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川晓

第一章
从墨出生起，就没有人敢直视他的眼睛，因为他是妖界的王。所有见到他的人，都低着头，狠狠的低下去。
除了南，可是，南现在却没有眼睛了。也可以说有，但是那里面，空洞洞的一片。
住在黝黑树洞里的长老说，"王，墨是这世间最深的颜色。这是你名字的由来。"其实墨没有弄明白，最深的颜色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忘了说，墨是一株能开出世上最白的桂花的桂花树。虽然如此，他还是顶着"墨"这个名字，足足一万年。
墨的生日快要到来了，据宰相扶风说预备举行半个月的庆祝活动，可是在墨看来，生日对他，根本没什么意义。
以前他还可以找各种理由推辞不过，可是这次不一样，因为这是他一万岁的生日。墨实在是不愿意做这些事情，能不自己做的就交给扶风，可是还是累得半死。
日子对墨来说，可快，可慢，庆典的准备工作做起来就是很慢的。宴会开始的头一天，南陪着墨，他拿出竹笛，吹那些好听的曲子。
墨听着听着就走了神，一直到第二天。墨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南站在他的身后。
底下一群人，声音不大，但很吵，墨觉得头痛，可又不能离开。"不能丢了妖界的脸。"这是长老说的，而墨刚好比较听长老的话，至少表面上是这么的。
很快，四周静了下来，差不多要开始了。扶风做事还是比较有效率的。
来的人很多，大部分墨都不认识。扶风说，"王，不用担心，每个觐见您的人都会有通报的。"他说这话的时候，或许在笑，可是，墨看不到。
"天界使者觐见～"拖着长长尾音的通报声打断墨的思绪。天界吗？仿佛很久不见天界的人了。进来的人是个文臣，穿灰色衣服，拿白色拂尘，白色眉毛，白色头发，上面簪着一颗金色的五角星，这个人墨认识--太白金星。
他身后跟着一群人，人人都是一副高兴的神情，里面带了些倨傲，不过，有个人神色和其他不同，很淡，但是带着一丝寂寞。他长得并不很好看，却很吸引人。
墨多盯着他看了两眼，南似乎察觉到什么，空洞洞的眼睛对着墨，墨的目光转向太白金星。
太白金星见墨看向他，作了个揖，"妖王陛下，玉帝陛下派臣给您送贺礼来了。祝陛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替我多谢玉帝陛下。"墨懒懒的挥了手，扶风命人将贺礼抬下，又领了太白金星在贵宾席坐下。
陆续续来了不少人，都是各族的王子皇孙之类，送来的礼物也堆成了山，墨已经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句感谢的话，只知道很累。下面坐了不少人，歌舞也已经开演，墨微微闭着眼，快要睡着，这时候，妖狼族的人到了。
竟是狼王亲到，哦，好像是了，妖狼族才换了主子。新狼王长得极好，年纪轻轻，一身黑衣，银白色的长发，星眸剑眉。"雪荻来迟，望妖王陛下恕罪！"一点理由也不解释。
"无妨。"墨打起精神，看着这个意气风发的男子，觉得他头上两只尖尖的白里透粉的耳朵极为可爱。对，就是可爱。
"深愫，把本王为陛下准备的礼物拿上来！"雪荻对身后的人说道。此时众人才注意到这个人的存在，他全身笼罩在黑色的浓雾中，一点原来的样子都看不出来。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从黑雾中伸出来，递给雪荻一个盒子。
"陛下，请！"雪荻双手奉上。他这意思，竟是让墨亲自下来取这盒子。
"狼王，请自重！"扶风淡淡说道，语气中却有些怒意。墨是众妖之王，就算是狼王，也只能说是墨的臣下吧！墨挑起眼睛看这雪荻，不说话。
"那么，宰相大人，有劳了！"雪荻并不为难，将盒子交到扶风手中，又转向墨，"这是雪荻的一番心意，还请陛下一定要看。"
"自然。狼王请入座！"墨做了个请的动作，心里对雪荻的印象好了几分。张弛有度。
"谢陛下！"雪荻拱手。
这段小插曲很快过去，大家又继续看表演，外加吃喝，不一会，又回到了欢乐的气氛当中。墨时不时的和宾客喝上一杯，慢慢的竟然要睡着了。

"小吴啊，你看这妖王和狼王，谁好看些？"一个小仙问吴刚。
吴刚看了看狼王，又看向墨，竟然睡着了！吴刚惊了一下，很快平静下来，缓缓端起酒杯，"唔，都不错！"这酒也是！
那小仙又来来回回看了两人几次，发出赞叹，"是啊！"

"唉，我听说，妖王还没有娶妻，这次天界带了两个大仙女来，看来是要和妖界联姻啊！"
"嘿嘿，我才不管那么多，我只知道，天上的大仙女都很漂亮！"
"你知道什么？这天上地下，最漂亮的还是那月宫中的嫦娥仙子。不过，据说她连玉帝都不鸟，怎么可能嫁给妖王？"
"不会啊，我看妖王挺好的。人长得绝色不说，还是万妖之王，比玉帝那老小子强多了。"
"也对也对！"
"哈哈......"
几个妖怪的对话传进吴刚耳中，吴刚听完面无表情的把头转回来，看表演。他什么都没有听到！
墨不知道什么时候张开了眼睛，或许是刚才吴刚看他的时候，对于这些对话，他又能说什么呢？就当他耳背好了。
他看到吴刚的反应，看来他也听到了啊。呵呵，两个人对这个东西的反应是相同的。墨想，笑意不自觉的挂上嘴角，却被雪荻逮到了。
雪荻举起酒杯，墨看到他的口形："敬你，我的王！"
墨僵了一下，朝雪荻举了一下杯，仰头喝下手上的酒。冰凉的酒进喉，竟然像火一样热辣辣的烧。墨皱了眉。

第二章
雪荻坐下的时候，深愫凑到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可不知道是不是说得太小声，墨竟然听不清楚。
墨看向吴刚，却发现他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他四处看了看，依旧没有发现吴刚的身影，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想了一会，他碰了碰南的手。南会意，站起来对众人道："各位，陛下不胜酒力，得回去歇息了，各位请尽兴！"
墨站起来，和宾客们点头示意，然后从王座旁边的侧门走了。
从大殿下来，南扶着墨，两人在长长的走廊上慢慢的走着。
"南，你感觉到那个人有什么特别的没有？"墨突然问。
"陛下注意的人，必定有过人的地方。"南恭敬的答道。
"你呀，就知道说这些。"墨对南其实是有些无奈的，他们，牵扯太多。
正在这时，雪荻从走廊的那边走过来，看到墨，他走上前来，"王，您怎么出来了？"
墨看向来人，"是狼王啊？我多喝了几杯。你又怎么出来了？"
"大殿里有点闷。"
"这样啊！"墨一副了然的样子，转向南，"南，吩咐人带狼王陛下到花园里去走走！"
"是，王。"
"狼王，尽兴。"墨说完就离开了。
雪荻看着墨的背影，眼中含着笑。
"月竹，你带狼王陛下去花园。"南吩咐了，"狼王陛下，微臣告辞！"又朝狼王作了一揖，便和另一个侍女离开了。
雪荻与月竹走了一段，"陛下，您怎么到这里来了？"深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雪荻的身后。
雪荻吓了一跳，见是深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深愫，你不要突然跑出来吓人，好不好？我出来透透气。你出来做什么？"
"臣出来找陛下，宴会快完了，您应该回行馆去了。"深愫说话的速度很缓慢，听着越发阴森。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还能走丢了？"雪荻对深愫似乎有些不满，但对着月竹的时候还是彬彬有礼，"这位姑娘，你先请吧！我这就回大厅去。"
"狼王陛下请慢走。"
雪荻便领了深愫，往大厅去了。

墨却没有回寝宫，一个人晃到园子里去了。没走多远，却看到了失踪的吴刚，他们还真是有缘呢。吴刚正倚着凉亭的廊柱，怔怔的看着天边的上弦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原来你在这里。"
吴刚惊了一下，看见是墨，连忙行礼，"妖王陛下。"
"坐吧！不用多礼。"墨也走进亭子坐下。
"不敢。"
"没什么不敢的，这里也没有其他人。我也不在意这些。"吴刚只得依言坐下，"哎，你叫什么名字？"
"禀告妖王陛下，小人吴刚。"
"都说了不用这么多礼。你不在大殿，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只是......只是不习惯那么多人......我......我得回去了，要不，大人该找我了。告辞！"吴刚结结巴巴的说完，跌跌撞撞的跑了。

墨看着那摇摇晃晃的背影，笑得高深莫测。等吴刚的身影消失，他歪着头去看天上那月亮，弯弯的，像狼牙似的，煞是好看。听说那上面住着一个美丽的仙子，难道，吴刚是为了这仙子伤神么？
"王，您怎么在这里？"南打断了墨的思绪。
"你来了，过来坐吧！"
侍女扶着南过去，墨看着他笑了笑，伸手拉了他坐下，"来，你来，晒晒月亮。"
"陛下......"南挣着要把手拿出来，墨放开他，笑道，"你把狼王安置好了？"
"我让月竹带他去了，跟着就找陛下，您不说一声就来这里，让我好找。"
"嗯......"墨淡淡的应了一句。天已是初秋的时候，墨觉得天确是凉了。
一时间，两人都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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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南再待不下去，劝道，"王，回去吧！天晚了。"
"也好，走吧。"墨站起来，扶了南，向前跨了一步，不知怎么的，竟差点摔了，南忙扶住，"陛下小心！"
"无事！"
南的手僵在空中，孤孤单单，找不到依靠。
二人一前一后，回了寝宫，一夜无话。

第三章

第二日起来，墨只觉得头痛，宿醉于他倒是比较新鲜，不免带了点受虐的享受在里面。扶风已经在寝宫外面等着，墨稍微洗漱了，

便叫了他进来。
扶风进来便问，"王，你好些了吧？"
"没事了。你有什么事么？"
扶风笑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的那种，墨看了直想翻白眼。
墨不耐，知道扶风等他说话，"你要说什么就说吧！每次都这样，我看了头就痛。"
扶风收了神色，道，"是！臣是希望陛下能赏光参加陛下自己的生日宴会。"
"说说怎么安排的？"墨揉揉头，这是他走神的先兆。
"臣下一时也说不清楚，陛下到时候去就是了嘛。不过呢，每天露下面就可以了，别人说什么，陛下自可不必理会，臣会处理好的。

若有臣不能决定的，再向陛下禀报。"扶风知道要是自己说下去，墨铁定走神，既然说了没有意义，还不如不说。
可就是这样，墨也基本已经走到天外，其实走神是他一贯的作风。想想这近一万年的日子他是怎么过来的，大半部分都是走神走过

来的。依他这种性格，这么长的日子要是不走神，那不是死了就是疯了，可他偏偏没死没疯，于是只好走神。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扶风已经走了。对他走神这件事情，王宫里的人都适应了。扶风是适应性最强的一个，完全可以无视他走神。
南走进来，端了一盘黏土一样的东西。"王，吃点东西么？"
"嗯。"墨把骨节分明的右手伸进那团黏土里面，盘子慢慢空了，墨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味，冷不丁问了一句，"这是谁送来的？"
南吃了一惊，他想不到墨会关心这个，"这是狼王陛下送来的。"
墨看了南一眼，"味道还行。是昨天那个盒子里面的东西吗？"
南微微笑了，"是的，不过，那盒子本身就是个宝贝，是个百宝箱，里面东西很多，王要看看吗？"
墨点点头，他可是答应了狼王一定要看的。南吩咐了侍女去取了来，送到墨跟前，墨打开一看，果真是琳琅满目，什么都有。心里

也是真的喜欢这个东西的，对南道，"记得拣两件好东西备着，走的时候给狼王，算是还礼吧。"
"是。"南点头应了，把那盒子收了，看来墨是真的喜欢这个东西的。

下午的时候，南来请墨。墨实在是不想去参加那些无聊的宴会，可是又答应了扶风，不去不行。墨转念一想，去了或许能见到吴刚，那就勉为其难的去吧。
刚进园子，墨就后悔了，人很多，而他最讨厌的就是人多，因为人多嘴杂。
无奈的领着南，扯了笑脸和宾客们客套了几句，墨只想逃跑。宁愿跑回寝宫去走神，都不想和这些假兮兮的人在一起。
雪荻身后跟着深愫出现在大家面前，深愫依旧一身黑雾，神秘得很。
雪荻带着笑，很是高兴的样子。墨看见他，想起了自己今天的早饭。"狼王昨夜睡的好吗？"
"多谢陛下的款待，睡得很好。"
"也多谢狼王，那盒子不错，那些黏土更不用说。"
"陛下客气，一点薄礼，陛下不嫌弃就好。"墨发现雪荻说话的时候，两只耳朵一抖一抖的煞是可爱。这个新狼王，怎么这么可爱呢？
墨看着雪荻的耳朵一动不动，雪荻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南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扯了扯墨的衣袖，墨咳嗽一声，想掩饰过去。"狼王请自便！"
"嗯。"墨走过去的时候，雪荻不自觉地红了脸。干什么一直盯着他的耳朵看？他的王，真是，很讨厌呢！

第四章

墨看到吴刚的时候，是这样的一个情况。
太白金星不知道在和扶风商量什么，太白金星的随从一干人等，附和的附和，看戏的看戏，只有吴刚一个人在外围，落寞的站着。

商量的内容如下：
"宰相大人，上面那出戏实在是不太好。能不能换掉？"这话是太白金星挑起的。瞧他说得这么直接，看来是很严重的事情。
在墨看来，天界的人说话向来是弯来弯去，不绕弯人不罢休的，看向戏台，不就是演的孙悟空大闹天宫吗，有什么不好的？
"太白，不是我不愿意换，大家都看得好好的，突然换戏目了，这不是扫大家的兴吗？"扶风指着认真看戏的一些人。
"这戏虽好，可这不是拿我们天界开涮吗？我也不想扫大家的兴，更不可能有那个意思，只是换出戏而已。"
"你说的对，就一出戏而已，不用计较那么多。这出戏现在很红的，这里不演，其他的地方就不演了？你还是安心看戏，不要觉得有什么不妥。明天我再想想办法。"
扶风心里想，你奶奶的，难道你天界被齐天大圣大闹天宫还是假的不成？现在还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要不是看在那些厚礼的份上，真想把这些天界的人直接打包丢出去。
"这......"太白金星不死心，这出戏再继续演下去，他会觉得没有办法待下去，因为这些人一边看戏，一边议论，有时还很激烈。
他是提出对孙悟空进行招安的人，光这一点，在妖怪看来，是恨之入骨的，可千万不要有妖怪因为看了这戏就来暗杀他啊！太白金星想到这里，狠狠地打了个寒颤。他可是文臣！
"好了，看戏吧，没事的。这是我们妖王的寿辰呢！"
扶风拍了拍太白金星的肩膀，正要转身离开，看到了墨。笑意爬上他的脸，"王，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