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一变,屠刚压低了声音:"旬公子说话,总是那么不留余地。"沉郁的脸色泄露了他的不满:"可是你别忘了,皇上给的期限就快到了,到时候,要是交不出宫涵月的头,那你我,就只好割下自己的头了。"
"要杀宫涵月,首先,就是要断其羽翼。"缓缓地,旬枯梦道。
"说得容易,怎么断?"
旬枯梦闭口不语,似是在等待什么。
屠刚皱着眉,看着他,却始终不敢上前。
他怕他的飞刀。
"旬公子。"终于,被旬枯梦派去办事的伏虎堂手下上前打破了沉寂。
"事情办完了?"睁开一直微闭的双眼,旬枯梦问。
"已经查到了。自从那日交锋之后,秦家夫妇就先行回了秦家老宅,他们和宫涵月约好,三日后在秦家老宅回合。那老宅子里住的都是秦府的家眷,没什么会武的人,最好下手。"
"很好。"勾起一抹笑,旬枯梦轻轻的说:"麻烦屠大人调派兵马,我们就在宫涵月到的时候,送份大礼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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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涵月怎么也想不到,再见到旬枯梦的时候,会是这番光景。
偌大的秦家老宅变为一片废墟,满目断壁残垣中,秦飒溟萧晗薇夫妇一箭同心,早已气绝多时。
眼里,是旬枯梦讥讽的笑,耳边,是他那低沉虚弱的声线,缓缓地念着:"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挑花依旧笑春风。"
这首崔护的诗,原本是他与秦家夫妇约好的联络暗号,此刻由这青衣男子缓缓念来,竟是那样的刺耳。
"大哥,我等你好久了。"旬枯梦缓缓地道:"我说过,你放了我,我还是要杀你的!"
"怎么样?小弟送的这份礼,大哥你可还满意?"
精亮的黑眸一眯,宫涵月气急。
那日放过他,得到的便是这个结果吗?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心软!
"旬枯梦!"咬牙切齿的喊出这个名字,宫涵月振剑上前,出招,再不留余地。
看着直冲过来的宫涵月,旬枯梦勾唇。
来吧,我等你来杀了我,或是被我杀死。
这就是我们要走的路!谁都逃不开!躲不掉!
最终,在伏虎堂喽罗的尸体包围中,两个人,两把剑,对立。
风,卷起地上残留的枝叶,卷进火里。
火,烧得更旺了。
蓦的,两把静止的剑,动了。
宫涵月的招狠,旬枯梦的招绝。
两人,都不遗余力。
宫涵月一个全力的下砍,旬枯梦横剑架住,却终因敌不过那下坠的力道而膝盖一软。
又是单膝点地。
"旬枯梦跪送大哥。"
话,回响在耳旁,杀,仍在继续。
用力挺上,一股内劲称对方后力未续之时突的袭入,换得男子的身形一挫。
跌坐于地,宫涵月脸色苍白。
血,不受抑制的流下。
旬枯梦在笑。笑得冷,笑得讽刺。
突然,他的笑凝结。
一抹黑影蓦的出现,几下,点住了宫涵月的人身大穴。
"雷诺尘?"眉尖微挑,旬枯梦认出是江南南嘉楼的老板,此人虽只是一介生意人,但南嘉楼在武林中的势力不容小觑,这个人的功夫,更是变化莫测。
从他与朝廷和武林的各方势力都交好的情况看来,这个人,绝对不能小看。
况且现在,还不知道他站在哪一边,倒也得罪不得。
"你怎么来了?"勾唇,旬枯梦问。
"我怎么来了旬公子不用管,只是和旬公子打声招呼,这个人,我带走了。"一把托起宫涵月,在旬枯梦一怔的当儿飞身上马。等到他反应过来,那两人一骑,已快消失在视线之外。
眸光一冷,旬枯梦追上几步,扬手,运劲,一道银光挟迫空之声朝那背影呼啸而去。
眼见那飞刀就要没入男子的背,雷诺尘却在最后一刻回身,反手,将那飞刀抄在手中。
双腿用力一挟,马飞也似的离开旬枯梦的视线。
一时间,只剩青衣男子静静伫立,唇角的弧度,是那样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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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江南,就不得不提那一江烟水照晴岚的美景,以及香风十里珠帘送的美人及美酒,更不得不提的是一栋楼,一栋衬着运河柳树依依的楼,一座名为南嘉楼的茶楼。
豪士侠客好酒,公孙才子好茶,江南,有好酒,更有好茶。
西湖龙井茶,洞庭碧螺春都是名满天下的名茶,所以,江南的酒楼多,茶楼也多,其中不乏名家百年茶楼。
而南嘉楼,便是这江南第一茶楼。
南嘉楼的老板雷诺尘,更是这江南第一人。
好客,倜傥,重情,睿智,狠绝,交游满天下,无论黑白两道都要给他几分薄面,就连朝廷,也对他礼待三分。
他的南嘉楼,更是独树一帜。
南嘉楼只卖茶,而且只有五样茶。
蒙顶甘露茶,茶王大红袍,齐山顶上茶,金镶玉君山贡尖,以及茶中上品的信阳毛尖。
五样茶,皆是好茶者梦寐以求的珍品。
只是,不是人人都能饮上这几道茶,即使有钱也不一定能到南嘉楼内一坐品茗,因为,它有规矩。
"要入南嘉楼,先道名源由。"
进入南嘉楼前,要先报自己的名字及命名来源,更要说出"南嘉楼"的命名由来,说不出者,连南嘉楼大门都进不了。
此题其实不难,只要好茶者皆知。"茶经"开宗明义:茶者,南方之嘉木也。南嘉楼之名由来,自是取"南方嘉木"。茶者一义,来者只要报上自己姓名,小二也不会多加刁难,入楼,并不难。
入了楼,点茶还有规矩。五道茶,五道题,分别是茶礼、茶器、茶煮、茶事、茶境,每道主题下分为上中下三道子题,过下者,以扬子江南雾水,入上品茶叶;过中者,以无锡县惠山寺石泉水,佐上品顶茶;过上者,则以天下第一泉--镇江中泠泉,伴上品尖茶。
有最好茶叶,也要搭配最好泉水,方能品茗天下第一好茶,南嘉楼不仅卖的是最好的珍品贡茶,卖的更是天下第一好茶,称之为江南第一茶楼,当之无愧。
而此刻,南嘉楼三楼独立雅致的房内,蓝衣的男子正坐在书案旁,轻啜一口信阳毛尖。一双精亮的眸子盯着手中的银质飞刀,皱眉。
来这里已经一月有余,分舵的事始终是毫无进展。这幕后的主使十分沉着住气,一直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事情的走向对岑寂山庄十分不利。
一方面,旬枯梦的仇家不少,如今他还活着的消息走漏,已有不少人在暗地里卯足了劲,想要趁机顺手捅他一刀,要了他这条命;而这些日子,为了自己身上的毒,他也是费尽心力。
另一方面,毕竟他补粮北运的动作不宜过大,以免打草惊蛇,虽然对北方粮米短缺有一定的控制,但逐渐却是越来越吃力。
然而,此刻,看着这手中的飞刀,宫涵月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初到这南嘉楼时,面对这楼中百般规矩,那个一身青衫的男子自怀中缓缓掏出的一方古玉,让那原本甚是高傲的掌柜,脸色突变。
"原来是恩公驾到,小老儿老眼昏花,恩公恕罪。"
"恩公来得不巧,老板正外出办事,但老板有过交代,若是有一日见了这玉,那持玉的主人,必当上宾待之。"
被恭恭敬敬的请进上房,宫涵月疑惑的询问时,却换得男子的轻哼。
"难道只有宫大侠你会行侠仗义吗?"一句话,堵的他再无还嘴之力。
想着那抹青色身影唇边永远挂着的讥诮戏虐,宫涵月挑眉,精亮的眸中满是宠溺。
蓦的,那双眼里湮过一层灰黯,握着飞刀的手一松,银光落地。
正往这边走来的旬枯梦经过宫涵月的房间,顿住脚步。
皱起英挺的眉,旬枯梦勾唇。
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虽然只是极其轻微的一声,但这两年来练就的耳力让他肯定,他不会听错。
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这一个月来,他已经发作了四次,一次比一次来得剧烈。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能感觉到他的颤抖。
枯叶之蝶的毒,他比谁都了解。发作时的痛,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觉得......自责。
自己的毒,自己的解药却解不了,那种心情,除了自己,没人能够体会。
微微迟疑,却最终伸手推门,片刻,青影闪入。
听着宫涵月略显急促的呼吸之声,旬枯梦快步上前,一手触上男子的肩,却被男子镇开。
果然,毒又发作了。
自袖中取出一方瓷瓶,从中倒出几粒黑色的药丸送到男子唇边,嘴里轻柔的哄着:"吃药,把药吃了就不会痛了。"
然而,男子却紧抿着唇,就是不肯松口。
这药是依他和安忆一同研制的止痛药方所制,可以抑制毒发时抽心噬骨的疼痛,只是,长期服用之后,服药者会逐渐意气消沉,不自主地要服用此药,且需求量会越来越大。自从宫涵月服过两次之后,知道会有这样的后遗症,他就坚持不肯再服用这药丸,宁愿咬牙苦撑。
紧紧皱着眉头,旬枯梦也无奈于他的倔强。好几次,硬是扳开他的牙关将药灌进去,却仍是被他吐出来。
伸手探入暗囊,金光闪处,就要扎入男子的昏睡穴,却蓦然觉得手腕一紧。
"枯梦......"耳边传来男子虚弱的声线,却依旧倔强:"不要扎晕我......"
叹口气,伸手将男子拥入怀中,旬枯梦应声:"好。"
两年之前处心积虑的要杀了的人,此刻,却被他拥在怀里。
人生有时真的很荒谬。
环住男子的手缓缓地来到男子的颈项处,一个手刀劈落,男子的头,垂到他的肩上。
睡吧,睡一觉就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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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睁开双眼,刺目的光线让宫涵月蹙起了眉头。
单手勉强撑起自己还虚软的身子,倚在床头,努力地让自己的眼睛适应扎眼的明亮。只见,在大量亮光投射进来的窗户旁,清峻,单薄的影子,正放开双掌中的鸽子,一抹白影往窗外的青空振翅奋力飞去。
"给谁送信?" 略嫌沙哑的声音,宫涵月还是开口问道。
"安忆。"似乎早就知道男子已醒,旬枯梦顺手倒了杯水,递到宫涵月手上。
接过水,润润自己干涩的喉咙,宫涵月没有说话。
"宫涵月,你又让我看错了一次。" 眉毛一挑,带着一丝挑衅的语气,旬枯梦道。
"你看错什么?"抬眼,带丝不解的,宫涵月问。
旬枯梦轻哼一声,也不隐瞒:"我原本以为,你醒过来的第一句会是,咬牙切齿的‘旬枯梦'。"
这才符合他的性子不是吗?
"是也是这声‘枯梦'吧!" 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宫涵月勾唇。
"你不怪我?"不以为然地,旬枯梦问。
"怪你什么?"挑眉,宫涵月的语气带着一丝笑意:"怪你弄晕我吗?反正,这也不是你第一次骗我了,习惯了。"
微沉下脸色,旬枯梦闭口不语。
"你送什么消息给安忆?"察觉到男子的不悦,宫涵月岔开话题。
"我要他调查‘六分半堂'的底细,顺便将江南分舵主事失踪一事,正式备案。"微顿,旬枯梦回答。
这些日子表面上看起来他们是毫无头绪,实则,他与宫涵月早就注意到这个叫"六分半堂"的帮会组织,分舵主事失踪的事,多半与他们有关。但目前那幕后主使尚未露面,他们也只能按兵不动,等待时机。
"你要朝廷插手此事?"万一伏虎堂的人找上门来,岂不是弄巧成拙?
挑眉,旬枯梦唇角勾起一抹算计:"敌暗我明,那幕后主使就是吃定岑寂山庄会自行处理此案,再制造朝廷对岑寂山庄的猜忌。先主动备案,只不过是下一帖猛药,把事先曝了光,对方如果真对岑寂山庄有所图,必定是不得不出手。"
"可是,你......"朝廷会放过你吗?
"照目前的情势看,朝廷只会先顾着北送的米粮,至于我,那是后话。"
"他们会不会怀疑是岑寂山庄在自导自演?"
闻言,旬枯梦冷冷一笑:"那又如何?他们既然会怀疑岑寂山庄是自导自演,难道就不会猜测是六分半堂的栽赃陷害?起码现在是人人都有嫌疑!"
扬起一抹笑,宫涵月的语音带着宠溺:"你果然比我有谋略!"不愧是旬枯梦。
唇角勾起一个弧度,旬枯梦低沉虚弱的声线中蕴着讥诮:"比你?那是当然!"
不以为意的笑笑,宫涵月似是早就习惯了男子的讥讽:"那我们现在有什么可以做的?"
"等!"轻轻的吐出一个字,旬枯梦缓缓的道:"按兵不动,装着越无头续越好,等着他们出手!"
闻言,一本正经得岑寂山庄大庄主唇角勾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既然要等,就找些事来做吧!"
一个欺身印上男子的唇,狠狠的将他的惊呼以及那咬牙切齿的"宫涵月"三个字,没入双唇的交汇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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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万岁!!!!!终于写完这一章了!!!!!!!最近在忙着写残烟的番外,就把这个给搁下了,我写这个文呢,一方面是应朋友的要求,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我的偶像啊!!小哇哦...这文章里的男主角就是以他塑造过的一个人物为原形的!!!!!!!!!!
谨以此文永远支持哇!!!!!
废话完毕....爬走......
浓情未觉已仓惶
今晚,江南的夜,很黑,很暗。
月亮隐藏在厚厚的云层之中,透不出一丝光亮。
黑,漫天铺地的黑。而且,没有风声,没有虫鸣声,没有入睡的打呼声,甚至没有定时的打更声。
静,死寂一片的静。
蓦然,慌乱的步伐,打破这闷窒的静。两个人快步跑着,脸上的表情是极度的惊恐。
他们,在逃,在逃命。从黑的一头,拼命奔向暗的一头。
他们的身后,寒寒剑光闪闪,划破了前方的黑,反射出握剑人的侧脸,安静,沉稳,孤傲,冷酷......
逃亡的人虽然握着刀,手,却不住地颤抖着。那人的剑之快,刚刚已经是他们亲眼目赌的了,他们原来有七个人,瞬间,只剩他们两个了......
人,不住地往后退。
逃,只要能逃开这里,就能活下去。
至少...... 要有一人活着回去报讯。
心中有了决定,两人瞬间往左右不同方向逃去。剑光闪动,往右奔去的那人应声倒下,长剑一指,已阻挡在向左逃去的人的前方。
剑尖滑下一滴血,来自刚刚还跟着他一起逃命的同伴。
或许,今夜,就要命丧于此了......
可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死了,连杀他的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你竟敢劫六分半堂的货,即使杀光了我们所有的人,六分半堂还是查的到,会来向你索命的!有本事,你就报上名来,等着六分半堂来取你狗命!"
带着最后一丝狠决,他努力使自己的声线不再颤抖。
握剑的人,依然站的挺立。流苏般的黑发无风自扬,孤高中带着讥诮的唇角微勾,吐口而出的字,不带半分温度。
"旬枯梦。"
缓而又缓的声音,透着低沉。
"什么?"刚刚还在叫嚣的人,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
眉尖微挑,持剑的男子再重复一次。
"我说,我叫旬枯梦。"
青衣公子旬枯梦。原本该在两年前就命丧皇城,却仍旧活着的旬枯梦。
听清楚了对手的名字,那人脸色瞬间变为惨白,手上的刀也不自禁的掉落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