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聒噪。
突然间我感觉换了个怀抱,好熟悉的味道,是我心目中唯一的神的味道。那人说:“勾陈,放手。”
勾陈安静了。
身体开始觉得冰冷彻骨。我自己的温度在流逝,但是他的体温离我这么近。我用仅存的力气向他靠近,可是多近都觉得不够。
他收紧臂膀,对我说:“已经看不见了吧,那就不要再瞪着眼睛了,我在这里。”
我不知道自己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的,因为早已一片漆黑。听见他的话,我笑。唇边滑下热热的液体,我不知道是从我的内脏流出来的,还是从我的眼睛流出来的。
就让我,再贪恋一回这个怀抱吧。
第十三章
我觉得自己浮在水面上,漂啊漂的还蛮舒服的。
然后我漂到了一处非常非常beautiful的地方,哟,这不是羡天吗,好久不见。
我顺着水流漂到羡天的明镜湖,蓝天白云那叫一个生态环境好,我旋转了一个方向本想要继续闭目养神,却看到岸边一双情侣好不甜蜜。
我撇撇嘴,切切切,要长针眼了。
不过……那个紫衣服的人侧脸长得不错嘛,那个白衣服的呢,唔,看不见脸。我努力往岸边靠了靠,待看清楚那两个人,我惊得差点沉下去。那不是、那不是后卿和我吗?
那现在这个漂着的我,是什么?
不对,那个我肯定是假的,肯定是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变成我的样子勾引后卿去的,我得赶紧上岸拆穿他。
但是,我好像上不了岸,我只能这么漂着。我听见他们对话的声音。
那个“我”问后卿:“这一带长得稀奇古怪的是什么花?怎么花瓣一层一层还带打旋的?”
后卿说:“这是白色曼陀罗。”
假的“我”:“曼陀罗?不是有毒的么?会让人神经麻痹的那种。”
我心道这冒牌货还知道这个?我也知道啊,曼陀罗花主要成份为莨菪碱、东莨菪碱及少量阿托品,而起麻醉作用的主要成份是东莨菪碱。不过我虽然知道,却一直没怎么见过,没想到羡天居然有这种花。
后卿摇摇头说:“不完全是这样,白色曼陀罗是神界开的花,纯白而柔软,见此花者,恶自去除。而且,如果用酒吞服花瓣,会使人发笑,有轻微麻痹作用。”
“我”:“是这样啊,快快快,那我们多摘点,回家用酒泡了卖钱,这东西好啊,跟毒品很像啊,赚了赚了,啊哈哈哈。”
我愣住,那个人,他不是冒牌的,我突然想起来,我也跟他说过一样的话,后卿带我去看曼陀罗,然后我摘了很多回家做实验来着的。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但是,怎么会有一种时间错乱的感觉呢。
曼陀罗……曼陀罗,刑天对我念的咒里面也有这玩意,啊,就是它让我动不了的么,真是作孽啊,不过我倒不怎么讨厌这个花,相反的还挺喜欢。虽然它害我不浅,但本身是无罪的嘛。
岸边的后卿和“我”走了,我打着旋接着漂,漂着漂着突然想到一个事情,后卿他,只是在利用我,那时候的我,还被蒙在鼓里呢吧,胸口觉得一阵阵抽痛,我只是构成他的计划和羡天的一部分,我根本没有资格以他情人的身份自居。
怎么傻成这样……阳光有点刺眼,我想抬起手遮挡一下,却发现我的手怎么长得那么诡异?哎?我怎么变成叶子了?只能顺流而下,无力反抗的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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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昊,睁开眼睛,不要睡了。”耳边的声音很真实,是后卿的声音。
怎么?我在睡觉?那刚刚那些都是做梦?
我晕,都是梦啊,难怪那么乱七八糟的。
我睁开眼睛,一下子适应不了光亮,眯着眼睛四处看看,看见后卿和老爹了,还有书生模样的命格星君。
哟,挺热闹的啊。
书生说:“后卿大人,小仙早说过少昊不会有事,这下您该放心了吧。”
后卿点点头:“嗯,没事了,你去忙吧。”
书生欠身告退,临走前却又说了句神神秘秘的话:“后卿大人,小仙说的那件事,恐怕近了,您要当心。”
我看看后卿,他抿着嘴唇不答,书生叹了口气走了。
我已经基本清醒过来,喊了声:“爹。”
老爹看着我说:“醒了就好。少昊,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先锋,你直属于后卿,要遵从军令,知道了吗?”
我点头。虽然现在我自己觉得精神很好屁事没有,但想也知道老爹不会再让我以身犯险。当时跟他吵着要做先锋的时候他就很反对,如今受了这么重的伤,他没钉我毛栗子就算疼我了。
老爹也走了。
我下床开始穿衣服,穿完衣服穿袜子,穿完袜子穿鞋子。穿好以后我向着后卿行礼:“后卿大人,属下已经完全康复了,属下愿听后卿大人的号令,请后卿大人指示。”
没反应……
我抬头看他,你什么意思?无视我的忠心?
后卿微皱着眉头,紫色的眼睛里好像是怒气?他在生气么?
我不解,直视他等他回答。
他眨了一下眼睛,突然笑起来。他说:“少昊,你从来就不是这么听话的人。”
我捏紧拳头,心里窜出一股火:“我还不够听话么?我听你的话做羡天的主人,让羡天成长为你想要的样子;我听你的话死心塌地掏心掏肺地对你;我听你的话‘一不小心’找到了夜空之玉,傻乎乎地帮你寻找当年的真相,您还想让我怎么样?我他妈还不够听话吗?”
后卿摇摇头:“你要是真的听话,就不会试图离开我。”
我说:“你当我傻的?还留在你身边做什么?自讨没趣吗?等着你有一天腻味了一脚踢开么?”
“你对勾陈说什么分手了分开了,我有准许你这么说这么做吗?”后卿打断我。
我一愣:“勾陈去找过你?”后卿的笑让我觉得害怕,他是真的生气了。
“啊,是啊,勾陈一直对你那么好,你喜欢他是不是?你想离开我,是因为想跟他在一起是不是?”
“你在说些什么!”我的天哪,这是什么狗屁理论,根本一切都是他的问题,怎么给他说的好像全是我的错?
后卿一把揪过我,陈述道:“我是在利用你,但那又怎么样?我喜欢你不想失去你,这和我的计划并不冲突。你是我的,我不会让你逃开。事情就这么简单。”
我大脑暂时短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补充说:“你若是想去勾陈身边,我劝你趁早死心。”
我找回理智:“谁说我喜欢勾陈了,我又没疯。”
其实我觉得我还是疯了,听他这么说我居然一点意见都没有,我居然,还有点开心。被人利用还这么开心,我不是疯了是什么。
他说他喜欢我不想失去我。这还不够吗?我原本就没有很贪心。
这个人就是这样啊,用最少的输出换取最大的回报,他的利用他的计划,都是为了完成他所有的目的。我是他的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那么他爱上我,也是计划之中的。
这个人,连他自己都利用。
所以他愤怒却不跟我解释,他从没有认为自己对不起谁。这就是我那骄傲的自负的后卿。可怜我怎么现在才想明白。
“后卿,做我的情人吧。”
怎么还是没反应……
我看见他的脸色变了几变,表情也有点扭曲,我反省,难道是接受不了我态度的转变?
最后他说:“好。”
炙热的亲吻让理智瞬间崩溃,我刚穿好不久的衣服又给扒下来。
“喂,我重伤初愈。”
“没事,命格说你死不了。”
“……”命格,你给我记着。
“喂,还要打仗的。”
“没事,明天我准你假。”
“喂……”
“闭嘴,你已经把我的衣服脱光了,有什么废话都给我吞下去。”
是啊,做人不能太虚伪。
我缠上他的腰,忠诚地把自己送给他。
我知道了这个强势的无所不能的晶壁之子最大的弱点:他害怕亲近的人离开他。
比如后谷,比如我。能在他的心里获此殊荣,我知足了。
仰起头亲吻他的眼睛,我知道那里面有我。
天帝小朋友,您的礼物,我心怀感激地收下了。
第十四章
后卿的军队是神界的主力,跟先锋不同,他们让我充分认识到神界的力量,主力的战斗远没有先锋血腥,但杀戮却远超过我的想象。
大军过境,迎战的魔族给打得连渣滓都不剩,被烈火烧死,被神器砍死,被大咒术轰死……神界的士气因此十分高涨,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出骄傲和自豪的神色,除了我和后卿。
我们很清楚,我们现在遇上的魔族根本连士兵都算不上,真正的魔军不是这样的,我们见过。清冷之渊那里声势浩大、残忍强壮的魔军,才不会这样不堪一击。
蚩尤他现在只是在跟我们玩。让我们掉以轻心,在我们士气最盛胜心最强的时候给与致命一击。当骄傲瞬间崩溃,神界就难以再次振作。我认为这是他的想法。
后卿轻轻叩着案几,盯着涿鹿的地图研究,专注的样子让我想要挠他痒痒。好吧我知道我现在这个想法很欠抽。他的睫毛轻轻颤动,唇边慢慢浮起一个微笑。我正看他看得津津有味,冷不防给他的视线撞个正着。于是干笑两声,喝茶。
我感觉后卿上下扫视了我一遍,然后捏了捏我的腰,用满意的口吻说:“胖了,很好。”我阴暗了。
我:“后卿,我想坐椅子。”
后卿挑眉:“椅子比我的腿舒服?”
我严肃:“绝对没有!但是你马上会喊人过来,我觉得我在你的腿上很没面子。”
后卿:“你怎么知道我要喊人过来?”
我得儿意地笑:“你是我情人,你那点花花心思我会不明白?”
后卿优雅微笑:“那你知道我要喊谁?”
我奸诈道:“你要做的事是瞒着天帝的,当然不能找什么有头有脸的人,但是你又需要办事得力口风甚严的,我猜的不错的话,应该是飞廉吧。”
他看着我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指着一边的椅子说:“坐椅子去吧。”
我蹦过去,刚坐稳就看见飞廉鬼魂一般地出现在眼前。
后卿简单交代:“去找共工,带他过来,注意不要声张。”
飞廉郑重地接受了任务,正要离开,却给我拽住了。是的,拽住。因为通常情况下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现又消失的,所以只能在第一时间揪住他的衣袖。
飞廉惊讶地看着我,又抬头看了看后卿。后卿面无表情。
我尽量和蔼地说:“帮我带一句话给共工好不?”
飞廉又去看后卿,我翻了个白眼,这也太忠心了吧。
后卿点头,于是他也对着我点头。
我说:“你告诉共工:到这里,等小明。”
飞廉一头雾水,不过他不是那种会问为什么的人,答应一声以后就抽出衣袖消失了。
不是我想要跟天帝作对,也不是我突发奇想要做媒,我只是不想再看见共工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明明记起了,却要逼自己不在乎。
与其对着一个纸做的风筝发呆,倒不如一次想念个够。
后卿把我扯过来坐在他身边,说道:“我最近倒是越来越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我乐了:“我没想什么啊,差不多跟你想的是一样的吧。”
“你觉得我要做什么?”
我趴在涿鹿的地形图上,指了指下一处的战场。那里是一处四面环山的地方,地形绝佳,蚩尤绝对会在那里设伏,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差不多也应该是真正的魔军出现的时候了。
我说:“水。”
后卿说:“这附近没有水。”
“所以你才去找共工,有水神共工在,你想要多少水就有多少。你会先派一支部队作诱饵,深入这块谷地,大批魔军出现的时候,就用水攻。应龙在场,让他高水成冰,那么每一滴水都是武器。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我转身盯住他的眼睛,“蚩尤绝对不会想到你会在这个干涸之地采用水攻,就算他神机妙算想到了,单单是共工现身这一出,就足以让他大受打击了。我猜得对吗?”
后卿深紫色的瞳孔轻微地收缩了一下:“全中。”之后又十分疑惑地问我:“怎么突然这么聪明了?”
我囧了,说:“不是我变聪明了,我只是用你的思维方式在思考,用最快最省力的方式打击敌人,能利用的全都要好好利用。”
我不否认这句话里的讽刺意味,但是我也没有觉得这种做法是错的。人常说两个人相处久了行为习惯会被同化,我大概是已经被某人同化了吧。
某人严肃地说:“这些确实是我刚刚想得没错,那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我看看他,心中疑惑,难道还有我没想到的?他想的也太多了吧。
后卿叹了口气:“果然还是没变聪明。”
“啊?”我怒了,这个愤怒足足维持了1.5秒,接下来我立刻身体力行地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他想咬我……
这是某个被看透心思的人恼羞成怒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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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曾经想过,夸父就是个白痴。
一个高大威猛的魔神,居然追着太阳直到累死,这不是头脑简单到一定境界了吗?所以小时候听到“夸父逐日”这个故事就觉得,这个人死了活该。
亲眼目睹这一历史真相之后我才明白,他不是白痴,真的。他追逐的不是纯粹的光明,而是他愿意用生命来换的忠诚。
那么,想听听这个故事的真实吗?
后卿和我都在战场外的营帐里,他运筹帷幄,我“被迫”坐吃养膘。一切都如我们所料,蚩尤的魔军在那块谷地的周围集结,将我们的诱饵部队团团包围,他们为首的将领身形异常高大,对普通人而言简直是山一样的存在。
我远远看见他时顿时倒抽一口气:“这得喝多少牛奶才能长成这样!”
谷底的厮杀刚开始呈现一面倒的状态,星神夸父的力量完全不是区区几千兵马扛得住的,他的桃木杖随便挥一挥,就跟台风过境似的一片狼藉。
于是接下来是计划中的共工开闸泄洪。共工没有露面,蚩尤也没有露面。原本是有意无意为他们安排的舞台,主角却没有登场。我不知道共工心里是怎么想的,当然我更不知道蚩尤看见旱地起浪有什么反应。我只知道,这两个人都理性得可怕。
洪水迅速地填上了半个山谷,此时天上一条蓝龙翻腾而至,幻化成人形。应龙于云端高水成冰,冰锥全部砸向被冻结在谷底的魔军。
说实话我见过应龙好几次了,也算是熟人了,但每次看见他以龙的姿态出现,我还是会激动地感慨:“看!龙啊……”没办法,这是一个中国人刻在骨头里的对龙的崇拜。对此后卿十分不屑一顾。
水攻颇有成效,突破了魔军的大范围包围。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没办法完全压制夸父的进攻。
要说那夸父真不是盖的,长得高力气大,法术还高强,应龙与他对抗了一段时间,被夸父猛的一杖打出老远。我看的那个急啊,催着后卿说:“去帮帮应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