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丞捂住了自己的脸,他觉得逃避了家庭的自己根本无颜见弟弟的面容。
"这次的事让你父亲对悠的性向也产生了怀疑,于是第二个、第三个女人相继出现在悠的房间,她们教他各种刺激的房中术。有一段时间,悠的神志都有些恍惚。我担心悠被你父亲再度逼出问题来,所以冒险把悠带出了国,让他在异国他乡留学以避开你父亲。幸而你父亲也发觉自己的做法太极端,所以后来并没有追究我的责任,也暂时放任了悠的留学。"
"那时,你为什么不来告诉我呢?我至少可以把悠带离那个地狱啊!"
陈律师沉默了一下。
"我当时有过那样的想法,但和悠商量时,他拒绝了。他说反正自己已经习惯了折磨,他不想把你也牵扯进来,他希望你比他幸福。"
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地从指缝中流了下来,雪丞在沉寂中感受着撕裂的心酸。
"悠在外呆了四年后,再次被你父亲召了回来。这一次我很欣喜地发现他明显成熟了,处事稳重,而且机智过人,在你父亲高压似的调教下也泰然自若,毫不畏惧。心想他终于脱胎换骨了,也不觉为他感到高兴。唯一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悠随之而来的性情大变,以前他是个很体贴人的善良的孩子,从不肯伤害任何人,可现在他却满不在乎地做出种种残忍之举,不论是对感情还是商战上的对手都是如此。"
雪丞想起了上次见悠时的情景,那种迥异于过去的态度曾让他心生寒意。
"我怀疑他在国外时发生了什么事,就偷偷跑去调查,结果发现悠曾经很痴情地爱上了同校的一个女孩,甚至想要跟她结婚。可是就在婚礼的前一天,他却发现女孩背叛了他,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亲热。而当他追问那个伤害他的女孩为什么要这样做时,对方答以‘我不想跟小孩子谈家家酒一样的恋爱,我需要金钱和地位'"
"那时悠还没有告诉过女孩他的家世,因为他想要离开独孤家自己创业。女孩的薄情深深地刺激了悠,以至于他后来在我追问下说出了‘对女人而言,钱比男人更重要'的话。"
"这件事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想多事。也就是在前年的冬天,那个背叛悠的女孩突然跑到公司,找悠借钱,她说她的孩子病了,急需一大笔手术费。当时悠看见她的脸都觉得恶心,所以连她的话都没有听完就让人把她赶了出去。一连几天那女孩都在悠出入的地方守候,一见到悠就冲过来,可每次都被保安拦开了。"
"后来那女孩突然不来了,大家也就淡忘了此事,一心开始筹备你父亲安排下的悠和安泰集团老板的女儿订婚的事。悠对这桩婚事没有兴趣,但既然可以从中获利,他也就答应了。就在订婚的那天早上,发生了一件事......"
口气突然变得憋闷起来的陈律师让雪丞也开始惶惶不安,不知道接下来会听到什么样的可怕之事。
"那天早上,悠收到了一封厚厚的快件,寄信人就是那女孩的妈妈。她在信中说,当年她女儿之所以会背叛悠是因为受到了你父亲的胁迫。不愿意悠和一个没有根基的女孩结婚的他以当时还是一品堂下属企业的职员的女孩父母作威胁,如果女孩不跟悠分手,她的父母将连退休金也拿不到地被赶出公司。"
"不得已,女孩只得答应,和自己的另一个男同学合演了那出分手戏。可是离开悠后,她发觉自己竟然怀孕了,怕你父亲连这个小生命也会抢走,她什么也不敢说,偷偷把孩子生了下来。但不幸还是没有放过她,孩子生下来就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女孩一家为了这孩子几乎耗尽了全部的家产,她来找悠时已经是走投无路了。可惜不肯听她说的悠错过了最后与自己孩子相认的机会,就在悠订婚的前三天,孩子在医院里死去,而那个女孩也因巨大的悲痛而精神恍惚,在回家的路上被车子撞死......"
犹如最黑暗的阴霾的话压得雪丞透不过气来,他感到自己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悲鸣。
"你可以想见悠看到这封信时的绝望,以为那样可憎的背叛者居然是自己应该深深忏悔的受害者,还有他那没有见过面的孩子,他简直无法原谅自己的愚蠢,就在那个原本彰显喜庆的早晨,悠又一次精神崩溃,我也再一次将他送进了疗养院。这一次他一住就是半年,每次去见他,我都以为自己是在跟一个魂魄都不在这世上的人说话,所以他居然能奇迹般地复原,我简直不敢相信。"
陈律师突然停了下来,一直朝向窗外的脸转了过来,看向雪丞的眼睛充满痛苦和忧虑。
"但是,雪丞,这一次的悠已经完全变了,以前他还会跟我说说心里话,可这一次,他什么也不跟我说。表面上他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可和他接触过的人都说他比以前还要令人畏惧。对我而言,他更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复仇者,带着满身的恨,想要向伤害过他的一切报复。"
"地狱的复仇者?!"
雪丞恍惚的神志惊醒了。
"悠既然有过孩子,父亲怎么会怀疑他没有生育能力?难道这一切都是悠在背后策划?"
"啊,我想事实应该是那样。据你父亲说,他想让悠结婚,可悠说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让女人怀孕了,结了婚也没什么意义。所以才会有你父亲强迫悠做检查的事。"
"那么悠的血型真的是A型?"
"这我就不知道了。"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难道调查一下医生有没有作假也做不到吗?"
陈律师苦涩地摇了摇头。
"我没有证据也没有理由怀疑这件对悠一点好处也没有的事。虽然我的确查出那个医生是悠以前的同学,可那又怎样呢,悠如果自己偷换了样本,那也怪不得医生是吧?"
雪丞刺痛的心浸入了寒意。
"那么让父亲怀疑他不是独孤家的人,继而把我也牵扯进来,悠的用意难道是连我也不放过地一同报复?"
他想到了小雷,昨天与他最后一次通话时的反常,他的心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悠,难道你恨我恨到连一个无辜之人也不放过吗?这不是原来的那个你呀!
第 13 章
一个上午,小雷如坐针毡地在书房里写作。名为写作,但因为那个坐在离自己几步远的男人像追逐猎物一样的目光,所以他几乎没怎么写。
打起精神来吧,只要完成了,我就可以离开这个活地狱了!
在心里不知对自己说了多少遍这样没把握的谎言,小雷勉强又开始在稿纸上移动笔尖。他一向有先打草稿然后再往电脑上誊写的习惯,如果在稿纸上都写不出东西来,面对电脑他更是茫然。
"唉,完全动不了笔吗?"m
突然从背后传来的低语让小雷吓了一跳,他已经惊惶到连看都不敢回头看,连忙埋首又努力地耕耘起来。其实写的东西连他自己都觉得是垃圾,但能够在如此恐惧下还能写书的人,也只有电影里那位在超级书迷的暴力威胁下依然神经粗壮的作家,反正小雷是想学也学不了。
"唉,这样的速度真让人头疼!"
听到这句本应该是自己的台词的话,小雷在心底恨恨地咒骂了一句。
王八蛋!如果能够气死你就好了!
"没有感觉强逼你,看来也不是办法。"
背后的男人话中的口气已染上了忧郁,可越是这样,小雷的心越是像小兔子一样跳个不停。果然,就在他背脊发毛之际,对方突然从背后抱住了他。
"这样吧,还是我抱着你写,我们俩一起构思。"
被强迫按坐在结实的大腿上,隔着西装裤和那柔软过头的睡袍也能感觉到男人腿间鼓起的质感,小雷的脸通红得像煮过的虾子。他不敢动,因为反抗的话不但没用,反而会让那个男人更加放肆。
"呐,你这部份开篇有点拖沓,可以把节奏加快一点。神父与学生的第一次见面充满了火药味,这可以保留,毕竟谁都想知道那个霸道的学生为什么这样做的理由。"
和他暧昧地搂住小雷的举动不同,他说话的语气很是平淡,一点也没有掺杂邪念的意思。
小雷咽下了一口唾沫,强迫自己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到文章上。
会采纳独孤悠的提议不完全是因为他的胁迫,一部份也是因为小雷觉得这样的构思比自己原先那个更符合《禁色》的主题。穿着黑色的法袍,带着禁欲之色的神父在恶魔般的学生的挑逗下一步步沉沦,那种明知是地狱却只能无奈地接受的悲哀正符合小雷现在的心情。
"我喜欢你对神父的描述,那沉郁的受难天使的模样连我都觉得心动,预想到把这样的人变成堕落的欲望之花,读者也会跟着兴奋起来。"
是你这个变态在兴奋吧!小雷忍不住在心底吐槽。不过奇怪的是,他的文思却并没有因为独孤悠的干扰而阻滞,反而像电击过的心率一样快速地跃动起来。
手下的笔以比先前快几倍的速度移动,就连身下那个紧贴自己的肉体的温度也没有让小雷分神。他不停歇地写着,直到如泉涌的文思在一个章节后暂作歇息。
"不错啊,这一回写了有五千字了吧,神父和学生的第一次冲突也开始了,被强吻的神父那羞耻的模样惹人爱怜呀!"
把小雷垂下来的笔放到一边,独孤悠将他的身子往后揽,修长的手指像品味一般玩弄着小雷的手。
"小雷老师有一双非常漂亮的手,看着就想要吻上去。我想小雷老师总爱写受被攻亲吻手指的戏是不是因为自恋这双手的缘故?"
"没有的事,我不是自恋狂。"
小雷别过脸去,不去看自己颤抖的指尖。但接下来的如蝶翼般轻盈的吻让他的心咯噔一下,就像是一下子坠入了蜜酒的漩涡,如醉的熏意意想不到地在心底扩散开来。
太......太可怕了......
小雷紧闭起了双眼。他现在觉得比起独孤悠之前的暴行,他的故作轻怜更加可怕,是足以穿透他心防的利箭!
"把这一幕也写下来吧,小雷老师。"
独孤悠嗤嗤地浅笑。
"在强暴般的吻后,学生像对待珍爱之物一样亲吻神父的手,怀着珍重之心的爱意开始瓦解神父坚固的心防。"
听到那略带揶揄的话,小雷猛地睁开了眼,因为心思被看穿的羞愤的脸不由自主地转向了独孤悠。原以为会看见同样轻薄的神色,却不料意外地撞见了如玻璃般没有表情的眼睛。
"分裂的人格"这个术语莫名地在小雷脑中闪现,他第一次留意起独孤悠不同寻常的怪异之处。
明明是恶意地折磨着人,可那彷佛只是他的面具,在那背后有一双更为孤独的眼睛在无神地瞪视着,像是在等待世界的末日,又像是期待谁来把他毁灭......
小雷因为这个奇怪的发现而忘却了自己的处境,他专注的目光第一次没有逃避,似要看穿一切伪装地直视又一次微扬起恶意的笑的独孤悠。
"怎么?我有那么值得观赏的价值?"
独孤悠轻轻地笑着,戏弄似的凑上去舔弄小雷微微张开的唇。小雷惊了一下,却没有露出像以前一样厌恶的神色,只是默默地忍受着他的戏弄。过了一会儿,觉得无趣的独孤悠放弃了这个游戏,只是把小雷抱得更紧,像要感受他的体温一般。
"小雷老师也累了,靠着我休息一会儿吧。"
他的手轻轻地把小雷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上,插入发丝间的温柔的触摸连小雷也觉得格外的舒服。这个时而暴戾时而温柔的男人在小雷心中留下了一个迷,以至于他不再轻易地简单地视他为自己的敌人。
不管怎样,他待我好的时候我就接受吧,一直都处于痛苦的煎熬中我也会受不了的。
暂时卸下心防,小雷在独孤悠的怀里打起盹儿来。
第 14 章
在独孤悠的心中,小雷好比波尔多最上品的红酒,有着艳色的外表与薰香的气息,但最初的口感却并不甘甜。入口时犹如冰凉的融雪浸过舌面,滑至喉咙时引发的烧灼不同于白兰地那样浓烈,让人的血脉在微灼的快感中有了别样的沉醉。
现在,这个被独孤悠比喻为美酒的男子正酣睡在他的怀里,彷佛孩子般无邪。刚才让他突兀地收敛起邪恶之心的眼眸正潜藏在微带青色的眼帘下。
好久没有看到那样直率的像是要把自己的心也看透的清澈的目光了......
独孤悠凝视着怀中人的面影陷入了过往的迷惘。
小蕾,自己曾爱慕得发疯的女孩,是那个苦痛的岁月里曾拯救过他的天使。虽然她只有平凡的外貌,但她有一双温婉真诚的眼睛。那双充满温情的眼睛轻易地看透了自己伪装的轻浮下的脆弱,率直地伸出了她纤细的手臂。
"悠难道想要一辈子在黑暗中度过?如果你肯打开心扉,阳光也会照耀进来。"
甜美干净的笑影深深地烙印在了独孤悠的脑海里,以至于想起就会为失去而心痛到想要杀人。
不自觉的痉挛让轻抚着小雷头发的手指哆嗦了一下,怀中人不安地皱起了眉头。独孤悠微微叹了口气,将唇轻柔地贴上他的眉尖,一点点揉平那些小小的皱纹。
自己变得好奇怪,居然想对这个人好,想要看他那双眼睛直直地没有畏惧与厌憎地看着我,就像当年的小蕾......
因为反复地在心底咀嚼一个他不能想起的名字,独孤悠开始感到头晕,眼睛也因为脑神经的反射性紧张变得模糊。
不能再想了......小蕾的事......
努力想要从自己早已知道的病发前兆里挣脱出来,但是越挣扎反而陷得越深。独孤悠混乱到快要爆炸的脑海里突然闯入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会不会是小蕾的魂魄还没有消失,因为怜悯我,所以寄宿到了这个躯体上......
他忍不住低下头审视起小雷的模样。那奢华的外表当然一点也找不出小蕾的影子,可在此时的独孤悠的心里,刚才有着和小蕾相似的令自己着魔的眼神的小雷就是昔日的恋人。
一定是啊,一定是这样,除了小蕾,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在我那样粗暴地对待后还肯如此包容我!
也不管这是多么荒唐的想法,独孤悠像是突然找到了活下去的动力一样兴奋起来。不再想要破坏,想要毁灭,而是只要能让那个寄宿着恋人的灵魂的人爱上自己就足够了。
"小蕾!小蕾!"
他忍不住急切地摇动小雷的身体,想要告诉他,他知道真正的他是谁了。
"什么?"
小雷难得地睡了个好觉,却突然被摇醒,一时间脑子还没完全清醒的他懵懵懂懂地看着一脸兴奋的独孤悠。
"你叫我什么?"
"小蕾啊,这是你以前的名字,你不会怪我到现在才发觉你是谁吧?"
小雷莫名其妙地愣住了。
这是独孤悠新的把戏?在邪恶的调教师玩腻了后又是什么新的角色?
"抱歉,虽然我不是很喜欢你一直叫我什么小雷老师,但把我的名字擅自改音成女性的名字,我也高兴不起来。"
小雷尽量以平淡的口气说道,他不想让之前难得的好气氛给彻底破坏了。
"但是你是小蕾啊,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两年,你的眼神你的气息我比什么都熟悉!"
独孤悠已经无法自拔地陷入了妄想。他忘却了眼前这个人是他一心想要报复雪丞而用来调教的玩物,他的脑中只有因那唯一一次相似的眼神而萌发的疯长的幻觉。
或许那是他渴望救赎的心在做最后的挣扎......
但不知道他心境的小雷却产生了强烈的反感。
"难道我就必须陪你这样一直玩下去吗?之前我已经是你眼中的变态男人了,现在我连性别也改了吗?"
"不,不是那样!先前是我不对,我不会那样说你了。"
因为小雷不悦的眼神就惊惶起来,独孤悠手足无措地抱紧了小雷。他眼中的痛悔不像是在演戏,小雷不觉有些困惑。
被搂得太紧难免呼吸不顺,于是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可以松一下手吗?我呼吸都困难了。"