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幅画是我想赠与梅府的一个礼物。」声音越来越清晰,且明显感觉到它正逐渐靠近。
望著梅颖的笑,冷若心头突然一阵揪痛。突如其来的痛,强烈到令他近乎昏厥,可下意识却告诉他不能就这样昏过去,如果就这样不醒人事,那他将会後悔一辈子。
「梅……」看到梅颖起身欲走出石亭,冷若急忙扯住他的衣袖,可却只都捞到虚空……
──如流沙自指缝滑落,无能为力留住。
「冷若,永别了罢。」
一朵落梅轻轻飘落在冷若的掌心,如血的豔自梅花中心开始扩散,染了冷若满掌。混著血的泪,顺著脸庞缓缓滑下,滴落至掌心,染就一朵红梅……
你的泪,我替你流……
只盼你,能回首看看我……
第六章
「大夫,我师傅怎麽了?」
冷懵因为一大早起来找不到冷若,所以就拜托全画坊的人帮忙找人,众人在城内苦寻不找,所以冷懵就提议说让他去城外找看看,但却没想到会在城郊石亭内找到紧握著画、满手是血冷若,见到冷若这样子,冷懵惊得赶紧去找大夫来替冷若看诊。
「冷先生的病情……」大夫一脸为难地看著冷懵。他也知道冷若的职业是什麽,他生怕一说出诊断结果,会使得冷若声名大跌,毕竟冷若平日待人和善,有时更会办些善心活动,可人们都是现实的,也许他们会以怜悯、嘲笑,或厌恶的眼光来看待现在的冷若。
「我师傅他到底怎麽了,快说啊!」冷懵狂躁地揪著大夫的衣领。
他内心感到十分不安,从没有过的焦躁与不安渐渐扩大,冷懵好恨自己──为什麽会让冷若受到伤害!
大夫拍打著冷懵揪著他衣领的手,这动作才使冷懵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向大夫道歉。
「咳!根据刚刚初步的诊断结果,冷先生的视力可能出了一点问题……」大夫深深地叹了口气。「还有他的右手,应该再也无法作画了……」大夫边收拾著诊疗工具边道。
──无法作画?
「你说……师傅他、他不能再画画了?」望著躺在床榻上的冷若,冷懵不想相信,也不敢相信,这麽有画画才能的冷若居然再也无法画画,如果冷若这一辈子都不能画画,那他还能做什麽?那是他的兴趣、他的生命哪──
冷懵无法想像,当冷若知道自己病情时候的神情。他害怕,害怕会失去他最爱的师父……
大夫安抚了冷懵几句後便告辞,有些事情并不是说想改变就能改变的,人定胜天只是人们安慰自己的话语,实际上冷若的情况,都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冷懵瘫坐在地,他想不通,那麽疼爱他的师傅怎麽会有这般遭遇──师傅还有许多绘画技巧还没教他,他只学了基础的四君子,甚至连肖像、山水都还没学到,师傅怎麽可以说不教就不教呢?他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啊──
木质地板出现了几抹暗色,一滴、两滴──冷懵不敢放声大哭,他怕惊醒沉睡中的师父,怕他一觉醒来会无法接受这件事,无法接受自己再也不是一位画师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冷懵突然止住了泪水,而後抬手抹了抹张满泪痕的脸,望著沉睡中的冷若,他扬起一抹坚毅的笑容。
「师傅,你安心地睡吧,我冷懵在这护著你,我发誓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一丁点的伤害。所以,师傅你就安心地睡吧……」
第七章
「哈啊──」冷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掀开被子,迷迷糊糊地想下床喝杯茶,可却不小心摔了一跤。
自早上便守在冷若身旁的冷懵见此,急忙将冷若扶起,担忧地问著冷若有没有哪边摔疼了。
「我没事。倒是小懵你怎麽不点烛火呢?一片漆黑的,让我踩不实地上才摔跤。」靠在冷懵身上,冷若略显不满说道。
将冷若扶到床榻边,替他著了靴及外衣,冷懵望了望窗外橘红火亮的夕景才道:「师傅,大夫说你的眼睛可能有些视力减退的问题,但是只要细心调养就可以复原。所以刚刚……」斟了一杯热茶给冷若,冷懵此刻内心十分坎坷不安,他害怕冷若会无法接受自己失明的事情,才勉强说了个谎。
「是这样子啊……可以复原就好了。」捧著热茶,冷若宠溺地摸了摸冷懵,同时也为刚刚自己的态度道歉。
冷懵见冷若似乎没什麽过大的反应,心中的大石头也悄悄地搁了下来。
「是啊,所以师傅就放心调养身子吧,画坊我会学著经营,不让师傅你担心。」灿笑著,冷懵靠在冷若身上,虽然不知道冷若昨晚发生了什麽事,但是他的师傅却没有变,仍是一样关心、宠爱他。
接著又跟冷若閒谈了几句,冷懵见厨娘端了饭菜来,便问冷若要不要用膳,他担心冷若昨晚昏倒在寒冷的野外,身子骨会有什麽病症留下。
「今天没什麽胃口,不如小懵你帮我吃掉吧。」指尖缓缓摸索著茶杯边缘,尔後凑近唇边酌饮,冷若还不习惯失去视力的日子,现在甚至连喝口茶都缓慢无比,让他感到有些苦恼。
听到冷若这样说,冷懵忍不住道:「师傅你怎麽可以这麽不爱惜身体呢!定时用膳是最基础的养生之道……」冷懵开始批哩啪啦地「高谈阔论」,可比长江之水般滔滔不绝。
听著冷懵的关怀,冷若觉得这样子的生活似乎也挺不错。悠閒的时候可以下棋、煮酒,画坊经营得也挺有起色,或许过几年就可以放手给小懵自主管理,不过可能要另请画师来坐镇画坊罢了……
「师傅!你有没有在听啊?」冷懵见冷若自顾神游,完全没听他说话,不禁为之气结。
被冷懵一喊,冷若神游的魂也被吓得赶忙飘回,手上的茶也不小心泼了大半。
「糟糕,茶洒了。」皱著眉,冷若暗骂自己怎麽这麽不小心,连喝著茶也会翻倒。
见冷若洒了茶,冷懵也顾不得冷若神游的事情,他赶紧去拿套新的衣裳给冷若换上,但却瞥见冷若的手给热茶烫红了一大块,他也顾不得替冷若换衣,便风风火火地赶去拿药。
换衣服跟烫伤相比,孰轻孰重,冷懵还是分得清的。e
「哎……」捧著衣裳,冷若顿时觉得自己好似个废人般,什麽事情也做不来,现在甚至连换衣自己也做不了,以後还要怎麽画画呢?
伸出微颤的右手,冷若「望」著叹息道:「如果这是你带给我的惩罚,那麽我愿意接受。但我不愿意连累小懵,他不该将心力浪费在我这废人身上……」
伸出的右掌心,有著如烙印般的一朵梅花,鲜红如血。
第八章
接下来的日子,冷若在生活上虽然有些不便,可是下下棋、品品茶倒也惬意,比起前几年为了撑起画坊时的辛劳,现在的日子简直轻松到不行。
师徒二人在暖暖的画室里头煮酒浅饮,窗外的白雪融了大半,节气明明是渐春了,可是温度却比寒冬时还低,但大地微露的新芽又让人觉得,春天的气息是真的近了。
「小懵,画坊的客人还应付得来吗?」最近冷若在练习「盲画」,古有盲棋自有盲画,盲画不讲求外轮廓,只讲求气韵神。
冷若虽然眼无法视物,可是他对画画的热情仍是不减,因此才想说试著效仿古人作盲画。
「大部分客人都愿意等待师傅你眼睛好起来,可是有一个客人她……」欲言又止,冷懵想起那位客人的样貌,忍不住禁声。
那位客人的样貌,与石亭画中人一样,只不过一为男子一为女子。
「那位客人怎麽了吗?」冷若将酒觞递给冷懵。
斟酒,黄色琼液缓缓流入纯白酒觞内。
「那位客人执意要师傅你替他作画,说是预定好的,咱们画坊不能坏规矩。」递酒。
接过冷懵递来的酒,冷若浅饮道:「那位客人说得也没错,咱们的确不能坏了规矩。」捧著酒觞支著下颚,冷若如往常一般的神态,慵懒、朦胧且迷人。
望著这样子的冷若,冷懵突然觉得有种恍若梦中的感觉,这样子的冷若彷佛下一刻就会离他而去。
自从那晚以後,便有种很不安的感觉充斥在冷懵心头。
「那师傅你打算怎麽办?」摆弄著壶中琼液,冷懵暗自嘱咐自己别想太多,师傅人还好好的在自己面前,哪来那些莫名奇妙的念头。
「嗯……不如明日你与我一起登门拜访好了。」将觞中琼液一饮而尽,热辣的感觉自喉中蔓延开来,硬是将冷若逼出了泪水。
举杯浇愁,仍愁。
「这酒怎麽这麽辣!」呼著气,冷若觉得原本发冷的身子,现在整个都热了起来。
见冷若被酒液辣得逼出眼泪的模样,冷懵突然怀念冷若那双灵动的眸子,但那双眸子现在却无光无泽,就算有著润润一层水光,也无法遮掩住冷若已经眼盲的事实。
眸子主人的灵魂在哪?
冷懵手不自觉地抚上冷若的眼角,掬起一滴清泪。
眼泪里头,满载的是什麽?e
只有冷若自己知道,里头满载的是浓烈的思念及懊悔。
「师傅,」望著那滴泪,冷懵愣愣道:「如果你的眼睛再也无法重见光明,那你该怎麽办?」抬头,看见的是冷若带笑的脸庞。
「那就靠小懵你养师傅我罗!」冷若微带顽皮、宠溺地道。
觞中琼液渐冷。
「好,这可是师傅你说的,不准无赖喔!」一颗渐寒的心,回暖。
第九章
隔日,冷若与冷懵一同前往梅府登门造访。
「小懵,那位客人有留资料吗?」冷若拉了拉围在颈上的貂毛围巾,暗想:这天气应该过几天就会转暖了吧。
呵著气,暖著冻得僵硬的双手,冷懵缓道:「对方姓梅,宅子在城北北门附近,是户富贵人家。」与冷若并著肩走著。
冷若不想搭著冷懵、也不想被冷懵牵著手走,所以只好肩并著肩,免得走著走著迷失了方向。
听见冷懵说的话,冷若依著冷懵的身子突然大大地震了一下,双眉紧拧,绯红的薄唇也抿得苍白。
「师傅你怎麽了?」望著脸色突然苍白的冷若,冷懵著急地搂著冷若道。
梅府、城北──
「如果可以的话,请帮我把画送到北门梅府好吗?」
临走前,梅影那含笑的身影,对著冷若如此道。
这麽凑巧,姓梅又在北门。
抚了抚疼痛不已的太阳穴,冷若不著痕迹地拉开冷懵环在他腰间的手。
「不,没什麽,只是头有点疼罢了。」眨了眨无法视物的眸子,冷若略显疲惫道:「我们继续走吧。」
望著冷若此时的神态,冷懵再次感到不安。冷若从未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带了点冷淡、疏远的──
轻抚上胸膛,安抚著那因不安而狂跳不已的心,冷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师傅等等我,别走那麽快嘛!」将刚刚深吸的气吐出,彷佛将所有地烦恼一并吐出。
师徒二人来到了梅府的富丽大门前,不用等他们敲门,两旁的仆役便热烈地欢迎他们二人进入,毕竟冷若名气还是挺大的,最近又传言他眼盲,全城上下无不感叹天妒英才,所以仆役见此会有这种反应也是正常的。
二人走过精美的假山流水,抵达了待客的大厅,迎接他们的是梅老爷与梅夫人,两旁十数个仆役等候著使唤,排场之大,真不愧全城首富人家之名。
深知冷若喜好品茗,因此梅老爷让仆役上了极品的雪山寒茶,边向冷若热情地道:「冷先生今日怎麽有空前来寒舍?也不先通知一下,好让老夫能设宴邀请您。」很热情的态度,完全让人看不出他之前才正逢丧子之痛。
「哪里,今日来访也是前些日子才决定的,岂敢让您老费心设宴。」饮著茶,冷若淡然道。
冷懵觉得今天的冷若怪怪的,似乎在大街上提到梅府那一刻便是如此,他隐约认为这情况与画中人有著密不可分的关系。
冷若淡淡回的一句话让气氛有些尴尬,就在众人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冷若又突然道:「令嫒前些日子来了画坊下订单,请问现在能否让我见见她?」抬头,清澈锐利的眸子直视著梅老爷。
第十章
就在那麽一瞬间,冷懵觉得冷若释放出的慑人气势,寒冷得犹如深冬般。
被冷若清澈、锐利的眸子淡淡一望,梅老爷觉得自己的心似乎漏跳了一拍,但那种慑人的气势一闪而逝,其速度之快到梅老爷怀疑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梅老爷怎麽了?」冷若望向梅老爷的眸子很清澈,可却不带著半点温度。
梅老爷身子不自主地颤抖著,他并不认为自己有做了什麽对不起冷若的事,但是身子却是不由自主的颤抖。彷佛冷若是地狱来的判官,来判定自己的罪状──
「老爷!」一直在一旁的梅夫人见梅老爷反应如此奇怪,不禁纳闷呼唤。
听见梅夫人的呼唤,梅老爷惊叫了声,抹了抹额,发现已满是冷汗。
焦躁地望了眼态度淡然的冷若,梅老爷暗自觉得怪异。不过是个年轻小夥子,怎会有如此骇人的气势?
「老爷您没事吧?」梅夫人温柔地用帕子替梅老爷拭去额上冷汗,一边暗中打量著冷若。
梅夫人虽已过三十,但是风韵犹存,温柔的性格,清秀的容貌,是一位很适合做妻子的人。
「不,我没事,谢谢夫人关心。」轻拍了拍梅夫人的手,梅老爷就像是个体贴妻子的好丈夫。
可一切的美满都只是表象,底下藏著怎样的腐败,兴许只有他们夫妇俩知道。
冷眼地望著眼前发生的一切,冷若薄唇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这抹笑,竟让此刻的他显得邪魅非凡。
「请问梅老爷、梅夫人可以回答我,令嫒在哪里了吗?」冷若右手指尖不由自主地颤动,似是渴望著什麽一般的急切。
森冷语气犹如窗外猎猎作响的寒风,毫不留情地席卷而至。
「小女现今卧病在床,实在不方便见冷先生您……」捏了捏拳,梅老爷心里嘱咐自己要镇定,不能乱了阵脚。
「现在有两个方法。」冷若望了望忐忑不安的冷懵,接著便向梅家二老道:「一是您二老立马带在下去探望令嫒;二是……敝人自己一间一间厢房地寻找。
「您认为哪种方法合适?」颤动的指无法遏止,明显到他人一眼就看出异状。
被大夫诊断无法拿起画笔的右手,为何现在是这般地激动?
「师傅……」被冷若带有深意的眼光一望,冷懵感到茫然,茫然原因一是冷若莫名奇妙恢复视力;二是他那带有奇特意味的一望。
「好,我带冷先生过去。」梅老爷被冷若的高傲态度惹毛,他巴不得赶快送走今日这尊瘟神。
因为冷若此时的神态让他想起一个人,一个让他厌恶不已的人。
「小懵,乖乖待在这里等我。」起身,白色衣袍衬得冷若身影修长、挺拔,但却带了点孤独。
冷若随梅老爷去找梅菁,清冷大厅徒留冷懵一人独自深思。
※
今天偶然间在网路看到孤鸟十四的【同志教师杀人事件】这本书,突然想起小时候看的一部电视剧【逆女】。
近年来盛行的是耽美文学,可是同志文学却少到不能再少。
事实上我真正欣赏的是同志文学,没有天马行空的幻想,只有真实的陈述--
我身边有很多同性恋者,但是却很两极。
拉子现在满街都是,T跟P能勇於接受自我,可是GAY呢?
我有一个同学,他是GAY,可是他却无法承认、无法摊开,他喜欢同班的一个男生,可是他只能像哥儿们一样的罩他,而不是牵著他的手走在大街上。
我知道他是GAY,可是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知道他是GAY这件事,虽然他跟其他男生同龄,但是其他男生明显比他幼稚许多--
也许是社会逼得他不得不武装起自己,才显得成熟、内敛。
但是他是GAY--
GAY这词对男人来说就像是瘟疫一样,死GAY、死玻璃、死同性恋。
试问,有什麽资格这样子说人家?除去性取向不说,GAY其实是现代社会打著灯笼都找不到的好男人(除去自我堕落的那些不说)。
他们能跟多少人坦白?连情人间都只能搭著肩走在路上。
他们懦弱吗?不。是这个社会太幼稚了--
舆论的可怕,是谁都承受不起的。
有些腐女说无法接受同性恋,从前的我无法理解,现在的我似乎有些明白。
毕竟BL可以轻易的接受,但是同性恋却非如此。
小小感触一下,毕竟台湾只是表象开放的社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