在最后一刻与殷风澈一决胜负时所使用的,却没想到未到那时自己就已经撑不住了,身体的本能背叛了他的意志,让他虚弱得像滩烂泥般动也动不了,纵然神兵利器就在身边,也一样无法使用。
这样的自己,真是弱得不像话啊。
轻轻叹了口气,却连从地上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于是放弃了,就那样静静躺着,任纪萱拉着他的手,眼泪一滴滴掉在他的脸颊上。
“傻丫头,你哭什么。”
“我,我难过嘛。”
“真的不用了,我没事。”
“你还说,你这副样子……”她越看越难受。
“让我一个人躺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那,我扶你回房间,你躺在地上会着凉的。”
“好。”
他点点头,用尽全力将手臂搭在纪萱纤柔的肩膀上,由着对方努力将自己扶起来,一步步慢慢向楼下走去。
“小心啊,慢一点。”
“对了,你这样子,真的不用疗伤吗?”
“要不要我把樱本千枫找来?”
她小心地询问着,却明显感觉到连夜星身子一僵,一种异样的气氛顿时降临。
顺着目光向前方望去,视线之中,是殷风澈一身戾气、明显压抑不住愤怒的颀长身影,禁不住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已经成功发动招魂阵、救回想要的人了吗?怎么他看连夜星的眼神,那么生气,气到就好像要杀了对方。
连夜星心里也满是疑惑,但还是镇静地低声对纪萱说道:“这里没你的事,小萱你让开。”
“不行。”
天师站都站不住,她走了,谁来帮他啊?
“听话。”
“我偏不。”
话音落下,却被人狠狠揪起甩到一边。
殷风澈已没耐心看她磨磨蹭蹭,一出手就仍开阻碍,然后紧紧抓起连夜星。
“你干的好事!”
他咬牙切齿,强烈的阴气顿时发出。只听清晰的骨骼碎裂声接连而起,手中的人痛呼一声,身子随即软软滑下。
“连夜星!!!”
纪萱惊骇地望着这一幕,看着本就虚弱无力的天师四肢呈现出异常扭曲、满身是血地倒在地上,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毫无半分怜悯之心,随后无情地拉起满脸痛苦的他,瞬间从眼前消失不见。
“殷风澈,你这个混蛋,你要带连夜星去哪里?!”
“你放下他!”
第五卷 第五章惩罚
殷风澈回到住处,便狠狠将连夜星甩到床上。听到耳边传来响亮的碰撞声,他充耳不闻,将对方两手禁锢在头顶,身体随即重重地压了上去。
“若翼你出去。”
“主人……”
若翼看看他,再看看一脸惨白的天师,心里满是担心。但在主子盛怒之下,他却也不敢多事。
只是天师的情况真的不太好,似乎比先前看到的还要严重,若是仇人他自然不会说什么,可是前段日子还曾被救过,所以他此时此刻有点搞不懂主子的想法了。
不过无论如何,残酷的惩罚是免不了的吧。
一想起辛辛苦苦积攒的魂魄全被金光收走,空洞消失时主人震惊绝望的样子,他就不禁开始鄙视起自己。虽说对天师而言,这么做或许不觉得有错,但对辛苦多年的主人来说,在最后一刻希望落空,无疑却太过残忍了。
所以主子他才会暴怒无比,一气之下立刻去找连夜星算账。
“怎么,我的话你没听到?”
见随从杵在那里不动,殷风澈立刻冷冷回瞪。而若翼一惊之下自然赶紧乖乖照办。
忙不迭地闪出门去,将房门紧紧带上。
室内终于只剩两个人,殷风澈重又回头注视着连夜星,此刻的他满腹怒火,已经再也压抑不住了。
而连夜星被牢牢禁锢在身下,却不由自主地绽出一抹嘲弄。
事实上殷风澈不需要这么做,他也已经无力反抗,何况自己此时四肢尽废、灵气耗竭,更是想动也动不了。让他在意的,反而是殷风澈。跟燕南漓久别重逢,不应该正是互诉衷情、卿卿我我的时候吗?为什么对方的神色却反而这么难看,就好像……失败的是对方一样。
“出了什么事?”
他忍不住问道,事到如今其他的都已不再重要,他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了?为何燕南漓竟没有出现在殷风澈身边?
殷风澈恨恨地咬紧牙,“你居然还问我?!”
“算你狠,前段时间装作灵气虚竭,我才救你,原来不过是保存实力、等待时机。如今十万魂魄落入你手中,害我前功尽弃,你真是可以开心了!”
“我没有。”他愕然之余,随即说道。
怎么会这样?!自己被法力反噬,本来还气愤殷风澈毁约,此时却得知似乎出了岔子,反倒替对方惋惜难过。
可是殷风澈毫不领情,听到这话便冷笑一声。“你还否认,难道藏天经还有第二个主人?方才发动它的不是你?!”
若翼的徒弟知忆,早已被毁一臂,更被剥夺了法力。一个婴儿的灵魂在这人世间无依无靠,就算凶狠,亦活不长久。况且八部藏天经倾巢出动与自己抗衡许久,这份力量,除了连夜星还能有谁?自己赶到天台,亦亲眼看见他在祭坛作法,这小子还想抵赖,当自己是三岁孩子不成?!
因此强烈的忿恨自心底迸发,扬起手来便狠狠撕碎他的衣服。
“殷风澈?!你想要做什么?!”
狂暴的举动让连夜星猛然害怕起来,十六岁那年的情景突然间重上心头。
那时的屈辱与痛苦让他这辈子也忘不了,而这个混蛋,难道还想要重施故技?!
面对他惊惶的眼神,殷风澈残酷地弯起唇,看样子这小子都还记得,很好,简直太好了。
他毫不留情地揪起他的发,强迫那张俊脸在自己面前清晰地染上痛苦神色。
就是这张脸,神似南漓,让他数度心软,即便明知是敌人也出手相救。却原来正如女妖所说养虎为患,他一时情不自禁,竟造成了今日的后果。
既然有心作恶就该恶得彻底,自己果然,还是应该一早就杀了这小子。
“连夜星,你实在应该庆幸你有个好师父。”
他强压怒火,然后冷冷说道。不管如何气愤,当年师兄无辜丧命于自己手中,这条命他却不能不还。本来怒到极处,自是恨不得想要将连夜星剥皮拆骨以泄心头之恨。可每每想及昔日惨剧就难免心怀愧疚,而连夜星正是师兄关门弟子,却破例传以掌门之位,足见对其有多么器重,因此他还是强敛杀意,决定最后一次给对方机会。
于是咬牙切齿地在连夜星耳边丢下宣告。
“把魂魄还给我,我还可以放你一马;否则,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它们并不在我手中,你要我如何还你?”
连夜星痛得面色扭曲,连开口说话也相当费力。即便自己忍耐力再好,可这周身上下彻入骨髓的痛,也仍是让他忍受不住。
为何殷风澈竟会自行认定就是自己夺走的?他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
而这一答案,显然不能让殷风澈满意。
“哼,你死到临头,竟还是铁了心不肯给我?”
“殷风澈,你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